涑水記聞

司馬光

涑水記聞卷第一

建隆元年正月辛丑朔,鎮、定奏契丹與北漢合勢入寇,太祖時為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受周恭帝詔,將宿衛諸軍禦之。癸卯,發師,宿陳橋,將士陰相與謀曰:「主上幼弱,未能親政。今我輩出死力為國家破賊,誰則知之?不若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未晚也。」甲辰將旦,將士皆擐甲執兵仗,集於驛門,讙譟突入驛中。太祖尚未起,太宗時為內殿祗候供奉官都知,入白太祖,太祖驚起,出視之。諸將露刃羅立於庭,曰:「諸軍無主,願奉太尉為天子。」太祖未及答,或以黃袍加太祖之身,眾皆拜於庭下,大呼稱萬歲,聲聞數里。太祖固拒之,眾不聽,扶太祖上馬,擁逼南行。太祖度不能免,乃攬轡駐馬謂將士曰:「汝輩自貪富貴,強立我為天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我不能為若主也。」眾皆下馬聽命。太祖曰:「主上及太后,我平日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曹今毋得輒加不逞。近世帝王初舉兵入京城,皆縱兵大掠,謂之『夯市』。汝曹今毋得夯市及犯府庫,事定之日當厚賚汝;不然,當誅汝。如此可乎?」眾皆曰:「諾。」乃整飭隊伍而行,入自仁和門,市里皆安堵,無所驚擾,不終日而帝業成焉。

明道二年,先公為利州路轉運使,光侍食於蜀道驛中。先公為光言太祖不夯市事,且曰:「國家所以能混一海內,福祚延長,內外無患,由太祖以仁義得之故也。」司馬池

天平軍節度使、同平章事、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為京城巡檢,剛愎無謀,時人謂之韓瞠眼。其子少病傴,號韓橐駝,頗有智略,以太祖得人望,嘗勸通為不利,通不以為意。及太祖勒兵入城,通方在內閣,聞變,遑遽奔歸。軍士王彥昇遇之於路,躍馬逐之,及於其第,第門不及掩,遂殺之,并其妻子。太祖以彥昇專殺,甚怒,欲斬之,以受命之初,故不忍,然終身廢之不用。太祖即位,贈通中書令,以禮葬之。自韓氏之外,不戮一人而得天下。

周恭帝之世,有右拾遺、直史館鄭起上宰相范質書,言太祖得眾心,不宜使典禁兵,質不聽。及太祖入城,諸將奉登明德門,太祖命將士皆釋甲還營,太祖亦歸公署,釋黃袍。俄而,將士擁質及宰相王溥、魏仁浦等皆至,太祖嗚咽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今為六軍所逼,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將若之何?」質等未及對,軍校羅彥瓌按劍厲聲曰:「我輩無主,今日必得天子!」太祖叱之,不退。質頗誚讓太祖,且不肯拜,王溥先拜,質不能已,從之,且稱萬歲,請詣崇元殿,召百官就列。周帝內出制書,禪位,太祖就龍墀北面再拜命。宰相扶太祖登殿,易服於東序,還即位,羣臣朝賀。及太宗即位,先命溥致仕,蓋薄其為人也。又嘗稱質之賢,曰:「惜也,但欠世宗一死耳。」鄭毅夫

太祖將受禪,未有禪文,翰林學士承旨陶穀在旁,出諸懷中而進之,曰:「已成矣。」太祖由是薄其為人。

周恭帝幼沖,軍政多決於韓通,通愚愎,太祖英武有度量,多智略,屢立戰功,由是將士皆愛服歸心焉。及將北征,京師間諠言:「出軍之日,當立點檢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於外州,獨宮中不之知。太祖聞之懼,密以告家人曰:「外間詾詾如此,將若之何?」太祖姊或云即魏國長公主,面如鐵色,方在廚,引麵杖逐太祖擊之,曰:「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胸懷,乃來家間恐怖婦女何為邪!」太祖默然而出。王衍粹

太祖之自陳橋還也,太夫人杜氏、夫人王氏方設齋於定力院。聞變,王夫人懼,杜太夫人曰:「吾兒平生奇異,人皆言當極貴,何憂也。」言笑自若。太祖即位,是月,契丹、北漢兵皆自退。

太祖初即位,亟出微行,或諫曰:「陛下新得天下,人心未安,今數輕出,萬一有不虞之變,其可悔乎!」上笑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求之亦不能得,拒之亦不能止。萬一有不虞之變,其可免乎!周世宗見諸將方面大耳者皆殺之,然我終日侍側,不能害我。若應為天下主,誰能圖之?不應為天下主,雖閉門深居,何益也?」由是微行愈數,曰:「有天命者,任自為之,我不汝禁也。」於是眾心懼服,中外大安。詩稱武王之德,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又曰:「無貳無虞,上帝臨汝。」漢高祖罵醫曰:「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乃知聰明之主,生知之性如合符矣。此亦得之先公

太祖嘗見小黃門損畫殿壁者,怒之,曰:「豎子可斬也。此乃天子廨舍耳,汝豈得敗之邪!」始平公

太祖將親征,軍校有獻手檛者,上問曰:「此何以異於常檛而獻之?」軍校密言曰:「陛下試引檛首視之。檛首,即劍柄也。有刃韜於中,平居可以為杖,緩急以備不虞。」上笑,投之於地,曰:「使我親用此物,事將何如?且當是時,此物固足恃乎?」魏舜卿

太祖嘗罷朝,坐便殿,不樂者久之。內侍行首王繼恩請其故,上曰:「爾謂天子為容易邪?早來吾乘快指揮一事而誤,故不樂耳。」孔子稱「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太祖有焉。

太祖平蜀,孟昶宮中物有寶裝溺器,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求無亡得乎?」見諸侯大臣侈靡之物,皆遣焚之。

太祖初即位,頗好畋獵,嘗因獵墜馬,怒,自拔佩刀刺馬殺之。既而嘆曰:「我耽於逸樂,乘危走險,自取顛越,馬何罪焉?」自是遂不復獵。

開寶九年,羣臣請上太祖尊號曰應天廣運一統太平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上曰:「幽燕未定,何謂一統?」遂卻其奏。

太祖嘗謂左右曰:「朕每因宴會,乘懽至醉,經宿,未嘗不自悔也。」

太祖親征澤、潞,中書舍人趙逢憚涉山險,稱墜馬傷足,止於懷州。及師還,當草制,復稱疾,上怒,謂宰相曰:「逢人臣,乃敢如此!」遂貶房州司戶。

太祖遣曹彬伐江南,臨行謂之曰:「克之還,必以使相為賞。」彬平江南而還,上曰:「今方隅未平者尚多,汝為使相,品位極矣,豈肯復力戰邪!且徐之,更為我取太原。」因密賜錢五十萬。彬怏怏而退,至家,見布錢滿室,乃歎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太祖重惜爵位,不肯妄與人如此。孔子稱:「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太祖嘗彈雀於後園,有羣臣稱有急事請見,太祖亟見之,其所奏乃常事耳。上怒,詰其故,對曰:「臣以為尚急於彈雀。」上愈怒,舉柱斧柄撞其口,墮兩齒,其人徐俯拾齒置懷中。上罵曰:「汝懷齒欲訟我邪?」對曰:「臣不能訟陛下,自當有史官書之。」上悅,賜金帛慰勞之。

太祖幸西京,將徙都,羣臣不欲留。時節度使李懷忠乘間諫曰:「東京有汴渠之漕,坐致江淮之粟四五千萬以贍百萬之軍,陛下居此,將安取之?且府庫、重兵皆在東京,陛下誰與此處乎?」上乃還。右皆出石介三朝聖政錄

潞州節度使李筠謀反,其長子涕泣切諫,不聽,使其長子入朝,且詗朝廷動靜。太祖迎謂曰:「太子,汝何故來?」其子以頭擊地,曰:「此何言,必有讒人搆臣父耳!」上曰:「吾亦聞汝數諫爭,老賊不汝聽耳。汝父使汝來者,不復顧惜,使吾殺之耳。吾今殺汝何為?汝歸語汝父:我未為天子時,任自為之;我既為天子,汝獨不能少讓之邪?」其子歸,具以白筠。

筠謀反。有僧素為人所信嚮,筠乃召見,密謂之曰:「吾軍府用不足,欲借師之名以足之。吾為師作維那,教化錢糧各三十萬,且寄我倉庫,事畢之日中分之。」僧許諾。乃令僧積薪,坐其上,克日自焚。筠為穿地道於其下,令通府中,曰:「至日走歸府中耳。」筠乃與夫人先往,傾家財盡施之。於是,遠近爭以錢糧饋之,四方輻輳,倉庫不能容。旬日六十萬俱足。筠乃塞地道,焚僧殺之,盡取其錢糧,遂反。引軍出澤州。

車駕自往征之,山路險狹多石,不可行。上自於馬上抱數石,羣臣、六軍皆負石,即日開成大道。筠戰敗於境上,走入澤州。圍而克之,斬筠,遂屠澤州。進至潞州,其子開城降,赦之。閻士良云

太祖初登極時,杜太后尚康寧,常與上議軍國事,猶呼趙普為書記,嘗撫勞之曰:「趙書記且為盡心,吾兒未更事也。」太祖寵待趙韓王如左右手。御史中丞雷德驤劾奏趙普強市人第宅,聚斂財賄,上怒,叱之曰:「鼎鐺尚有耳,汝不聞趙普吾之社稷臣乎?」命左右曳於庭數匝,徐使復冠,召升殿,曰:「今後不宜爾,且赦汝,勿令外人知也。」

昭憲太后聰明有智度,嘗與太祖參決大政,及疾篤,太祖侍藥餌,不離左右。太后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曰:「此皆祖考與太后之餘慶也。」太后笑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兒主天下耳。」因敕戒太祖曰:「汝萬歲後,當以次傳之二弟,則并汝之子亦獲安耳。」太祖頓首泣曰:「敢不如母教!」太后因召趙普於榻前,為約誓書,普於紙尾自署名云:「臣普書。」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及太宗即位,趙普為盧多遜所譖,出守河陽,日夕憂不測。上一旦發金匱,得書,大寤,遂遣使急召之,普惶恐,為遺書與家人別而後行。既至,復為相。

趙普嘗欲除某人為某官,不合太祖意,不用;明日,普復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太祖怒,取其奏壞裂投地,普顏色自若,徐拾奏歸,補綴;明日,復進之,上乃寤,用之。其後果稱職,得其力。

太祖時,嘗有羣臣立功,當遷官。上素嫌其人,不與,趙普堅以為請。上怒曰:「朕固不為遷官,將若何?」普曰:「刑以懲惡,賞以酧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賞者,天下之刑賞,非陛下之刑賞也,豈得以喜怒專之?」上怒甚,起,普亦隨之;上入宮,普立於宮門,久之不去。上寤,乃可其奏。右皆趙興宗

太祖既得天下,誅李筠、李重進,召趙普問曰:「天下自唐季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十姓,兵革不息,蒼生塗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為國家建長久之計,其道何如?」普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唐季以來,戰闘不息,國家不安者,其故非他,節鎮太重,君弱臣強而已矣。今所以治之,無他奇巧也,惟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語未畢,上曰:「卿勿復言,吾已諭矣。」

頃之,上因晚朝,與故人石守信、王審琦等飲酒,酒酣,上屏左右謂曰:「我非爾曹之力不得至此,念爾之德無有窮已。然為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今終夕未嘗敢安枕而臥也。」守信等皆曰:「何故?」上曰:「是不難知之,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守信等皆惶恐起,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復有異心?」上曰:「不然。汝曹雖無心,其如汝麾下之人欲富貴者何!一旦以黃袍加汝之身,汝雖欲不為,不可得也。」皆頓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憐,指示以可生之塗。」上曰:「人生如白駒之過隙,所謂好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銀,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久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懽,以終其天年。君臣之間,兩無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再拜謝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稱疾,請解軍權。上許之,皆以散官就第,所以慰撫賜賚之甚厚,與結婚姻,更置易制者,使主親軍。

其後,又置轉運使、通判,使主諸道錢穀,收選天下精兵以備宿衛,而諸功臣亦以善終,子孫富貴,迄今不絕。曏非趙韓王謀慮深長,太祖聰明果斷,天下何以治平?至今班白之老不覩干戈,聖賢之見何其遠哉!普為人陰刻,當其用事時,以睚眥中傷人甚多,然其子孫至今享福祿,國初大臣鮮能及者,得非安天下之謀,其功大乎!始平公

太祖既納韓王之謀,數遣使者分詣諸道,選擇精兵。凡其才力伎藝有過人者,皆收補禁軍,聚之京師,以備宿衛。厚其糧賜,居常躬自按閱訓練,皆一以當百。諸鎮皆自知兵力精銳非京師之敵,莫敢有異心者,由我太祖能強幹弱支,致治於未亂故也。始平公

太祖征河東,圍太原,久之不拔,宿衛之士皆自奮告曰:「蕞爾小城而久不拔者,士不致力故也。臣等請自往力攻,必取之。」上止之曰:「吾蒐簡訓練汝曹,比至於成,心盡力竭矣。汝曹天下精兵之髓,而吾之股肱牙爪也,吾寧不得太原,豈可糜滅汝曹於此城之下哉!」遂引兵而還。軍士聞之,無不感激,往往有出涕者。

初,梁太祖因宣武府署修之為建昌宮,晉改命曰大寧宮,周世宗復加營繕,猶未盡如王者之制。太祖始命改營之,一如洛陽宮之制。既成,太祖坐正殿,令洞開諸門直望之,謂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見之。」

太祖征李筠,河東遣其宰相衛融將兵助筠,融兵敗,生獲之。上面責其助亂,因謂曰:「朕今赦汝,汝能為我用乎?」對曰:「臣家四十口,皆受劉氏溫衣飽食,何忍負之!陛下雖不殺臣,臣終不為陛下用,得間則走河東耳。」上怒,命以鐵檛檛其首,曳出。融曰:「人誰不死?得死君事,臣之福也。」上曰:「忠臣也!」召之於御座前,傅以良藥,賜襲衣、金帶及鞍勒,拜太府卿。

王師平江南,徐鉉從李煜入朝,太祖讓之,以其不早勸李煜降也。鉉曰:「臣在江南,備位大臣,國亡不能止,罪當死,尚何所言!」上悅,撫之曰:「卿誠忠臣,事我當如事李氏也。」

太祖聞國子監集諸生講書,喜,遣使賜之酒果,曰:「今之武臣,亦當使其讀經書,欲其知為治之道也。」

太祖聰明豁達,知人善任使,擢用英俊,不問資級。察內外官有一材一行可取者,密為籍記之。每一官缺,則披籍選用焉。是以下無遺材,人思自效。右皆出三朝訓鑑圖

太祖微時與董遵誨有隙,及即位,召而用之,使守通遠軍。通遠軍者,今環州是也。其母因亂沒胡中,上因契丹厚以金帛贖而與之,遵誨涕泣,恨無死所。党項羌掠回鶻貢物,遵誨寄聲誚讓之,羌懼,即遣使謝,歸其所掠。

太祖使郭進守西土,每遣戍卒,上輒戒曰:「有罪,我尚能赦汝,郭進殺汝矣,不可犯也。」有部下軍校告其謀反者,上詰問其故,軍校辭窮,服曰:「進御下嚴,臣不勝忿怨,故誣之耳。」上命執以與進,令自誅之,進釋不問,使禦河東寇,曰:「汝有功則我奏遷汝官,敗則降河東,勿復來也。」軍校往死戰,果立功而還。

張永德,周祖之婿也。為鄧州節度使,有軍士告其謀反,太祖械送之,永德笞之十下而已。右皆始平公

張美為滄州節度使,民有上書告美強取其女為妾,及受取民財四千緡。太祖召上書者諭之曰:「汝滄州,昔張美未來時,民間安否?」對曰:「不安。」曰:「既來則何如?」對曰:「既來,則無復兵寇。」帝曰:「然則張美全汝滄州百姓之命,其賜大矣,雖取汝女,汝安得怨?今汝欲貶此人,殺此人,吾何愛焉,但愛汝滄州之人耳。吾今戒勅美,美宜不復敢。汝女直錢幾何?」對曰:「直錢伍百緡。」帝即命官給美所取民錢,并其女直,而遣之。乃召美母,告以美所為,母叩頭謝罪,曰:「妾在闕下,不知也。」乃賜其母錢萬緡,令遺美,使還所略民家,謂之曰:「語汝兒,乏錢欲錢,當從我求,無為取於民也;善遇民女,歲時贈遺其家,數慰撫之。」美惶恐,折節為廉謹。頃之,以政績聞。美在滄州十年,故世謂之滄州張氏。龐安道

周渭,連州人。湖南與廣南戰,渭為廣南所虜,其妻莫氏并二子留在家。渭仕廣南有官祿矣。太祖平廣南,得渭,喜,以為平廣南得一人耳。後以為侍御史、廣南轉運使。渭久已改娶,使人訪其故妻,先與之別二十七年矣。妻固不嫁,育二子皆長。渭欲復迎之,妻曰:「君既有室,我不可復往。且吾有婦孫,居此久,不可去。」渭為具奏,詔特爵為縣君;并其二子,渭皆為奏官。張公錫

周渭為白馬縣主簿,大吏有罪,渭輒斬之,太祖奇其材,擢為贊善大夫。後通判興州事,有外寨軍校縱其士卒暴犯居民,渭往責而斬之,眾莫敢動。上聞益壯之,詔褒稱焉。出聖政錄

王明為鄢陵縣令,公廉愛民。是時天下新定,法禁尚寬,吏多受民賂遺,歲時皆有常數,民亦習之,不知其非。明為鄢陵令,民以故事有所獻饋,明曰:「令不用錢,可人致數束薪蒭水際,令欲得之。」民不諭其意。數日,積薪蒭至數十萬,明取以築堤道,民無水患。太祖聞之,即擢明知廣州。

君倚曰:太祖初晏駕,時已四鼓,孝章宋后使內侍都知王繼隆召秦王德芳,繼隆以太祖傳位晉王之志素定,乃不詣德芳,而以親事一人徑趨開封府召晉王。見醫官賈德玄先坐於府門,問其故,德玄曰:「去夜二鼓,有呼我門者,曰『晉王召』,出視則無人,如是者三。吾恐晉王有疾,故來。」繼隆異之,乃告以故,叩門,與之俱入見王,且召之。王大驚,猶豫不敢行,曰:「吾當與家人議之。」入久不出,繼隆趣之,曰:「事久將為他人有矣。」遂與王雪中步行至宮門,呼而入。繼隆使王且止其直廬,曰:「王且待於此,繼隆當先入言之。」德玄曰:「便應直前,何待之有?」遂與俱進。至寢殿,宋后聞繼隆至,問曰:「德芳來邪?」繼隆曰:「晉王至矣。」后見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託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貴,無憂也。」德玄後為班行,性貪,故官不甚達,然太宗亦優容之。

太祖時,宮人不滿三百人,猶以為多,因久雨不止,故又出其數十人。

太祖嘗曰:「貴家子弟,唯知飲酒彈琵琶耳,安知民間疾苦!」由是詔:「凡以資蔭出身者,皆先使之監當場務,未得親民。」

太祖嘗謂秦王侍講曰:「帝王之子,當務讀經書,知治亂之大體,不必學作文章,無所用也。」

太祖性節儉,寢殿設布緣葦簾,嘗出麻屨布衫以示左右,曰:「此吾故時所服也。」右出聖政錄

太祖欲使符彥卿典兵,趙韓王屢諫,以謂彥卿名位已盛,不可復委以兵柄,上不聽。宣已出,韓王復懷之請見,上迎謂之曰:「豈非以符彥卿事邪?」對曰:「非也。」因別以事奏,既罷,乃出彥卿宣進之。上曰:「果然。宣何以復在卿所?」韓王曰:「臣託以處分之語有未備者,復留之,惟陛下深思利害,勿為後悔。」上曰:「卿苦疑彥卿,何也?朕待彥卿至厚,彥卿能負朕邪?」韓王曰:「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上默然,遂中止。藍元震

太祖事世宗於澶州,曹彬為世宗親吏,掌茶酒,太祖嘗從之求酒,彬曰:「此官酒,不敢相與。」自沽酒以飲太祖。及即位,常語及世宗舊吏,曰:「不欺其主者,獨曹彬耳。」由是委以腹心,使監征蜀之軍。堯夫

太祖時,宋白知舉,多受金銀,取捨不公,恐牓出羣議沸騰,迺先具姓名以白上,欲託上指以自重。上怒曰:「吾委汝知舉,取捨汝當自決,何為白我?我安能知其可否?若牓出別致人言,當斫汝頭以謝眾。」白大懼而悉改其牓,使協公議而出之。

涑水記聞卷第二

呂蒙正相公不喜記人過。初參知政事,入朝堂,有朝士於簾內指之曰:「是小子亦參政邪?」蒙正佯為不聞而過之。其同列怒之,令詰其官位姓名,蒙正遽止之。罷朝,同列猶不能平,悔不窮問,蒙正曰:「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復忘,固不如毋知也。且不問之,何損?」時皆服其量。

太宗末,關中羣盜有馬四十疋,常有怨於富平人,志必屠之,驅略農人,使荷畚鍤隨之,曰:「吾克富平,必夷其城郭。」富平人恐,羣詣荊姚見同州巡檢侯舍人告急。舍人素有威名,率眾伏於邑北,羣盜聞之,捨富平不攻而去。舍人引兵於邑西邀之,令士皆傅弩,戒勿妄發,曰:「賊皆有甲,不可射;射其馬,馬無具裝,又劫掠所得,非素習戰也,射之必將驚潰。」既而,合戰,眾弩俱發,賊馬果驚躍散走,縱兵擊之,俘斬略盡。餘黨散入他州,巡檢獲之,自以為功,送詣州邑。盜固稱:「我非此巡檢所獲,乃侯舍人所獲也。」巡檢怒,自詣獄責之,曰:「爾非我所獲而何?」盜曰:「我昔與君遇於某地,君是時何不擒我邪?我又與君遇於某地,君是時棄兵而走,何不擒我邪?我為侯舍人所破,狼狽失據,為君所得,此所謂敗軍之卒,舉帚可撲,豈君智力所能獨辦邪?」巡檢慙而退。

至道中,國家征夏虜,調發陝西芻粟隨軍至靈武,陝西騷動,民皆逃匿,賦役不肯供給。有詔:「督運者皆得便宜從事,不牽常法。」吏治率皆峻急,而京兆府通判水部員外郎楊譚、大理寺丞林特尤甚。長安人歌之曰:「楊譚見手先教鏁,林特逢頭便索枷。」長安多大豪及有蔭戶,尤不可號令。有見任知某州妻清河縣君者,不肯運糧,譚錄而杖之,於是民莫敢不趨令。譚、特令民每驢負若干,每人擔若干,仍齎糧若干,官為封之,須出塞乃聽食,怨嗟之聲滿道。既而京兆最為先辦,民無逃棄者;諸州皆稽留不能辦,比事畢,人畜死者什八九。由是人始復稱之。二人以是得顯官:譚終諫議大夫,特至尚書、三司使。

李順作亂於蜀,詔以參知政事趙昌言監護諸將討之。至鳳州,是時寇準知州事,密上言:「趙昌言素有重名,又無子息,不可征蜀,授以利柄。」太宗得疏大驚,曰:「朝廷皆無忠臣,言莫及此。賴有寇準憂國家耳。」乃詔昌言行所至即止,專以軍事付王昭宣,罷知政事,以工部侍郎知鳳翔府,召寇準參知政事。昌言自鳳翔歷秦、陝、永興三州,入為御史中丞。

真宗即位,咸平五年,翰林學士王欽若、直館洪湛知貢舉。京師豪族有奏名至及第者,既而其家分居爭財,出其錢簿,有若干貫遺知舉洪學士。上怒,下御史臺窮治,連及王欽若,亦有所受。是時欽若被眷遇,上大怒,以為昌言操意巇險,誣陷大臣,昌言自戶部尚書兼御史中丞貶安州司馬。自是不獲省錄十餘年,更屢赦,量移放還。至祥符中,乃復敘為戶部侍郎。西祀恩,遷吏部侍郎卒。

李順反,太宗命參知政事趙昌言為元帥。昌言為人辯智,於上前指畫破賊之策,上悅之,恩遇甚厚。既行,時有峩眉山僧茂貞以術得幸,謂上曰:「昌言折頞,貌有反相,不宜委以蜀事。」上悔之,遽遣使者追止其行,以兵付諸將,留少兵,令昌言駐鳳州為後援。事平,罷參知政事,知鳳翔府。王原叔

錢若水為同州推官,知州性褊急,數以臆決事,不當。若水固爭不能得,輒曰:「當奉陪贖銅耳。」已而,果為朝廷及上司所駁,州官皆以贖論。知州愧謝,已而復然。前後如此數矣。

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奴父母訟於州,命錄事參軍鞫之。錄事嘗貸錢於富民,不獲,乃劾富民父子數人共殺女奴,棄屍水中,遂失其屍。或為元謀,或從而加功,罪皆應死。富民不勝榜楚,自誣服。具上,州官審覆,無反異,皆以為得實。若水獨疑之,留其獄,數日不決。錄事詣若水廳事,詬之曰:「若受富民錢,欲出其死罪邪?」若水笑謝曰:「今數人當死,豈可不少留熟觀其獄詞邪?」留之且旬日,知州屢趣之,不得,上下皆怪之。

若水一旦詣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獄者,密使人訪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驚曰:「安在?」若水因密使人送女奴於知州所。知州乃垂簾引女奴父母問曰:「汝今見汝女,識之乎?」對曰:「安有不識也?」因從簾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縱之。其人號泣不肯去,曰:「微使君之賜,則某滅族矣!」知州曰:「推官之賜也,非我也。」其人趣詣若水廳事,若水閉門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與焉?」其人不得入,繞垣而哭,傾家貲以飯僧,為若水祈福。

知州以若水雪冤死者數人,欲為之奏論其功,若水固辭,曰:「若水但求獄事正,人不冤死耳,論功非其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為若水功,當置錄事於何地邪?」知州歎服曰:「如此尤不可及矣。」錄事詣若水叩頭愧謝,若水曰:「獄情難知,偶有過誤,何謝也?」於是遠近翕然稱之。未幾,太宗聞之,驟加進擢,自幕職半歲中為知制誥,二年中為樞密副使。

李繼隆與轉運使盧之翰有隙,欲陷之罪,乃檄轉運司,期八月出塞,令辦芻粟。轉運司調發方集,繼隆復為檄言:「據陰陽人狀,國家八月不利出師,當更取十月。」轉運司遂散芻粟。既而復為檄云:「得保塞胡偵候狀,言賊且入塞,當以時進軍,芻粟即日取辦。」是時,民輸輓者適散,倉卒不可復集,繼隆遂奏轉運司乏軍興。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令乘驛騎取轉運使盧之翰、竇玭及某人首。丞相呂端、樞密使柴禹錫皆不敢言,惟樞密副使錢若水爭之,請先推驗,有狀然後行法。上大怒,拂衣起入禁中。二府皆罷,若水獨留廷中不去。上既食,久之,使人偵視廷中有何人,報云:「有細瘦而長者,尚立焉。」上出詰之,曰:「爾以同州推官再朞為樞密副使,朕所以擢任爾者,以爾為賢,爾乃不才如是邪?尚留此安俟?」對曰:「陛下不知臣無狀,使得待罪二府,臣當竭其愚慮,不避死亡,補益陛下,以報厚恩。李繼隆外戚,貴重莫比,今陛下據其一幅奏書,誅三轉運使,雖有罪,天下何由知之?鞫驗事狀明白,乃加誅,亦何晚焉?獻可替否,死以守之,臣之常分。臣未獲死,固不敢退。」上意解,乃召呂端等,奏請如若水議,先令責狀,許之,三人皆黜為行軍副使。既而虜欲入塞事皆虛誕,繼隆坐罷招討,知秦州。王居日

曹侍中將薨,真宗親臨視之,問以後事,對曰:「臣無事可言。」固問之,對曰:「臣二子璨與瑋,材器有取,臣若內舉,皆堪為將。」上問其優劣,對曰:「璨不如瑋。」已而果然。

瑋知秦州,嘗出巡城,以城上遮箭板太高,召主者令下之。主者對曰:「舊如此久矣。」瑋怒曰:「舊固不可改邪?」命牽出斬之。僚佐以主者老將,諳兵事,罪小,宜可赦,皆諫瑋,瑋不聽,卒誅之。軍中懾伏。

西蕃犯塞,候騎報虜將至,瑋方飲啗自若。頃之,報虜去城數里,乃起貫戴,以帛纏身,令數人引之,身停不動。上馬出城,望見虜陣有僧奔馬往來於陣前檢校,瑋問左右曰:「彼布陣乃用僧邪?」對曰:「不然。此虜之貴人也。」瑋問軍中誰善射者,眾言李超,瑋即呼超指示之,曰:「汝能取彼否?」對曰:「憑太保威靈,願得十五騎裹送至虜陣前,可以取之。」瑋以百騎與之,勅曰:「不獲而返,當死。」遂進至虜陣前,騎左右開,超射之,一發而斃。於是,虜鳴笳,嘯而遁。瑋以大軍乘之,虜眾大敗,出塞窮追,俘斬萬計,改邊鑿濠。西蕃由是慴服,至今不敢犯塞,每言及瑋,則加手於額,呼之為父云。全昭

瑋在秦州,有士卒十餘人,叛赴虜中。軍吏來告,瑋方與客弈棋,不應;軍吏亟言之,瑋怒,叱之曰:「吾固遣之去,汝再三顯言邪!」虜聞之,亟歸告其將,盡殺之。伯康

曹侍中彬為人仁愛多恕,平數國,未嘗妄斬人。嘗知徐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後杖之,人皆不曉其旨,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而惡之,朝夕笞罵,使不能自存。吾故緩其事,而法亦不赦也。」其用志如此。張錫

楊徽之,建州浦城人。少好學,善屬文,有志節。是時福建屬江南,江南亦置進士科以延士大夫,徽之恥之,乃間道詣中朝應舉,夜浮江津。周世宗時及第,為拾遺。是時,太祖已為時望所歸,徽之上書言之。及太祖即位,將殺徽之,太宗時為晉王,力救之,曰:「此周室忠臣也,不可殺。」其後左遷為峨眉令,十餘年不得調。太宗即位,始召之,用為太子諭德、侍講,官至兵部侍郎,卒,贈僕射。徽之性介特,人罕能入其意者,雖親子弟,不肖不為奏任為官,平生獨奏外孫宋綬、族人自誠及某三人而已。綬後歷清顯,至參知政事。自誠,徽之疎族也,徙居建昌。自誠子偉,仕至翰林學士;從父弟儀,今為秘閣校理。黃希

光祿卿王濟,刑部詳覆官,屢上封事。是時,諸道置提舉茶鹽酒稅一官,朝廷因令訪察民間事、吏之能否,甚重其選。會京西道闕官,太宗問左右:「刑部有好言者,為誰?」左右以濟對,上即以授之。

魏廷式為益州路轉運使,入奏事,太宗令以事先詣中書,廷式曰:「臣乘傳來三千七百里之外,所奏事固望陛下宸斷決之,非為宰相來也,奈何詣中書?」上悅,即非時出見之,賜錢五十萬,遣還官。

兗王宮翊善姚坦好直諫。王嘗作假山,所費甚廣,既成,召宮屬置酒共觀之,眾皆褒歎其美,坦獨俛首不視。王強使視之,坦曰:「但見血山耳,安得假山?」王驚問其故,坦曰:「坦在田舍時,見州縣督稅,上下相驅峻急,里胥臨門,捕人父子兄弟,送縣鞭笞,血流滿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賦所為,非血山而何?」是時太宗亦為假山,亟命毀之。

王每有過失,坦未嘗不盡言規正。宮中自王以下皆不喜,左右乃教王詐稱疾不朝。太宗日使醫視之,逾月不瘳,上甚憂之,召王乳母入宮,問王疾增損狀,乳母曰:「王本無疾,徒以翊善姚坦檢束,王起居曾不得自便,王不樂,故成疾耳。」上怒曰:「吾選端士為王僚屬者,固為輔佐王為善耳。今王不能用規諫,而又詐疾,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知出此,必爾輩為之謀耳。」因命捽至後園,杖之數十。召坦慰諭之曰:「卿居王宮,為羣小所嫉,大為不易。卿但能如此,毋患讒言,朕必不聽。」

田錫好直諫,太宗或時不能堪,錫從容奏曰:「陛下日往月來,養成聖性。」上悅,益重之。右出聖政錄

王禹偁字元之,濟州人,少善屬文,舉進士及第,為大理評事、知長洲縣。太宗聞其名,召為右正言、直史館,纔周歲,遂知制誥。禹偁性剛狷,數忤權貴,宦官尤惡之。上累命執政召至中書戒諭之,禹偁終不能改。禹偁為翰林學士,上優待之,同列莫與比。上嘗曰:「當今文章,惟王禹偁獨步耳。」

王元之之子嘉祐為館職,平時若愚騃,獨寇萊公知之,喜與之語。萊公知開封府,一旦問嘉祐曰:「外人謂劣丈云何?」嘉祐曰:「外人皆云丈人旦夕入相。」萊公曰:「於吾子意何如?」嘉祐曰:「以愚觀之,丈人不若未為相為善,相則譽望損矣。」萊公曰:「何故?」嘉祐曰:「自古賢相,所以能建功業、澤生民者,其君臣相得,皆如魚之有水,故言聽計從,而功名俱美;今丈人負天下重望,相則中外有太平之責焉,丈人之於明主,能若魚之有水乎?此嘉祐所以恐譽望之損也。」萊公喜,起執其手曰:「元之雖文章冠天下,至於深識遠慮,殆不能勝吾子也。」始平公

保安軍奏獲李繼遷母,太宗甚喜。是時寇準為樞密副使,呂端為宰相,上獨召準與之謀。準退,自宰相幕次前過不入,端使人邀入幕中,曰:「曏者主上召君何為?」準曰:「議邊事耳。」端曰:「陛下戒君勿分言於端乎?」準曰:「不然。」端曰:「若邊鄙常事,樞密院之職,端不敢與知;若軍國大計,端備位宰相,不可以莫之知也。」準以獲繼遷母告,端曰:「君何以處之?」準曰:「準欲斬於保安軍北門之外,以戒凶逆。」端曰:「陛下以為何如?」準曰:「陛下以為然,令準之密院行文書耳。」端曰:「必若此,非計之得者也。願君少緩其事,文書勿亟下,端將覆奏之。」即召閤門吏,使奏「宰臣呂端請對」。上召入之,端見,具道準言,且曰:「昔項羽得太公,欲烹之,漢高祖曰:『願遺我一盃羹。』夫舉大事者,固不顧其親,況繼遷胡夷悖逆之人哉!且陛下今日殺繼遷之母,繼遷可擒乎?若不然,徒樹怨讎而益堅其叛心耳。」上曰:「然則奈何?」端曰:「以臣之愚,謂宜置於延州,使善養視之,以招徠繼遷,雖不能即降,終可以繫其心,而母死生之命在我矣。」上撫髀稱善,曰:「微卿,幾誤我事。」即用端策。其母後疾死於延州,繼遷尋亦死,其子竟納款請命。張宗益

魏王德昭,太祖之長子,從太宗征幽州,軍中夜驚,不知上所在,眾議有謀立王者,會知上處乃止。上微聞,銜之,不言。時上以北征不利,久不行河東之賞,議者皆以為不可,王乘間入言之,上大怒,曰:「待汝自為之,未晚也!」王皇恐還宮,謂左右曰:「帶刀乎?」左右辭以禁中不敢帶。王因入茶果閤門,拒之,取割果刀自剄。上聞之,驚悔,往抱其尸,大哭曰:「癡兒,何至此邪!」"王宜父

蘇王元偓,太祖遺腹子,太宗子養之。楊樂道

太宗時,寇準為員外郎,奏事忤上旨,上拂衣起,欲入禁中,準手引上衣,令上復坐,決其事然後退。上由是嘉之。

太宗器重準,嘗曰:「朕得寇準,猶唐文皇之得魏鄭公也。」準為虞部員外郎,言事,召對稱旨。太宗謂宰相曰:「朕欲擢用寇準,當授以何官?」宰相請用為開封府推官,上怒曰:「此官豈可以待準者邪?」宰相請用為樞密直學士,上沉思良久,曰:「且使為此官可也!」陸子

李穆字孟雍,陽武人。幼沉謹,溫厚好學,聞酸棗王昭素先生善易,往師之。昭素喜其開敏,謂人曰:「觀李生材能器度,他日必為卿相。」昭素先時著易論三十三篇,秘不傳人,至是盡以授穆,穆由是知名。舉進士,翰林學士徐台符知貢舉,擢之上第,除郢州軍事判官,遷汝州防禦判官。周世宗即位,求文學之士,或薦穆,擢拜右拾遺。

太祖登極,遷殿中侍御史,屢奉使偽國。平蜀之初,通判洋州,又通判陝州,坐有罪,復免一官。久之,召為中允,尋以左拾遺知制誥。

太宗即位,累遷至中書舍人。宰相盧多遜得罪,穆坐與之同年登進士第,降授司封員外郎。上惜其材,尋命之考校貢院。及御試進士,上見其顏色憔悴,憐之,復以為中書舍人,職任皆如故。尋命知開封府事,有能名,遂擢參知政事。穆性至孝,母病累年,惡暑而畏風,穆身自扶持起居,能適其志,或通夕不寐,未嘗有倦惰之色。母卒,哀毀過人。朝命起復,固辭,不得已,視事,然終不飲酒食肉,未終喪而卒,年五十七。上甚惜之,謂宰相曰:「李穆,國之良臣,奄爾淪沒,非穆之不幸,乃國之不幸也。」贈工部尚書。出穆行狀

錢氏在兩浙,置知機務如知樞密院,通儒院學士如翰林學士。唐子方

崔仁冀事錢俶,首建歸朝之策。吳越丞相沈虎子者,錢氏骨鯁臣也。俶為朝廷攻拔常州,虎子諫曰:「江南,國之藩蔽。今大王自撤其藩蔽,將何以衛社稷乎?」俶出虎子為刺史,以仁冀代為丞相。仁冀說俶曰:「主上英武,所向無敵,今天下事勢已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者也。」俶深然之。太祖時,自明州泛海入朝,太祖禮而遣之。太平興國三年,仁冀復從俶入朝,盧多遜說上留之勿遣。俶朝禮畢,數日,欲去,不獲命,又不敢辭,君臣恐懼,莫知所為。仁冀曰:「今朝廷意可知,大王不速納土,禍將至矣。」俶左右固爭,以為不可,仁冀厲聲曰:「今已在人掌握中,去國千里,唯有羽翼乃能飛去耳。」遂定策納兩浙地圖,請效土為內臣。上一再辭讓,遂受之。改封俶淮海國王,俶子惟濬淮南道節度使兼侍中,以仁冀為副。俶辭,不行,更除鄧州。以仁冀為鴻臚卿,久之卒不遷官,蓋太宗心亦薄之也。子方

孫何、丁謂舉進士第,未有名,翰林學士王禹偁見其文,大賞之,贈詩云:「三百年來文不振,直從韓、柳到孫、丁。如今便好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經。」二人由是名大振。

盧多遜父有高識,深惡多遜所為,聞其與趙中令為仇,曰:「彼元勳也,而小子毀之,禍必及我。得早死,不及見其敗,幸也。」竟以憂卒。未幾,多遜敗。富公

韓王將營西宅,遣人於秦、隴市良材以萬數,盧多遜陰以白上,曰:「普身為元宰,乃與商賈競利。」及宅成,韓王時為西京留守,已病矣。詔詣闕,將行,乘小車一遊第中,遂如京師,至於捐館,不復再來矣。

張藏英,燕人,父為人所殺,藏英尚幼,稍長,擒讎人,生臠割以祭其父,然後食其心肝。鄉人謂之「報讎張孝子」。契丹用為蘆臺軍使。逃歸中國,從世宗征契丹。藏英請不用兵,先往說下瓦橋關。乃單騎往城下,呼曰:「汝識我乎?我張蘆臺也。」因陳世宗威德,曰:「非汝敵也。不下,且見屠。」藏英素為燕人所信重,契丹遂自北門遁去,城人開門請降。張文裕

涑水記聞卷第二

太祖時,趙韓王普為相,車駕因出,忽幸其第。時兩浙錢俶,方遣使致書及海物十瓶於韓王,置在左廡下。會車駕至,倉卒出迎,不及屏也。上顧見,問何物,韓王以實對。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啟之,皆滿貯瓜子金也。韓王皇恐,頓首謝曰:「臣未發書,實不知;若知之,當奏聞而卻之。」上笑曰:「但取之,無慮。彼謂國家事皆由汝書生耳。」因命韓王謝而受之。韓王東京宅,皆用此金所修也。富公

曹彬攻金陵,垂克,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余之病非藥石所能愈,惟須諸公共發誠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明日,稱愈。及克金陵,城中皆安堵如故。曹翰克江州,忿其久不下,屠戮無遺。彬之子孫貴盛,至今不絕;翰卒未三十年,子孫有乞匄於海上者矣。程頤

彬入金陵,李煜來見,彬給五百人,使為之運宮中珍寶金帛,唯意所取,曰:「明日皆籍為官物,不可復得矣。」時煜方以亡國憂憤,無意於蓄財,所取不多,故比諸降王獨貧。

彬克江南,入見,詣閤門進牓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當公事回。」時人美其不伐。

王禹偁,濟州人,生十餘歲,能屬文。太平興國八年,進士及第,補成武主簿,改大理評事、知長洲縣。太宗方獎拔文士,聞其名,召拜右拾遺、直史館,賜緋。故事,賜緋者給銀帶,上特命以文犀帶賜之。禹偁獻端拱箴以為誡。尋以左司諫知制誥。上嘗稱之曰:「王禹偁文章,當今天下獨步。」

判大理寺,散騎常侍徐鉉為妖巫道安所誣,謫官,禹偁上疏訟之,請反坐尼罪,由是貶商州團練副使,無祿,種蔬自給。徙解州團練副使。上思其才,復召為左正言,仍命宰相以「剛直不容物」戒之。加直昭文館,以父老,求外補,出知單州,遭父喪,起復。至道初,召為翰林學士,知通進司,多所封駁。孝章皇后崩,喪禮頗不備,禹偁上書論之,坐出知滁州,徙知揚州。出宋次道所為神道碑

王禹偁為諫官,上禦戎十策,大旨以謂:外任人,內修德,則可以弭之。外則合兵勢以重將權,罷小臣詗邏邊事,行間諜以離其心,遣保忠、御卿率所部以張犄角,下詔感勵邊人,取燕、薊舊疆,蓋弔晉遺民,非貪其土地。內則省官以寬經費,抑文士以激武夫,信用大臣以資其謀,不貴虛名以戒無益,禁游惰以厚民力。端拱冬旱,禹偁上疏請節用、省役、薄賦、緩刑。出神道碑

真宗初即位,召王禹偁於揚州,復知制誥,修太宗實錄。執政疑禹偁輕重其間,落職出知黃州。州境有二虎鬬,食其一,冬雷,羣雞夜鳴。禹偁上疏引洪範傳陳戒,且自劾。上以問司天官,對以守臣任其咎,上乃命移知蘄州。尋召還朝,禹偁已卒。卒於咸平四年五月戊子。出宋次道所為神道碑

太宗末,王禹偁上言,請明數繼遷罪狀,募諸胡殺之。真宗即位,詔羣臣論事,禹偁上陳五事。一曰:謹邊防,通盟好。因嗣統之慶,赦繼遷罪,復與夏臺,彼必感恩內附,且使天下知屈己而為人也。二曰:減冗兵,併冗吏,使山澤之饒稍流於下。開寶前,諸國未平,而財賦足,兵威強,由所畜之兵銳而不眾,所用之將專而不疑,設官至簡而事皆舉。興國後,增員太冗,宜皆經制之。三曰:難選舉,使入官不濫。先朝登第僅萬人,宜糾以舊制,還舉場於有司。吏部銓擇官,亦非帝王躬親之事,宜依格勅注擬。四曰:澄汰僧尼,使疲民無耗。恐其驚駭,且罷度人、修寺一二十載,容自銷鑠,亦救弊之一端。五曰:親大臣,遠小人,使忠良謇諤之士,知進而不疑;姦憸傾巧之徒,知退而有懼。其後,潘羅支射死繼遷,平夏款附,卒如禹偁策;而歲限度僧尼之數,及病囚輕繫,得養治於家,至今行之。

太宗時,禹偁為翰林學士,嘗草繼遷制,送馬五十疋以備濡潤,禹偁以狀不如式,卻之。及出守滁州,閩人鄭褒徒步來謁,禹偁愛其儒雅,及別,為買一馬。或言買馬虧價者,太宗曰:「彼能卻繼遷五十馬,顧肯此虧價哉!」禹偁之卒,諫議大夫戚綸誄曰:「事上不回邪,居下不諂佞;見善若己有,疾惡過仇讎。」世以為知言。

祥符中,真宗觀書龍圖閣,得禹偁章奏,嘆美切直,因訪其後,宰相稱其子嘉言以進士第為江都尉,即召對,擢大理評事。皇祐中,其曾孫汾第進士甲科,以免解例當降,仁宗閱其世次,曰:「此王禹偁孫也。」令無降等。面問其子孫仕者幾人,汾具以對。及汾改京官,又命優進其秩。出次道所撰

張洎為舉人時,張佖在江南已通貴,洎每奉謁求見,稱從表姪孫;既及第,稱姪;稍貴,稱弟;及秉政,不復論中表,以庶僚遇之。佖怨洎入骨髓。國亡,俱仕中國。洎作錢俶諡議云:「亢而無悔。」佖奏駁之,洎廣引經傳自辨,乃得解。事見國史

張洎與陳喬皆為江南相,金陵破,二人約效死於李煜之前。喬既死,洎白煜曰:「若俱死,中朝責陛下久不歸命之罪,誰與陛下辨之?臣請從陛下入朝。」遂不死。

太宗時,洎為員外郎判考功,寇萊公判流內銓,年少倨貴,每入省,洎常立於省門,磬折候之。萊公悅,引與語,愛其辨博,遂薦於太宗。太宗欲用之,而聞潘佑因洎而死,薄其為人。太宗好琴棋,琴棋待詔多江南人,洎皆厚撫之。太宗嘗從容問佑之死於待詔,曰:「人言皆張洎譖之,何如?」待詔對曰:「李煜自忿佑言切直而殺之,非執政之罪也。」萊公又數為上言洎學術該富,知識宏敏,上亦自愛其才,久之,遂與萊公皆參知政事。洎女嫁楊文公,驕倨不事姑,或效其姑語以為笑,後終出之。由是兩家不相能,故文公修國史,為洎傳,極言其短。

王嗣宗,汾州人,太祖時舉進士,與趙昌言爭狀元於殿前,太祖乃命二人手搏,約勝者與之。昌言髮禿,嗣宗毆其幞頭墜地,趍前謝曰:「臣勝之!」上大笑,即以嗣宗為狀元,昌言次之。

初為秦州司理參軍,路沖知州事,常以公事忤沖意,怒,械繫之。會有獻新果一合者,沖召嗣宗謂曰:「汝為我對一句詩,當脫汝械。」嗣宗請詩,沖曰:「嘉果更將新合合。」嗣宗應聲曰:「惡人須用大枷枷。」沖悅,即捨之。

 太宗時,嗣宗以秘書丞知橫州,上遣武德卒之嶺南,詗察民間事。嗣宗執而杖之,械送闕下,因奏曰:「陛下不委任天下賢俊,而猥信此輩,以為耳目,竊為陛下不取。」上大怒,命械送嗣宗詣京師。既至,上怒解,嘉嗣宗直節,遷太常博士,通判澶州。

後知邠州事,州有狐王廟,巫祝假之以惑百姓,歷年甚久,舉州信重。前後長吏皆先謁奠,乃敢視事。嗣宗毀其廟,熏其穴,得狐數十頭,盡殺之。韓欽聖

張開封云:梅侍讀詢,晚年尤躁於祿位。嘗朝退,過閤門,見箱中有錦軸云:「胡則侍郎致仕告身。」同列取視之,詢遠避之而過,曰:「幣重而言甘,誘我也,何以視為?」時人多笑之。張開封

孫器之云:詢年七十餘,又病足,常撫其足而詈之,曰:「是中有鬼,令我不至兩府者,汝也!」有所愛馬,每夜令五人相代牽馬將之,不繫於柱,恐其縈絆傷之故也;又夜中數自出視之。嘗牽馬將乘,撫其鞍曰:「賤畜,我已薄命矣,汝豈無分被繡韉邪?」孫器之

龔伯建云:詢與孫何、盛度、丁謂,真宗時俱在清貴。詢好潔衣服,裒以龍麝,其香數步襲人;何性落拓,衣服垢汗;度體充壯,居馬上,前如仰,後如俯;謂,吳人,面如刻削。時人為之語曰:「梅香,孫臭,盛肥,丁瘦。」龔伯建

龔渝州曰:何性落拓而酷好古文。為轉運使,頗尚苛峻,州縣吏患之,乃求古碑字磨滅者紙本數廳,釘於館中。何至則讀其碑,辨識文字,以爪搔髮垢而嗅之,遂往往至暮,不復省錄文案云。龔渝州

器之曰:何為轉運使,令人負礓礫自隨,所至散之地,吏應對小失誤,則於地倒曳之。故從者憑依其威,妄為寒暑,所至搔擾,人不稱賢。度雖肥,拜起輕健。為翰林學士時,嘗自前殿將赴後殿,宰相在其後,度初不知,忽見,趨而避之,行百餘步,乃得直舍,隱於其中。翰林學士石中立見其喘甚,問之,度告其故,中立曰:「相公不問否?」度曰:「不問。」別去十餘步乃悟,罵曰:「奴乃以我為牛也!」謂貌睢盱,若常寒餓者,而貴震天下,相者以為真猴形云。器之

中立性滑稽,嘗與同列觀南御園所畜獅子,主者云:「縣官日破肉五斤以飼之。」同列戲曰:「吾儕反不及此獅子邪?」中立曰:「然。吾輩官皆員外郎,敢望園中獅子乎?」眾大笑。借聲為「園外狼」也。朝士上官闢嘗諫之,曰:「公名位非輕,奈何談笑如此?」中立曰:「君自為上官闢。何能知下官口?」

及為參知政事,或謂曰:「公為兩府,談諧度可止矣。」中立取除書示之曰:「勅命我『可本官參知政事,餘如故』,奈何止也?」嘗墜馬,左右驚扶之,中立起曰:「賴爾『石』參政也,嚮若『瓦』參政,齏粉久矣!」中立為參知政事,無他才能,時人或以鄭綮方之,未幾,罷為資政殿學士,不復用,老於家。

先朝時,鎖廳舉進士者,時有一人,以為奇異。試不中者,皆有責罰,為私罪。其後,詔文官聽應兩舉,武官一舉,不中者不獲罰。景祐四年,鎖廳人最盛,開封府投牒者至數百人,國子監及諸州者不在焉。是時,陳堯佐為宰相,韓億為樞密副使,既而解牓出,堯佐子博古為解元,億子孫四人皆無落者。眾議喧然,作河滿子以嘲之,流聞達於禁中。殿中侍御史蕭定基時掌謄錄,因奏事,上問河滿子之詞,定基因誦之。

先是,天章閣待制范仲淹坐言事,左遷饒州;王宮待制王宗道因奏事,自陳為王府官二十年不遷,詔改除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王博文言於上曰:「臣老且死,不復得望兩府之門。」因涕下。上憐之,數日遂為樞密副使。當時輕薄者取張祜詩,益其文以嘲之曰:「天章故國三千里,學士深宮二十年。殿院一聲河滿子,龍圖雙淚落君前。」於是,詔今後鎖廳應舉人與白衣別試,各十人中解三人,在外者眾試於轉運司,恐其妨白衣解額故也。

慶曆中,又詔文武鎖廳試者不復限以舉數。故事,鎖廳及第注官者皆升一甲,今不復升之。

家靜曰:景祐五年御試進士,上以時議之故,密詔陳博古、韓氏四子及兩家門下士范鎮、家靜試卷皆不考。考官奏:「鎮、靜實有文,久在場屋有名聲,非附兩家之勢得之。」乃聽考而降其等級。故事,省元及第未有在第二甲者,雖近下猶升之,省元及第二甲自鎮始。鎮字景仁,成都人,與兄鎡皆以辭賦著名。自吳育、歐陽脩為省元,殿前唱第過三人,則疾聲自言。鎮獨默然,時人以是賢之。靜字子鎮,眉州人。家靜

廬州曾紹齊言,其鄉里數十年之間,吏治簡易,民俗富樂。有女不肯以嫁官人,云恐其往他州縣,難相見也。嫁娶者,宗族競為飲宴以相賀,四十日而止,傷今不然。

慶曆五年正月一日,見任兩制以上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樞密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參知政事。樞密副使。節度使、中書門下平章事。尚書。節度使。資政殿大學士。端明殿學士。翰林學士。資政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樞密直學士。龍圖閣直學士。御史中丞。尚書左丞。給事中。知制誥。天章閣待制。前兩府致仕。

張安壽曰:呂申公夷簡平生朝會出入進止皆有常處,不差尺寸。慶曆中為上相,首冠百僚起居,誤忘一拜而起,外間讙言呂相失儀。余時舉制科在京師,聞之,曰:「呂公為相久,非不詳審者,今大朝會而失儀,是天奪之魄,殆將亡矣。」後十四日,忽感風疾,遂致仕,以至不起。張安壽

曰:彭內翰乘往在三館,時嘗與釣魚宴。故事,天子未得魚,侍臣雖先得魚,不敢舉竿。是時上已得魚,左右以紅絲網承之,侍坐者畢賀。已而,乘同列有得魚者,欲舉之,左右止之,曰:「侍中未得魚,學士未可舉也。」侍中者,曹鄆公利用也。乘固已怪之。頃之,宰輔有得魚者,左右以白網承之;及利用得魚,復用紅網,利用亦不止之。乘出,謂人曰:「曹公權位如此,不以逼近自嫌,而安於僭禮,難以久矣。」無幾而敗。張安壽

景休曰:夏竦字子喬,父故錢氏臣,歸朝為侍禁。竦幼學於姚鉉,使為水賦,限以萬字。竦作三千字以示鉉,鉉怒不視,曰:「汝何不於水之前後左右廣言之,則多矣。」竦又益之,凡得六千字,以示鉉,鉉喜曰:「可教矣。」年十七,善屬文,為時人所稱。舉進士,開封府解者以百數,竦為第六,貢院奏名第四。會其父死於邊,竦以死事者子補奉職。貢院奏:「竦所試詩賦優於省元陳堯佐,以其幼,故抑之。來舉請免省試。」詔許之。竦以奉職行父喪,服終,換丹陽主簿,舉賢良方正及第,拜大理評事、通判台州,秩滿,遷光祿寺丞、直史館。頃之,奉詔修史,俄知制誥,時年二十七。景休

曰:宋興以來,御試制科人無登第三等者,唯吳育第三等下,自餘皆四等上,並為及第,降此則落之。景休

魯平曰:宋初以來,至真宗方設制科,陳越、王曙為之首。其後夏竦等數人皆以制科登第,既而中廢。今上即位,天聖六年始復置。其後,每開科場則置之,有官者舉賢良方正,無官者舉茂材異等,餘四科多不應。皆自投牒,獻所著文論,差官考校。中者召詣閣下,試論六首;又中選,則於殿廷試策一道,五千字以上。其中選者不過一二人,然數年之後即為美官。慶曆六年,賈昌朝為政,議欲廢之,吳育參知政事,與昌朝爭論於上前,由是賈、吳有隙。乃詔自今後舉制科者,不聽自投牒,皆兩制舉乃得考校。魯平

原叔曰:趙槩與歐陽脩同在史館,及同修起居注,槩性重厚寡言,脩意輕之。及脩除知制誥,是時韓、范在中書,以槩為不文,乃除天章閣待制,槩澹然不以屑意。及韓、范出,乃復除知制誥。會脩甥嫁為脩從子晟妻,與人淫亂,事覺,語連及脩,脩時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疾韓、范者皆欲文致脩罪,云與甥亂。上怒,獄急,羣臣無敢言者,槩乃上書言:「脩以文學為近臣,不可以閨房曖昧之事輕加汙衊。臣與脩蹤跡素疎,脩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體耳。」書奏,上不悅,人皆為之懼,槩亦澹然如平日。久之,脩終坐降為知制誥、知滁州,執政私曉譬槩令求出,迺出知蘇州。遭喪去官,服闋,除翰林學士,槩復表讓,以歐陽脩先進,不可超越為學士。奏雖不報,時論美之。原叔

龐公曰:先帝時,龍圖閣待制皆更直秘閣下,夜召入禁中,訪以外事。近歲直者,唯申牒託疾而已。龐公

李受曰:淳化中,趙韓王出鎮,太宗患中書權太重,且事眾,宰相不能悉領理,向敏中時為諫官,上言請分中書吏房置審官院,刑房置審刑院。初皆以兩制重臣領之,其審刑詳議官皆自臺諫館閣為之。近歲用人頗輕,清流皆恥為之。凡天下獄事有涉命官者,皆以具獄上請,先下審刑院,令詳議官投鈞分之,略觀大情,即日下大理寺;詳斷官復投鈞分之,抄其節目,以法處之,皆手自書槩定;復上審刑院,詳議官再觀之,重抄節目貼黃,六人通觀署定迺奏。其有不當,則駮下更正之。故大理寺常畏事審刑院如小屬吏。凡有事,審刑院用頭子下大理寺,大理寺用申狀。李受

原叔不疑曰:陸參少好學,淳謹,獨與母居。鄰家失火,母急呼,參不應,蹴之墮牀下。良久,束帶,執燭而至,曰:「大人嚮者呼參,未束帶,故不敢應。」及長,舉進士及第。嘗為縣令,有劫盜繫甚急,參愍之,呼謂曰:「汝迫於飢寒為是耳,非性不善也。」命緩其縛。一夕,逸之,吏急以白參,參命捕之,歎曰:「我以仁惻緩汝,汝乃忍負參如此,脫復捕得,胡顏見參?」又有訟田者,判其狀尾而授之,曰:「汝不見虞、芮之事乎?」訟者齎以示所司,皆不能解,復以見參,參又判其後曰:「嗟乎,一縣之人,曾無深於詩者!」人皆傳以為笑。蔡文忠公以為有淳古之風,薦之朝廷,官員外郎,遷史館檢討,著蒙書十卷。

師道曰:張昪自知雜左遷知潤州,司諫陳旭數言其梗直,宜在朝廷,上曰:「吾非不知昪賢,然言詞不擇輕重。」旭請其事,上曰:「頃論張堯佐事云:『陛下勤身克己,欲致太平,奈何以一婦人壞之乎!』」旭曰:「此乃忠直之言,人臣所難也。」上曰:「昪又論楊懷敏云:『懷敏苟得志,所為不減劉季述。』何至於此?」旭曰:「昪志在去惡,言之不激,則聖意不回,亦不可深罪也。」皇祐二年,昪以天章閣待制代杜杞知慶州。師道

曰:杜杞字偉長,為湖南轉運副使。五溪蠻反,杞以金帛官爵誘出之,因為設燕,飲以漫陀羅酒,昏醉,盡殺之,凡數十人。因立大宋平蠻碑,自擬馬伏波,上疏論功。朝廷劾其棄信專殺之狀,既而舍之。官至天章閣待制。師道

皇城使宋安道,故名國昌,始以醫進,景祐初,累遷尚藥奉御,職上藥。是時,尚、楊二美人方有寵,每夕並侍上寢,上體為之弊,或累日不進食。中外憂懼,皆歸罪二美人。保慶楊太后亟以為言,上未能去。入內內寺省都知閻文應日夕侍上,言之不已,上不勝煩,乃許。文應即召氈車載之出,二美人涕泣,辭說云云,不肯行,文應搏其頰,罵曰:「宮婢尚復何云!」即載送別宮。明日,下詔以尚氏為女冠,楊氏為尼,立曹后。

道粹曰:景祐初,內寵頗盛,上體多疾。司諫滕宗諒上疏曰:「陛下日居深宮,留連荒宴,臨朝則多羸形倦色,決事如不掛聖懷。」坐是出知信州。道粹

曰:呂申公當國,見上體不安,故擢允讓管勾宗正司,宗室聽換西班官,皆申公之策也。故時,自借職十遷至諸司副使,及換西班官,自率府副率四遷即為遙郡刺史,俸祿十倍於舊,國用益廣,至今為患。道粹

曰:范諷性倜儻,好直節,不拘細行。自在場屋,與鞠詠、滕宗諒遊,已有軒輊之名;及為中丞,力擠張士遜,援呂夷簡,意夷簡引己至二府。夷簡忌其剛伉,久之不敢薦引,諷憤激求出。知兗州,將行,謂上曰:「陛下朝無忠臣,一旦紀綱大壞,然始召臣,將無益矣!」夷簡愈惡之,故尋被譴謫。道粹

呂相在中書,奏令參知政事宋綬編次中書總例,謂人曰:「自吾有此例,使一庸夫執之,皆可以為相矣。」

涑水記聞卷第四

叔禮為余言:昔通判定州,佐王德用。是時契丹主在燕京,朝廷發兵屯定州者幾六萬人,皆寓居逆旅及民家,闐塞城市,未嘗有一人敢諠譁暴橫者。將校相戒曰:「吾輩各當務斂士卒,勿令擾我菩薩。」一旦,倉中給軍糧,軍士以所給米黑,諠譁紛擾,監官懼,逃匿。有四卒以黑米見德用,德用曰:「汝從我,當自入倉視之。」乃往召專副問曰:「昨日我不令汝給二分黑米、八分白米乎?」曰:「然。」「然則汝何不先給白米後給黑米?此輩見所得米腐黑,以為所給盡如是,故諠譁耳。」專副對曰:「然。某之罪也。」德用叱從者杖專副,人二十。又呼四卒謂曰:「黑米亦公家物,不給與汝曹,當棄之乎?汝何敢乃爾諠譁!」四卒相顧曰:「向者不知有八分白米故耳。某等死罪。」德用又叱從者,亦人杖之二十。召指揮使罵曰:「衙官,汝何敢如此,欲求決配乎?」指揮使百拜流汗,乃捨之。倉中肅然,僚佐皆服其能處事。叔禮

翰林學士曾公曰:景祐末,河東地震,京師正月雷。上憂災異,深自貶損。秘書丞、國子監直講林瑀上言:「災異有常數,不足憂。」又依附周易,推衍五行陰陽之變,為書上之。上素好術數,觀瑀書異之,欲為遷官,參知政事程琳以為不可,乃賜緋章服。瑀時兼諸王宮教授,琳因言:「瑀所挾多圖緯之言,不宜與宗室遊。」乃罷宮職。上每讀瑀書,有不解者,輒令御藥院批問,瑀因是得由御藥院關說於上,大抵皆諂諛之辭,緣飾以陰陽。上大好之。會天章閣侍講闕,講官李淑等薦史館檢討王洙,事在中書,未行。一旦,內以瑀充侍講。是時,呂夷簡雖惡瑀,欲探觀上意用瑀堅否,乃曰:「瑀,上所用;洙,臣下所薦耳。不若並進二名,更請上擇之。」眾以為然。明日,以洙、瑀名進,上曰:「王洙何如?」夷簡對曰:「博學,明於經術。」上曰:「吾以命林瑀矣,若何?」夷簡因請並用二人,乃俱拜天章閣侍講。瑀侍上數年,專以術數悅上意。又言布衣徐復善易,召至闕下,拜官不受。瑀與撰周易天文會元圖上之,言自古聖帝即位,皆乾卦御年,若漢高祖、太祖皇帝亦然。上以其言問御史中丞賈昌朝,對曰:「臣所不習。」瑀與昌朝辨於上前,由是與昌朝不協。上問瑀:「太宗即位之年直何卦?」瑀對非乾卦。又問真宗,亦然。上由是不樂,益厭瑀之迂誕。昌朝因劾奏:「瑀為儒士,不師聖人之言,專挾邪說,罔惑上聽,不可在近侍。」有詔落侍講、通判歙州。後知成州,坐事失官,遂廢於世。曾公

傅求曰:皇祐二年,詔陝西揀閱諸軍及新保捷,年五十以上,若短小不及格四指者,皆免為民。議者紛然,以為邊事未可知,不宜減兵。又云,停卒一旦失衣糧,歸鄉閭間,必相聚為盜賊。緣邊諸將爭之尤甚。是時文公執政,龐公為樞密使,固執行之不疑。是歲陝西所免新保捷凡三萬五千餘人,皆歡呼返其家;其未免者尚五萬餘人,皆悲涕,恨己不得去。求曰:陝西緣邊計一歲費七十貫錢養一保捷,是歲邊費凡減二百四十五萬貫,陝西之民由是稍蘇。傅求

之美曰:慶曆初,永叔、安道、王素俱除諫官,君謨以詩賀曰:「御筆新除三諫官,喧然朝野競相歡。當年流落丹心在,自古忠良得路難。必有謨猷裨帝右,直須風采動朝端。世間萬事俱塵土,留取功名久遠看。」三人以其詩薦於上,尋亦除諫官。之美

張侍郎曰:陳執中以前兩府知青州,兼青、齊一路安撫使。轉運使沈邈、陳述古之徒輕之,數以事侵執中,言率民錢數萬貫修青州城,民間苦之。集賢校理李昭遘上言執中之短,詔以昭遘疏示之,執中慙恚,上疏求江淮小郡,詔不許。會賊王倫起沂州,入青州境,執中謂青、齊捉賊傅永吉曰:「沂州君所部也,今賊發部中,又不能獲,君罪大矣。」永吉懼,請以所部兵追之,自詭必得。賊自青、徐歷楚、泗、真、揚,入蘄、黃,永吉自後緩兵驅之。賊聞後有兵,不敢頓舍,比至蘄、黃,疲弊不能進,黨與稍散,永吉掩擊盡獲之。上聞之,嘉永吉以為能,超遷閤門通事舍人,又遷閤門使。入見,許升殿,上稱美永吉獲倫之功,永吉對曰:「臣非能有所成也,皆陳執中授臣節度,臣奉行之,幸有成耳。」因極言陳執中之美。上益多永吉之讓,而賢執中。因問永吉曰:「執中在青州凡幾時?」對曰:「數歲矣。」未幾,上謂宰相曰:「陳執中在青州久,可召之。」遂詔以執中為參知政事。於是諫官蔡襄、孫甫等爭上言:「執中剛愎不才,若任以政,天下不幸。」上不聽。諫官爭不止,上乃命中使賚勅告即青州授之,且諭意曰:「朕欲用卿,舉朝皆以為不可,朕不惑人言,力用卿耳。」明日,諫官復上殿,上作色逆謂之曰:「豈非論陳執中邪?朕已召久矣。」諫官乃不敢復言。中使至青州,諭上旨,執中涕泣謝恩。既至中書,是時杜衍、章得象為相,賈昌朝與執中參知政事,凡議論,執中多與之立異。蔡襄、孫甫所言既不用,因求出。事下中書,甫本衍所舉用,於是中書共為奏云:「今諫院闕人,乞且留二人供職。」既奏,上頷之。退歸,即召吏出劄子,令襄、甫且如舊供職。衍及得象既署,吏執劄子詣執中,執中不肯署,曰:「曏者上無明旨,當復奏,何得遽令如此?」吏還白衍,衍取劄子壞焚之,執中遂上奏云:「衍黨顧二人,苟欲令其在諫署,欺罔擅權。及臣覺其情,遂取劄子焚之以滅跡,懷姦不忠。」明日,衍左遷尚書左丞,出知兗州,仍即日發遣,賈昌朝為相,蔡襄知福州,孫甫知鄧州。頃之,得象亦出知陳州,執中遂為相。張侍郎

曰:執中之為相也,葉清臣為翰林學士,草其制詞,少所褒美。慶曆六年夏,清臣以翰林侍讀學士自揚州移知邠州,過京師,袖麻詞草於上前自陳,曰:「臣代王言,不敢虛美,當執中為相,才德實無可言,執中以是怨臣,故盛夏自揚州移臣邠州,水陸數千里。臣誠無罪,唯陛下哀之。」因改知澶州。至官未逾月,改知青州。明年夏,資政殿學士程琳自知永興軍府移青州,執中復奏移清臣,自青州移永興軍。清臣官時為戶部郎中,上命遷諫議大夫,執中曰:「故事,兩制自中行郎中遷左右司郎中。今遷諫議大夫太優,乞且令兼龍圖閣學士。」上許之。故事,新除知永興軍府者,當有錫賚,執中復曰:「清臣近已得賜。」遂不與。清臣愈恨,過京師,復於上前力言執中之短,上疏及口陳者不可勝數,辭龍圖閣學士不受。上命與之錫賚,亦不受。既而,終赴長安,上遇執中亦如故。或曰:「往者執中自諫官左遷,乘舟東下,清臣自兩浙罷官歸,道中相遇,爭泊舟之地,遂相忿詈,坐是有隙,所由來久矣。」

曰:天章閣待制張昷之為河北都轉運使,保州界河巡檢兵士常以中貴人領之,與州抗衡,多齟齬不相平,州常下之。其士卒驕悍,糧賜優厚,雖不出巡徼,常廩口食。通判石待舉以為虛費,申轉運使罷之,士卒怨怒,遂作亂,殺知州、通判等,梟待舉首於木上,每旦射之,箭不能容,則拔去更射。推都監為主,不從,即以槍刺之,洞心,刃出於背。又脅監押韋貴,貴曰:「必若此,能用吾言乃可。」眾許之,遂立貴為主。貴以言諭之,令勿動倉庫及妄殺人,且說之以歸順朝廷,眾頗聽之。會朝廷遣知制誥田况齎詔諭之,况遣人於城下遙與賊語,出詔示之,賊終狐疑不聽,稍近城則射之,不能得其要領。有殿直郭逵者,徑逾壕詣城下,謂賊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欲登城就汝語。」賊乃下索,即援之登城,謂賊曰:「我班行也,豈不自愛,苟非誠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樂為亂,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今赦汝罪,又以祿秩賞汝,使兩制大臣奉詔書來諭汝,汝尚疑之,豈有詔書而不信邪?兩制大臣而為妄誕邪?」辭氣雄辨,賊皆相顧動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復下索,召其所知數人登城,賊於是信之,爭投兵下城降,即日開門。大軍入,收後服者一指揮而坑之,餘皆勿問。殿直加閤門祗候。張侍郎

保州城未下之時,有中貴人楊懷敏與張昷之不協,在軍中密奏云:「賊於城上呼云:『得張昷之首,我當降。』願賜昷之首以示賊,宜可降。」上從之,遣中使奉劍往,即軍中斬昷之首以示賊。是時參知政事富弼宣撫河北,遇之,亟遣中使復還,且奏曰:「賊初無此言,是必怨讎者為之;藉令有之,若以叛卒之故斷都轉運使頭,此後政令何由得行?」上乃解。昷之落職知虢州。

王逵者,屯田郎中李曇僕夫也。事曇久,親信之。既而去曇應募兵,以選入捧日軍,凡十餘年。會曇以子學妖術妄言事,父子械繫御史臺獄。上怒甚,治獄方急,曇平生親友無一人敢餉問之者,逵旦夕守臺門不離,給飲食、候信問者四十餘日。曇坐貶南恩州別駕,仍即時監防出城,諸子皆流嶺外。逵追哭送之,防者遏之,逵曰:「我主人也,豈得不送之乎?」曇河朔人,不習嶺南水土,其從者皆辭去,曰:「某不能從君之死鄉也。」數日,曇感恚自死,旁無家人,逵使母守其屍,出為之治喪事,朝夕哭如親父子,見者皆為流涕。殯曇於城南佛舍然后去。

嗚呼!逵賤隸也,非知有古忠臣烈士之行,又非矯求令名以取祿仕也,獨能發於天性至誠,不顧罪戾,以救其故主之急,於終始無倦如此,豈不賢哉!嗟乎,彼所得於曇不過一飯一衣而已;今世之士大夫,因人之力,或致位公卿,已而故人臨不測之患,屏手側足,戾目窺之,猶懼其禍之延及己也,若畏猛火,遠避去之,或從而擠之以自脫,敢望其優恤振救邪!彼雖巍然衣冠類君子哉,稽其行事,則此僕夫必羞之。

王景曰:晉鹽之利,唐氏以來可以半天下之賦。神功以此法令嚴峻,民不敢私煮煉,官鹽大售。真廟以降,益緩刑罰,寬聚斂,私鹽多,官利日耗。章獻時,景為選人,始建通商之策,大臣陳堯咨等多謂不便。章獻力欲行之,廷謂大臣曰:「聞外間多苦惡鹽,信否?」對曰:「唯御膳及宮中鹽善耳,外間皆是土鹽。」章獻曰:「不然。御膳亦多土鹽,不可食。欲為通商,則何如?」大臣皆以為:「必如是,縣官所耗,失利甚多。」章獻曰:「雖棄數千萬亦可,耗之何害?」大臣乃不敢復言。於是命盛度與三司詳定,卒行其法。詔下,蒲、解之民皆作感聖恩齋。慶曆初,范傑復建議:「官自運鹽,於諸州賣之。」八年,范祥又請:「令民入錢於邊,給鈔請鹽。」朝廷從之,擢祥為陝西提刑。王景

曰:太宗初築塘泊,非以限幽薊之民,蓋欲斷虜入寇之路,使出一塗,見易制耳。及楊懷敏為水則,乃言可以限絕北胡,隄塞其北而稍注水益之,漫衍而南,侵溺民田,無有限極。其間不合處又三四十里,而圖畫密相。比以朝廷有澶淵之役,胡自梁門、遂城之間,積薪土為甬道而來,曾不留行。又况冰凍,及自西山或不合處過,足以明其無益矣。去歲河決商胡,河朔水災所以甚於往前者,以河流入塘泊,堰有缺處,懷敏補之,水不能北流則愈南浸也。王景

梁寔曰:杜杞在廣南,誘宜州蠻數十人,飲以漫陀羅酒,醉而殺之,以書詫於寔父,自比馬援,曰:「此不足以為吾功,力能辦西北,顧未得施耳。」是時,言事者爭言杞為國家行不信於蠻夷,獲小亡大,朝廷詰杞上所殺蠻數,為即其洞中誅之邪?以金帛召致邪?杞不能對。亦有陰為之助者,故得不坐。然杞自虞部員外郎數年位至兩制。梁寔

孫奭字宗古,博平人。幼好學,博通書傳,善講說。太宗端拱中九經及第,再調大理評事,充國子監直講。太宗幸國子監,詔奭說尚書說命三篇。奭年少位下,然音讀詳潤,帝稱善,因嘆曰:「天以良弼賚商,朕獨不得邪?」因以切勵輔臣,賜奭緋章服。累遷都官員外郎,侍諸王講,賜紫章服。

真宗即位,令中書門下諭奭欲任以他官,奭對不敢辭,乃罷諸王侍講。頃之,自職方員外郎除工部郎中,充龍圖閣待制。會真宗幸亳州,謁太清宮,奭上言切諫,真宗不納,遂為解疑論以示羣臣。俄知密州,轉左諫議大夫、知河陽,還為給事中。奭以父年九十,乞解官侍養,詔知兗州。

上即位,召還,以工部侍郎為翰林侍讀學士,預修先朝實錄。丁父憂,起復舊官,久之,改兵部侍郎兼龍圖閣學士。奭每上前說經,及亂君亡國之事,反復申繹,未嘗避諱,因以規諷。又掇五經切治道者,為五十篇,號經典徽言,上之。畫無逸為圖,乞施便坐,為觀鑑之助。時莊獻明肅皇太后每五日一御殿,與上同聽政,奭因言:「古帝王朝朝暮夕,未有曠日不朝;陛下宜每日御殿,以覽萬機。」奏留中不報。然上與太后雅愛重之,每進見,常加禮。

久之,上表致仕,上與太后御承明殿委曲敦諭,不聽所請。因詔與龍圖閣學士馮元講老子三章,禮部尚書晏殊進讀唐史,各賜帛二百疋。改工部尚書、知兗州,特宴太清樓,近臣皆預。俄出御飛白書賜羣臣,中書門下、樞密院大字一軸,諸學士以下小字各二軸,惟奭與太子少傅致仕晁迥大小兼賜焉;並詔羣臣賦詩。翌日,奭入謝承明殿,上令講老子三章,賜襲衣、金帶、銀鞍勒馬。及行,賜宴於瑞聖園,上賦詩餞行,並詔近臣賦詩,士大夫以為榮。耕籍恩,改禮部尚書。是歲,累表聽致仕。病甚,戒其子不納婢妾,曰:「無令我死婦人之手。」年七十有四,諡曰宣。

奭舉動方重,議論有根柢,不肯詭隨雷同。真宗已封禪,符瑞屢降,羣臣皆歌誦盛德,獨奭正言諫爭,毅然有古人風采。精力於學,同定論語、爾雅、孝經正義,請以孟軻書鏤板,復鄭氏所注月令。初,五日郊,從祀神不設席,尊不施冪;七祠時享,獻神齋福,止用一尊,不設三登,登歌不雍徹;冬至攝祀昊天上帝,外級止七十位;享先農,在祈穀之前;上丁釋奠無三獻;宗廟不備二舞。奭皆言其謬闕,並從增改云。又建言:禮家六天帝,止是天之六名,實則一帝;今位號重複,不合典禮。冬至宜罷五帝,雩祀設五帝,不設昊天帝位。乞與羣臣議定。時習禮者少,又憚改作,其議不行。撰崇祀錄、樂記圖、五經節解、五服年月,傳於時。三子:瑤,虞部員外郎;琪,衛尉寺丞,早卒;瑜,殿中丞。

伯京曰:馮元、孫奭俱以儒素稱。馮進士,奭諸科及第。奭數上疏直諫。真宗末,侍東宮。天聖初,皆為侍讀學士。十年,奭固請老,詔不許,奭請不已,乃遷禮部尚書、知兗州。上宴太清樓下以餞之。又詔兩制、三館餞於秘閣。奭已辭,亟行,詔追餞席於瑞聖園。先是,宴兩制者,中丞不預;王隨時為中丞,恥之,曰:「朝廷盛事也,吾不可以不預。」上疏請行,詔許之。上又賜御詩、御書以寵之。卒於兗州。元性微吝,判國子監,公讌,自以其家所賜酒充事,而取其直以歸,人以此少之。無子,死之日,家貲鉅萬。伯京

子高曰:故事,直學士以上皆服金帶。孫奭羸老,不勝其重,詔特聽服犀帶而賜以金帶。

張景晦之曰:十一月,夏虜寇承平砦,都轄許懷德卻之,寇曰:「來月見延州城下。」范雍洶懼,請濟師。俾俠士三百,平以環慶署兼鄜延,雍領之。十二月,以甲萬五千來,留半月所,寇無聞。正月初,還屯華池,寇又聲言由保安來。雍俾懷德壁承平,部署元孫、鈐轄德和屯保安以禦之。李奠驕貪,士憤之。十七日,寇聲言取金明砦,奠介以俟,逮亥不至,釋而寢。十八日四鼓,寇奄至,士叛,俘奠,奠孥騁入延,延兵合三千,雍駴,失據。表交臣名乎苦,遂堙闍,介婦執陴。十九日,寇及城下。前是,雍聞寇且至,亟呼平,平至自華池赴難。會大雪,平兼行過保安,元孫、德和以其甲巡,是夕宿白巾,未知寇及郭。二十日五鼓,平合吏議進師,裨將郭遵曰:「吾未識寇深淺而瞽進,必敗;請先止此,偵而進。」平叱曰:「吾謂豎子驍決,乃爾怯沮吾軍!」遂呼馬乘去。士未徧食,踐雪行數十里。寇偽為雍使,督平進,且曰:「寇已至,道隘,宜單騎引眾。」平信之。寇稍翦取,亡數指揮,乃寤。遂屯五龍川,據高自守。二十一日,寇以羸兵先犯之,遵陷陣搏戰,俘馘而返。已而再至,平軍少利。比晚復至,為兩翼以揜之。德和乃以數千人南遁,平軍遂敗,寇圍而薙之,遵等死。二十二日旦,平、元孫以殘甲數千自固,寇以渠令召之,皆乘馬而往。虜騎及榆林,民逃者過河中。二十三日,寇撤城下兵去。德和至鄜州,奏「平率眾降賊,已完數千兵僅免。」雍以實狀聞,乃斮德和腰,賞平、元孫家。初,雍辟計用章自副,李康伯監安撫兵,鈐轄守懃疾之。城之圍也,用章欲棄延保鄜,康伯垂涕,守懃皆叱之。圍解,守懃欲白二人,雍使先之,遂奉詔用章杖流,康伯竄,雍以太常卿守安州。張景晦之

曰:九月,寇屯寺,聲言入寇。十月一日,沿使部署葛懷敏、鈐轄李知和以甲七萬出屯瓦亭,裨將劉賀以胡三萬從行。留且半月,寇攻平定,平定守郭固、鎮戎守曹英,皆來請援。十三日,進屯鎮戎,知和善郭固,請救之,懷敏未應。知和請暨英先進,曰:「君祿盈車,今能媮安,我不能也。」十五日,遂以甲進。寇以羸胔餌之,知和告勝相繼,軍中心躍。十七日,知和過平定十里,為寇所窘,來告,懷敏遂以大軍赴之。適至平定,知和已敗還。軍中擾寇繼至,趙珣以數千騎旁出,欲邀之,寇乃退。自是,寇每夕出軍後呼噪,軍中閉聲滅火,旦輒斂去。糧道絕,軍餒十日。懷敏諸將皆欲還走,珣曰:「來塗寇必有伏,若自籠竿往,彼無險,且非所意。」自昏議至四鼓,不決,珣憤,欲斮指,眾解之,因罷。比明,中軍已行,眾從之。寇躡其後,為方陣而行。及冓上,寇分為二道,自兩旁截之,軍絕為三。中軍殲,前軍脫者十二三,後軍自籠竿,盡免。懷敏、知和殪,珣虜。沿閉城自固。游騎及潘原,大掠而去。沿左遷待制、知虢州。

西鄙用兵,許公當國,增兵四十萬。及文公為相,龐公為樞密使,減陝西保捷八萬。

儂智高破嶺南十四州,狄青平之。事在朔記

文公罷三蕃接伴,不使侵擾河北,虜使大悅。

趙抃上言,陳相不學亡術,措置顛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讎嫌隙,排斥良善,很愎任情,家聲狼籍等八事。

涑水記聞卷第五

明道二年四月己未,呂夷簡罷為武勝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陳州。或曰:莊獻初崩,上與呂夷簡謀,以夏竦等皆莊獻太后之黨,悉罷之。退告郭后,郭后曰:「夷簡獨不附太后邪?但多機巧、善應變耳。」由是并夷簡罷之。是日,夷簡押班,聞唱其名,大駭,不知其故。夷簡素與內侍副都知閻文應等相結,使為中詗,久之,乃知事由郭后。夷簡由是惡郭后。

十月戊午,張士遜罷,呂夷簡復入相。上以張士遜等在相位多不稱職,復思呂夷簡。會士遜上莊獻太后諡,還,過樞密使楊崇勳飲酒,致班慰失時。十月戊午,罷士遜為左僕射,崇勳為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復以夷簡為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平章事。

初,莊獻太后稱制,郭后恃太后勢,頗驕橫,後宮多為太后所禁遏,不得進。太后崩,上始得自縱。適美人尚氏、楊氏尤得幸。尚氏父自所由除殿直,賞賜無算,恩寵傾京師。郭后妬,屢與之忿爭。尚氏嘗於上前有侵后不遜語,后不勝忿,起批其頰,上自起救之,后誤查上頸,上大怒。閻文應勸上以爪痕示執政大臣而謀之。上以示呂夷簡,且告之故,夷簡因密勸上廢后。上疑之,夷簡曰:「光武,漢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怨懟坐廢,況傷乘輿乎?廢之未損聖德。」上未許,外人籍籍,頗有聞之者。左司諫、秘閣校理范仲淹因登對極陳其不可,且曰:「宜早息此議,不可使有聞於外也。」夷簡將廢后,奏請勅有司無得受臺諫章奏。

十二月乙卯,稱皇后請入道,賜號「淨妃」,居別宮。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孔道輔怪閤門不受章奏,遣吏詗之,始知其事奏請未降詔書。丙辰,與范仲淹帥諸臺諫詣閤門請對,閤門不為奏。道輔等欲自宣祐門入趣內東門,宣祐監官宦者闔扉拒之。道輔拊門銅鐶大呼曰:「皇后被廢,奈何不聽我曹入諫?」宦者奏之,須臾,有旨:「令臺諫欲有所言,宜詣中書附奏。」道輔等悉詣中書,論辨諠譁。夷簡曰:「廢后自有典故。」仲淹曰:「相公不過引漢光武勸上耳。此漢光武失德,又何足法邪?自餘廢后,皆昏君所為。主上躬堯、舜之資,而相公更勸之效昏君所為乎?」夷簡拱立,曰:「茲事明日諸君更自登對力陳之。」道輔等退,夷簡即為熟狀,貶黜道輔等。故事,中丞罷,須有告詞。至是,直以勅除之。道輔等始還家,勅尋至,遣人押出城,仍下詔云云。

十一月戊子,故后郭氏薨。后之獲罪也,上直以一時之忿,且為呂夷簡、閻文應所譖,故廢之。既而悔之。后出居瑤華宮,章惠太后亦逐楊、尚二美人,而立曹后。久之,上遊後園,見郭后故肩輿,悽然傷之,作慶金枝詞,遣小黃門賜之,且曰:「當復召汝。」夷簡、文應聞之,大懼。會后有小疾,文應使醫官故以藥發其疾。疾甚,未絕,文應以不救聞,遽以棺斂之。王伯庸時為諫官,上言:「郭后未卒,數日先具棺器,請推按其起居狀。」上不從,但以后禮葬於佛舍而已。

始平公自鄆徙并,過京師,謁上。是時,上新用文、富為相,自以為得人,謂公曰:「朕新用二相,如何?」公曰:「二臣皆朝廷高選,陛下拔而用之,甚副天下之望。」上曰:「誠如卿言。文彥博猶多私,至於富弼,萬口同詞,皆云賢相也。」始平公曰:「文彥博,臣頃與之同在中書,詳知其所為,實無所私,但惡之者毀之耳。況前者被謗而出,今當愈畏慎矣。富弼頃為樞密副使,未執大政,朝士大夫未有與之為怨者,故交口譽之,冀其進用,而己有所利焉。若富弼以陛下之爵祿樹私恩,則非忠臣,何足賢也;若一以公議槩之,則向之譽者將轉而為謗矣。此陛下所宜深察也。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賢而用之,則當信之堅,任之久,然後可以責成功;若以一人之言進之,未幾又以一人之言疑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可致也。」上曰:「卿言是也。」

狄青平邕州還除州。事在朔記

拽利王旺榮、天都王剛浪者,皆元昊妻之昆弟也,與元昊族人嵬名山等四人為謨寧令,共掌軍國之政,而剛浪勇健有智謀,尤用事。种世衡知青澗城,白始平公,遣土僧王嵩遺剛浪書及銀龜,曰:「曏者得書,知有善意,欲背僭偽,歸款朝廷,甚善。事宜早發,狐疑變生。」欲以間之。於是元昊囚嵩而使剛浪麾下教練使李文貴詣世衡所,陽為不喻,曰:「前者使人以書來,何意也?豈欲和親邪?」公以其言妄,止文貴於青澗城。

後數月,元昊寇涇原,葛懷敏戰沒。會梁適使契丹,契丹主謂適曰:「元昊欲歸款南朝而未敢,若南朝以優禮懷來之,彼必洗心自新矣。」於是密詔公招懷元昊:元昊苟肯稱臣,雖仍其僭稱亦不害;若改稱單于可汗,則固大善。公以為若此間使人往說之,則元昊益驕,不可與言,乃自青澗城召李文貴,謂之曰:「汝之先王及今王之初,奉事朝廷,皆不失臣節;汝曹忽無故妄加之名,使汝王不得為朝廷臣,紛紛至今,使彼此之民肝腦塗地,皆汝羣下之過也。汝犯邊之初,以國家久承平,民不習戰,故屢以汝勝;今邊民亦習戰,汝之屢勝豈可常邪?我國家富有天下,雖偏師小衄,未至大損;汝兵一敗,社稷可憂矣。天之立天子者,將使溥愛四海之民而安定之,非欲殘彼而取快也。汝歸語汝主:若誠能悔過從善,降號稱臣,歸款朝廷,以息彼此之民,朝廷所以待汝者,禮數賞賜必優於前矣。」文貴頓首曰:「此固西人日夜之願也。龍圖能為言之朝廷,使彼此息兵,其誰不受賜!」公乃厚待而遣之。

頃之,文貴復以剛浪等遺公書來言和親之意,用鄰國抗敵之禮,公上之。朝廷為還書草,稱剛浪等為太尉,使公報之。公曰:「方今抑其僭名,而稱其臣已為三公,則元昊豈肯降屈邪?不若稱其胡中官謨寧令,非中國之所諭,無傷也。」朝廷善而從之。剛浪又以書來,欲仍其僭稱,而稱臣款。公不復奏,即日答之,曰:「此非邊臣之所敢知也。若名號稍正,則議易合耳。」於是元昊使伊州刺史賀從勖上書,稱「男邦泥定國兀卒曩霄上書父大宋皇帝。」從勖至京師,朝廷復遣邵良佐、張子奭等往復議定名號,及每歲所賜之物,及他盟約,使稱臣作誓表上之,朝廷冊命為夏國主。

先是,元昊嬖尼生子,甚愛之。剛浪恐其廢立。會元昊妻拽利氏子寧令娶剛浪女為妻,剛浪謀於成婚之夕邀元昊至其帳,伏兵殺之。未發,其黨有告之者,元昊圍拽利氏,盡滅族。

李戎訟世衡擅用官物,奏劾。公正其官,奏世衡披荊棘,謹守法度吏耳。移環州,泣別。子古上彥遠書,除天興尉。

文公為相,龐公為樞密使,以國用不足,同議省兵。於是揀放為民者六萬餘人,減其衣糧之半者二萬餘人。眾議紛然,以為不可,施昌言、李昭亮尤甚,皆言:「衣食於官久,不願為農,又皆習弓刀,一旦散之閭閻,必皆為盜賊。」上亦疑之,以問二公,二公曰:「今公私困竭,上下遑遑,其故非他,正由畜養冗兵太多故也。今不省去,無由蘇息。萬一果有聚為盜賊者,二臣請以死當之。」既而,昭亮又奏:「兵人揀放所以如是多者,大抵皆縮頸曲膕,詐為短小,以欺官司耳。」公乃言:「兵人苟不樂歸農,何為詐欺如此?」上意乃決,邊儲由是稍蘇。後數年,王德用為樞密使,許懷德為殿前都指揮使,復奏選廂軍以補禁軍,增數萬人。

狄青既破儂智高,平邕州,上甚喜,欲以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宰相龐籍曰:「昔太祖時,慕容延釗將兵,一舉得荊南、湖南之地,方數千里,兵不血刃,不過遷官、加爵邑、賜金帛,不用為樞密使也。曹彬平江南,禽李煜,欲求使相,太祖不與,曰:『今西有河東,北有幽州,汝為使相,那肯復為朕死戰邪!』賜錢二十萬貫而已。祖宗重名器如山嶽,輕金帛如糞壤,此陛下所當法也。今青奉陛下威靈,殄戮兇醜,克稱聖心,誠可褒賞,然方於延釗與彬之功,則不逮遠矣。若遂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則青名位極矣,寇盜之警不可前知,萬一他日青更立大功,欲以何官賞之哉?且樞密使高若訥無過,若之何罷之?不若且為之移鎮,加檢校官,賜之金帛,亦足以酬青之功矣。」上曰:「向者諫官御史言:若訥舉胡恢書石經,恢狂險無行;又若訥前導者毆人致死,可謂無過乎?」龐公曰:「今之庶僚舉選人充京官,未遷官者猶不坐,況若訥大臣,舉恢以本官書石經,未嘗有所遷也,奈何以此解其樞務哉?若訥居馬上,前導去之里餘,不幸毆人致死,若訥尋執之以付開封府正其法,若訥何罪哉?且諫官御史上言之時,陛下既以赦若訥不問矣,今乃追舉以為罪,無乃不可乎?」參知政事梁適曰:「王則止據貝州一城,文彥博攻而拔之,還為宰相;儂智高擾亂廣南兩路,青討平之,為樞密使何足為過哉?」籍曰:「貝州之賞,當時論者已嫌其太重。然彥博為參知政事,若宰相有缺,次補亦當為之,況有功乎?又國朝文臣為宰相,出入無常;武臣為樞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罷也。且臣不欲使青為樞密使者,非徒為國家惜名器,亦欲保全青之功名耳。青起於行伍,驟擢為樞密副使,中外洶洶,以為朝廷未有此比。今青立大功,言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召眾言也。」爭之累日,上乃從之,曰:「然則更與其諸子官,何如?」籍曰:「昔衛青有功,四子皆封侯,此固有前世之比,無傷也。」於是以青為護國軍節度使、河中尹,加檢校太傅,諸子皆超遷數官,賞賜金帛甚厚。後數日,兩府奏事,上顧籍笑曰:「卿前日商量除狄青官,深合事宜,可謂深遠之慮矣。」

是時,適意以若訥為樞密使,位在己上,宰相有缺,若訥當次補;青武臣,雖為樞密使,不妨己塗轍,故於上前爭之。既不能得,退甚不懌,乃密為奏,言狄青功大,賞之太薄,無以勸後;又密令人以上前之語告青;又使人語內侍省押班石全斌,使於禁中自訟其功,及言青與孫沔褒賞太薄,適許為外助。上既日日聞之,不能無信。頃之,兩府進對,上忽謂籍曰:「平南之功,前者賞之太薄,今以狄青為樞密使,孫沔為樞密副使,石全斌先給觀察使俸,更俟一年,除觀察使,高若訥優遷一官,加近上學士,置之經筵。」又言張堯佐亦除宣徽使,聲色俱厲。籍錯愕,對曰:「容臣等退至中書商議,明日再奏。」上曰:「勿往中書,只於殿門閤內議之,朕坐於此以俟之也。」若訥時為戶部侍郎,籍乃與同列議於閤內,以若訥為尚書左丞,加觀文殿學士兼侍讀,其餘皆如聖旨。入奏之,上容色乃和,遂下詔行之。

始平公自定州歸朝,既入見,退詣中書,白執政以求致仕。執政曰:「康寧如是,又主上意方厚,而求去如此之堅,何也?」始平公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厭棄,然後去,乃不得已也,豈得為止足哉?」因退歸私第,堅臥不起。自青州至是,三年凡七上表,其劄子不可勝數,朝廷乃許之,以太保致仕。是時論者皆謂公精力充壯,必未肯決去,至是乃服。

嘉祐違豫

嘉祐元年正月甲寅朔,上御大慶殿,立仗朝會。前夕,大雪,至壓宮架折。上在禁庭,跣禱於天。及旦而霽,百官就列。既捲簾,上暴感風眩,冠冕欹側,左右復下簾。或以指抉上口出涎,乃小愈;復捲簾,趣行禮而罷。

戊午,宴契丹使者於紫宸殿,平章事文彥博奉觴詣御榻上壽,上顧曰:「不樂邪?」彥博知上有疾,猝愕無以對。然尚能終宴。己未,契丹使者入辭,置酒紫宸殿,使者入至庭中,上疾呼曰:「趣召使者升殿,朕幾不相見!」語言無次。左右知上疾作,遽扶入禁中。文彥博遣人以上旨諭契丹使者,云昨夕宮中飲酒過多,今日不能親臨宴,遣大臣就驛賜宴,仍授國書。

彥博與兩府俟於殿閤,久之,召內侍都知史志聰、鄧保吉等,問上至禁中起居狀,志聰等對以禁中事嚴密,不敢泄。彥博怒,叱之曰:「主上暴得疾,繫社稷之安危,惟君輩得出入禁闥,豈可不令宰相知天子起居,欲何為邪?自今疾勢稍有增損,必一一見白。」仍命直省官引至中書,取軍令狀。志聰等素謹愿,及夕,諸宮門白下鏁,志聰曰:「汝曹自白宰相,我不任受其軍令。」

庚申,兩府詣內東門小殿門起居。上自禁中大呼而出曰:「皇后與張茂則謀大逆!」語極紛錯。宮人扶侍者皆隨上而出,謂宰相曰:「相公且為天子肆赦消災。」兩府退,始議下赦。茂則,內侍也,上素不之喜,聞上語即自縊,左右救解,得不死。文彥博召茂則責之曰:「天子有疾,譫言耳,汝何遽如是?汝若死,使中宮何所自容邪?」戒令常侍上左右,毋得輒離。曹后以是亦不敢輒近上左右。諸女皆幼,福康公主最長,時已病心,初不知上之有疾,更無至親在上側者,惟十閤宮人侍奉而已。上既不能省事,兩府但相與議定,稱詔行之。兩府謀以上躬不寧,欲留宿宮中而無名。辛酉,文彥博建議設醮祈福於大慶殿,兩府晝夜焚香,設幄宿於殿之西廡。史志聰等曰:「故事,兩府無留宿殿中者。」彥博曰:「今何論故事也?」

壬戌,上疾小間,暫出御崇政殿以安眾心。癸亥,賜在京諸軍特支錢。兩府求詣寢殿見上,史志聰等難之,平章事富弼責之,志聰等不敢違。是日,兩府始入福寧殿臥內奏事,兩制近臣日詣內東門問起居,百官五日一入。

甲子,赦天下。知開封府王素夜叩宮門,求見執政白事。文彥博曰:「此際宮門何可夜開?」詰旦,素入白有禁卒告都虞候欲為變者,執政欲收捕按治,彥博曰:「如此,則張皇驚眾。」乃召殿前都指揮使許懷德問曰:「都虞候某甲者,何如人?」懷德曰:「在軍職中最為謹良。」彥博曰:「可保乎?」曰:「可保。」彥博曰:「然則此卒有怨於彼,誣之耳。當亟誅之以靖眾。」眾以為然。彥博乃請平章事劉沆判狀尾,斬於軍門。及上疾愈,沆譖彥博於上曰:「陛下違豫時,彥博擅斬告反者。」彥博以沆判呈上,上意乃解。

先是,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河穿六漯渠,入橫隴故道。北京留守賈昌朝素惡弼,陰結內侍右班副都知武繼隆,令司天官二人候兩府聚處,於大慶殿庭執狀抗言:「國家不當穿河於北方,致上體不安。」文彥博知其意有所在,顧未有以制也。後數日,二人又上言請皇后同聽政,亦繼隆所教也。史志聰等以其狀白執政,彥博視而懷之,不以示同列,有喜色。同列問,不以告。既而,召二人詰之曰:「汝今日有所言乎?」對曰:「然。」彥博曰:「天文變異,汝職所當言也,何得輒預國家大事?汝罪當族!」二人懼,色變。彥博曰:「觀汝直狂愚耳,未欲治汝罪,自今無得復爾。」二人退,彥博乃以狀示同列,同列皆憤怒曰:「奴敢爾妄言,何不斬之?」彥博曰:「斬之則事彰灼,中宮不安。」眾皆曰:「善。」既而議遣司天官定六漯於京師方位,彥博復遣二人往。武繼隆白請留之,彥博曰:「彼不敢輒妄言,有人教之耳。」繼隆默不敢對。二人至六漯,恐治前罪,乃更言六漯在東北,非正北,無害也。

戊辰以後,上神思寖清寧,然終不語,羣臣奏事,大抵首肯而已。壬申,罷醮,兩府始分番歸第,不歸者各宿於其府。

二月癸未朔,甲申,詔惟兩府近臣日候問於內東門,餘悉罷之。甲辰,上始御延和殿,自省府官以上及宗室皆入參。丙午,百官奏賀康復。

貢父曰:章獻劉后本蜀人,善播鼗。蜀人宮美攜之入京。美以鍛銀為業,時真宗為皇太子,尹開封,美因鍛得見,太子語之曰:「蜀婦人多材慧,汝為我求一蜀姬。」美因納后於太子,見之,大悅,寵幸專房。太子乳母惡之。太宗嘗問乳母:「太子近日容貌癯瘠,左右有何人?」乳母以后對,上命去之。太子不得已,置於殿侍張耆之家。耆避嫌,為之不敢下直。未幾,太宗宴駕,太子即帝位,復召入宮。貢父

劉貢父曰:真宗將立劉后,參知政事趙安仁以為劉后寒微,不可以母天下,不如沈德妃出於相門。上雖不樂,而以其守正,無以罪也。他日,上從容與王冀公論方今大臣誰最為長者,冀公欲擠安仁,乃譽之曰:「無若趙安仁。」上曰:「何以言之?」冀公曰:「安仁昔為故相沈義倫所知,至今不忘舊德,常欲報之。」上默然。明日,安仁遂罷政事。劉貢父

王旦太尉薦寇萊公為相。萊公數短太尉於上前,而太尉專稱其長。上一日謂太尉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太尉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上由是益賢太尉。初,萊公在藩鎮,嘗因生日搆山棚大宴,又服用僭侈,為人所奏。上怒甚,謂太尉曰:「寇準每事欲效朕,可乎?」太尉徐對曰:「準誠賢能,無如騃何!」上意遽解,曰:「然。此止是騃耳。」遂不問。及太尉疾亟,上問以後事,唯對以宜早召寇準為相云。袁默

錢資元曰:真宗末,王冀公每奏事,或懷數奏,出其一二,其餘皆匿之,既退,以己意稱聖旨行之。嘗與馬知節俱奏事上前,冀公將退,知節目之曰:「懷中奏何不盡出之?」錢資元

張乖崖常稱:「使寇公治蜀,未必如詠;至於澶淵一擲,詠亦不敢為也。」深歎服之。富公

邢惇,雍丘人,以學術稱於鄉曲,家居不仕。真宗末,以布衣召對,問以治道,惇不對。上問其故,惇曰:「陛下東封西祀,皆已畢矣,臣復何言?」上悅,除試四門助教,遣歸。惇衣服居處,一如平日,鄉人不覺其有官也。既卒,人乃見其勅與廢紙同束置屋梁間。滕元發

涑水記聞卷第六

馮拯,河南人,其父為趙韓王守第舍。拯年少時,韓王見之,問此為誰,其父對曰:「某男也。」韓王奇其狀貌,曰:「此子何不使之讀書?」其父遂使之就學。數年,舉進士,韓王為之延譽,遂及第。太宗時,拯上言請立太子,太宗怒,謫之嶺南。久之,以右正言通判廣州事。其同官為太常博士,署位常在拯下。寇萊公素惡拯,會覃恩,拯遷虞部員外郎,其同官遷屯田員外郎。其同官以拯素剛,讓居其下,萊公見奏狀,怒,下書詰之,曰:「虞部署位乃在屯田之上,於法何據?趣以狀對。」於是,拯密奏言:「寇準以私憾專抑挫臣。呂端畏怯,不敢與爭;張洎又準所引用,朝廷之事一決於準。威福自任,縱恣不公,皆如此。」比上省章奏,大怒,萊公由是出知褒州。上又責讓呂端、張洎,二人皆頓首曰:「準在中書,臣等備員而已。」真宗即位,拯遂被用至宰相。今上即位,發丁朱崖罪,竄之南荒,拯之力也。拯無文學,而性伉直,自奉養奢靡,官至侍中。聶之美

种放以處士召見,拜諫官,真宗待以殊禮,名動海內。後謁歸終南山,恃恩驕倨甚。王嗣宗時知長安,放至,通判以下羣拜謁,放小俛垂手接之而已,嗣宗內不平。放召其諸姪出拜嗣宗,嗣宗坐受之。放怒,嗣宗曰:「曏者通判以下拜君,君扶之而已;此白丁耳,嗣宗狀元及第,名位不輕,胡為不得坐受其拜?」放曰:「君以手搏得狀元耳,何足道也!」嗣宗怒,遂上疏言:「放實空疎,才識無以踰人,專飾詐巧,盜虛名。陛下尊禮放,擢為顯官,臣恐天下竊笑,益長澆偽之風。且陛下召魏野,野閉門避匿,而放陰結權貴以自薦達。」因抉擿言放陰事數條。上雖兩不之問,而待放之意寖衰。齊州進士李冠嘗獻嗣宗詩曰:「終南處士聲名滅,邠土妖狐窟穴空。」

王嗣宗不信鬼神,疾病,家人為之焚紙錢祈禱,嗣宗聞之,笑曰:「何等鬼神,敢問王嗣宗取枉法贓邪?」魏舜卿

嗣宗性忌刻,多與人相忤。世傳嗣宗家有恩讎簿,已報者則勾之。晚年交遊,皆入讎簿。宋次道

林特本廣南攝官,以勤為吏職,又善以辭色承上接下,官至尚書三司使、修昭應宮副使。是時,丁朱崖為修宮使,特一日三見,亦三拜之。與吏卒語,皆煦煦撫慰之,由是人皆樂為盡力,事無不齊集。精力過人,常通夕坐而假寢,未嘗解衣就枕。郝元規

周王,母章穆皇后也,真宗在藩邸時生。景德中,從幸永安,還,得疾,薨,時年十歲許。章穆悲感成疾,明年亦崩。宋次道

李允則知雄州十八年。初,朝廷與契丹和親,約不修河北城隍,允則欲展雄州城,乃置銀器五百兩於城北神祠中。或曰:「城北孤迥,請多以人守之。」允則不許。數日,契丹數十騎盜取之,允則大怒,移牒涿州捕賊,因且急築其城。契丹內慚,不敢止也。允則為長吏,於市中下馬往富民家,軍營與婦女笑語無所間,然富民犯罪未嘗少寬假。契丹中機密事,動息皆知之,當時邊臣無有及者。董沔

真宗不豫,寇萊公與內侍省都知周懷政密言於上,請傳位皇太子,上自稱太上皇,上許之,自皇后以下皆不與知。既而月餘無所聞。二月二日,上幸後苑,命後宮挑生菜,左右皆散去。懷政伺上獨處,密懷小刀至上所,涕泣言曰:「臣前言社稷大計,陛下已許臣等,而月餘不決,何也?臣請剖心以明忠款。」因以刀劃其胸,僵仆於地,流血淋漓。上大驚,因是疾復作,左右扶輿入禁中。皇后命收懷政下獄,按問其狀。又於宮中索得萊公奏言傳位事,乃命親軍校楊崇勳密告云:「寇準、周懷政等謀廢上、立太子。」遂誅懷政而貶萊公。

寇萊公之貶雷州也,丁晉公遣中使齎勅往授之,以錦囊貯劍,揭於馬前。既至,萊公方與郡官宴飲,驛吏言狀,萊公遣郡官出逆之。中使避不見,入傳舍中,久之不出。問其所以來之故,不答。上下皆皇恐,不知所為。萊公神色自若,使人謂之曰:「朝廷若賜準死,願見書。」中使不得已,乃以勅授之。萊公乃從錄事參軍借綠衫著之,短纔至膝,拜受勅於庭,升階復宴飲,至暮而罷。

真宗晚年不豫,嘗對宰相盛怒曰:「昨夜皇后以下皆云,劉氏獨置朕於宮中。」眾知上眊亂誤言,皆不應。李迪曰:「果如是,何不以法治之?」良久,上寤,曰:「無是事也。」章獻在帷下聞之,由是惡迪。初,自給事中、參知政事除工部尚書、平章事,既而貶官,十餘年,歷諸侍郎,景祐初,復以工部尚書入相。陸子履

宮美以鍛銀為業,納鄰倡婦劉氏為妻,善播鼗。既而家貧,復售之。張耆時為襄王宮指使,言於王,得召入宮,大有寵。王乳母秦國夫人性嚴整,惡之,固令王斥去。王不得已,置於張耆家,以銀五挺與之,使築館居於外。徐使人請於秦國夫人,乃許復召入宮。美由是得為開封府通引官,給事王宮。及王即帝位,劉氏為美人,以其無宗族,更以美為弟,改姓劉云。樂道父張耆俱為襄王宮指使,故得詳耳。

胡順之為浮梁縣令,民臧有金者,素豪橫,不肯出租,畜犬數十頭,里正近其門輒噬之。繞垣密植橘柚,人不可入。每歲里正常代之輸租,前縣令不肯禁。順之至官,里正白其事,順之怒曰:「汝輩嫉其富,欲使順之與為仇耳。安有王民不肯輸租者邪?第往督之。」及期,里正白不能督;順之使手力繼之,又白不能;又使押司錄事繼之,又白不能。順之悵然曰:「然則此租必使令自督邪?」乃命里正聚藁,自抵其居,以藁塞門而焚之。臧氏人皆逃逸,順之悉令掩捕,驅至縣,其家男子年十六以上盡痛杖之。乃召謂曰:「胡順之無道,既焚爾宅,又杖爾父子兄弟,爾可速詣府自訟矣。」臧氏皆懾服,無敢詣府者。自是臧氏租常為一縣先。

府嘗遣教練使詣縣,順之聞之,曰:「是固欲來煩擾我也。」乃微使人隨之,陰記其入驛舍及受驛吏供給之物。既至,入謁,色甚倨,順之延與坐,徐謂曰:「教練何官邪?」曰:「本州職員耳。」曰:「應入驛乎?」教練使踧踖曰:「道中無邸店,暫止驛中耳。」又曰:「應受驛吏供給乎?」曰:「道中無芻糧,故受之。」又曰:「應與命官坐乎?」教練使趣下謝罪。順之乃收械繫獄,置闇室中,以糞十甕環其側。教練使不勝其苦,因順之過獄,呼曰:「令何不問我罪?」順之笑謝曰:「教練幸勿訝也,今方多事,未暇問也。」繫十日,然後杖之二十,教練使不服,曰:「我職員也,有罪當受杖於州。」順之笑曰:「教練久為職員,殊不知法,杖罪不送州邪?」卒杖之。自是府吏無敢擾縣者。州雖惡之,然亦不能罪也。後為青州幕僚,發麻氏罪,破其家,皆順之之力。真宗聞其名,召至京師,除著作佐郎、洪州僉判。

順之為人深刻無恩,至洪州,未幾,病目,惡明,常以物帛包封乃能出,若日光所爍,則慘痛徹骨。由是去官,家於洪州,專以無賴把持長短,憑陵細民,殖產至富。後以覃恩遷秘書丞,又上言得失。章獻太后臨朝,特遷太常博士;又以覃恩遷屯田員外,卒於洪州。順之進士及第,頗善屬文。馮廣淵

青州臨淄麻氏,其先五代末嘗為本州錄事參軍。節度使廣納貨賂,皆令麻氏主之,積至巨萬。既而,節度使被召赴闕,不及取而卒,麻氏盡有其財,由是富冠四方。真宗景德初,契丹寇澶淵,其游兵至臨淄,麻氏率莊夫千餘人據堡自守,鄉里賴之全濟者甚眾。至今基址尚存,謂之麻氏寨。虜退,麻氏斂器械盡輸官,留十二三以其家。麻溫舒兄弟皆舉進士,館閣美官。家既富饒,宗族橫於齊。有孤姪懦弱,麻氏家長恐分其財,幽餓殺之。事覺,姜遵為轉運使,欲樹名聲,因索其家,獲兵器及玉圖書小印,因奏麻氏大富,縱橫臨淄,齊人懾服,私畜兵,刻玉寶,將圖不軌。於是麻氏或死或流,子孫有官者皆貶奪,籍沒家財不可勝紀。麻氏由是遂衰。孟翱

真宗時,京師民家子有與人鬬者,其母追而呼之,不從,母顛躓而死。會疎決,法官處其罪當笞。上曰:「母言不從,違犯教令,當徒二年,何謂笞也?」羣臣無不驚服。張錫

永興軍上言朱能得天書,真宗自拜迎入宮。孫奭知河陽,上疏切諫,以為天且無言,安得有書?天下皆知朱能所為,惟上一人不知耳,乞斬朱能以謝天下。其辭有云:「得來唯自於朱能,崇信只聞於陛下。」其質直如此,上亦不之責。頃之,朱能果敗。

真宗將西祀,龍圖閣待制孫奭上疏切諫,以為西祀有十不可,陛下不過欲效秦皇、漢武刻石頌德、誇耀後世耳。其辭有云:「昔秦多繇役,而劉、項起於徒中;唐不恤民,而黃巢因於飢歲。今陛下好行幸,數賦歛,安知天下無劉、項、黃巢乎?」上乃自製辨疑論以解之,仍遣中使慰諭焉。奭子瑜,字叔禮,云:「其表千餘言,叔禮能口誦之。」予從求其本再三,不肯出也。

景德初,契丹入寇。是時,寇準、畢士安為相,士安以疾留京師,準從車駕幸澶淵。王欽若陰言於上,請幸金陵,以避其銳;陳堯叟請幸蜀。上以問準,時欽若、堯叟在旁,準心知二人所為,陽為不知曰:「誰為陛下畫此策者?罪可斬也。今虜勢憑陵,陛下當率勵眾心,進前禦敵,以衛社稷,奈何欲委棄宗廟、遠之楚、蜀邪?且以今日之勢,鑾輿回軫一步,則四方瓦解,萬眾雲散,虜乘其勢,楚、蜀可得至邪?」上寤,乃止。二人由是怨準。

上在澶淵南城,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固請幸河北,曰:「陛下不幸北城,北城百姓如喪考妣。」馮拯在旁呵之曰:「高瓊何得無禮!」瓊怒曰:「君以文章為二府大臣,今虜騎充斥如此,猶責瓊無禮,君何不賦一詩詠退虜騎邪?」上乃幸北城,至浮橋,猶駐輦未進,瓊以所執檛築輦夫背,曰:「何不亟行!今已至此,尚何疑焉?」上乃命進輦。既至,登北城門樓,張黃龍旗,城下將士皆呼萬歲,氣勢百倍。會虜大將撻覽中弩死,虜眾遂退。他日,上命寇準召瓊詣中書,戒之曰:「卿本武臣,勿強學儒士作經書語也。」

寇準從車駕在澶淵,每夕與楊億飲博謳歌,諧謔諠呼,常達旦;或就寢,則鼾息如雷。上使人覘知之,喜曰:「得渠如此,吾復何憂!」

虜兵既退,來求和親,詔劉仁範往議之,仁範以疾辭,乃命曹利用代之。利用與之約,歲給金繒二十萬,虜嫌其少。利用復還奏之,上曰:「百萬以下,皆可許也。」利用辭去,準召利用至幄次,語之曰:「雖有勅旨,汝往,所許毋得過三十萬,過三十萬勿來見準,準將斬汝。」利用股栗。再至虜帳,果以三十萬成約而還。

車駕還自澶淵,畢士安迎於半道,既入京師,士安罷相,寇準代為首相。

上以澶淵之功,待準至厚,羣臣無以為比,數稱其功,王欽若疾之。久之,數承間言於上曰:「澶淵之役,準以陛下為孤注,與虜博耳。苟非勝虜,則為虜所勝,非為陛下畫萬全計也。且城下之盟,古人恥之;今虜眾悖逆,侵逼畿甸,準為宰相,不能殄滅兇醜,卒為城下之盟以免,又足稱乎?」上由是寖疎之。頃之,準罷而天書事起。

王旦久疾不愈,上命肩輿入禁中,使其子雍與直省吏扶之,見於延和殿。勞勉數四,因命曰:「卿今疾亟,萬一有不諱,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誰乎?」旦謝曰:「知臣莫若君,惟明主擇之。」再三問,不對。是時張詠、馬亮皆為尚書。上曰:「張詠如何?」不對。又曰:「馬亮如何?」不對。上曰:「試以卿意言之。」旦強起舉笏曰:「以臣之愚,莫若寇準。」上憮然,有間,曰:「準性剛褊,卿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臣病困,不任久侍。」遂辭退。旦薨歲餘,上卒用準為相。直省吏今尚存,親為元震言之。前數事皆元震聞其先人所言也,元震先人為內侍省都知。右皆藍元震

真宗晚年不豫,寇準得罪,丁謂、李迪同為相,以其事進呈,上命除準小處知州。謂退,署其紙尾曰:「奉聖旨:除遠小處知州。」迪曰:「曏者聖旨無『遠』字。」謂曰:「與君面奉德音,君欲擅改聖旨以庇準邪?」由是二人鬬鬩,更相論奏。上命翰林學士錢惟演草制,罷謂政事,惟演遂出迪而留謂。外人先聞其事,制出,無不愕然,上亦不復省也。元震李子儀

真宗時,王文正旦為相,賓客雖滿座,無敢以私干之者。既退,旦察其可與言者及素知名者,使吏問其居處。數月之後,召與語,從容久之,詢訪四方利病,或使疏其所言而獻之,觀其才之所長,密籍記其名。他日,其人復來,則謝絕不復見也。每有差除,旦先密疏三四人姓名請於上,上所用者,輒以筆點其首,同列皆莫之知。明日,於堂中議其事,同列爭欲有所引用,旦曰:「當用某人。」同列爭之莫能得。及奏入,未嘗不獲可。同列雖疾之,莫能間也。丁謂數毀旦於上,上益親厚之。

曹瑋久在秦州,累章求代。上問旦誰可代瑋者,旦薦樞密直學士李及,上即以及知秦州。眾議皆謂及雖謹厚有行檢,非守邊之才,不足以繼瑋。楊億以眾言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將吏心亦輕之。會有屯駐禁軍,白晝掣婦人銀釵於市中,吏執以聞。及方坐觀書,召之使前,略加詰問,其人服罪,及不復下吏,亟命斬之,復觀書如故。將吏皆驚服。不日,聲譽達於京師。億聞之,復見旦,具道其事,謂旦曰:「向者相公初用及,外廷之議皆恐及不勝其任;今及材器乃如此,信乎相公知人之明也。」旦笑曰:「外廷之議,何其易得也。夫以禁軍戍邊,白晝為盜於市,主將斬之,事之常也,烏足以為異政乎?旦之用及者,其意非為此也。夫以曹瑋知秦州七年,羌人讋服,邊境之事,瑋處之已盡其宜矣。使他人往,必矜其聰明,多所變置,敗壞瑋之成績。旦所以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謹守瑋之規摹而已矣。」億由是益服旦之識度。張宗益

真宗既與契丹和親,王文正旦問於李文靖沆曰:「和親何如?」文靖曰:「善則善矣,然邊患既息,恐人主漸生侈心耳。」文正亦未以為然。及真宗晚年,多事巡遊,大修宮觀,文正乃潛嘆曰:「李公可謂有先知之明矣。」傅欽文

蘇子容曰:王冀公既以城下之盟短寇萊公於真宗,真宗曰:「然則如何可以洗此恥?」冀公曰:「今國家欲以力服契丹,所未能也。戎狄之性,畏天而信鬼神,今不若盛為符瑞,引天命以自重,戎狄聞之,庶幾不敢輕中國。」上疑未決,因幸秘閣,見杜鎬,問之曰:「卿博通墳典,所謂河圖、洛書者,果有之乎?」鎬曰:「此蓋聖人神道設教耳。」上遂決冀公之策,作天書等事。故世言符瑞之事始於冀公成於杜鎬云。晚年,王燒金以幻術寵貴,京師妖妄繁熾,遂有席帽精事,閭里驚擾,嚴刑禁之乃止。

陳恕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錢穀大數以聞,恕諾而不進。久之,上屢趣之,恕終不進。上命執政詰之,恕曰:「天子富於春秋,若知府庫之充羡,恐生侈心,是以不敢進。」上聞而善之。元忠

太宗疾大漸,李太后與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陰與參知政事李昌齡、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勳、知制誥胡旦謀立潞王元佐。太宗崩,太后使繼恩召宰相呂端,端知有變,鎖繼恩於閤內,使人守之而入。太后謂曰:「宮車已宴駕,立嗣以長,順也,今將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今始棄天下,豈可遽違先帝之命,更有異議?」乃迎太子立之。尋以繼勳為使相、赴陳州本鎮,昌齡為忠武行軍司馬,繼恩為右監門將軍、均州安置,胡旦除名、流潯州。楊樂道

真宗既於大行柩前即位,垂簾引見羣臣,宰相呂端於殿下平立不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堦,率羣臣拜呼萬歲。祖擇之鄭毅夫

真宗嘗謂李宗諤曰:「聞卿能敦睦宗族,不隕家聲,朕今保守祖宗基業,亦猶卿之治家也。」

真宗初即位,以工部侍郎郭贄知天雄軍,郭贄辭訴不肯赴職,上不許。贄退,上以問宰相,對曰:「近例亦有已拜而復留不行者。」上曰:「朕初嗣位,命贄為大藩而不行,後何以使羣臣?」卒遣之。

石熙政知寧州,上言:「昨清遠軍失守,蓋朝廷素不留意。」因請兵三五萬。真宗曰:「西邊事,吾未嘗敢忘之,蓋熙政遠不知耳。」周瑩等曰:「清遠失守,將帥不才也,而熙政敢如此不遜,必罪之。」上曰:「羣臣敢言者亦甚難得,苟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置之。若必加罪,後復誰有敢言者?」因賜詔書褒嘉焉。

真宗東封還,羣臣獻歌頌稱贊功德者相繼,惟進士孫籍獻書言:「封禪帝王之盛事,然願陛下慎於盈成,不可遂自滿假。」上善其言,即召試中書,賜同進士出身。

秦國長公主嘗為子六宅使世隆求正刺史,真宗曰:「正刺史繫朝廷公議,不可。」

魯國長公主為翰林醫官使趙自化求尚食使兼醫官院事,上謂王繼英曰:「雍王元份亦嘗為自化求遙郡,朕以遙郡非醫官所領,此固不可也。」

駙馬都尉石保吉自求見上,言:「僕夫盜財,乞特加重罪。」上曰:「有司自有常法,豈肯以卿故亂天下法也。」又請於私第決罰,亦不許。

真宗即位,每旦,御前殿,中書、樞密院、三司、開封府、審刑院及請對官以次奏事,辰後入宮上食。少時,出坐後殿,閱武事,至日中罷。夜則召侍讀、侍講學士,詢問政事,或至夜分還宮。其後率以為常。

真宗嘗讀易,召大理評事馮元講泰卦。元曰:「泰者,天氣下降,地氣上騰,然後天地交泰。亦猶君意接於下,下情達於上,無有壅蔽,則君臣道通。嚮若天地不交,則萬物失宜;上下不通,則國家不治矣。」上大悅,賜元緋衣。

真宗重禮杜鎬。鎬直龍圖閣,上嘗因沐浴罷,飲上尊酒,封其餘,遣使賜鎬於閣下。鎬素不飲,得賜,喜,飲之至盡,因動舊疾,忽僵不知人。上聞之,驚,步行出至閣下,自調藥飲之。仍詔其子津入侍疾。少頃,鎬稍蘇,見至尊在,欲起,上撫令臥。鎬疾平,然後入宮。方鎬疾亟時,上深自咎責,以為由己賜酒致鎬疾也。

种放隱於終南山豹林谷,講誦經籍,門人甚眾。太宗聞其名,召之,放辭以母老不至,詔每節給錢物供養其母。咸平元年,母卒,真宗賜錢二十萬、帛三十疋、米三十斛以葬。明年,復賜錢五萬,詔本府禮遣,亦辭疾不至。五年,又遣供奉官周珪,齎詔至山召之,仍賜錢十萬、絹百疋,放應命至闕。上甚喜,見於便殿,賜坐與語,即拜左司諫、直昭文館,賜居第、什器,御廚給膳。明年,放上表請歸山,上令暫歸,三兩月復來赴闕。因拜起居舍人,宴餞於龍圖閣,上賦詩送之,命羣臣皆賦。景德三年,遷右諫議大夫。祥符元年,遷給事中。從祀汾陰,拜工部侍郎。

真宗祀汾陰,召河中府處士李瀆、劉巽,巽拜大理評事,致仕,乃賜緋;瀆以疾辭。又召華山鄭隱、敷水李寧,對於行宮,隱賜號正晦先生。又召陝州魏野,亦辭疾,不應命。右皆出聖政錄

先朝命郭后觀奉宸庫,后辭曰:「奉宸國之寶庫,非婦人所當入。陛下欲惠賜六宮,願量頒之,妾不敢奉詔。」上為之止。李貴

涑水記聞卷第七

樞密直學士張詠知益州,有巡檢所領龍猛軍人潰為羣盜。「龍猛軍」者,本皆募羣盜不可制者充之,慓悍善鬬,連入數州,俘掠而去。蜀人大恐。詠一日召鈐轄以州牌印付之,鈐轄愕然,請其故,詠曰:「今盜勢如此,而鈐轄晏然安坐,無討賊心,是必欲令詠自行也。鈐轄宜攝州事,詠將出討之。」鈐轄驚曰:「某今行矣。」詠曰:「何時?」曰:「即今。」詠顧左右張酒具於城西門之上,曰:「鈐轄將出,吾今餞之。」鈐轄不得已,勒兵出城,與飲於樓上。酒數行,鈐轄曰:「某願有謁於公。」詠曰:「何也?」曰:「某所求兵糧,願皆應副之。」詠曰:「諾。老夫亦有謁於鈐轄。」曰:「何也?」詠曰:「鈐轄今往,必滅賊;若無功而返,必斷頭於此樓之下矣。」鈐轄震慄而去。既而與賊遇,果敗,士眾皆還走幾十里。鈐轄召其將校告之曰:「觀此翁所為,真斬我,不為異也。」遂復進,力戰,大破之,賊遂平。

張詠時,有僧行止不明,有司執之以白詠,詠熟視,判其牒曰:「勘殺人賊。」既而案問,果一民也,與僧同行於道中,殺僧,取其祠部戒牒三衣,因自披剃為僧。寮屬問詠:「何以知之?」詠曰:「吾見其額上猶有繫巾痕也。」王勝之

真宗造玉清昭應宮,張詠上言:「不審造宮觀,竭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此皆賊臣丁謂誑惑陛下,乞斬丁謂頭置於國門,以謝天下;然後斬詠頭置於丁氏之門,以謝丁謂。」上亦不罪焉。不記所傳

真宗判開封府,楊礪為府寮;及登儲貳,因為東宮官;即位,為樞密副使。病甚真宗幸其第問疾,所居在隘巷中,輦不能進。左右請還,上不許,因降輦,步至其第,存勞甚至。原叔

楊礪,太祖建隆初狀元及第。在開封府,真宗問礪何年及第,礪唯唯不對。真宗退問左右,然後知之,自悔失問,謂礪不以科名自伐,由是重之。

真宗知開封府,李應機知咸平縣。府遣散從以帖下縣,有所追捕,散從恃王勢,讙呼於縣廷。應機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笞子之人,汝乃敢如此!」杖之二十。散從走歸,具道其語,泣訴於王,王不答,而默記其名,嘉其諒直。及即帝位,擢應機通判益州事,召之登殿,謂之曰:「朕方以西蜀為憂,故除卿此官,委以蜀事。此未足為大任,卿第行,勉之,有便宜事,密疏以聞。」應機至州,未幾,有走馬入奏事。前一日,知州置酒餞之,應機故稱疾不會,走馬心已不平。及暮,應機又使人謂走馬曰:「應機有密疏,欲附走馬入奏,明日未可行也。」走馬不知其受上旨,愈怒,強應之曰:「諾。」明日,走馬使人詣應機曰:「某治裝已具,且行矣,願得所齎之疏。」應機曰:「某之疏不可使人傳也,當自來受之。」走馬雖怒甚,意欲積其驕橫之狀,具奏於上,乃詣應機廨舍,受其疏以行。既至,陞殿,上迎問曰:「李應機無恙乎?有疏來否?」走馬愕然失據,即對曰:「有。」因探其懷出之。上周覽,稱善數四,因問應機在蜀治行何如,走馬踧踖,轉辭更稱譽之。上曰:「汝還語應機,凡所言事皆善,已施行矣。更有意見,盡當以聞。蜀中無事,行召卿矣。」頃之,召入,遷擢,數歲中至顯官。應機為吏強敏,而貪財多權詐,其後上亦察其為人,寖疎之。李公達

景德初,契丹寇澶州,樞密使陳堯叟奏請沿河皆撤去浮橋,舟船皆收泊南岸。勅下河陽、河中、陝府如其奏,百姓大驚擾。監察御史王濟知河中府,獨不肯撤,封還勅書,且奏以為不可。陝州通判張稷時以公事在外,州中已撤浮橋,稷還,聞河中府不撤,乃復修之。寇相時在中書,由是知此二人。明年,召濟為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方且進用。濟性鯁直,眾多嫌之,及寇相出,濟遂以郎中知杭州,徙知洪州而卒。稷亦以此為三司判官、轉運使。

景德初,契丹犯河北,王欽若鎮魏府,有兵十餘萬。契丹將至,闔城惶遽。欽若與諸將議探符分守諸門,閤門使孫全照曰:「全照將家子,請不探符。諸將自擇便利處所,不肯當者,某請當之。」既而莫肯守北門者,乃以全照付之。欽若亦自分守南門,全照曰:「不可。參政主帥,號令所出,謀畫所決,北門至南門二十里,請覆待報,必失機會,不如居中央府署,保固腹心,處分四面,則大善。」欽若從之。全照素教蓄無地分弩手,皆執朱漆弩,射人馬洞徹重甲,隨所指麾,應用無常。於是大開北門,下釣橋以待之。契丹素畏其名,莫敢近北門者,乃環過攻東門。良久,捨去,東趣故城。是夜月黑,契丹自故城潛師復過魏府,伏兵於城南狄相廟中,遂南攻德清軍。欽若聞之,遣將率精兵追之,契丹伏兵斷其後,魏兵不能進退。全照請於欽若曰:「若亡此兵,是無魏也。北門不足守,全照請救之。」欽若許之。全照率麾下出南門力戰,殺傷契丹伏兵略盡,魏兵復得還,存者什三四。德清遂陷。董昭

寇萊公少時不修小節,頗愛飛鷹走狗。太夫人性嚴,嘗不勝怒,舉秤鎚投之,中足流血,由是折節從學。及貴,母已亡,每捫其痕,輒哭。楚楷

景德中,虜犯澶淵,天子親征,樞密使陳堯叟、王欽若密奏宜幸金陵,以避其鋒。是時乘輿在河上行宮,召寇準入謀其事。準將入,聞內中人謂上曰:「羣臣欲將官家何之邪?何不速還京師?」準入見,上以金陵謀問之,準曰:「羣臣怯懦無知,不異於向者婦人之言。今胡虜迫近,四方危心,陛下唯可進尺,不可退寸。河北將士旦夕望陛下至,氣勢百倍。今若陛下回輦數步,則四方瓦解,虜乘其勢,金陵可得至邪?」上善其計,乃北渡河。

丁、寇異趣,不協久矣。寇為樞密使,曹利用為副使,寇以其武人,輕之。議事有不合者,萊公輒曰:「君一武夫耳,豈解此國家大體!」鄆公由是銜之。真宗將立劉后,萊公及王旦、向敏中皆諫,以為出於側微,不可。劉氏宗人橫於蜀中,奪民鹽井,上以后故,欲捨其罪,萊公固請行法。是時上已不豫,不能記覽,政事多宮中所決。丁相知曹、寇不平,遂與鄆公合謀,請罷萊公政事,除太子少傅。上初不知,歲餘,忽問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見寇準,何也?」左右亦莫敢言。上崩,太后稱制,萊公再貶雷州。是歲,丁相亦獲罪。

張齊賢為布衣時,倜儻有大度,孤貧落魄,常舍道上逆旅。有羣盜十餘人,飲食於逆旅之間,居人皆惶恐竄匿;齊賢徑前揖之,曰:「賤子貧困,欲就諸大夫求一醉飽,可乎?」盜喜曰:「秀才乃肯自屈,何不可者?顧吾輩麤疎,恐為秀才笑耳。」即延之坐。齊賢曰:「盜者,非齷齪兒所能為也,皆世之英雄耳。僕亦慷慨士,諸君又何間焉?」乃取大盌,滿酌飲之,一舉而盡,如是者三。又取豚肩,以指分為數段而啗之,勢若狼虎。羣盜視之愕眙,皆咨嗟曰:「真宰相器也。不然,何能不拘小節如此也!他日宰制天下,當念吾曹皆不得已而為盜耳,願早自結納。」競以金帛遺之。齊賢皆受不讓,重負而返。

張齊賢真宗時為相,戚里有爭分財不均者,更相訴訟。又因入宮,自理於上前,更十餘斷,不能服。齊賢曰:「是非臺府所能決也,臣請自治之。」上許之。齊賢坐相府,召訟者曰:「汝非以彼所分財多,汝所分財少乎?」皆曰:「然。」即命各供狀結實,乃召兩吏趣徙其家,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貨財皆按堵如故,分書則交易之,訟者乃止。明日奏狀,上大悅,曰:「朕固知非君莫能定者。」右張貽孫

長安多仕族子弟,恃廕縱橫,二千石鮮能治之者。陳堯咨知府,有李大監者,堯咨舊交,其子尤為強暴。一旦,以事自致公府,堯咨問其父兄宦遊何方,得安信否,語言勤至。既而讓曰:「汝不肖,亡賴如是,汝家不能與汝言,官法又不能及,汝恃贖刑,無復恥耳!我與爾父兄善,義猶骨肉,當代汝父兄訓之。」乃引於便坐,手自杖之數十下。由是子弟亡賴者皆惕息。然其用刑過酷。有博戲者,杖訖,桎梏列於市,置死馬其傍,腐臭氣中瘡皆死,後來者繫於先死者之足。其殘忍如此。董昭

真宗時,王欽若善承人主意,上望見輒悅之。每拜一官,中謝日,輒問曰:「除此官且可意否?」其寵遇如此。

欽若為人陰險多詐,善以巧譎中人,人莫之寤。與王旦同為相,翰林學士李宗諤有時名,旦善視之。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以告欽若,欽若曰:「善。」旦曰:「當以白上。」宗諤家素貧,祿廩不足以給婚嫁,旦前後資借之,凡千餘緡,欽若知之。故事,參知政事中謝日,所賜物近三千緡。欽若因密奏:「宗諤負王旦私錢,不能償。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得賜物以償己債,非為國擇賢也。」明日,旦果以宗諤名薦於上,上作色不許。其權譎皆此類。

後罷相,為資政殿學士。故事,雜學士並在翰林學士下。及欽若入朝,上見其位在李宗諤下,怪之,以問左右,左右以故事對。上即日除欽若資政殿大學士,位在翰林學士上。資政殿大學士自此始。

初,欽若與丁謂善,援引至兩府。及謂得志,稍叛欽若,欽若恨之。及立皇太子,以當時兩府領少師、少傅、少保,召欽若於外,為太子太保。欽若既謁上,明日入資善堂見太子,位在三少之上。是時上已不豫,事多遺忘。丁謂方用事,尋有詔,欽若以太子太保歸班。欽若袖詔書白上:「臣已歸班,不識詔旨所謂。」上留其詔,改除司空、資政殿大學士。頃之,欽若宴見,上問:「卿何故不之中書?」對曰:「臣不為宰相,安敢之中書?」上顧都知,送欽若詣中書視事。欽若既出,使都知入奏:「以無白麻,不敢奉詔。」因歸私第。上命中書降麻。丁謂因除欽若節度使、同平章事、西京留守。上但聞降麻,亦不之寤也。

久之,丁謂密使人謂欽若曰:「上數語及君,思見之,君第上表徑來,上必不訝也。」欽若信之,即上表請覲,未報,亟留府事委僚屬而入朝。謂因責以擅委符印詣闕,無人臣禮,下詔貶司農卿、南京分司。

會今上即位,丁謂敗,章獻太后以欽若先朝寵臣,復起知昇州。自昇州召還,比至京,大臣始知之。既至,復為相。然欽若不復大用事如真宗時矣。未幾,有朝士自外方以寄遺欽若,為人所知,欽若因自發其事,太后由是解體。頃之,薨於位,諡曰文穆。無子,養族人為後。欽若方用事時,四方饋遺,不可勝紀。其家金帛、圖書、奇玩,富於丁謂,為天火所焚,一朝殆盡。辛若渝

王文穆為人雖深刻,然其人智略士也。澶淵之役,文穆鎮天雄。契丹既退,王親軍率大兵嚮魏府,魏府鈐轄懼,欲閉城拒之,文穆曰:「不可。若果如此,則猜嫌遂形,是成其叛心也。」乃命於城外十里結綵棚以待之。至則迎勞,歡宴飲酒連日。既罷,其所統軍皆已分散諸道矣,親軍皆不知焉。康定初,河亭上遇一朝士縗服者言之。

王欽若為翰林學士,與比部員外郎、直集賢院、修起居注洪湛同知貢舉,湛後差入貢院,時諸科已試第六場。是時,法禁尚疎,欽若奴祁睿得出入貢院。欽若妻受一舉人賂,書睿掌以姓名語欽若,皆奏名。有濟源經科,因一僧許賂欽若銀十挺,既入六挺,餘負而不歸,僧往索之,因諠鬪。事發,下御史臺鞫案。事方紛紜,真宗擢欽若參知政事。中丞趙昌言以獄辭聞,收欽若下臺對辨,上雖知其情,終不許,曰:「朕待欽若至厚,欽若欲銀,當就朕求之,何苦受舉人賂邪?且欽若纔登兩府,豈可遽令下吏乎?」昌言爭不能得。湛乃獨承其罪,詔免死罪,杖背、免刺面、配嶺南牢城。湛家貧,每會客從同館梁顥借銀器,是時適在其家,因沒以為贓。欽若內亦自愧,其後擢湛子鼎為官以報之。真宗晚年,欽若恩遇寖衰,人有言其受金者,欽若於上前白辨,乞下御史臺覈實。上不悅,曰:「國家置御史臺,固欲為人辨虛實耳!」欽若皇恐,因求出藩,乃命知杭州。蘇子容

王欽若為亳州判官,監會亭倉。天久雨,倉司以穀溼不為受納,民自遠方來輸租者,食穀且盡,不能得輸。欽若悉命輸之倉,奏請不拘年次,先支溼穀,不至朽敗。奏至,太宗大喜,手詔答許之,因識其名。秩滿入見,擢為朝官。

真宗即位,欽若首乞免放欠負,由是大被知遇,以至作相。

天聖初,契丹遣使請借塞內地牧馬,朝廷疑惑,不知所答。欽若方病在家,章獻太后命肩輿入殿中問之,欽若曰:「不與則示怯,不如與之。」太后曰:「夷狄豺狼,奈何延之塞內?」欽若曰:「虜以虛言相恐愒耳,未必敢來。宜密詔曹瑋,使奏乞整頓士馬以備非常。」太后從之,契丹果不入塞。瑋時知定州。董沔

太宗時,大臣得罪者,貶謫無所假貸,制辭極言詆之。未幾,思其才,輒復進用。真宗重於進退大臣,制辭亦加審慎。向敏中為相,典故薛居正宅,居正子婦柴氏上書,訟敏中典宅虧價,且言敏中欲娶己,己不許。上面問敏中,對曰:「臣自喪妻以來,未嘗謀及再娶。」既而,上聞其欲娶王承衍女弟,責其不實,罷相歸班。其麻辭曰:「翼贊之功未著,廉潔之操蔑聞。喻利居多,敗名無恥。始營故相之第,終興嫠婦之辭。對朕食言,為臣自昧。」又曰:「朕選用不明,縉紳興誚。」議者皆以敏中為終身擯棄不復用矣。

是時,舊相出鎮者,多不以吏事為意。寇萊公雖有重名,所至之處,終日遊宴,所愛伶人,或付與富室,輒厚有所得,然人皆樂之,不以為非也。張齊賢儻蕩任情,獲劫盜或時縱遣之,所至尤不治。上聞之,皆不以為善。唯敏中勤於政事,所至著稱。上曰:「大臣出臨方面,唯向敏中盡心於民事耳。」於是有復用之意。

會夏州李繼遷末年,兵敗被傷,為潘羅支所射傷。自度孤危且死,屬其子德明小字阿夷必歸朝廷,曰:「一表不聽,則再請;雖累百表,不得請,勿止也。」繼遷卒,德明納款。上亦欲息兵,乃自永興徙敏中知延州,受其降。事畢,徙知河南府。東封、西祀,皆以敏中為東京留守。西祀還,遂復為相,薨於相位。

向相在西京,有僧暮過村民家求寄止,主人不許,僧求寢於門外車箱中,許之。夜中有盜入其家,自牆上扶一婦人并囊衣而出。僧適不寐,見之。自念不為主人所納而強求宿,而主人亡其婦及財,明日必執我詣縣矣,因夜亡去。不敢循故道,走荒草中,忽墮眢井,則婦人已為人所殺,先在其中矣。明日,主人搜訪亡僧并子婦屍,得之井中,執以詣縣,掠治,僧自誣云:「與子婦姦,誘與俱亡,恐為人所得,因殺之投井中,暮夜不覺失足,亦墜其中。贓在井傍亡失,不知何人所取。」

獄成,詣府,府皆不以為疑,獨敏中以贓不獲疑之。引僧詰問數四,僧服罪,但言「某前生當負此人死,無可言者。」敏中固問之,僧乃以實對。敏中因密使吏訪其賊。吏食於村店,店嫗聞其自府中來,不知其吏也,問之曰:「僧某者,其獄如何?」吏紿之曰:「昨日已笞死於市矣。嫗嘆息曰:「今若獲賊,則何如?」吏曰:「府已誤決此獄矣,雖獲賊,亦不敢問也。」嫗曰:「然則言之無傷矣。婦人者,乃此村少年某甲所殺也。」吏曰:「其人安在?」嫗指示其舍,吏就舍中掩捕,獲之。案問具服,并得其贓。一府咸以為神。始平公

王旦字子明,大名人。祖徹,進士及第,官至左拾遺。父祜,以文學介直知名,知制誥二十餘年,官至兵部侍郎,風鑑精審。旦少時,祜常明以語人,謂旦必至公輔,手植三槐於庭以識之。

旦幼聰悟,寬裕清粹。太平興國中,一舉登進士第,除大理評事、知岳州平江縣事,徙監潭州酒稅。知州事何承矩薦其才行,太宗召除著作佐郎。是時方興文學,修三館,建祕閣,購文籍,旦以選與校正。遭父喪,追出供職。端拱中,通判鄭州事,月餘,徙濠州。遭母喪去,詔復故任。淳化初,以殿中丞直史館。明年,除左正言、知制誥。四年,同判吏部流內銓、知考課院。會妻父趙昌言參知政事,旦上奏,以知制誥中書屬官,引唐獨孤郁避權德輿故事,固求解職,上嘉而許之,以禮部郎中充集賢院修撰,掌銓課如故。踰年,昌言罷政事,旦即日復知制誥,依前修撰,仍賜金紫。

逮真宗即位,除中書舍人。數月,召入翰林為學士,尋知審官院,兼通進銀臺司。咸平三年,權知貢舉。鎖宿旬日,就拜給事中、同知樞密院事。明年,遷工部侍郎、參知政事。

景德初,契丹入寇,從車駕幸澶淵。時鄆王留守京師,暴得心疾,詔旦權東京留守司事,乘傳而歸,聽以便宜從事。三年,以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明年,車駕幸永安,以旦為朝拜諸陵大禮使。及還,監修國史。

大中祥符元年,天書降,以旦為封禪大禮使,又入為天書儀使;從登封泰山,遷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同平章事;受詔作封祀壇頌,遷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及祀汾陰,以旦為汾陰大禮使,還,遷右僕射、同平章事;受詔作汾陰祠壇頌,上更欲遷旦官,旦瀝懇固辭,乃止加昭文館大學士及增功臣而已。及聖祖降,又加門下侍郎;玉清昭應宮成,以旦為玉清昭應宮使;鑄天尊銅像成,以旦為迎奉聖像大禮使;寶符閣成,又為天書刻玉使;車駕幸亳,以旦為奉祀大禮使。上以兗州壽丘為聖祖降生之地,於是處建景靈宮,以旦為朝修使;宮成,拜司空。國史成,進拜司徒。天禧元年,進拜太保,並同平章事。聖祖上尊號,以旦為太極觀奉上寶冊使。

旦在政府十有八年,以疾辭,累章不許。及自兗州還,懇請備至,乃詔冊拜太尉兼侍中,五日一起居,因入中書;遇軍國有重事,不以時日,並入參決。旦聞之惶恐,拜章乞寢恩數,至闔門俟命,乃止增封邑,而優假之數率如前詔。既而疾甚,求對便座,扶以升殿,上見其癯瘠,惻然許之。旦退,復上奏。明日,冊拜太尉,依前玉清昭應宮使,罷知政事,特給宰臣月俸之半,仍令禮官草具尚書省都堂署事之儀。未及行,其年九月己酉薨,冊贈太師、尚書令,諡文正。上出次發哀,羣臣奉慰。擢其弟度支員外郎旭為司封員外郎,兄子大理評事睦為大理寺丞,弟子衛尉寺丞質為大理寺丞;外孫韓綱、蘇舜元、范禧並同學究出身;子素、弟子徽俱未官,素補太常寺太祝,徽祕書省校書郎。

初,旦與錢若水同直史館、知制誥,有僧善相,謂若水曰:「王舍人他日位極人臣,富貴無與為比。」若水曰:「王舍人面偏而喉骨高,如何其貴也?」僧曰:「作相之後,面當自正。喉骨高者,主自奉養薄耳。」後果如其言。

旦以寬厚清約為相幾二十年,遭時承平,人主寵遇至厚,公廉自守,中外至今稱之。事寡嫂謹,撫弟妹有恩,祿賜所得,與宗族共之。家事悉委弟旭,一無所問。遇恩,蔭補徧於羣從,身歿之日,諸子猶有褐衣者。性好釋氏,臨終遺命剃髮著僧衣,棺中勿藏金玉,用荼毗火葬法,作卵塔而不為墳。其子弟不忍,但置僧衣於棺中,不藏金玉而已。出行狀

真宗時,馬知節、韓崇訓皆以檢校官簽署樞密院事。知節為人質直。真宗東封泰山,車駕發京師,上及從官皆蔬食。封禪禮畢,上勞宰臣王旦等曰:「卿等久食蔬,不易。」旦等皆再拜。知節獨進言:「蔬食者唯陛下一人而已。王旦等在道中與臣同次舍,無不私食肉者。」又顧旦等曰:「知節言是否?」旦再拜曰:「誠如知節之言。」鄧保吉

涑水記聞卷第八

王化基為人寬厚,嘗知某州,與僚佐同坐,有卒過庭下,為化基,而不及幕職,幕職怒,退召其卒笞之。化基聞之,笑曰:「我不知欲得一如此之重也。曏或知之,化基無用此,當以與之。」人皆服其雅量。官至參知政事、禮部尚書,諡曰惠獻。子舉正,有父風,官亦至參知政事、禮部尚書,諡曰安簡。馮廣淵

李文定公迪罷陝西都轉運使,還朝。是時真宗方議東封西祀,修太平事業。知秦州曹瑋奏:「羌人潛謀入寇,請大益兵為備。」上大怒,以謂瑋虛張虜勢,恐愒朝廷,以求益兵。以迪新自陝西還,召見,示以瑋奏,問其虛實,欲斬瑋以戒妄言者。文定從容奏曰:「瑋武人,遠在邊鄙,不知朝廷事體,輒有奏陳,不足深罪。臣前任陝西,觀邊將才略,無能出瑋之右者,他日必能為國家建功立事。若以此加罪,臣為陛下惜之。」上意稍解。迪因奏曰:「瑋良將,必不妄言。所請之兵,亦不可不少副其請。臣觀陛下意,但不欲從鄭門出兵耳。秦之旁郡兵甚多,可發以戍秦。臣在陝西,籍諸州兵數為小冊,常置鞶囊中以自隨,今未敢以進。」上曰:「趣取之。」迪取於鞶囊以進,上指曰:「以某州某州兵若干戍秦州,卿即傳詔於樞密院發之。」既而,虜果大入寇,瑋迎擊,大破之,遂開山外之地。奏到,上喜,謂迪曰:「山外之捷,卿之功也。」

及上將立章獻后,迪為翰林學士,屢上疏諫,以章獻起於寒微,不可母天下,由是章獻深銜之。周懷政之誅,上怒甚,欲責及太子,羣臣莫敢言,迪為參知政事,俟上怒稍息,從容奏曰:「陛下有幾子,乃欲為此計?」上大寤,由是獨誅懷政等,而東宮不動搖,迪之力也。

及為相,時真宗已不豫,丁謂與迪同奏事退,既下殿,謂矯書聖語,欲為林特遷官,迪不勝忿,與謂爭辨,引手板欲擊謂,謂走,獲免,因更相論奏。詔二人俱罷相,迪知鄆州。明日,謂復留為相。

迪至鄆且半歲,真宗晏駕,迪貶衡州團練副使。謂使侍禁王仲宣押迪如衡州,仲宣始至鄆州,見通判已下而不見迪,迪皇恐,以刃自刎,人救得免。仲宣凌侮迫脅,無所不至:人往見迪者,輒籍其名;或饋之食,留至臭腐,棄捐不與。迪客鄧餘怒曰:「豎子!欲殺我公以媚丁謂邪?鄧餘不畏死,汝殺我公,我必殺汝!」從迪至衡州,不離左右。仲宣頗憚之,迪由是得全。至衡州歲餘,除祕書監、知舒州。

章獻太后上僊,迪時以尚書左丞知河陽,今上即位,召詣京師,加資政殿大學士,數日復為相。迪自以受不世之遇,盡心輔佐,知無不為。呂夷簡忌之,潛短之於上,歲餘罷相,出知某州。迪謂人曰:「迪不自量,恃聖主之知,自以為宋璟,而以呂為姚崇,而不知其待我乃如是也。」文定子及之

真宗乳母劉氏號秦國延壽保聖夫人言,仁宗聖性寬仁,宗戚近幸有求內批者,上咸不違。康定元年十月戊子,謂宰相曰:「自今內批與官及差遣者,並具舊條,覆奏取旨。」

慶曆三年五月旱,丁亥夜雨。戊子,宰相章得象等入賀,上曰:「昨夜朕忽聞微雷,因起,露立於庭,仰天百拜以禱。須臾雨至,朕及嬪御衣皆沾濕,不敢避去,移刻雨霽,再拜而謝,方敢升階。」得象對曰:「非陛下至誠,何以感動天地!」上曰:「比欲下詔罪己,避寢撤膳,又恐近於崇飾虛名,不若夙夜精心密禱為佳耳。」

慶曆三年九月,知諫院王素、余靖、歐陽脩、蔡襄以言事不避,並改章服。十月,王素除淮南轉運使,將之官,入辭,上謂曰:「卿今便去,諫院事有未言者,可盡言之。」右正言余靖奉使契丹,入辭,書所奏事於笏,各用一字為目。上顧見之,問其所書者何,靖以實對。上指其字一一問之,盡而後已。上之聽納不倦如此。

溫成皇后張氏,其先吳人,從錢氏歸國,為供奉官。祖穎進士及第,終於縣令;子堯封尚幼,二女入宮事真宗,名位甚微。堯封亦進士及第,早終,妻惟有一女,即后也。庶子化基幼。堯封從父弟堯佐亦進士及第,時已為員外郎,不收卹諸孤。后母賣后於齊國大長公主家為歌舞者,而適蹇氏,生男守和。大長公主納后於禁中仙韶部,宮人賈氏母養之。上嘗宮中宴飲,后為俳優,上見而悅,遂有寵。后巧慧,善迎人主意。初為修媛,後冊為貴妃,飲膳供給皆逾於曹后,幾奪其位數矣,以曹后素謹,上亦重其事,故不果。上以其所出微,欲使之依士族以自重,乃稍進用堯佐,數年間為三司副使、天章閣待制、三司使、淮海軍節度使、宣徽使,追封堯封為清河郡王,后母為齊國夫人,后兄化基子守誠、蹇守和皆拜官,宗族赫然俱貴。至和元年正月暴疾薨,上哀悼之甚,追冊為溫成皇后,禮數資送甚極豐厚。后方寵幸,賈氏尤用事,謂之賈夫人,受納貨賄,為人屬請,無不行者。賈安公以姑禮事之,遂被大用,然亦以此獲譏於世。齊國夫人柔弱,故官爵賞賜多入堯佐,而化基等皆不及焉。化基終於閤門祗候。后薨,齊國夫人相繼物故。後數年,堯佐亦卒,張氏遂衰。

子淵曰:溫成立忌,禮官列言其不可,執政患之。有禮官謂執政曰:「禮官張芻獨主此議,他人皆不得已從之耳。」前歲芻父牧當任蜀官,芻上章乞代父入蜀知廣安軍,執政謂之曰:「故事,史館檢討不為外官,足下能捨去帖職則可往矣。」芻始謂出外當改校理,及聞執政言,出於意外,愕然,則不願外補也。執政皆笑。至是,執政追擿前事罪之曰:「代父入蜀,不當擇職田善處求廣安軍,又聞不得帖職而復止,進退失據。」奏落芻職監潭州酒。禮官議者亦稍稍而息。子淵

慶曆元年十二月,才人張氏進封修媛。慶曆四年三月,以修媛張氏世父職方員外郎堯佐提點開封府縣鎮公事。右正言余靖上言:「堯佐不當得此差遣。一堯佐不足為輕重,但鑑郭后之禍興於楊、尚。」上曰:「朕不以女謁用人,自有臣僚奏舉。若物議不允,當與一郡。」

至和元年,張元妃薨,初諡廣明皇后,又諡元明,又諡溫成,京師禁樂一月。正月二十日,自皇儀殿殯於奉先寺,儀甚盛。又詔與孝惠、淑德、章懷、章惠俱立忌。正月二十日殯成,上前五日不視朝,兩府不入。前一日之夕,上宿於皇儀殿,設警場於右掖門之外。是日旦發引,陳鹵簿、鼓吹、太常樂、僧道,威儀甚盛。皇親、兩府、諸司緣道設祭,自右掖門至奉先院,絡繹不絕。百官班辭於御史臺前,陳祭之後,又赴奉先院。已殯,百官復詣西上閤門奉慰。

寶元二年十一月丁酉,旬休,上御延和殿決御史臺所奏馮士元獄,謂宰相曰:「此獄事連大臣,近者臺司進奏禁止鄭戩、龐籍起居,自餘盛度、程琳殊無論奏。度、琳乃儒臣耳,脫有權勢更重者,當如之何?」於是開封府判官李宗簡特追一官、勒停,天章閣待制龐籍贖銅四斤、知汝州,自餘與士元交關者,皆以罪輕重責降有差。其知開封府鄭戩等按鞫士元不當罪,特放;知樞密院事盛度除尚書右丞、知揚州,參知政事程琳降授光祿卿、知潁州,皆以交關士元使幹治私務故也;御史中丞孔道輔降授給事中、知鄆州,以不按劾二人之罪故也。

十二月庚申,賜京西、鄜延馬遞及急腳鋪卒特支錢。詔審刑院、刑部、大理寺不得通賓客,有受情曲法者,開相告之科。鄜延路奏:「邊事警急,差強壯丁防守諸寨,換禁兵鬬敵。」從之。辛酉,賜鄜延特支錢。

上問宰相唐世入閣之儀,參知政事宋庠退而講求以進,曰:「唐有大內,有大明宮。大內謂之西內,大明宮謂之東內。高宗以後,多居東內。其正南門曰丹鳳,丹鳳之內曰含元殿,正至大朝會則御之。次曰宣政殿,謂之正衙,朔望大冊拜則御之。次北紫宸殿,謂之上閣,亦曰內衙,奇日視朝則御之。唐制,天子日視朝,則必立仗於正衙,或乘輿止於紫宸,則呼仗自東西閣門入,故唐世謂奇日視朝為入閣。」

李端愿曰:章獻之志非也,暴得疾耳。鑿垣而出,瘞於洪福寺,此章獻之過也。李端愿

曰:上幼冲即位,章獻性嚴,動以禮法禁約之,未嘗假以顏色,章惠以恩撫之。上多苦風痰,章獻禁蝦蟹海物不得進御,章惠常藏弆以食之,曰:「太后何苦虐吾兒如此。」上由是怨章獻而親章惠,謂章獻為大孃,章惠為小孃。及章獻崩,尊章惠為太后,所以奉事曲盡恩意。景祐中,薨,神主祔於奉慈廟。弟景宗,少為役兵,以章惠故得官,性兇悍,使酒,好以滑槌毆人,世謂之楊滑槌。數犯法,上以章惠故,優容之,官至觀察使。初,丁謂治第於城南,景宗為兵,負土焉;及謂敗,第沒官,上以賜景宗居之。李端愿

十一日,賜兩府、兩制宴於中書,喜雪也。

十九日,賜兩府、兩制宴於都亭驛,曾相主之,冬至故也。果有八列,近百種,凡酒一獻,從以四殽,堂廚也,曾氏也,使者也,太官也。

至和元年春,張貴妃薨,上哀悼之甚,欲極禮數以寵秩之,乃追諡溫成皇后,殯於皇儀殿,命參知政事劉沆監護喪事。是時陳執中、梁適為宰相,王拱辰、王洙判太常寺兼禮儀事,皆皇恐,不愛名器,以承順上意。

又詔為溫成皇后立忌日。同知禮院馮浩、張芻、吳充、鞠真卿皆爭之,執政患之。因芻向時奏以父牧當任蜀官,自乞代父入蜀;既而又奏得父書,自願入蜀,更不代行;無何,牧至京師,復上奏乞免蜀官。於是執政以芻奏事前後異同,落史館檢討,監潭州酒,欲以警策其餘。

禮院故事,常豫為印狀,列署眾銜,或非時中旨有所訪問,不暇徧白禮官,則白判寺一人,書填印狀,通進施行。是時,溫成喪事,日有中旨訪問禮典,判寺王洙兼判少府監,廨舍最近,故吏多以事白洙,洙常希望上旨,以意裁定,填印狀進內。事既施行,而論者皆責禮官。禮官無以自明,乃召禮直官戒曰:「自今凡朝廷訪問禮典稍重應商議者,皆須徧白眾官,議定奏聞。自非常行熟事,不得輒以印狀申發,仍責取知委。」後數日,有詔問「溫成皇后廟應如他廟用樂舞否?」禮直官李亶以事白洙,洙即填印狀奏云:「當用樂舞。」事下禮院,充、真卿怒,即牒送禮直官李亶於開封府,使案其罪。是時蔡襄權知開封府,洙抱案卷以示襄曰:「印狀行之久矣,禮直官何罪?」襄患之,乃復牒送亶於禮院,云:「請任自施行。」充、真卿復牒送府,如是再三。

先是,真卿好遊臺諫之門,會溫成后神主祔新廟,皆以兩制攝獻官,端明殿學士楊察攝太尉,殿中侍御史趙抃監祭,吳充監禮。上又遣內臣臨視。察臨事,內出圭瓚以盥鬯。充言於察曰:「禮,上親享太廟則用圭瓚,若有司攝事則用璋瓚。今使有司祭溫成廟而用圭瓚,是薄於太廟而厚於姬妾也。其於聖德,虧損不細,請奏易之。」察有難色,曰:「日已暮矣,明日行事,言之何及?」而內臣視祭者已聞之,密以上聞,詔即改用璋瓚祭之。明日趙抃上言,劾蔡襄知開封府不案治禮直官罪,畏懦觀望。於是執政以為充因祠祭教抃上言。又禮直官日在溫成墳所,訴於內臣云:「欲送禮直官於開封府者,充與真卿二人而已。」由是怒充與真卿。

明日,詔禮直官及繫檢禮生各贖銅八斤,充及真卿皆補外官:充知高郵軍,真卿知淮陽軍。於是臺諫爭言充等不當補外,最後,右正言、修起居注馮京言最切直,以為「今百職隳廢,獨充等能舉其職,而陛下責胥吏太輕,責充等太重,將何以振飭紀綱?」於是朝廷落京修注,即日趣充等行。開封府推官、集賢校理刁約掌修墳頓遞,亦嘗對中貴人言溫成禮數太重,詔以約為京西路提點刑獄,亦即日行。元規受詔讀冊,辭曰:「故事,正后翰林學士讀冊。今召臣承之,臣實恥之。」奏報聞。至日,集賢官僚謂之曰:「公今日何為復來?」元規曰:「共傳誤本耳。」又諫追冊曰:「皆由佞臣贊成茲事。」二相甚銜之。將行追冊,言官力諫,上意稍寢。明日,以問執政,執政順成之。夢得及母湜、俞希孟皆求外補,郭申錫請長告,皆以言不用故也。

王樂道曰:尚美人、楊美人爭寵,郭后查傷今上頸,召都知而付之。初,章獻為上娶郭后,后恃章獻驕妬,後宮莫得進,上患之,不敢詰。章獻崩,楊、尚並進,后有怨言。都知閻文應惡之,因與上謀廢后。上問呂許公,亦曰:「古亦有之。」遂降勅廢為金庭教主,后不知之。文應懷勅并道衣以授之,后恚,有誖語,文應即驅出,以車送瑤華宮。既而,上悔之,作慶金枝曲,遣使賜后,后和而獻之。又使詔入宮,文應懼,以疾聞。上命賜之酒及藥,文應遂酖之。丁正臣曰:范諷問上傷,上以后語之。及疾,文應使醫寘毒,上不知。王樂道

慶曆三年九月丁丑,知諫院蔡襄上言:「自今中書、密院執政官,非休假日,私第不得見客。欲詢訪外事者,聽呼召。」從之。

嘉祐四年五月,上手詔賜兩府曰:「朕觀在昔君臣,惟同心同德,故成天下之務,享無疆之休。倘設猜防之端,是乖信任之道。近因納言屢述御臣之規,頗立科條,用制邪慝。方今圖任賢哲,倚為股肱,論道是咨,推誠無間,而有禁未解,斯豈稱朕意邪?先有兩制臣僚不許至執政私第,兩府大臣奏薦人不得充臺諫官條約,其悉除之。庶使君臣之際,了無疑間之跡。卿等謀謨舉措,義宜何如。」手詔

嘉祐七年二月癸卯,以駙馬都尉李瑋知衛州事,兗國公主入居禁中,瑋所生母楊氏歸瑋之兄璋宅,公主乳母韓氏出居於外,公主宅勾當內臣梁懷吉勒歸前省,公主宅諸色祗應人皆散遣之。瑋貌陋性樸,上以章懿太后故,命之尚公主。自始出降,常以庸奴視之。乳母韓氏復相離間。梁懷吉等給事公主閣內,公主愛之。公主嘗與懷吉等閑飲,楊氏窺之,公主怒,毆傷楊氏。由是外人諠譁,咸有異議。朝廷貶逐懷吉等於外州,公主恚懟,或欲自縊,或欲赴井,或縱火欲焚第舍,以邀上意,必令召懷吉等還。上不得已,亦為召之,然公主意終惡瑋。至是不肯復入中閤,居於廳事,晝夜不眠,或欲自盡,或欲突走出外,狀若狂易。左右以聞,故有是命。

三月戊申朔,壬子,制曰:「陳車服之等,所以見王姬之尊;啟脂澤之封,所以昭帝女之寵。茲雖親愛之攸屬,時乃風化之所關。苟不能安諧於厥家,則何以觀示於流俗。兗國公主生而甚慧,朕所鍾憐,故於外家之近親,以求副車之善配。而保傅無狀,閨門失歡,歷年於茲,生事弗順,達於聽聞,深所駭驚。雖然恩義之常,人所難斷;至於賞罰之際,朕安敢私?宜告大庭,降徙下國。於戲!惟肅雍以成美德,惟柔順以輯令名,乃其恪恭,庶幾永福。可降封沂國公主。安州觀察使、駙馬都尉李瑋改建州觀察使,依舊知衛州。」公主既還禁中,上數使人慰勞李氏,賜瑋金二百兩,且謂曰:「凡人富貴,亦不必為主婿也。」於是瑋兄璋上言:「家門祚薄,弟瑋愚騃,不足以承天姻,乞賜指揮。」上許之離絕。又以不睦之咎皆由公主,故不加責降焉。

嘉祐元年夏,詔自今舉選人充京官者,已舉不得復首,及被舉者亦不得納舉主人。

詔文武官、宗室、嬪御、內官應奏薦親戚補官,舊制遇乾元節奏一人者,今遇三年親郊乃得之;舊遇親郊奏一人者,今再遇親郊乃得之;其餘減損各有差。

京師雨兩月餘不止,水壞城西南隅,漂沒軍營民居甚眾。宰相以下親護役救水,河北、京東西、江、淮、夔、陝皆大水。

九月辛卯,上以疾瘳,恭謝天地於大慶殿。禮畢,御宣德門,大赦,改元,恩賜皆如南郊。

二年夏五月庚辰,管勾麟府路軍馬事郭恩遇夏虜於屈野河西,與戰,敗績,恩及走馬承受公事黃道元皆為虜所擒。秋,虜復遣道元歸。

詔文武官應磨勘轉官者,皆令審官院以時舉行,毋得自投牒。

又詔自今間歲一設科場,復置明經科。

三年五月甲申,榜朝堂:「勅:鹽鐵副使郭申錫屬與李參訟失實,黜知濠州。」

范文正公於景祐三年言呂相之短,坐落職、知饒州,徙越州。康定元年,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尋改陝西都轉運使。會許公自大名復入相,言於仁宗曰:「范仲淹賢者,朝廷將用之,豈可但除舊職邪?」即除龍圖閣直學士、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上以許公為長者,天下皆以許公為不念舊惡。文正面謝曰:「曏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乃爾獎拔。」許公曰:「夷簡豈敢復以舊事為念邪?」

及文正知延州,移書諭趙元昊以利害,元昊復書,語極悖慢,文正具奏其狀,焚其書不以聞。時宋相庠為參知政事。先是,許公執政,諸公唯諾書紙尾而已,不敢有所預;宋公多與之論辨,許公不悅。一日,二人獨在中書,許公從容言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乃擅與元昊書,得其書又焚去不奏,他人敢爾邪?」宋公以為許公誠深罪范也。時朝廷命文正分析,文正奏:「臣始聞虜有悔過之意,故以書誘諭之。會任福敗,虜勢益振,故復書悖慢。臣以為使朝廷見之而不能討,則辱在朝廷,乃對官屬焚之,使若朝廷初不知者,則辱專在臣矣。故不敢以聞也。」奏上,兩府共進呈,宋公遽曰:「范仲淹可斬!」杜祁公時為樞密副使,曰:「仲淹之志出於忠果,欲為朝廷招叛虜耳,何可深罪?」爭之甚切。宋公謂許公必有言助己,而許公默然,終無一語。上顧問許公:「如何?」許公曰:「杜衍之言是也,止可薄責而已。」乃降一官、知耀州。於是,論者諠然,而宋公不知為許公所賣也。宋公亦尋出知揚州。

正臣云:宗實既堅辭宗正之命,諸中貴人乃薦燕王元儼之子允初。上召入宮,命坐,賜茶。允初顧左右曰:「不用茶,得熟水可也。」左右皆笑。既罷,上曰:「允初癡騃,豈足任大事乎?」正臣

李參,鄆州人,為定州通判。夏守恩為真定路都部署,貪濫不法,轉運使楊偕、張存欲發其事,使參按之,得其斂戍軍家口錢十萬為之遣代者;權知定州,取富民金釵四十二枚,為之移卒於外縣。守恩坐除名、連州編管,弟殿前都指揮使守贇亦解兵權。參由是知名。

涑水記聞卷第九

拓跋諒祚嘉祐七年,諒祚始請稱漢官,以伶人薛老峰為副使,稱左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又請尚主,及乞國子監所印諸書、釋氏經一藏并譯經僧及幞頭、工人、伶官等。詔給國子監書及釋氏經并幞頭;尚主,辭以昔嘗賜姓;其餘皆托辭以拒之。

夏,當遣使者賜諒祚生辰禮物。初命內殿承制余允,臺官上言:「允本庖人,更乞擇使者。」乃命供備庫副使張宗道。初入境,虜館宗道於西室,逆者至,欲先宗道行馬,及就坐,又欲居東,宗道固爭之。逆者曰:「主人居左,禮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僕與夏主比肩以事天子,若夏主自來,當相為賓主。爾陪臣也,安得為主人?當循故事,僕居上位。」爭久不決,虜曰:「君有幾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有一首耳。來日已別家人而來,今日欲取宗道首則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恐夏國必不敢耳。」逆者曰:「譯者失辭,某自謂有兩首耳。」宗道曰:「譯者失辭,何不斬譯者,乃先宗道?」逆者云:「兩國之歡如魚水。」宗道曰:「然則天朝水也,水可無魚,魚不可無水。」

於內帑借錢一百二十萬,紬絹七十萬,銀四十萬,錦綺二十萬,助十分之七

張鞏建議大興狹河之役,使河面俱闊百五十尺,所修自東京抵南京,南京已下,更不修也。今歲所修止於開封縣境。王臨

濮王薨,任守忠、王世寧護葬事,凌蔑諸子,所饋遺近萬緡,而心猶未厭。故奏宗懿不孝,坐奪俸、黜官。

癸未,皇子猶堅臥不肯入肩輿,宗諤責之曰:「汝為人臣子,豈得堅拒君父之命而終不受邪?我非不能與眾執汝強置於肩輿,恐使汝遂失臣子之義,陷於惡名耳。」皇子乃就濮王影堂慟哭而就肩輿。王樂道

云:令教授周孟陽作讓知宗正表,每一表餉之金十兩。孟陽辭,皇子曰:「此不足為謝,俟得請,方當厚酬耳。」凡十八表,孟陽獲千餘緡。

丁正臣曰:皇子堅辭新命,孟陽使人謂之曰:「君已有此迹,若使中人別有所奏,君獨能無患乎?」丁正臣

契丹乘西鄙用兵,中國疲弊,陰謀入寇。朝廷聞之,十月始修河北諸州城,又籍民為強壯以備之,又籍陝西、河東民為鄉弓手。時天下久承平,忽聞點兵,民情驚擾。敕諭以「今籍民兵,止令守。慮有不逞之徒,妄相驚煽,云『官欲文面為兵,發之戍邊。』有為此言者,聽人告捕,當以其家財充賞。」

二年正月,契丹大發兵屯幽薊間,先遣其宣徽南院使蕭英、翰林學士劉六符奉書入見。己巳,邊吏以聞,朝廷為之旰食。壬申,以右正言、知制誥富弼假中書舍人充接伴。

樞密直學士明鎬討貝州,久未下,上深以為憂,問於兩府,參知政事文彥博請自往督戰。八年正月丁丑,以彥博為河北宣撫使,監諸將討貝州。時樞密使夏竦惡鎬,凡鎬所奏請,多從中沮,唯恐其成功。彥博奏:「今在軍中,請得便宜從事,不中覆。」上許之。

閏月庚子朔,克貝州,擒王則。初,彥博至貝州,與明鎬督諸將築距闉以攻城,旬餘不下,有牢城卒董秀、劉炳請穴地以攻城,彥博許之。貝州城南臨御河,秀等夜於岸下潛穿穴,棄土於水,晝匿穴中,城上不之見也。久之,穴成,自教場中出。秀等以褐袍塞之,走白彥博,選敢死士二百,命指使將之,銜枚自穴入。有帳前虞候楊遂請行,許之。遂白「軍士中有病欬者數人,此不可去,請易之」,從之。既出穴,登城殺守者,垂絙以引城下之人,城中驚擾。賊以火牛突登城者,登城者不能拒,頗引却。楊遂力戰,身被十餘創,援鎗刺牛,牛却走踐賊,賊遂潰。王則、張巒、卜吉與其黨突圍走,至村舍,官軍追圍之。則猶著花幞頭,軍士爭趣之,部署王信恐則死無以辨,以身覆其上,遂生擒之。巒、吉死於亂兵,不知所在。彥博請斬則於北京,夏竦奏言所獲賊魁恐非真,遂檻車送京師,剮於馬市。董秀、劉炳並除內殿崇班。

初,趙元昊既陷安遠、塞門寨,朝廷以延州堡寨多,徒分兵力,其遠不足守者悉棄之,而虜益內侵為邊患。大理寺丞、簽署保大軍節度判官事种世衡建言:「州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城,修之,東可通河東運路,北可扼虜要衝。」詔從之,命世衡帥兵董其役,且城之。城中無井,鑿地百五十尺始遇石,而不及泉,工人告不可鑿,眾以為城無井則不可守,世衡曰:「安有地中無水者邪?」即命工鑿石而出之,得石屑一器酬百錢,凡過石數重,水乃大發,既清且甘,城中牛馬皆足。自是邊城之無井者效之,皆得水。詔名其城曰青澗,以世衡為內殿承制、知城事。出希文所作墓誌。眾亦云

世衡字仲平,放之兄子。世衡少尚氣節,以蔭補將作監主簿,累遷太子中舍。嘗知武功縣,用刑嚴峻,杖人不使執拘之,使自凭欄立塼上受杖,杖垂畢,足或落塼,則更從一數之。人亦服其威信,或有追呼,不使人執帖下鄉村,但以片紙榜縣門,云:「追某人,期某日詣縣庭。」其親識見之,驚懼走告之,皆如期而至。于志寧云

後通判鳳州,知州王蒙正,章獻太后姻家也,嘗以私干世衡,不從,乃誘王知謙使詣闕訟冤,而陰為之內助,世衡坐流竇州。章獻崩,龍圖閣直學士李紘奏雪其罪,復衛尉寺丞。墓誌

後知澠池縣,葺館舍,設什器,乃至砧臼匕筯,無不畢備,客至如歸,由是聲譽大振。自見縣旁山上有廟,世衡葺之,其梁重大,眾不能舉。世衡乃令縣幹剪髮如手搏者,驅數對於馬前,云「欲詣廟中教手搏」,傾城人隨往觀之。既至,而不教,謂觀者曰:「汝曹先為我致廟梁,然後觀手搏。」眾欣然,趣下山共舉之,須臾而上。其權數皆此類。

初至青澗城,逼近虜境,守備單弱,芻糧俱乏。世衡以官錢貸商旅使致之,不問所出入,未幾,倉廩皆實。又教吏民習射,雖僧道婦人亦習之。以銀為射的,中者輒與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銀重輕如故,而的漸厚且小矣。或爭徭役優重,亦使之射,射中者得優處。或有過失,亦使之射,射中則釋之。由是人人皆能射。士卒有病者,常使一子視之,戒以不愈必笞之。撫養羌屬,親入其帳,得其歡心,爭為之用。寇至,屢破之。部落待遇如家人。有功者或解所服金帶,或撤席上銀器遺之。比數年,青澗城遂成富彊,於延州諸寨中,獨不求益兵、運芻糧。眾云,亦出墓誌

洛苑副使、知青澗城种世衡,為屬吏所訟以不法事,按驗皆有狀。鄜延路經略使龐公奏:「世衡披荊棘,立青澗城,若一一拘以文法,則邊將無所措手足。」詔勿問。頃之,世衡徙知環州,將行,別龐公,拜且泣曰:「世衡心腸鐵石也,今日為公下淚矣。」穎公

慶曆二年春,范文正公巡邊,至為環慶經略使,環州屬羌多懷貳心,密與元昊通,以种世衡素得屬羌心,而青澗城已完固,乃奏徙世衡知環州以鎮撫之。有牛奴訛,素屈強,未嘗出見州官,聞世衡至,乃來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至其帳,慰勞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訛凶詐難信,且道險,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結諸胡,可失期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訛尚寢,世衡蹴起之,奴訛大驚,曰:「吾世居此山,漢官無敢至者,公了不疑我邪?」帥部落羅拜,皆感激心服。出墓誌

胡酋蘇慕恩部落最強,世衡皆撫而用之。嘗夜與慕恩飲,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內,潛於壁隙窺之。慕恩竊與侍姬戲,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慙懼請罪,世衡笑曰:「君欲之邪?」即以遺之。由是得其死力,諸部有貳者,使慕恩討之,無不克。郭固

生羌歸附者百餘帳,納所得元昊文券、袍帶,無復貳心。世衡令諸族各置烽火,元昊掠之,更相救,常敗去,遂不敢犯。眾云,亦出墓誌

世衡嘗以罪怒一番落將,杖其背,僚屬為之請,莫能得。其人被杖已,奔趙元昊,甚親信之,得出入樞密院。歲餘,盡詗得其機事以歸,眾乃知世衡用以為間也。眾云

環、原之間,屬羌有明珠、滅臧、康奴三種最大,素號橫猾,撫之則驕不可制,攻之則險不可入,常為原州患。其北有二川,通於夏虜。二川之間,有古細腰城。慶曆四年,參知政事范文正公宣撫陝西,命世衡與知原州蔣偕共城之。世衡先遣人說誘夏虜,以故未及出兵爭之。世衡以錢募戰士,晝夜板築,旬月而成。乃召三種酋長,諭以官築此城,為汝禦寇。三種既出其不意,又援路已絕,因而服從。世衡在役所得疾,明年正月甲子卒,屬羌朝夕聚哭其柩者數日。青澗、環州吏民及屬羌皆畫像事之。八子:古、診、詠、諮、諤、訢、記、誼。出墓誌

初,洛苑副使种世衡在青澗城,欲遣僧王嵩入趙元昊境為間,召與之飲,謂曰:「虜若得汝,考掠求實,汝不勝痛,當以實告邪?」嵩曰:「誓死不言。」世衡曰:「先試之。」乃縛嵩於庭,而掠之數百,嵩不屈,世衡曰:「汝真可也!」時元昊使其妻之兄弟、寧令之舅野利旺榮及剛浪,分將左右廂兵,最用事。世衡使嵩為民服,齎書詣旺榮,且遺之棗及畫龜。旺榮鎖嵩囚地牢中,且半歲所。會元昊欲復歸中國,而恥自言,乃釋嵩囚,使旺榮遺邊將書,遣教練使李文貴逆嵩還,曰:「曏者种洛苑書意,欲更求通和邪?」邊將送文貴及嵩詣延州,時龐公為經略使,已奉朝旨招納元昊,始遣文貴往來議其事,奏嵩除三班借職。眾云,及

東染院使种世衡長子古,初抗志不仕,慕叔祖放之為人,既而人莫之省。皇祐中,詣闕自言:「父世衡遣王嵩入夏虜,離間其用事臣,野利旺榮兄弟皆被誅,元昊由是勢衰,稱臣請服。經略使龐籍掩臣父之功,自取兩府。」龐公時為樞密使,奏稱:「嵩入虜境即被囚,元昊委任旺榮如故。及元昊請服之時,先令旺榮為書遺邊將。元昊妻即旺榮妹,元昊黜其妻,旺榮兄弟怨望。元昊既稱臣,後二年,旺榮謀因寧令娶婦之夕作亂殺元昊,事覺,族誅,非因嵩離間而死。臣與范仲淹、韓琦皆豫受中書劄子:『候西事平,除兩府。』既而,仲淹、琦先除,臣次之,非臣專以招懷之功得兩府。文書具在,皆可考驗。」朝廷知古妄言,猶以父功,特除古天興主簿,令御史臺押出城,趣使之官。其後朝廷籍其父名,擢古、診、諤皆為將帥,官至諸司使。

夏英公為南京留守,杖人好潛加其數。提點刑獄馬洵美,武人也,劾奏之曰:「夏竦大臣,朝廷寄任非輕,罪有難恕者,明施重刑可也,何必欺罔小人、潛加杖數乎?」詔取戒勵。當時文臣皆為英公恥之。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為刺史,號章太傅。其夫人練氏知識過人。太傅嘗出兵,有二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置酒,飾美姬進之,太傅歡甚,迨夜飲醉,夫人密摘二將使去。二將奔南唐,將兵攻建州,破之。時太傅已卒,夫人居建州,二將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將屠此城,夫人植旗於門,吾以戒士卒勿犯也。」夫人返其金帛,并旗弗受,曰:「君幸思舊德,願全此城之人;必欲屠之,吾家與眾俱死耳,不願獨生。」二將感其言,遂止不屠。太傅十三子,其八子夫人所生也,及宋興,子孫及第至達官者甚眾;餘五房子孫無及第者,惟章衡狀元及第,其父亦八房子孫繼五房耳。黃好謙

黃庠,洪州人,文學精贍,取國子監進士解、貢院奏名皆第一,聲譽赫然,天下之士皆服為之下。及就殿試,病不能執筆,有詔後舉就殿試,未及期而卒。

楊寘字審賢,兩為國子解元,貢院奏名、殿庭唱第皆第一,未除官而卒。

馮京字當世,鄂州人,府解、貢院、殿庭皆第一。

康定初,夏虜寇延州,永平寨主、監押欲引兵匿深山,俟虜去復歸。指揮使史吉帥所部數百人遮城門,立於馬前,曰:「寨主、監押欲何之?」二人以其謀告,吉曰:「如此,兵則完矣,如城中百姓、芻糧何?此往還之迹何可掩?異日為有司所劾,吉為指揮使,不免於斬頭,願先斬吉於馬前;不然,不敢以此兵從行也。」寨主、監押慙懼,引轡而返。虜至,圍城,吉帥眾拒守,數日而虜去。朝廷以寨主、監押完城功,各遷一官,吉曰:「幸不喪城寨,吾豈論功乎?」後官至團練使。女為郭逵夫人,亦有明識。逵善治生,家甚富,夫人常規之曰:「我與公俱老,所衣食能幾何?子孫皆有官,公位望不輕,胡為多藏以敗名也?」

涑水記聞卷第十

文潞公知益州,喜遊宴。嘗宴鈐轄廨舍,夜久不罷,從卒輒拆馬庌為薪,不可禁遏。軍校白之,座客股栗,公曰:「天實寒,可拆與之。」神色自若,宴飲如故,卒氣沮,無以為變。楊希元

故相劉沆薨,贈侍中,知制誥張瓖草告詞,頗薄其為人。其子瑾詣闕,累章訟冤,稱瓖挾私怨,至詆瓖云:「祖奸、父贓、母穢、妻濫。」瓖,洎之孫,父方回,嘗以贓抵罪,母、妻之謗,出於錢晦所訟「一門萃眾醜,一身備百惡」。又帥兄弟婦女,衰絰詣待漏院哭訴。執政亦以褒贈乃朝廷恩典,瓖不當加貶黜之詞。五月戊子。瓖左遷知黃州,然瑾竟亦不敢請諡。

張密學奎、張客省亢母宋氏,白之族也。其夫好黃白術,宋氏伺其夫出,取其書並燒煉之具悉焚之。夫歸,怒之,宋氏曰:「君有二子,不使就學,日見君燒煉而效之,他日何以興君之門?」夫感其言而止。宋氏不愛金帛,市書至數千卷,親教督二子使讀書。客至,輒胡窗間聽之。客與其子論文學、政事,則為之設酒殽;或閑話、諧謔,則不設也。僑居常州,胡樞密宿為舉人,有文行,宋氏以為必貴。亢少跅弛,宋氏常藏其衣冠,不聽出,唯胡秀才召,乃給衣冠使詣之。既而二子皆登進士第,仕至顯官。景公

張密學奎少嗜酒,嘗有酒失,母怒,欲笞之,遂不復飲,至終身。

至和三年春,仁宗寢疾,不能言,兩府以設道場為名,皆宿禁中,專決庶政。有禁卒詣開封府告大校謀為變者,府中夜封上之。時富公以疾謁告,惟潞公、劉相、王伯庸居中。旦日,潞公召三帥問大校平日所為如何,三帥言其謹愿。潞公秉筆欲判其狀,斬告變者,伯庸捏其膝,乃請劉相判之。

仁宗寢疾,兩府雖宿禁中,數日不知上起居。潞公召內侍都知等詰之曰:「主上疾有增損,皆不令兩府知,何也?」對曰:「禁中事不敢漏泄。」潞公怒曰:「天子違豫,海內寒心。彥博等備位兩府,與國同安危,豈得不預知也!何謂漏泄?」顧直省官曰:「引都知等至中書,令供狀:今後禁中事如不令兩府知,甘伏軍令。」諸內侍大懼。日暮,皇城諸門白下鎖,都知曰:「汝自白兩府,我當他劍不得!」由是禁中事兩府無不知者。樞密使王德用開便門入中書,潞公執守門親事官送開封府撻之。明日,謂同列曰:「昨日悔不斬守門者。天子違豫,禁中門戶豈得妄開邪?」

崔公孺,諫議大夫立之子,韓魏公夫人之弟也。性亮直,喜面折人。魏公執政,用監司有非其人者。公孺曰:「公居陶鎔之地,宜法造化為心。造化以蛇虎者害人之物,故置蛇於藪澤,置虎於山林。公今乃置之通衢,使為民害,可乎?」魏公甚嚴憚之。

范仲淹字希文,早孤,從其母適朱氏,因冒其姓,與朱氏兄弟俱舉學究。少尩瘠,嘗與眾客同見諫議大夫姜遵,遵素以剛嚴著名,與人不款曲,眾客退,獨留仲淹,引入中堂,謂其夫人曰:「朱學究年雖少,奇士也。他日不唯為顯官,當立盛名於世。」遂參坐置酒,待之如骨肉,人莫測其何以知之也。年二十餘,始改科舉進士。堯夫

晏丞相殊留守南京,仲淹遭母憂,寓居城下。晏公請掌府學,仲淹常宿學中,訓督學者,皆有法度,勤勞恭謹,以身先之。夜課諸生讀書,寢食皆立時刻,往往潛至齋舍詗之。見有先寢者,詰之,其人紿云:「適疲倦,暫就枕耳。」仲淹問:「未寢之時,觀何書?」其人亦妄對。仲淹即取書問之,其人不能對,乃罰之。出題使諸生作賦,必先自為之,欲知其難易,及所當用意,亦使學者準以為法。由是四方從學者輻湊。其後宋人以文學有聲名於場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

服除,至京師,上宰相書,言朝政得失及民間利病,凡萬餘言,王曾見而偉之。時晏殊亦在京師,薦一人為館職,曾謂殊曰:「公知范仲淹,捨不薦,而薦斯人乎?已為公置不行,宜更薦仲淹也。」殊從之,遂除館職。頃之,冬至立仗,禮官定議欲媚章獻太后,請天子帥百官獻壽於庭,仲淹奏以為不可。晏殊大懼,召仲淹,怒責之,以為狂。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受明公誤知,常懼不稱,為知己羞,不意今日更以正論得罪於門下也。」殊慙無以應。

黃晞,閩人,好讀書,客遊京師,數十年不歸。家貧,謁索以為生,衣不蔽體,得錢輒買書,所費殆數百緡,自號聱隅子。石守道為直講,聞其名,使諸生如古禮,執羔鴈束帛,就里中聘之,以補學職,晞固辭不就。故歐陽永叔哭徂徠先生詩云「羔鴈聘黃晞,晞驚走鄰家」是也。著書甚多。至和中,或薦於朝,除試太學助教,月餘,未及具綠袍,遇疾,暴卒。有子,甚愚魯,所聚及自著書,皆散失無存者。好謙

郭后既廢,京師富民號陳子城者,因保慶楊太后納女入宮,太后許以為后也。已至掖庭,將進御,勾當御藥院閻士良聞之,遽見上。上方披百葉圖擇日,士良曰:「陛下讀此何為?」上曰:「汝何問焉?」士良曰:「臣聞陛下欲納陳氏女為后,信否?」上曰:「然。」士良曰:「陛下知子城使何官?」上曰:「不知也。」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僕之官也。陛下若納奴僕之女為后,豈不愧見公卿大夫邪?」上遽命出之。孫器之士良自言

杜祁公衍,越州人,父早卒,遺腹生公,其祖愛之。幼時,祖父脫帽,使公執之,會山水暴至,家人散走,其姑投一竿與之,使挾以自泛。公一手挾竿,一手執帽,漂流久之,救得免,而帽竟不濡。

前母有二子,不孝悌,其母改適河陽錢氏。祖父卒,公年十五六,其二兄以為母匿私財以適人,就公索之,不得,引劍斫之,傷腦。走投其姑,姑匿之重橑上,出血數升,僅而得免。乃詣河陽,歸其母。繼父不之容,往來孟、洛間,貧甚,傭書以自資。嘗至濟源,富民相里氏奇之,妻以女,由是資用稍給。舉進士,殿試第四。及貴,其長兄猶存,待遇甚有恩禮。二兄及錢氏、姑氏子孫,受公蔭補官者數人,仍皆為之婚嫁。崔甥

慶曆四年四月戊戌,上與執政論及朋黨事,參知政事范仲淹對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自古以來,邪正在朝,未嘗不各為一黨,不可禁也,在聖鑑辨之耳。誠使君子相朋為善,其於國家何害?」

慶曆四年六月,范 希文宣撫陝西、河東,自知權要惡之者多,上益厭之,乃上章乞罷政事、除一郡。上欲聽其請,章郇公言於上曰:「仲淹素有虛名,今一請而罷之,恐天下皆謂陛下輕黜賢臣,不若且賜詔不允。若仲淹即有表謝,則是挾詐要君,乃可罷。」上從之。希文果奉表謝,上曰:「果如章得象言。」遂罷知邠州。既而杜丞相、富彥國、韓稚圭、歐陽永叔、俞希道稍稍皆以事得罪矣。始平公

通、泰、海州皆濱海,舊日潮水皆至城下,土田斥鹵,不可稼穡。范文正公監西溪倉,建白於朝,請築捍海隄於三州之境,長數百里,以衛民田,朝廷從之。以文正為興化令,專掌役事;又以發運使張綸兼知泰州,發通、泰、楚、海四州民夫治之。既成,民至於今享其利。興化之民往往以范為姓。

慶曆三年九月丁卯,上幸天章閣,召中書、樞密院官朝拜太祖、太宗御容,觀內庫瑞物,因問安邊大略,移刻而罷。

慶曆六年八月甲戌,以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吳育為樞密副使,丁度為參知政事。是時宰相賈昌朝、陳執中議罷制科,育以為不可,爭論於上前,退而上章求解政務,故有是命。龐籍為樞密副使在度前,籍女嫁參知政事宋庠之子,庠因言於上,以親戚共事為嫌,故度得先之。

余靖本名希古,韶州人。舉進士,未預解薦,曲江主簿王仝善遇之,為干知韶州者舉制科。知州怒,以為玩己,捃其罪,無所得,唯得仝與希古接坐,仝坐違敕停任,希古杖臀二十。仝遂閑居虔州,不復仕進。希古更名靖,字安道,取他州解及第。景祐中,為館職,為范文正訟冤獲罪,由是知名。范公入參大政,引為諫官。秘書丞茹孝標喪服未除,入京師私營身計,靖上言:「孝標冒哀求仕,不孝。」孝標由是獲罪,深恨靖。靖遷龍圖閣直學士,王仝數以書干靖求貨,靖不能應其求。孝標聞靖嘗犯刑,詐匿應舉,乃自詣韶州購求其案,得之。時錢子飛為諫官,方攻范黨,孝標以其事語之,子飛即以聞。詔下虔州問王仝。靖陰使人諷仝令避去,仝辭以貧不能出,靖置銀百兩於茶篚中,託人餉之。所託者怪其重,開視,竊銀而致茶於仝,仝大怒。及詔至,州官勸仝對「當日接坐者余希古,今不知所在」,仝不從,對稱「希古即靖是也」。靖竟坐以左屯將軍分司。伯淳

余靖初及第,歸韶州,州吏嘗鞫其獄者往見之,靖不為禮,吏恨之,乃取靖案,裹以緹油,置於梁上。吏病且危,囑其子曰:「此方今達官之案,他日朝廷必來求之。汝謹掌視,慎勿失去。」及茹孝標求其案,人以為事在十年前,必不存,孝標訪於吏子,竟得之。伯達

慶曆四年五月己巳,詔特徙右司諫、直集賢院、知渭州兼涇原路部署尹洙知慶州。先是,資政殿學士鄭戩兼陝西四路招討經略都部署,內殿崇班、渭州西路巡檢劉滬建策,以為秦、渭兩路有急,發兵相援,路出隴坻之內,回遠,恐不及事,請募熟戶,於山外築水洛、結公二城,以兵戍之,緩急以通援兵之路。戩以狀聞,命滬及著作佐郎董士廉董其役。會樞密副使韓琦宣撫陝西還,奏罷四路招討,以戩知永興軍。又言:「兩城之旁多生戶,今奪其地,恐城未畢而寇至,請罷之。」戩因極言築二城之利,不可輒罷。詔三司副使魚周詢往視其利害。未至,尹洙召滬、士廉令還,滬、士廉以熟戶既集,官物無所付,請遂城之。洙怒,以滬、士廉違部署司節制,命涇原路部署狄青往斬之,青械繫滬、士廉於德順軍。及周詢還,言二城利害與戩議同,乃徙洙於慶州,滬降一官,士廉徙他路,官特支修城禁軍、弓箭手等錢有差。

尹師魯謫官監均州酒,時范希文知鄧州,師魯得疾,即擅去官,詣鄧州,以後事屬希文。希文日往視其疾,師魯曰:「今日疾勢復增幾分,可更得幾日。」一旦,遣人招希文甚遽,既至,師魯曰:「洙今日必死矣。人言將死者必見鬼神,此不可信,洙並無所見,但覺氣息奄奄就盡耳。」隱几坐,與希文語久之,謂希文曰:「公可出,洙將逝矣。」希文出至廳事,已聞其家號哭。希文竭力送其喪及妻孥歸洛陽。黃好謙

王禹玉曰:包希仁知廬州,廬州即鄉里也,親舊多乘勢擾官府。有從舅犯法,希仁撻之,自是親舊皆屏息。王禹玉

李公明曰:孔中丞道輔知仙源縣,諸孔犯法,無所容貸。李公明

嘉祐七年五月辛未,樞密副使包拯薨,車駕臨幸其第。拯字希仁,廬州人,進士及第,以親老侍養,不仕宦且十年,人稱其孝。後歷監察御史,為天章閣待制、知諫院,遷龍圖閣直學士、知瀛州,又遷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為人剛嚴,不可干以私,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吏民畏服,遠近稱之。歷御史中丞、三司使、樞密副使,薨。拯為長吏,僚佐有所關白,喜面折辱人,然其所言若中於理,亦幡然從之。剛而不愎,此人所難也。

先是,詔周後柴氏,每遇親郊,聽奏補一人充班行。至是,或上言:「皇嗣未生,蓋以國家未如古禮封二王後。」嘉祐四年四月癸酉,詔:「擇柴氏族人最長一人除京官,已在班行則換文資,仍封崇義公,於河南府、鄭州境內與應入差遣,更給公田十頃。其周室陵廟,委之管勾,歲時祭享。如至知州資序,即與他處差遣,更取以次近親襲爵受官承替。」

丁度字公雅,開封祥符人。祖顗,盡其家資聚書至八千卷,為大室以貯之,曰:「吾聚書多,雖不能讀,必有好學者為吾子孫矣。」父逢吉,以醫事真宗於藩邸,官至將作監丞致仕。度以祀汾陰歲舉服勤詞學第二人登科,解褐大理評事、通判通州事,遷太子中允、直集賢院。今上即位,度上書請博延儒臣、勸講道誼,增置諫官、切劘治體,墾闢荒萊、安集流庸,以為州縣殿最。章獻皇后善之,遷太常博士,賜緋。俄出知湖州事,徙京西轉運使,以祠部員外郎知制誥,遷翰林學士。久之,兼侍讀學士,又加承旨,又兼端明殿學士。國朝故事,中書制民政,樞密專兵謀。及趙元昊逆命,朝廷事多,度建言:「古之號令皆出於一,今二府分兵民之政,若措置異同,則下無適從,非為國體。」於是始詔軍旅重務,二府通議。

度在兩禁十五年,性寬厚,儻宕不修威儀,流輩多易之。上嘗從容問度:「用人資序與才器孰先?」度對曰:「天下無事則循守資序,有事則簡拔才器。」上甚善之。會諫官有言度承間求進者,上以度言諭執政,且曰:「度侍從十五年,而應對如是,不自為地,真淳厚長者也。」尋以度為工部侍郎、樞密副使。逾年,參知政事。

頃之,衛士為變,事連宦官楊懷敏,樞密使夏竦言於上:「請使御史與宦官同於禁中鞫其獄,不可滋蔓,使反側者不自安。」度曰:「宿衛有變,事關社稷,此可忍,孰不可忍?」固請付外臺窮治黨與。自旦爭至食時,上卒從竦議。未幾,度求解政事。時初置紫宸殿學士,以度為之,兼侍讀學士,尋以「紫宸」稱呼非宜,改為觀文殿學士。後數年薨,贈吏部尚書,諡文簡。度早喪妻,晚年學修養之術,常獨居靜室,左右給使唯老卒一二人而已。

慶曆四年三月癸亥朔,丁卯,上曰:「楊安國、趙師民皆醇儒,乃昔時崔遵度之比,久侍經筵,各宜進職。」於是安國加直龍圖閣,仍賜紫,又以安國新除母服,家貧,賜金百兩;師民充天章閣侍講,仍賜緋。

慶曆三年九月,諫官蔡襄上言:「兩府私第毋得見賓客,若欲詢訪天下之事,采拔奇異之材,許臨時延召。」詔旬休許見賓客。

至和二年七月,翰林學士歐陽脩又上言:「兩制以上毋得詣兩府之第。」詔從之。

歐陽脩字永叔,吉州人。舉進士,國子補監生、發解、禮部奏名皆第一人。天聖八年及第。

嘉祐七年三月乙卯,以參知政事孫抃為觀文殿學士、同羣牧制置使,樞密副使趙槩為參知政事,翰林學士、左司郎中、權知開封府吳奎為樞密副使。抃以進士高第,累官至兩制,性淳厚,無他材。上以久任翰林,擢為樞密副使,多病,志昏,醫官自陳勞績求遷,吏以文書白抃,抃見吏衣紫,誤以為醫官,因引手案上,謂曰:「抃數日來體中不佳,君試為診之。」聞者傳以為笑。及在政府,百司白事,但對之拱默,未嘗開一言。是時,樞密使張昪以老乞致仕,朝論以抃次補應為樞密使,恐必不勝任。殿中侍御史韓縝因進見,極言其不才,當置之散地,抃初不知。後數日,中書奏事退,宰相韓琦、曾公亮獨留身在後,抃下殿,謂參知政事歐陽脩曰:「丞相留身何也?」脩曰:「豈非奏君事也?」抃曰:「抃何事?」脩曰:「韓御史言君,君不知邪?」抃乃頓首摘耳曰:「不知也。」因移疾請退,朝廷許之。

初,周王將生,詔選孕婦朱氏以備乳母。已而生男,真宗取視之,曰:「此兒豐盈,亦有福相,留宮中娛皇子。」皇子七歲薨,真宗以其兒賜內侍省都知張景宗為養子,名曰茂實。及長,累歷軍職,至馬軍副都指揮使。有軍人繁用,其父嘗為張氏僕。用幼聞父言:茂實生於宮中,或言先帝之子,於上屬為兄。用冀幸恩賞,即為表具言其事,於中衢邀茂實,以表呈之。茂實懼,以用屬開封府。府以用妄言,杖之,配外州下軍。然事遂流布,眾庶讙然。於是言事者請召用還考實,詔以嘉慶院為制獄案之。案者言:「用素病心,一時妄言,茂實不上聞,擅流配之,請案其罪。」詔繁用配廣南牢城,辭所連及者皆釋之。

至和元年八月,嘉慶院制獄奏:軍人繁用素病心,妄對張茂實陳牒,稱茂實為皇親。案署茂實得狀當奏,擅送本衙取勘。獄成,知諫院張擇行錄問,駁用非心病,詔更驗定。臺諫官劾茂實當上言而不以聞,擅流配卒夫,不宜典兵馬。馬軍副都指揮使張茂實,其父先朝大閹也。世傳先朝嘗以宮人賜之,生茂實。至是,有卒夫對茂實言其事,茂實杖而流之,事遂流聞。茂實內不自安,求出,除寧遠軍節度使、知潞州。

章獻太后臨朝,內侍省都知江德元權傾天下,其弟德明奉使過杭州,時李及知杭州,待之一如常時中人奉使者,無所加益。僚佐皆曰:「江使者之兄居中用事,當今無比,榮枯大臣如反掌耳,而使者精銳,復不在人下,明公待之,禮無加者。意者,明公雖不求福,獨不畏其為禍乎?」及曰:「及待江使者不敢慢,亦不敢過,如是足矣,又何加焉?」既而德明謂及僚佐曰:「李公高年,何不求一小郡以自處,而久居餘杭繁劇之地,豈能辦邪?」僚佐走告及曰:「果然,江使者之言甚可懼也。」及笑曰:「及老矣,誠得小郡以自逸,庸何傷?」待之如前,一無所加,既而德明亦不能傷也。時人服其操守。

滕宗諒知岳州,修岳陽樓,不用省庫錢,不斂於民,但牓民間有宿債不肯償者,獻以助官,官為督之。民負債者爭獻之,所得近萬緡,置庫於廳側,自掌之,不設主典案籍。樓成,極雄麗,所費甚廣,自入者亦不鮮焉。州人不以為非,皆稱其能。李兟

滕宗諒知涇州,用公使錢無度,為臺諫所言,朝廷遣使者鞫之。宗諒聞之,悉焚公使曆。使者至,不能案,朝廷落職徙知岳州。君貺

呂許公疾病,仁宗剪髭為藥以賜之,又手詔以問羣臣可任兩府者。其親遇如此。

諫議大夫李宗詠,晉侍中崧之孫也,父粲,崧之庶子。崧之遇禍,粲猶在襁褓,其母投之牆外,身隨以出,由是獨免。崧於故相昉為從叔,世居深州饒陽,墳墓夾道,崧在道東,謂之「東李」,昉在道西,謂之「西李」,故宗詠猶與宗諤聯名。治臣

寶元二年五月壬子,以定國軍節度使、知樞密院事王德用充武寧軍節度使,發赴徐州本任。癸丑,德用獻所居第,以益芳林園,詔給其直。八月庚申朔,庚午,武寧節度使王德用自陳:所置馬得於馬商陳貴,契約具在,非折繼宣所賣。詔德用除右千牛衛上將軍,徙知隨州,仍增置隨州通判一員。九月丁未,折繼宣責授諸將軍,徙知內地,以其弟代之。

寶元二年十二月乙丑,鄜延環慶路都部署司奏:夏虜寇掠保安軍及延州,駐泊鈐轄、六宅使盧守懃等將兵擊却之,各以功大小受賞有差。散直狄青功最多,超四資,除殿直。

癸酉,雨木冰。己卯,昭遠受詔宰猗氏。孔道輔卒於澶州。

文彥博知永興軍。起居舍人母湜,鄠人也。至和中,湜上言:「陝西鐵錢不便於民,乞一切廢之。」朝廷雖不從,其鄉人多知之,爭以鐵錢買物,賣者不肯受,長安為之亂,民多閉肆。僚屬請禁之,彥博曰:「如此是愈使惑擾也。」乃召絲絹行人,出其家縑帛數百疋,使賣之,曰:「納其直盡以鐵錢,勿以銅錢也。」於是眾曉然知鐵錢不廢,市肆復安。

景祐三年正月,詔御史中丞杜衍沙汰三司吏,吏疑衍建言。己亥,三司吏五百餘人詣宰相第諠譁,又詣衍第詬詈,亂投瓦礫。詔捕後行二人,杖脊配沙門島,因罷沙汰。

壬申,以翰林學士、戶部郎中吳奎為左司郎中、權知開封府,翰林侍讀學士、權知開封府王素充羣牧使。初,素與歐陽脩數稱譽富弼於上前,弼入相,素頗有力焉。弼既在相位,素知開封府,冀弼引己以登兩府。既不如志,因詆毀弼,又求外官,遂出知定州,徙知益州,復還知開封府,愈鬱鬱不得志,厭倦煩劇,府事多鹵莽不治,數出遊宴。素性驕侈,在定州、益州,皆以賄聞。為人無志操,士大夫多鄙之。開封府先有散從官馬千、馬清,善督察盜賊,累功至班行,府中賴之。或謂素:「二馬在外,威福自恣,大為姦利。」素奏,悉逐之遠方。於是京師盜賊累發,求捕不獲。臺官言素不才,亦自乞外補,朝廷因而罷之。

大理寺丞楊忱監蘄州酒稅,仍令御史臺即日押出城。忱,故翰林侍讀學士偕之子,少與弟慥俱有俊聲。忱治春秋,慥治易,棄先儒舊說,務為高奇,以欺駭流俗。其父甚奇之,與人書曰:「天使忱、慥,力扶周、孔。」忱為文尤怪僻,人少有能讀其句者。忱常言春秋無褒貶。與人談,流蕩無涯岸,要取不可勝而已。性輕易,喜傲忽人,好色嗜利,不修操檢,商販江、淮間,以口舌動搖監司及州縣,得其權力,以侵刻細民,江、淮間甚苦之。至是,除通判河南府事,待闕京師。弟慥掌永興安撫司機宜,卒於長安,忱不往視,日遊處於倡家。會有告其販紗漏稅者,忱自言與權三司使蔡襄有宿隙,乞下御史臺推鞫,朝廷許之。獄成,以贖論,仍衝替。忱尚留京師,御史中丞王疇劾奏忱曰:「忱口談道義,而身為沽販;氣凌公卿,而利交市井;畜養污賤,而棄遠妻孥。」故有是命。

涑水記聞卷第十一

王罕

儂智高犯廣州,罕為轉運使,出巡至梅州,聞之而還。仲簡使人間道以蠟丸告急,且召罕,罕從者才數十人,問曰:「圍城何由得入?」曰:「城東有賊所不到處,可以夜縋而入。」罕曰:「不可。」進至惠州,廣民擁馬求救,曰:「賊圍城,十縣民皆反,相殺掠,死傷蔽野。」罕曰:「吾聞之先父曰:『凡有大事,必先詢識者,而後行之;無人,則詢老者也。』」乃召耆老問之,對曰:「某家客戶十余人,今皆亡為賊矣。請各集以衛其家。」罕曰:「賊者多於莊客,何以禦之?」乃召每村三大戶,與之帖,使人募壯丁二百;又帖每縣尉募弓手二千人以自衛。捕得暴掠者十余人,皆腰斬之。又牒知州、知縣、縣令皆得擅斬人。一夕,鄉村肅然。

罕為募民驍勇者以自隨,得二千人,船百余艘,制旌旗鉦鼓,長驅而下,趣廣州。蠻兵數千人來逆戰,擊卻之。蠻皆斂兵聚於城西,乃開南門,作樂而入。罕不視家,登城,子死於賊人之手而不哭。樹鹿角於南門之西以拒蠻,自是南門不復閉矣,凡糧用皆自南門而入。東莞主簿黃固取拋村,知新州侍其淵在廣州,罕以其忠勇與之共守。蠻眾數萬,皆所掠二廣之民也,使之晝夜攻城,為火車,順風以焚西門。時六月,城上人不能立;軍校請罕下城少休,罕欲從之,淵奮劍責軍校曰:「汝曹竭力拒敵,則猶可以生;若欲潰去,縱不為賊所殺,朝廷亦當族汝。全部亦欲何之?」罕乃止,士氣亦自倍,蠻軍不能克而退。提刑鮑軻率其孥欲過嶺北,至雄州,蕭勃留之,乃日遞一奏。又召罕至雄州計事,罕不來,又奏之。諫官李兌奏罕只在廣州端坐,及奏罕退走。圍解,罕降一官,信州監稅,軻受賞,罕不自言。黃固當圍城時最輸力,已而磨勘若有不足者,亦得罪,淵功亦不錄。云、王纮

光化軍宣毅邵興逃叛

慶曆四年二月庚子,供奉陳曙等遷官,賞討光化賊之功也。先是,知光化軍、水部員外郎韓綱性苛急,失士衛心。去年九月中,群盜張海等入光化軍境,剽劫閭里,綱部分宣毅軍士三百餘人,被甲乘城,凡十餘日。城中民高貲者獻蒸胡酒肉以犒甲士,綱以餅肉之半犒士,及賜酒人一卮,而斥賣其餘,欲以其錢市兵器為守禦備。軍士營遠者或不時得飲食,而綱所給餅常至日旰,燥硬不可食。時有監押使臣在軍中,所部軍士不以請給曆自隨,民又請獻錢以資監押軍士。綱曰:「本軍之士尚無錢給之,何有於監押?」悉辭不受。軍士遂訛傳民獻以資乘城之士,而知軍廪之,益加怨憤。綱又使員寮王德作城內布兵圖,久之不成,綱怒,罵曰:「我不敢斬汝邪?」因召劊子,令每日執劍待命於庭下,眾益駭。

十月三日,民有入粟得官者駱子中通刺謁綱,綱迎語子中不用拜。軍士誤聽,以為子中獻錢而綱辭不取。時方給餅肉,員寮邵興叱軍士起,曰:「汝輩勿食此!」因出屋外,投蒸餅入綱庭中。綱怒,命執投餅者,得數人,械繫於獄。

明日,獄司以節狀追捕其黨,邵興懼,因糾率其眾,盜取庫中兵器作亂,欲殺綱,綱自宅後踰城逃出,得小舟乘,沿漢下數里,再宿而後返,與官吏皆逃。興等遂焚掠居民,劫其指揮使李美及軍士三百餘人,行趣蜀道。李美老不能行,於道自經死。興獨率其眾與商州巡檢戰,殺之。員寮趙千及軍士百餘人,自賊所走還光化軍。興所過劫掠民居行旅,及敗興元府兵於饒風嶺,殺其將領者,興元府員寮趙明以眾降興。興聞洋州有虎翼兵,畏之,乃自州北循山而西。州遣捉賊使臣李方將虎翼兵追之。

二十九日,擊破興等於壻水,斬興及其黨五十餘人,生擒趙明,餘黨皆潰,州縣逐捕,盡誅之。陳曙等皆以功遷;綱坐棄城除名,英州編管;監押許士從追三官,舒州編管。

嘉祐七年正月辛未,學士院奏:定到郊祀天地,宜止以一帝配侑。溫成皇后廟請去扁牓,自今不復命兩制祠,止令本廟使臣行禮。

提轉按舉苛刻

慶曆四年八月乙卯,曰:「近觀諸路提轉所按舉官吏,務為苛刻,不存遠大,可降詔約束。」慶曆 上曰

保州雲翼兵士舊有特支口食,通判石待舉以為安坐冗食,白轉運司減之。軍士怨怒,作亂,殺知州、通判、都監,以監押韋貴為主,閉城拒命。詔真定府副都部署李昭亮、沿邊都巡檢入內押班楊懷敏、知定州皇城使賀州刺史王果等討之。丙辰,樞密院奏,保州城下諸將未有統一,詔富弼乘驛詣城下,授之節制,聽以便宜從事。九月,李昭亮、楊懷敏命侍禁郭逵以詔書入城招諭亂兵,亂兵開城出降,有數百後出,悉誅。庚申,河北都轉運使按察使、工部郎中、天章閣待制張昷之落職知虢州,副使、刑部郎中、直史館張沔降充工部郎中、知汝州,皆坐減雲翼食及不覺察亂兵也。郭逵加閤門祗候。逵兄遵以勇力聞,從劉平與夏虜戰死五龍水。

契丹

周革曰:景德中,中國自為誓書以授虜,虜繼之以四言曰:「孤雖不才,敢遵誓約,有渝此盟,神明殛之。」慶歷中,增歲給二十萬,更作誓書亦如之。嘉祐初,樞密院求誓書不獲,又求寧化軍疆境文字,亦不獲。於是韓稚圭曰:「樞密院國家戎事之要,今文書散落如此,不可。」乃命大理寺丞周革編輯之,數年而畢,成千余卷。得杜衍祁公手錄誓書一本於廢書,其正本不復見。周革

慶歷中,契丹以兵壓境,欲復周世宗所取關南之地,騰書中國,其言周世宗曰:「人神共怒,社稷不延。」其言太宗曰:「恃有征之誌,已定並、汾;興無名之師,直抵幽、薊。」富公之使北也,朝廷以三書與之:其一增物二十萬,其一增十萬,其一以公主妻梁王。使與虜約曰:「能為我令元昊稱臣納款,我歲增二十萬物;不能者,歲增十萬物。」虜曰:「元昊稱臣納款,我頤指之勞耳。汝當以二十萬與我,然須是謂之『獻』,或謂之『納』,然後可。至於公主,則不必爾也。」富公固爭獻納之名,歸白犨。

趙元昊娶於野利氏,立以為後,生子寧令,當為嗣。以野利氏兄弟旺榮為謨寧令,號拽利王,剛浪為寧令,號天都王,分典左右廂兵馬,貴寵用事。青澗城使種世衡欲離間其君臣,遣僧王嵩賫龜及書遺之,曰:「汝向欲歸附,何不速決?」旺榮見之,笑曰:「種使年亦長矣,乃為此兒戲乎?」囚嵩於窖中,凡歲余。元昊雖屢入寇,常以勝歸,然人畜死傷亦眾,部落甚苦之。又歲失賜遺及緣邊交市,頗貧乏,思歸朝廷,而恥先發。慶歷二年,使旺榮出嵩而問之,曰:「我不曉種使之意,欲復與我通和邪?」即贈之衣服,遣教練使李文貴與之偕詣世衡。

時龍圖閣直學士龐籍為鄜延經略招討使,以元昊新寇涇原,止之於邊,不使前。朝廷亦厭兵,欲赦元昊之罪,密詔籍懷之。籍上言:「虜驟勝方驕,若中國自遣人說之,彼益偃蹇,不可與言。」乃召文貴詣延州問狀,文貴言求請和,籍謂之曰:「汝先王及今王向事朝廷甚謹,由汝輩群下妄加之名號,遂使得罪於朝廷,致彼此之民血塗原野。汝民習於戰鬥,吾民習於太平,故王師數不利,然汝能保其常勝邪?吾敗不害,汝敗社稷可憂。今若能悔過從善,出於款誠,名體俱正,當相為奏之,庶幾朝廷或開允耳。」因贈遺遣歸。文貴尋以旺榮、曹偶四人書來,用敵國修好之禮。籍以其不遜,未敢復書,請於朝廷。朝廷急於息民,命籍復書,納而勿拒,稱旺榮等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稱臣,雖仍其僭名可也。」籍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詔。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稱。今方抑止其僭,而稱其臣為上公,恐虜滋驕,不可得臣。旺榮等書自稱寧令、謨寧令,此虜中之官,中國不能知其義,可以無嫌,臣輒從而稱之。」旺榮等又請欲用小國事大之禮,籍曰:「此非邊帥所敢知也,汝主若遣使者奉表以來,當為導致於朝廷耳。」

三年正月,元昊遣其伊州刺史賀從勖上書,稱男邦面令國兀卒曩霄上書父大宋皇帝。籍使謂之曰:「天子至尊,荊王叔父也,猶奉表稱臣,今名體未正,不敢以聞。」從勖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使得至京師,而天子不許,請更歸議之。」籍上言:「請聽從勖詣闕,更選使者往至其國,以詔旨抑之,彼必稱臣。凡名稱、禮數及求丐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已,乃少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厭也。」朝廷乃遣著作佐郎邵良佐與從勖俱至其國更議之。

四年五月,元昊自號夏國主,始遣使稱臣。八月,朝廷聽元昊稱夏國主,歲賜絹茶銀采合二十五萬五千,元昊乃獻誓表。十月,賜詔答之。十二月,冊命元昊為夏國主,更名曩霄。

趙元昊晚年嬖一尼,拽利失寵浸衰,剛浪、嵬名山皆怨之,寧令納剛浪女為婦,剛浪兄弟謀因成婚,邀元昊宴於帳中,伏兵弒之。事泄,剛浪兄弟畢族誅,寧令懼不自安。慶歷八年正月辛未,寧令弒元昊,國人討誅之,立其少子諒祚。

邢佐臣云:拓跋諒祚之母本拽利之妻,曩霄通焉,有娠矣。拽利謀殺曩霄不克,曩霄殺之,滅其族,妻削髮為尼而生諒祚。及寧令弒曩霄,國人誅寧令而立諒祚,始數歲,其母專制國事,兄子沒藏猧尨為相。母私幸胡人部納皆移,恣橫,大臣屢請誅之,母不聽。嘉祐元年九月,部納皆移作亂,殺國母,沒藏猧尨引兵入宮誅之。其父與左廂軍馬副使,遣使就殺之。邢佐臣

种世衡卒,龐籍為樞密副使,世衡子古上諫官錢彥遠書稱:「吾父離間剛浪陵,使元昊誅之。由是元昊失其羽翼,稱臣請服。今龐以吾父功為兩府,而吾父無所褒賞。」彥遠為上言之。籍取前後邊奏辨於上前,曰:「元昊稱臣請服之時,剛浪陵等方用事,文書皆其兄弟所行。稱臣後數年,自以作亂被誅,非因世衡之離間也。臣向與韓琦、范仲淹俱得旨:『候西事平,除兩府。』琦、仲淹先為之,既罷後,臣為之,非攘世衡之功而得之也。」朝廷猶以世衡有功之故,除古天興尉,即日勒之官。

夏國酋長嵬名山部落在故綏州,有眾萬餘人,其弟夷山先降,為熟戶。青澗城使种諤使人因夷山以誘名山,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其賂,許以來降,名山不知也。既而,諤大發兵奄至,圍其帳,名山驚,援槍欲鬥,夷山呼之曰:「兄已約降,何為如是?」其姊識其聲,曰:「汝為誰?」曰:「夷山也。」姊曰:「何以為驗?」夷山示之手,無一指,姊曰:「是也。」名山曰:「我何嘗約降?」夷山曰:「兄已受种使金盂。」名山曰:「金盂何在?」文喜方出以示之。名山投槍而哭,諤遂以兵驅其部落牛羊南還。眾多遁亡,比至入塞,纔四千餘人。廷即除名山諸司使。郭帥

种諤之謀取綏州,兩府皆不知之。及奏得綏州,文潞公為樞密使,以為趙諒祚稱臣奉貢,今忽襲取其地,無名,請歸之。時韓魏公為首相,方求出,上乃以韓公判永興軍兼陝西四路經略使,度其可受可鬥以聞。韓公至陝西,言可受,文公以朝旨詰之曰:「若受之則當饋之以糧,戍之以兵,有急當救之,此三者皆有備乎?」韓公對:「不必饋、戍及救,彼自有以當諒祚。」因移書鄜延,令勿給糧,追還戍兵,若諒祚攻嵬名山,勿救也。時宣徽使郭逵為鄜延經略使,以為不可。韓公使司封郎中劉航往督責之,逵固執不從,曰:「如此,則降戶無以自存,皆潰去矣。」乃奏請築綏州城,置兵戍之,命之曰綏德城,擇降人壯健,刺手給糧,以為戰兵,得二千餘人。郭帥

文公以取綏州為無名,請以易安遠、塞門於夏國,遣祠部郎中韓縝與夏國之臣薛老峰議於境。老峰曰:「苟得綏州,請獻安遠、塞門寨基。」縝曰:「其土田如何?」老峰曰:「安有遺人衣而留領袖者乎?」縝信之,入奏。密院劄子下鄜延,令追綏德戍人,遷其芻糧,不盡者焚之。經略使郭逵以為夏虜心欺紿,俟得安遠、塞門,然後棄綏德未晚,匿其劄不行。既而,遣使交地,虜曰:「所獻者寨基,其四旁土田皆不可得。」使者以聞,上怒甚,以讓文公,文公亟劄鄜延:前劄更不施行。時趙哲掌機宜於經略司,求前劄不獲,甚憂恐。逵乃出示之,哲驚曰:「此他人所不敢為也。」郭帥

先是,趙元昊每遣使奉表入貢,不過稱教練使,衣服禮容皆如牙吏。寶元元年十二月丙寅,鄜延路奏:元昊遣使戴金冠,衣緋,佩蹀躞,奉表納旌節告敕,其表略曰:「臣本自祖宗出於帝冑 ,當東晉之末運,創後魏之初基。曩者,臣祖繼遷,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舉義旗,悉降諸部。臨河五郡,不旋踵而歸;沿境七州,並差肩而克。」又曰:「臣父德明,幸嗣先扃,勉從朝命。真王之號,夙感於頒宣;尺土之封,顯蒙於剖裂。」又曰:「稱王則不喜,朝帝乃是從。輻輳屢期,山呼齊舉。伏願以一垓之土地,建為萬乘之邦家。於時再讓靡遑,群情又迫,事不得已,順而行之。遂於十月十一日郊壇,備禮為祖世始文本武興法建禮仁孝皇帝,國稱大夏,年號天授禮法延祚。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寬慈及物,許以西郊之地,冊為南面之君。敢竭愚庸,常敦歡好。魚來雁往,任傳鄰國之音;地久天長,永鎮西邊之患。至誠瀝懇,仰俟帝俞。」郭帥

靜江軍留後劉平為鄜延、邠寧、環慶路副都部署,屯慶州。康定元年正月,鄜延路都部署范雍聞夏虜將自保安軍土門路入寇,移牒使平將兵趣土門救應。十五日,平將所部三千人發慶州。十八日,至保安軍,遇鄜延路副都部署石元孫。十九日,與元孫合軍趣土門。有蕃官言:「賊兵數萬已入塞,直指金明。」會得范雍牒,令平、元孫還軍救延州,平、元孫引兵還。明日,復至保安軍,因晝夜兼行。二十二日,至萬安鎮。平、元孫將騎兵先發,令步兵飯訖繼進。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所,止營,令騎兵先趣延州奪門。是時,東染院副使、鄜延路駐泊都監黃德和將兵二千餘人屯保安軍北碎金谷,巡檢万俟政、郭遵各將所部分屯他所,范雍皆以牒召之,使救延州,平又使人趣之。

明日平旦,平所部步兵尚未至,平與元孫還逆之,至二十里馬鋪乃遇步兵。及德和、政、遵各所部兵皆會,凡五將,合步騎近萬人。乃引兵東行,且五里,平下令諸軍唱殺齊進;又行五里,至三川口,遇賊。是時平地有雪五寸許,賊於水東為偃月陣,官軍亦於水西作偃月陣相嚮。賊稍遣兵涉水為橫陣,郭遵及忠佐王信先往薄之,不能入;既而官軍並進,擊破之;賊復蔽盾為陣,官軍亦擊破之,奪其牓牌,殺獲及溺水者八九百人。平左耳後及右脛皆中箭。會日暮,軍士爭挈人頭及所獲馬,詣平論功,平曰:「戰方急,且自記之,悉當賞汝也。」語未竟,賊引生兵大至,直前盪官軍,官軍却二三十步。

是時黃德和在陣後,先率麾下二三百人走上西南山,眾軍顧之皆潰。平子侍禁宜孫追及德和,執其馬鞚,拜之數十,曰:「太保且當勒兵還,與大人并力拒賊,今先去,欲何之?」德和不從。宜孫又請遣兵一二人還訪其父,德和不與,宜孫遂與德和俱走。

平使軍校以劍遮截士卒近在左右者,得千餘人,力戰拒賊,賊退水東。平率餘眾保西南山下,立寨自固,距賊一里所。賊夜使人至寨旁問曰:「寨內有主將否?」平戒軍士勿應。賊又使人詐為漢卒,傳言送文牒,軍士知其詐,斫殺之。至四更,賊使人繞寨詬曰:「幾許殘卒,不降何待?」平使指揮使李康應之曰:「狗賊,汝不降,我何降也?」且曰:「救兵大至,汝狗賊庸足破乎?」

及明,平命軍士整促甲馬,再與賊戰。賊又使騎臨陣呼曰:「汝肯降乎?我當捨爾。不則盡殺之。」平又使李康應曰:「我來巡邊,何者為降?汝欲和者,當為汝奏朝廷耳。」賊乃舉鞭麾騎自四山下,不可勝計,合擊官軍,死者甚眾。至巳時,平與元孫巡陣東偏,賊騎直前衝陣中央,陣分為二,平與元孫皆為賊所虜。平僕夫王信以頡敦負留後印及宣勅從平在陣,與平相失,賊盡奪其衣服并頡敦等,信逃竄得免。

是時,黃德和自山中南走,出甘泉縣北,稍稍收散卒,得五六百人,緣道縱兵士剽竊民家避寇者貨財,及飲酒,殺其牛畜食之。二十五日,至鄜州。二十六日,虞候張政自戰所脫歸,德和問曰:「汝見劉太尉、石太尉乎?後來如何?」政當時實與劉、石相失,不能知其處,道中聞散卒言「劉太尉以亡失多,不敢歸,已降賊矣」,因言於德和曰:「劉太尉二十四日再與賊戰,士卒死傷且盡,太尉令軍士曰:『汝曹勿復發箭,今日敗矣,吾不能庇汝曹,當解甲降之耳。』賊遂執其馬鞚而去。」德和曰:「果然,吾與汝曹當詭言二十四日不肯降賊,力戰得出,作奏上之,不惟解罪,亦可收功,汝曹皆有賞矣。」政出,因播其言於市里,云平降賊。散卒繼至者,皆言平降賊,以順德和意。有蕃落將呂密,實見平與元孫為賊所虜,并所得官軍旗幟,收卷以去,德和問之,亦順指意,言:「平與元孫降賊,賊以紅旗前導而去。」德和喜,命所親吏戚睿作呂密等狀,仍增損其語,使與己意相傅會。睿意謂狀中有名者皆應得賞,乃更私益兵士曲榮等數人名於其中。德和即以密等狀為奏云:「二十三日,賊生兵衝破大陣,臣與劉平等阻西山為寨。二十四日,再與賊戰,平以其卒降賊,臣等義不受屈,與數百人力戰得出。」

會平僕夫王信自延州來,德和與知鄜州張館使雜問之,信私念其主為大將,而為賊所擒,可醜,因紿言:「賊使李金明來約和親,平令李康往答之。既而康還,言元昊欲與太尉面相約結,平即乘馬入賊軍中,從者不得入,皆見剽剝,信獨脫歸。」德和起詣東廂,召信詰曰:「軍士來者皆言平降,而汝獨言平往約和,何也?」信曰:「此非信之所知也。」數日,德和召信詣其館,謂曰:「汝太尉降賊,人人皆知之,我已取軍士等狀奏之矣。汝今言乃異同,朝廷將有制獄,汝何能受其榜楚乎?我丐汝銀釵一枚,汝鬻之,速去,勿留矣。」信拜受之。是時鄜州使人監守信,信欲亡不得,身無衣,寒甚,乃為書遺平子曰:「信從太尉與賊戰不利,太尉入賊中約和親。今人乃言太尉叛降賊,朝廷將有制獄,信當以死明太尉忠赤,保太尉一家。今信衣裝為賊所掠,饑寒不可忍,願具衣及錢糧,速寄以來。」有庖人將如慶州,信與書寄之。鄜延走馬承受薛文仲遇之,得其書,以聞。

二月一日,德和將其眾歸延州,及州城南,范雍使人代領其眾,遣德和歸鄜州聽朝旨,尋又徙之同州。德和始懼,奏言:「臣盡忠於國,范雍誣言臣棄軍走。」又以書抵鈐轄盧守懃及薛文仲求救,云:「有中貴人至者,當為力營護之,死生不敢忘。」守懃等悉上其書。十一日,朝廷遣殿中侍御史文彥博、入內供奉官梁知誠即河中府置獄按之。先是,有詔:「平僕人王信乘傳詣闕。」既而,復械送河中府彥博按治。德和及信等不能隱,皆服其實。時河東都轉運使王沿又奏言:「訪知延州有金明敗卒二人自虜中逃還,云劉平、石元孫、李士彬皆為賊繫縛而去,平在道不食,數罵賊云:『狗賊,我頸長三尺餘,何不速斬我,縛我去何也?』」彥博牒延州求二卒,皆不知處。四月十五日,具獄以聞。中書、樞密院共召大理寺約法,準律:主將以下先退者斬之。又,部曲告主者絞。二十二日,兩府進呈,奉聖旨:黃德和於河中府腰斬,梟其首於延州城下;王信杖殺。

涑水記聞卷第十二

范帥雍在鄜延,命李金明士彬分兵守三十六寨,勿令虜得入寨。其子諫曰:「虜大舉,將入寇,宜聚兵以待之,兵分則勢弱,不能拒也。」士彬不從。康定元年,虜兵大至,士彬所部皆降,其子力戰而死,士彬遂為所擒。郭帥

金明既陷,安遠、塞門二寨在金明之北,知延州趙振不能救,遂棄安遠,拔城中兵民以歸。又移書塞門寨主高延德曰:「可守則守,不可守亦拔兵民以歸。」延德守半歲,救兵不至,遂帥眾棄城歸,虜據險邀之,舉眾皆沒。及元昊請降,遂割其地以賜之。郭帥

寶元元年九月十六日,鄜延路都鈐轄司:今月五日,六宅副使、金明縣都監、新寨解家河蘆關路巡檢李士彬申:四日戌時,男殿直懷寶及七羅寨指揮使妹,引到宥州末藏屈己團練侍者末藏福羅,以趙元昊所給宥州山遇令公及姪屈訛相公、從弟吃也相公告身三通來云:山遇先在元昊處為樞密,兄弟室家皆居細項,與屈己為婚姻,屈己居宥州南沒姑川,元昊數誅諸部大人且盡,又欲誅山遇。八月二十五日,山遇妹夫易里遇乞令公以告山遇,山遇自河外與侍者二人逃歸,既濟河,集緣河兵斷河津三處。二十八日,山遇還至細項,使其弟三太尉者將宥州兵監河津諸屯。二十九日,山遇使侍者乞召屈己至細項。九月一日,山遇與屈己坐帳中,召福羅告以事狀,山遇哭且言曰:「去年大王弟侍中謀反,欲殺大王,賴我聞之,以告大王。大王存至今日,我之力也,今乃欲殺我!汝為我齎此告身三通,赴金明導引告延州大人,我當悉以黃河以南戶口歸命朝廷。今已發兵在細項,朝廷欲得質者,以我子若我弟皆可也。大王來追,我自以所部兵拒之。汝至南,得何語,當亟來,我別以馬七八百匹獻朝廷,更令使者自保安軍驛路告延州。我此月三日集宥州,監州兵之河上,悉發戶口歸朝廷也。」福羅既得告身,屈己送至長城嶺南而還。福羅至金明,以狀言。本司契勘,前此元昊所部有叛者,為元昊所誅,已具聞奏。今山遇云欲歸明,本司商量,已錄白下告身,令士彬復以告身付福羅,自從其所告諭福羅,以元昊職貢無虧,難議受其降款,已遣還。臣等仍恐虜為姦詐,已戒緣邊刺候嚴備去訖。鄜延路都鈐轄司奏又:六日,保安軍北蕃官巡檢、殿直劉懷中狀申:「詗知山遇相公、屈己相公、二太尉、三太尉、吃也相公等於二日起兵,有眾二千餘人,劫掠村社族帳,只在宥州境內。」尋得保安軍狀云:「五日寅時,山遇及弟二防禦、三防禦、姪屈訛相公、從父弟吃也相公,將麾下一十五騎,皆披甲執兵,抵歸娘族指揮使羅家,云欲歸命朝廷。」臣等已令保安軍詰問山遇等所以來事故,勒令北歸。仍令緣邊部族首領嚴兵巡邏,或更有北來戶口,皆約遣令還,毋得承受,別致引惹者。又奏鄜延路都鈐轄司,嚴督緣邊諸寨及蕃官等,晨夜設備,遣人詗候,如虜人自在其境互相攻戰,即於界首密行托備,毋得張皇;或更有山遇所部來投告者,令李士彬等只為彼意婉順約回,務令安靜。所詗知事宜,節次驛置以聞。仍下環慶涇原路部署司、麟府路軍馬司準此。是時知延州、管勾鄜延路軍馬公事、刑部郎中、天章閣待制郭勸,都鈐轄、四方館使、惠州刺史李渭,知保安軍、供備庫副使朱吉。寶元元年 詔鄜延路都鈐轄司

高繼隆等破後橋寨

康定元年正月十八日,鄜延環慶路經略使范雍:「體量到洛苑使、環慶路鈐轄高繼隆,禮賓使、環慶路駐泊鈐轄、知慶州張崇俊部領兵馬,入西賊界,打破賊後橋寨。先令蕃官奉職、巡檢李明領蕃部圍寨,繼隆、崇俊領大軍繼進,與賊眾敵相殺;又分擘兵甲,令柔遠寨主、左侍禁、閤門祗候武英,監押、左侍禁王慶,東谷寨監押、奉職張立,左侍禁、閤門祗候、北路都巡檢郝仁禹攻打寨城,其武英先打破寨北門,入城;又令淮安鎮都監、西頭供奉官、閤門祗候劉政,東谷寨主、左侍禁賈慶,各部領兵馬入賊界駐泊,牽拽策應,破蕩却吴家、外藏、土金、舍利、遇家等族帳;又令入內西頭供奉官、走馬承受公事石全正把截十二盤路口。其殿侍、軍員、兵士及蕃官使喚得力,或斫到人頭,或傷中重身,係第一等功勞者,凡一百一十五人。伏乞體念今來此賊不住來沿邊作過,正當用人之際,特與各轉補名目,所貴激賞邊臣及軍士各更效命。」范雍奉聖旨:高繼隆、張崇俊於見今使額上各轉七資,劉政、郝仁禹以下各轉官有差。

康定元年秋,夏虜寇保安軍、鎮戎軍。九月二十日,環慶路部署、知慶州任福謀襲夏虜白豹城及骨咩等族,以牽制虜勢,使東路都巡檢任政、華池寨主胡永錫擊骨咩族,使鳳川寨監押、殿直劉世卿將廣勇、神虎二指揮會華池,又使淮安鎮都監劉政、監押張立將兵趣西谷寨,與寨主等共擊近塞諸族,期以二十日丑時俱發。

福以十六日夜閉門後,授諸軍甲。十七日未明,出兵,令城門非從行兵無得輒出一人,聲言巡邊。是夜,宿業樂鎮。十八日晚,入柔遠寨。十九日,犒設柔遠諸蕃部,禁止毋得出城。密部分諸將,使駐泊都監王懷正攻白豹城西,斷神樹來路;北都巡檢范全攻其東,斷金湯之路;柔遠寨主譚嘉震攻其北,斷葉市之路;供奉官王慶、走馬承受石全正攻其南,擊賞渥等族;駐泊都監武英主入城門禦敵,福以大軍駐於城南,照管策應。是日,引兵柔遠寨,置蕃官等於福馬前而行,凡七十里。

二十日丑時,至白豹城,各分部分,即時攻城。卯時克之,悉焚其偽署李太尉衙署、酒稅務、糧倉、草場及民居室、四十里內禾稼積聚。諸將分破族帳四十一,擒偽署張團練,殺首領七人,斬獲二百五十餘級,虜牛、馬、羊、橐駝七千餘頭,器械三百餘事,印記六面,偽宣敕告身及蕃書五十通。軍士死者一百六十四人。以范全及蕃官巡檢趙明為殿而還。

慶曆元年二月十二日,趙元昊寇渭州,先遣遊兵數千騎入塞,侵掠懷遠寨、靜邊寨、籠竿城。西路都同巡檢常鼎、劉肅及諸寨與戰,斬獲頗眾。於是環慶路部署任福及鈐轄朱觀,涇原路都監王珪、桑懌,渭州都監趙律,鎮戎軍都監李簡、監押李禹亨等合兵三萬餘人追擊之。將作監丞耿傅掌督芻糧,亦在軍中。賊陰引兵數萬自武延川入據姚家、溫家、好水三川口。諸將及士卒貪虜獲,分道爭進。十四日晨,至三川口。是時官軍追賊已三日,士卒飢疲,猝與賊遇,懌力戰先死,福等兵大敗,福、英、珪、律、簡、禹亨、肅、傅皆死於賊。指揮使、忠佐死者十五人,軍員二百七十一人,士卒六千七百餘人,亡馬一千三百匹。殺虜民五千九百餘口,熟戶一千四百餘口,焚二千二百六帳。斬賊首五百一十級,獲馬一百五十四匹。

康定初,夏虜入寇,參知政事宋庠薦供奉官、閤門祗候桑懌有勇略,今在嶺南,請召於西邊任使。詔遷內殿崇班,充鄜延路駐泊都監。頃之,徙涇原路駐泊都監,屯鎮戎軍。至是戰死。

任福字祐之,開封人,少時頗涉書史。咸平中,應募補殿前諸班,以材力選為列校,凡六遷,至遙領刺史。寶元初,夏州趙元昊始絕朝貢,朝廷選班直諸校有勇幹者除前班官,任以邊事,除福莫州刺史,充嵐石隰州都巡檢使,尋改鳳翔秦鳳階成等路駐泊馬步軍副都部署兼知隴州。

康定元年,遷忻州團練使,充鄜延路駐泊兵馬部署,尋徙知慶州兼邠寧環慶路兵馬部署、安撫使。是歲九月,福與諸將攻元昊白豹城,拔之,破其四十餘帳,獲偽防禦、團練使等七人,朝廷賞其功,遷賀州防禦使兼神龍衛四廂都指揮使。月餘,又遷侍衛親軍都虞候。

明年春,受詔乘傳至涇原,與陝西都部署經制邊事。二月,元昊寇渭州,福與諸將出兵合數萬人禦之。先戰小利,乘勝直進,至三川口,忽遇虜兵且二十萬,官軍大敗。矢中福子懷亮之嗌,懷亮墜馬,援福馬鞅告之,福猶趣以疾戰,虜擊懷亮墜崖死。福策馬運四刃鐵簡與虜鬥,身被十矢,頰中二刃,乃為虜所殺,年六十一。上聞而惜之,贈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兼侍中,進封其母董氏為隴西郡太夫人,妻王氏封琅琊郡夫人,子懷德除供備庫副使,懷亮贈率府副率,懷譽除供奉官,懷謹侍禁,孫惟恭、惟讓皆除殿直,姪懷玉除借職,賜田宅、賻贈甚多。

王立字成之,濰州北海人。咸平三年,進士及第,補寧化軍判官。天聖四年,為夔州路轉運使。施州徼外蠻夷,利得賜物,每歲求入貢者甚眾,所過煩擾,為公私患。立奏令以貢物輸施州,遣還溪洞;又城施州,通雲安軍道以運鹽,朝廷嘉之。歷江南東、陝西、河北、河東路轉運使。并州有群盜,攻劫行旅,州縣不能制。立行部至并州,選巡檢軍士十五人自隨,陽云以護行裝,微詗知盜處,掩捕盡獲之,五日中獲十八人,盜賊遂息。自河東徙知揚州。明道二年,以太常少卿為戶部副使,尋以足疾出知廬州。遷右諫議大夫,徙知密州,秩滿,歸卒。

知延州范雍:「前月趙元昊悉率入寇,陷金明寨,執都監李士彬父子,遂攻安遠、塞門、永平寨。安遠最居極邊,賊斫壞兩重門,攻第三重門,監押、侍禁邵元吉縋下軍士,斫退賊兵,復奪得城門。拒守數日,賊乃去。賊遂合眾屯於州城之北三川口,列十餘寨。二十三日,賊分兵出東西城之後,及兩城之間,呼噪,射城上人。城上諸軍發矢石擊賊,死者頗眾,遂不敢攻。明日,賊引兵退。其守城將佐鈐轄盧守懃等,謹條次其功狀,乞超資酬賞,以勵後來。」范雍

:「栲栳寨主殿直高益、監押殿直韓遂,安遠寨主供奉官蔡詠、奉職曹度、借職王懿,皆死於賊。邵元吉及塞門寨主供奉官高延德、權監押右侍禁王繼元,永平寨主左侍禁郭延珍、權監押左侍禁王懿,皆有拒守之功。」又奏

詔死事者優與贈官,仍賻錢絹,錄其子孫。元吉遷西頭供奉官、閤門祗候,充安遠寨主。

慶曆三年十二月八日,韓琦:「竊以元昊叛逆,朝廷未能誅討,欲為守禦之計,則莫若修完城寨,賊來則堅壁清野以待之,使其不戰而困,此經久之策也。臣前至涇原,見緣邊堡寨隳損,應增置者甚眾,合計度修築。其山外弓箭手等,今年已來,役作甚苦。又聞來春欲令興修水洛、結公二城,以通秦州、涇原救應之路。其間自涇原章川堡至秦州縻穰寨一百三十里,並是生戶所居,只於其中通達一徑,須作二大寨、十餘小堡乃可通。計其土工,何啻百萬;更須採伐林木,作樓櫓營廨;又須分正兵三四千人屯守,積蓄芻糧。所費如此,只求一日通進援兵。又救應山外,比積石、儀州、黃石河路只省得兩程,況劉滬昨已降水洛城一帶生戶,李中和降隴城川一帶蕃部,各補署職名充熟戶,將來若進援兵,動不下五六千人,小小蕃族,安敢為梗?則知不須城寨已可往來。今近裏要害城堡尚多闕漏,豈暇於孤遠無益之處枉勞軍民?事之緩急,當有先後。伏乞只作朝廷指揮,下陝西緣邊四路部署司、涇原經略司,將涇原路弓箭手等,來春且令修築逐地未了堡寨,其水洛、結公二城權住修築,候向去城寨修完了畢,別奏取旨。如朝廷未以為然,乞選差親信中使,至涇原秦鳳路詢問文彥博、狄青、尹洙,即知修水洛城於今便與未便。」韓琦奏詔如琦議罷修。

先是,內殿崇班、渭州西路巡檢劉滬建策修二城,陝西四路招討部署鄭戩主其事,知秦州文彥博、知渭州尹洙等皆不欲修。會琦自陝西宣撫還,奏請罷之。又罷四路招討,以戩知永興軍。戩因極言築二城之利,不可輒罷,遣滬與著作佐郎董士廉依前策修之。議者紛紜不決。詔三司副使魚周詢往視其利害。未至,洙召滬、士廉令罷役,蕃部皆遮止滬等,請自備財力,卒修二城,滬、士廉亦以熟戶既集,官物無所付,又恐違蕃部之意,別致生變,遂城之。洙以滬、士廉違節度,命狄青往斬之,青囚之以聞。於是城中蕃漢之民皆逃潰,生戶及亡命等爭據其地。

韓琦又言:「鄭戩奏乞令臣不預商量。臣常患臣僚臨事多避形逃逸,致賞罰間或有差誤。因退思之,臣在西邊及再任宣撫,首尾五年,只在涇原、秦鳳兩路,於水洛城事,比之他人知之甚詳。今若隱而不言,復事形跡,則是臣偷安不忠,有誤陛下委任之意。臣是以不避誅責,輒陳所見利害,凡十三條。」韓琦又言詔劄與周詢等及陝西都轉運使程戡等,而周詢已先具:「二城修之,於邊計甚便,況水洛城今已修畢,惟女牆少許未完,棄之可惜,誠宜遂令訖役。」周詢及戡已先具奏五月十六日,詔戡等卒城之。

所論十三條,大略言:水洛左右皆小小種落,不屬大朝,今奪取其地,於彼置城,於元昊未有所損,於邊亦無益,一也。

緣邊禁軍、弓箭手連年借債修葺城寨,尚未完備,今又修此城堡,大小六七,計須二年方可得成,物力轉見勞弊,二也。

將來修成上件城堡,計須分屯正軍不下五千人,所要糧草並須入中和糴,所費不小,三也。

自來涇原、秦鳳兩路通進援兵,只為未知得儀州、黃石河路,所以議者多欲修水洛一帶城寨。自近歲修成黃石河路,秦鳳兵往涇原並從腹內經過,逐程有驛舍糧草。若救靜邊寨,比水洛只遠一程;若救鎮戎、德順軍,比水洛還近一程。今來水洛勞費如此,又多疏虞,比於黃石河腹內之路,遠近所較不多,四也。

陝西四路自來只為城寨太多,分卻兵勢,每路正兵不下七八萬人,及守城寨之外,不過二萬人。今涇原、秦鳳兩路若更分兵守水洛一帶城寨,則兵勢轉弱;兼元昊每來入寇,不下十餘萬人,若分三四千人於山外靜邊、章川堡以來出沒,則兩路援兵自然阻絕,其城寨內兵力單弱,必不敢出城,不過自守而已。如此,是枉費功力,臨事一無所濟。況自來諸路援兵,極多不過五六千人至一萬人,作節次前來,只是張得虛聲,若先為賊馬阨其來路,必應援不及;若自黃石河路,則賊隔隴山,不能鈔截,五也。

自隴州入秦州,由故關路,山阪險隘,行兩日方至清水縣,清水北十里則為床穰寨;自清水又行山路,兩日方至秦州。由是觀之,秦州遠在隴關之外,最為孤絕。其東路隔限水洛城一帶生戶,道路不通,秦州恃之以為籬障,只備西路三都口一帶賊馬來路。今若開水洛城一帶道路,其城寨之外必漸有人群耕種,蕃部等更不敢當道住坐,姦細之人易來窺覘。賊若探知此路平快,將來入寇,分一道兵自穰寨扼斷故關及水洛,則援兵斷絕,秦州必危。所以秦州人聞官中開道,皆有憂慮之言,不可不知,六也。

涇原路緣邊地土最為膏腴,自來常有弓箭手家人及內地浮浪之人,詣城寨官員,求先刺手背,候有空閑地土摽占,謂之「強人」。此輩只要官中添置城寨,奪得蕃部土地耕種,又無分毫租稅。緩急西賊入寇,則和家逃入內地;事過之後,自來首身。所以人數雖多,希得其力。又商賈之徒,各務求囑於新城內射地土居住,取便與蕃部交易。昨來劉滬下唱和修城之人,盡是此輩,於官中未見有益,七也。

涇原一路,重兵皆在渭州,自渭州至水洛城,凡六程。若將來西賊以兵圍脅水洛城,日夕告急,部署司不可不救,少發兵則不能前進,多發兵則與前來葛懷敏救定川寨覆沒大軍事體一般。所以涇原路患見添置城寨者,一恐分卻兵馬,二恐救應轉難,八也。

議者言修水洛城不唯通兩路援兵,亦要彈壓彼處一帶蕃部。緣涇原、秦鳳兩路,除熟戶外,其生戶有蹉鶻谷、者達谷、必利城、拉家城、鴟梟城、古渭州、龕谷、洮河、蘭州、疊、宕州,連宗哥、青唐城一帶,種類莫知其數,然族帳分散,不相君長,故不能為中國之患,又謂元昊為草賊,素相仇讎,不肯服從,今水洛城乃其一也。朝廷若欲開拓邊境,須待西北無事、財力強盛之時,當今取之實為無用,九也。

今修水洛城本要通兩路之兵,其隴城川等大寨,須藉秦鳳差人修置,今秦州文彥博累有論奏,稱其不便,顯是妨礙,不合動移,十也。

凡邊上臣僚圖實效者,特在於選舉將校、訓練兵馬、修完城寨、安集蕃漢,以備寇之至而已;貪功之人則不然,唯務興事求賞,不思國計。故昨來鄭戩差許遷等部領兵馬修城,又差走馬承受麥知微作都大照管名目,若修城功畢,則皆是轉官酬獎之人,不期與尹洙、狄青所見不同,遂致中輟,希望轉官,皆不如意。今若水洛城復修,則隴城川等又須相繼興築,其逐處所差官員將校,人人只望事了轉官,豈肯更慮國家向去兵馬糧草之費?十一也。

昨者涇原路抽回許遷等兵馬之時,只築得數百步,例各二尺以來。其劉滬憑恃鄭戩,輕視本路主帥,一向興工不止,及至差官交割,又不聽從,此狄青等所以收捉送禁、奏告朝廷。今來若以劉滬全無過犯,只是狄青、尹洙可罪,乃是全不計修水洛城經久利害,只聽鄭戩等爭氣加誣,則邊上帥臣自此節制不行,大害軍事,十二也。

陝西四路,唯涇原一路所寄尤重,蓋川原平闊,賊路最多,故朝廷委尹洙、狄青以經略之任。近西界雖遣人議和,自楊守素回後,又經月餘,寂無消耗,環慶等路不住有賊馬入界侵掠。今已五月,去防秋不遠,西賊姦計大未可量,朝廷當獎勵逐路帥臣,豫作支梧。今乃欲以偏裨不受節制為無過,而卻加罪主帥,實見事體未順,十三也。

更乞朝廷察臣不避形跡,論列邊事,特與究其利害,略去嫌疑,所貴處置不差,事存經久。

康定二年,府州:「七月二十三日,西賊不知萬數,圍逼州城,攻擊四日夜乃退。尋令鄉兵趙素等探候,西賊尚在後河川、赤土嶺、毛家塢一帶下寨未起,去州三十二里。州司竊慮西賊虛作退勢,誘引大兵追逐,別設伏兵,奔衝州城,見不輟令人探候,及申并、代部署司乞救應次。」奏

麟府路走馬承受公事樊玉:「竊見本路軍馬司準麟州公文,自七月二十一日被西賊攻圍西城一十八日,至八月九日午時,其賊拔寨過屈野河西山上白草平一帶下寨 焚蕩倉場庫務軍營民居、敵樓、戰棚皆盡。其賊亦不輟下屈野河來奔衝州城。當州日夜拒守,軍民危困。今遣百姓李珣、飛騎長行王晏偷路告急,乞軍馬司星夜進程,發兵救應。」

河東路轉運使文彥博:「昨西賊圍豐州及寧遠寨,其并、代州副部署、通州團練使王元,麟府州鈐轄、東染院使、昭州刺史康德輿,只在府州閉壘自守,並無出兵救援之意,以至八月七日寧遠寨破,十九日豐州破。二十一日,西賊引退已遠,麟州路通。二十三日,元等乃牒府州索隨軍十日糧草,計人糧馬料九千石、草五萬六千束,以二十六日出軍。臣尋急令保德、火山、岢嵐軍人戶各備騾乘,於府州請搬上件隨軍。其王元、康德輿只於府州城外五七里下寨,坐食所搬糧草,經三日,復將所部兵馬入城,亦不先告人戶令知,其人戶等見軍馬入城,謂是西賊將至,皆倉皇奔竄入城,棄所搬糧草騾乘並在野寨。明日,方令人戶搬所餘糧草於倉場回納。竊緣人戶請搬糧草、雇賃騾乘,所費至重,臣取得人戶雇倩契帖,每搬隨軍草一束、糧一石,不以遠近日數,計錢一貫文省。如此費耗,若一兩次,何以任持?若或出軍擊賊,遠救城寨,須要糧草隨行,雖有重費,不可辭勞。其如賊退已遠,麟州道路已通,方領軍馬出城,又不敢前去追襲,而只去府州城外五七里劄寨,令人戶運糧,元輩何以自安?方今西事未平,捍邊全藉良將,若王元、康德輿駑下之材,如此舉動,必致敗事。伏乞朝廷明行重典,以戒懦夫;別擇武臣,付以邊事。」

:「昨以西賊圍閉麟府州,專差王元及并代州鈐轄、供備庫使楊懷志往彼策應,自部領軍馬到府州,並不出兵廣作聲援救應,致陷沒豐州及寧遠寨;其康德輿係專管勾麟府路軍馬公事,亦只在府州端坐,不出救應。已降敕命,王元降右衛將軍、陵州團練使,楊懷志降供備庫副使,康德輿落遙郡軍,令逐路都部署司嚴行戒勵。仍令王元、康德輿分析上件因依聞奏。」

寶元二年六月壬午,詔元昊在身官爵並宜削奪,仍除屬籍。華戎之人,有能捕斬元昊者,即除靜難軍節度使,仍賜錢穀銀絹。元昊所部之人能歸順者,並等第推賞。丙戌,詔河東安撫司牒北朝安撫司,以趙元昊背叛,河東緣邊點集兵馬,慮北朝驚疑。

寶元二年九月,金明都監李士彬捕得元昊偽署環州刺史劉乞,送京師,斬於都市。以元昊令乞入延州界誘保塞蕃官故也。

康定元年三月癸酉,韓琦:「昨者夏虜寇延州,有西路都巡檢使、侍禁、閤門祗候郭遵從劉平與賊戰。有跨馬舞二劍以出,大呼云欲鬥將者,平問諸將,無敢敵者,遵獨請行,因上馬舞二鐵簡與賊格鬥,賊應手腦碎,餘眾遂卻。頃之,遵又橫大刀,率百餘人,進陷虜陣,至其帳前而還。凡三出三入,所殺者幾百人。遵馬倒,為賊所害,聞賊中皆歎服其勇也。乞優賜褒贈及錄其子孫。」贈遵果州團練使,母、妻皆封郡君,諸子悉除供奉官、侍禁、殿直,兄弟亦以差拜官。丙子,黑風自西北起,京師晝晦如墨,移刻而止。丁丑,始遣中使存問劉平、石元孫家屬,加賜贈。

四月戊子,陝西都轉運司:「請令淮南、江、浙州軍造紙甲三二萬副,給本路防城弓手。」委逐路州軍以遠年帳籍製造。

康定元年六月,言事者以朝廷發兵戍守西邊,恐諸處無備,乞於京東西州軍增置弓手。辛丑,詔天章閣待制高若訥為京西體量安撫使,侍御史知雜事張奎為京東體量安撫使,就委點集。甲辰,中書門下:「諸路並宜增置弓手,以備盜賊。」中書門下奏除陝西、河北、河東、京東西已從點差,及川、陝、廣南、福建更不點外,其餘路分,量戶口多少增置。

戊申,三司:「乞下開封府并河北買驢三千頭,載軍器輸陝西。」三司奏減一千頭,仍增京東西兩路。

康定元年九月丙寅,河北、河東強壯,陝西、京東、京西新添弓手,皆以二十五人為團,團置押官一員;四團為都,置正副都頭一人;五都為一指揮,置指揮使一人教習。

慶曆三年正月,廣南東路轉運司:「前此溫台州巡檢軍士鄂鄰殺巡檢使,寇掠數十州境,亡入占城。泉州商人邵保以私財募人之占城,取鄰等七人而歸,梟首廣州市。乞旌賞。」廣南東路轉運司奏補殿侍,監南劍州酒稅。初,內臣溫台巡檢張懷信性苛虐,號張列挈。康定元年,鄰等不勝怨忿,殺之。至是始獲焉。

李士彬世為屬國胡酋,領金明都巡檢使,所部十有八寨,胡兵近十萬人,延州人謂之鐵壁相公,夏虜素畏之。元昊叛,遣使誘士彬,士彬殺之。元昊乃使其民詐降士彬,士彬白知延州范雍,請徙置南方,雍曰:「討而擒之,孰若招而致之?」乃賞以金帛,使隸於士彬。於是降者日至,分隸十八寨,甚眾。元昊使其諸將每與士彬遇,輒不戰而走,曰:「吾士卒聞鐵壁相公名,莫不膽墜於地,狼狽奔走,不可禁止也。」士彬由是益驕,又以嚴酷御下,而多有所侵暴,故其下多有怨憤者。元昊乃陰以金爵誘其所部,往往受之,而士彬不知。

是歲,元昊遣衙校賀真來見范雍,自言欲改過自新,歸命朝廷。雍喜,厚禮而遣之,凡先所獲俘梟首於市者,皆斂而葬之,官為致祭。真既出境,虜騎大入,諸降虜皆為內應。士彬時在黃惟寨,聞虜至,索馬,左右以弱馬進,遂鞚以詣元昊,與其子懷寶俱陷沒。士彬先使其腹心赤豆軍主以珠帶示母、妻使逃,母、妻策馬奔延州,范雍猶疑之,使人詗虜,皆為所擒。明日,騎至城下。元昊割士彬耳而不殺,後十餘年,卒於虜中。

慶曆初,趙元昊圍麟州二十七日。城中無井,掘地以貯雨水。至是水竭,知州苗繼宣拍泥以塗垛積,備火箭射。賊有諜者潛入城中,出告元昊:「城中水已竭,不過二日,當破。」元昊望見塗積,曰:「城中無水,何暇塗積?」斬諜者,解圍去。麟州之圍,苗繼宣募吏民有能通信求援於外者,通引官王吉應募,繼宣問:「須幾人從行?」吉曰:「今虜騎百重,無所用著。」請髡髮,衣胡服,挾弓矢,齎糗糧,詐為胡人。夜縋而出,遇虜問,則為胡語答之。兩晝夜,然後出虜寨之外,走詣府州告急。府州遣將兵救之,吉復間道入城,城中皆呼萬歲。及圍解,詔除吉奉職、本州指使。

吉嘗從都監王凱及中貴人將兵數千人,猝遇虜數萬騎。中貴人惶恐,以手帛自經,吉曰:「官何患不得死?何不且令王吉與虜戰?若吉不勝,死未晚也。」因使其左右數人守中貴人,曰:「貴人有不虞,當盡斬若屬。」因將所部先登,射殺虜大將,虜眾大奔,驅軍乘之,虜墜崖死者萬餘人。奏上,凱自侍禁除禮賓使、本路鈐轄,吉自奉職除禮賓副使。

吉嘗與夏虜戰,其子文宣年十八,從行。戰罷,不見文宣,其麾下請入虜中求之,吉止之曰:「此兒為王吉之子,而為虜所獲,尚何以求為?」頃之,文宣挈二首以至,吉乃喜曰:「如此,真我子也!」吉每與虜戰,所發不過一矢,即捨弓肉袒而入,手殺數人,然後返,曰:「及其張弓挾矢之時,直往抱之,使彼倉卒無以拒我,則成擒矣。吾前後數十戰,未嘗發兩矢也。」時又有張節,與吉齊名,皆不至顯官而卒。

邈川首領唃廝羅有三子,曰磨氈角、瞎氈、董氈。董氈尤桀黠,殺二兄而并其眾。唃廝羅老,國事皆委之董氈。秦鳳經略使張方平使人誘董氈入貢,許奏為防禦使,董氈尋遣使入貢。會知雜御史吳中復劾奏方平擅以官爵許戎狄,啟其貪心,方平議遂不行。先是,契丹以女妻董氈,與之共圖夏國,夏主諒祚與之戰,屢為所敗。嘉祐六年秋,諒祚遣使請尚公主,鄜延經略司奏之,朝廷令鄜延不納其使。會諒祚舉兵擊董氈,屯於古渭州之側,古渭州熟戶諸酋長皆懼,以為諒祚且來併吞諸族,皆詣方平訴求救,方平懼,飾樓櫓,為守城之備,盡籍諸縣馬,悉發下番兵以自救。樞密張公

皇祐末,古渭州熟戶反,增秦州戍兵甚多。事平,文公悉分屯於永興、涇原、環慶三路,期以有警急則召之,以省芻糧,謂之「下番兵」。方平既發下番兵,關西震聳。方平仍驛書言狀,乞發京畿禁軍十指揮赴本路。樞密使張浚言於上曰:「臣昔在秦鳳,邊人言虜欲入寇者前後甚眾,皆無事實。今事未可知,而發京畿兵以赴之,驚動遠近,非計也,請少須之。」上從之。數日,方平復奏,諒祚已引兵西去擊董氈矣。諒祚尋復為董氈所敗,築堡於古渭州之側而還。薛向

寶元二年三月甲寅,保順軍節度使邈川大首領唃廝囉遣使李波末裏瓦等入貢方物。四月辛酉朔,癸亥,樞密院:「唃廝囉前妻今為尼,已有二子,曰瞎氈、磨氈角。唃廝囉再娶喬氏女,今為妻。」樞密院奏唃廝囉前妻賜紫衣、師號及法名,今妻賜邑號,瞎氈、磨氈角並除團練使。

康定元年四月癸巳,秦鳳路部署司:磨氈角自請奮擊夏虜,乞朝廷遣使監護。乃降詔命從之。八月辛丑,屯田員外郎劉渙往秦州至邈川以來勾當公事。渙知晉州,自言請使外國故也。

涑水記聞卷第十三

熙寧中,朝廷遣沈起、劉彝相繼知桂州,以圖交趾。起、彝作戰船,團結峒丁以為保甲,給陣圖,使依此教戰,諸峒騷然。士人執交趾圖言攻取之策者,不可勝數。嶺南進士徐百祥屢舉不中第,陰遺交趾書曰:「大王先世本閩人,聞今交趾公卿貴人多閩人也。百祥才略不在人後,而不用於中國,願得佐大王下風。今中國欲大舉以滅交趾,兵法:『先人有奪人之心』,不若先舉兵入寇,百祥請為內應。」於是交趾大發兵入寇,陷欽、廉、邕三州,百祥未得間往歸之。會石鑑與百祥有親,奏稱百祥有戰功,除侍禁,充欽廉白州巡檢。朝廷命宣徽使郭逵討交趾,交趾請降,曰:「我本不入寇,中國人呼我耳。」因以百祥書與逵,逵檄廣西轉運司按鞫,百祥逃去,自經死。郭帥

交趾賊熙寧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二十五日連破欽、廉二州,又破邕州管下太平、永平二寨。二十七日,圍邕州。知州、皇城使蘇緘晝夜築城力戰,所殺傷蠻人甚多,城因以固。

九年正月四日,廣西鈐轄張守節等過崑崙關赴援,兵少輕進,三千餘人悉為蠻眾所掩,殺傷殆盡。劉執中與廣西提刑遁回,後更無援兵。王師自京師數千里赴援,孤城抗賊,晝夜不得休息。正月二十一日,矢石且盡,城遂潰破,蘇緘猶誓士卒殊死戰,兵民死者十萬餘口,擄婦女小弱者七八萬口。二十二日,賊焚邕州城。二十三日,遂回本洞。

今王師前軍三將已達桂林,一將暫戍長沙;中軍旦夕過府,亦長沙置局;後軍三將分屯荊、鼎、澧三郡 ,一將襄州。

湖北飢,米斗計百五十鈔,餒死者無數。任公格

敕榜下交趾管內州峒官吏軍民等云:「已差吏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趙卨充安南道行營馬步軍都總管、經略招討使兼廣南西路安撫使,昭宣使、嘉州防禦使、內侍押班李憲充副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忠州刺史燕達充馬步軍副都總管。順時興師 ,水陸兼進。天示助順,已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咸懷敵愾之氣。然王師所至,弗迓克奔。咨爾士庶,久淪塗炭,如能諭王內附,率眾自歸,執虜獻功,拔身助順,爵賞賜予,當倍常科;舊惡宿負,一皆原滌。乾德幼稚,政非己出,造庭之日,待遇如初。朕言不渝,眾聽毋惑。比聞編戶,極困誅求,已戒使人,具宣恩旨:暴征橫賦,到即蠲除,冀我一方,永為樂土。」時交趾所破城邑,即為露布,榜之衢路,言:「所部之民叛如中國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訴於桂管,不報;又遣使泛海訴於廣州,亦不報。故我帥兵追捕亡叛者。而鈐轄張守節等輒相邀遮,士衛奮擊,應時授首。」又言:「桂管點閱峒兵,明言又見討伐。」又言:「中國作青苗、助役之法,窮困生民,我今出師,欲相拯濟。」故介甫自作此榜以報覆之。王正甫

提點刑獄楊畋自將擊破叛蠻。癸酉,詔特支荊湖擊蠻諸軍錢有差,仍命中使齎詔察視,具功狀以聞。

慶曆四年夏四月壬辰朔,丁酉,潭州:「山蠻鄧和尚等寇掠衡、道、永、郴州、桂陽監。」潭州奏先是,宜州:「本管環州蠻賊歐希範僭稱桂王,歐正辭僭稱桂州牧,攻環州,殺官吏。」潭州奏以虞部員外郎杜杞,為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充廣南西路轉運按察使兼本路安撫使,委以便宜經略。

茂州舊領羈縻九州,皆蠻族也。蠻自推一人為州將,治其域。州將常在茂州受處分。茂州居群蠻之中,地不過數十里,舊無城,惟植鹿角。蠻人屢以昏夜入茂州,剽掠民家六畜及人,茂州輒取貨於民家,遣州將往贖之,與之講和而誓,習以為常。茂州民甚苦之。

熙寧八年,屯田員外郎李琪知茂州,民投牒請築城,琪為奏之,乞如民所請,築城繞民居,凡八百餘步。朝廷下成都路鈐轄司,度其利害。時龍圖閣直學士蔡延慶領都鈐轄,李琪已罷去,大理寺丞范百常知茂州。延慶下百常檢度,百常言其利,朝廷遂令築之。既而,蠻酋緬訴於百常,稱城基侵我地,乞罷築,百常不許,訴者不已,百常以梃驅出。

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始興築,城纔丈餘,靜州等眾蠻數百奄至其處。茂州兵纔二百人,百常帥之拒擊,殺數人,蠻乃退,百常帥遷民入牙城。明日,蠻數千人,四面大至,悉焚鹿角及民廬舍,引梯衝攻牙城,矢石雨下,百常率眾乘城拒守。至二十九日,其酋長二人為櫑木所殺,蠻兵乃退。既而四月初,屢來攻城,皆不克而退。然遊騎猶繞四山,城中人不敢出。

茂州南有箕宗關路通永康軍,北有隴東路通綿州,皆為蠻所據。百常募人間道詣成都,及書木牌數百投江中,告急求援。於是蜀州駐泊都監孫青,將數千人自箕宗關入,蠻伏兵擊之,青死而士卒死傷不多。又有王供備等將數千人自隴東道入,時州蠻請降,從者殺其二子,蠻怒,密告靜州等蠻,使遮其前,而自後驅之,壅溪上流,官軍既涉而決之,殺溺殆盡。既而鈐轄司命百常與之和誓,蠻人稍定。

蔡延慶奏乞朝廷遣近上內臣共經制蠻事,朝廷命押班王中正專制蠻事。中書、密院劄子皆云「奉聖旨:講和」,而中正自云「受御前劄子,掩襲叛蠻」。其年五月,中正將兵數千自箕宗關入,經恭州、蕩州境,乘其無備掩擊之,斬首數百級,擄掠畜產,焚其廬舍皆盡。既而復與之和誓。至七月,又襲擊之,又隨而與之和誓,乃還,奏云事畢。始,蔡帥恐監司不肯應給軍須,故奏乞近上內臣共事。中正受宣命,凡軍事皆與都鈐轄司商議,中正將行,奏云:「茂州去成都府遠,若事大小一一與鈐轄司商議,恐失事機,乞委臣專決,關鈐轄司知。」有旨依奏。中正既至,軍事進止,皆由己出,蔡不復得預聞,事既施行,但關知而已,監司皆附之。遂奏:「蔡延慶區處失宜,致生邊患。又延慶既與之和誓,而臣引兵入箕宗關,蠻渝約出兵拒戰。」蔡由是徙知渭州,以資政殿學士馮京代之。又奏:「范百常築城侵蠻地,生邊患。」坐奪一官、勒停。隴西土田肥美,靜、時等六州引生羌據其地,中正不能討,北路遂絕。

故事,與蠻為和誓者,蠻先輸貨,謂之「抵兵」,又輸求和物,官司乃籍所掠人畜財物使歸之,不在者增其價。然後輸誓牛羊豕棘耒耜各一,乃縛劍門於誓場,酋豪皆集,人人引於劍門下過,刺牛羊豕血歃之;掘地為坎,反縛羌婢坎中,加耒耜及棘於上,人投一石擊婢,以土埋之,巫師詛云:「有違誓者,當如此婢。」及中正和誓,初不令輸「抵兵」、求和等物,亦不索其所掠;自備誓具,買羌婢,以氈蒙之,經宿而失;中正先自劍門過,蠻皆怨而輕之。自是剽掠不絕。狄諮范百常

慶曆四年四月丁巳,梓夔路鈐轄司:「瀘州淯井監蠻攻三江寨。」梓夔路鈐轄司奏秦鳳路發兵千人擊之。

慶曆四年七月,梓州路轉運司:「知瀘州、左侍禁、閤門祗候李康伯,令教練使史愛招諭淯井叛蠻,酋長郟敖等出降。乞旌賞及補愛殿侍,充淯井監一路巡檢,李康伯與提點刑獄。」梓州路轉運司

皇祐四年,儂智高世為廣源州酋長,役屬交趾,稱廣源州節度使。有金坑,交趾賦斂無厭,州人苦之。智高桀黠難制,交趾惡之,以兵掩獲其父,留交趾以為質,智高不得已,歲輸金貨甚多。久之,父死,智高怨交趾,且恐終為所滅,乃叛交趾,過江,徙居安德州,遣使詣邕州求朝命補為刺史。朝廷以智高叛交趾而來,恐疆埸生事,卻而不受。智高由是怨,數入為盜。

先是,禮賓使亓贇坐事出為洪州都指揮使,會赦,有薦其材勇,前所坐薄,可收使,詔除御前忠佐,將兵戍邕州。贇欲邀奇功,深入其境,兵敗,為智高所擒,恐智高殺之,乃紿言:「我來非戰也,朝廷遣我招安汝耳。不幸部下人不相知,誤相與鬥,遂至於此。」因諭以禍福。智高喜,以為然,遣其黨數十人隨贇至邕州,不敢復求刺史,但乞通貢朝廷。邕州言狀,朝廷以贇妄入其境,取敗,為賊所擒,又欲脫死,妄許其朝貢,為國生事,罪之,黜為全州都指揮使,智高之人皆卻還。智高大恨,且以朝廷及交趾皆不納,窮無所歸,遂謀作亂。有黃師宓者,廣州人,以販金常往來智高所,因為之畫取廣州之計,智高悅之,以為謀主。是時,武臣陳珙知邕州,智高陰結珙左右,珙不之知。

皇祐四年四月,智高悉發所部之人及老弱盡空,沿江而下,凡戰兵七千餘人。五月乙巳朔,奄至邕,珙閉城拒之,城中之人為內應,賊遂陷邕州,執珙等官吏,皆殺之。司戶參軍孔宗旦罵賊而死。智高自稱仁惠皇帝,改元啟曆,沿江東下。橫、貴、潯、龔、藤、梧、康、封、端諸州無城柵,皆望風奔潰,不二旬,至廣州。

知廣州仲簡性愚且狠,賊未至間,僚佐請為之備,皆不聽。至遣兵出戰,賊使勇士數十人,以青黛塗面,跳躍上岸,廣州兵皆奔潰。先是,廣州地皆蜆殼,不可築城,前知州魏瓘以甓為之,其中甚隘小,僅可容府署、倉庫而已。百姓驚走,輦金寶入城,簡閉門拒之,曰:「我城中無物,猶恐賊來,況聚金寶於中邪?」城外人皆號哭,金寶悉為賊所掠,簡遂閉門拒守。

轉運使王罕時巡按至梅州,聞之,亟還番禺。鄉村亡賴少年,乘賊勢互相剽掠,州縣不能制,民遮馬自訴者甚眾。罕乃下馬,召諸老人坐而問之,曰:「汝曹嘗經此變乎?」對曰:「昔陳進之亂,民間亦如是。時有縣令,籍民間強壯者,悉令自禦鄉里,無得他適。於是鄉村下不能侵暴,亦不能侵暴鄰村,一境獨安。」罕即遷移牒州縣,用其策,且斬為暴者數人,民間始安。罕既入城,鈐轄侍其淵等共修守備。賊掠得海船崑崙奴,使登樓車以瞰城中,又琢石令圓以為械,每發輒殺數人,晝夜攻城,五十餘日,不克而去。

時提點刑獄鮑軻欲遷其家置嶺北,至南雄州,知州責而留之。軻乃詗廣聲聞,日有所奏;罕在圍城中,無奏章。賊退,朝廷賞軻而責罕,罕坐左遷。

五月乙巳朔,丙寅,儂智高攻廣州。壬申,詔知桂州陳曙將兵救之。初,直史館楊畋,繼業之族人也,嘗為湖南提點刑獄,討叛蠻,與士卒同甘苦,士卒愛之,時居父喪。六月乙亥,詔起畋為廣南西路體量安撫使。畋儒者,迂闊無威,諸將不服,尋罷之。

七月丙午,以余靖經制廣南東西路賊盜。壬戌,智高解廣州圍,西還攻賀州,不克。廣南東路鈐轄張忠初到官,所將皆烏合之兵,智高遇戰於白田,忠敗死。西路鈐轄蔣偕性輕率,舉措如狂人,軍於太平場,初不設備。九月戊申,智高襲擊殺之。丙寅,又敗官軍於龍岫洞。丁巳,以余靖提舉廣南東西路兵甲,尋為經略使,又命樞密直學士孫沔、入內押班石全彬與靖同討智高。西路鈐轄王正倫敗於館門驛,遂陷昭州。

樞密副使狄青請自出戰擊賊,庚午,以青為宣徽使、荊湖南北路宣撫使、都大提舉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事。諫官韓絳上言,狄青武人,不足專任,固請以侍從文臣為之副。上以訪執政,時龐籍獨為相,對云:「屬者王師所以屢敗,皆由大將權輕,偏裨人人自用,遇賊或進或退,力不能制故也;今青起於行伍,若以侍從之臣副之,彼視青如無,青之號令復不得行,是循覆車之軌也。青素名善戰,今以二府將大兵討賊,若又不勝,不惟嶺南非陛下之有,荊湖、江南皆可憂矣。禍難之興,未見其涯,不可不慎。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專以智高事委之,使青先以威齊晉,然後用之,必能辦賊,幸陛下勿以為憂也。」上曰:「善。」於是詔嶺南用兵皆受青節度,處置民事,則與孫沔等議之。時余靖軍於賓州,聞智高將至,棄其城及芻糧,走保邕。丁丑,智高陷賓州,靖引兵出,揚言邀賊,留監押守邕州,監押亦走。甲申,智高復入邕州。

十一月,狄青至湖南,諸道兵皆會,諸將聞宣撫使將至,爭先立功。余靖遣廣南西路鈐轄陳曙將萬人擊智高,為七寨,逗遛不進。

十二月壬申朔,智高與曙戰於金城驛,曙敗,遁歸,死者二千餘人,棄捐器械輜重甚眾。交趾王德政請出兵二萬助收智高,狄青奏:「官軍自足辦賊,無用交趾兵。」丁未,詔交趾毋出兵。青又請西邊蕃落廣銳近二千騎與俱。

五年正月,青至賓州,余靖、陳曙皆來迎謁。時饋運未至,青初令備五日糧,既又備十日糧。智高聞之,由是懈惰不為備,上元張燈高會。先是,諸將視其帥如寮寀,無所嚴憚,每議事,各執所見,喧爭不用其命。己酉,狄青悉集將佐於幕府,立陳曙於庭下,數其敗軍之罪,并軍校數十人皆斬之。諸將股栗,莫敢仰視。余靖起拜曰:「曙之失律,亦靖節制之罪。」青曰:「舍人文臣,軍旅之責,非所任也。」於是勒兵而進,步騎二萬人。

或說儂智高曰:「騎兵利平地,宜遣兵守崑崙關,勿使度險,俟其兵疲食盡,擊之無不勝者。」智高驟勝,輕官軍,不用其言。青倍道兼行,出崑崙關,直趨其城。智高聞之,狼狽發兵出戰。戊午,相遇於歸仁鋪。青使步卒居前,匿騎兵於後。蠻使驍勇者執長槍居前,羸弱悉在其後。其前鋒孫節戰不利而死,將卒畏青令嚴,力戰莫敢退者。青登高丘,執五色旗,麾騎兵為左右翼,出長槍之後,斷蠻軍為三,旋而擊之,槍立如束,蠻軍大敗,殺獲三千餘人,獲其侍郎黃師宓等。智高走還城,官軍追之,營其城下。夜,營中驚呼,蠻聞之,以為官軍且進攻,棄城走。明日,青入城,遣裨將于振追之,過田州不及而還,智高奔大理。捷書至,上喜,謂龐籍曰:「嶺南非卿執議之堅,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

狄青還,上欲以為樞密使、同平章事,籍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謂之曰:『朕欲以卿為使相,然今外敵尚多,卿為使相,安肯復為朕盡死力邪?』賜錢二十萬緡而已。今青雖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賞以此官,則富貴極矣,異日復有寇盜,青更立功,將以何官賞之?且青起軍中,致位二府,眾論紛然,謂國朝未有此比;今幸而立功,論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使青得罪於眾人也。臣所言非徒便於國體,亦為青謀也。昔狄青已為大將軍,封侯立功,漢武帝更封其子為侯;陛下若謂賞功未盡,宜更官其諸子。」爭之累日,上乃許之。二月癸未,加青護國軍節度使,樞密副使如故,仍遷諸子官。既而議者多謂青賞薄,石全彬復為青訟功於中書。五月乙巳,竟以青為樞密使。

先朝時,所司奏:余安道募人能獲智高者,有孔目官楊元卿、進士石鎮等十人皆獻策請行,安道一一問之,以元卿策為善。元卿曰:「西山諸蠻,凡六十族,皆附智高,其中元卿知其一族,請往以逆順諭之,一族順從,使之轉諭他族,無不聽矣。若皆聽命,則智高將誰與處此?必成擒矣。」安道悅,使齎黃牛、鹽等往說之。二族隨元卿出見安道,安道皆補教練使,裝飾補牒如告身狀,慰勞燕犒,厚賜遣之。於是轉相說諭,稍稍請降。

先是,智高築宮於特磨寨,及敗,攜其母、弟、妻、子往居之,聞諸族俱叛,惶懼,留其母及弟智光、子繼封於特磨寨,使押衙一人將兵衛之,智高自將兵五百及其妻、六子奔大理國,欲借兵以攻諸族。諸族走告石鎮兄鑑,安道使元卿等十人,發諸族揀完等六州兵襲特磨寨,殺押衙,獲其母、弟、子以歸。安道欲烹之,廣南西路轉運司奏:「所獲非智高母、子,蠻人妄執之以干賞耳。」於是安道奏送京師,請囚之,以俟得智高辨其虛實。詔許之。緣道皆不縻縶,供侍甚嚴。至京師,館於故府司,朝夕給飲膳,惟所欲,如奉驕子,月費錢三百餘貫,病則國醫臨視。後數月,智光狂發,毆防衛者,欲突走。伯庸上言:「智高母數病,不幸死,無以懲蠻夷;又徒費國財,養之無用,請戮之。」上怒曰:「余靖欲存此以招智高,而卿等專欲殺之邪?」自是群臣不敢言。智高母年六十餘,隆準方口。智光年二十八,神識不慧,智高使知所部州,不能治,黜之;其妻美色,智高奪之。繼封年十四,智高長子,智高之僭,立為太子。繼明八歲。

安道以獲智高母,召其所親黃汾於韶州,使部送至京師。汾自幕職遷大理寺丞,元卿除三班奉職,鎮除齋郎,其餘皆除齋郎、殿侍。以元卿、鎮曉蠻語,使留侍儂母。元卿等皆憤歎曰:「昔我初獲智高母,余侍郎謂我等勿入京師,留此待官賞耳。我等皆曰:『智高殺我等親戚近數十口,我願至京師,分此嫗一臠食之。』豈知今日朝夕事之,若孝子之養母。執政者仍戒我云:『汝勿得以私憤逼殺此嫗。』設有不幸,我等當償其死邪?」數見執政,涕泣求歸,不許。

皇祐中,儂智高自邕州乘流東下,時承平歲久,緣江諸州城柵隳弊,又無兵甲,長吏以下皆望風逃潰。贊善大夫、知康州趙師道謂僚屬曰:「賊鋒甚盛,吾州眾寡不敵,必不能拒賊。然吾與兵馬監押為國家守城,賊至死之,職也。諸君先賊未至,宜與家屬避之山中。」師道亦置其家屬山中,師道妻方產,棄子於草間而去。師道在城上,妻遣奴與師道相聞,師道怒曰:「吾已與汝為死訣,尚寄聲何為!」引弓射奴,殺之。時賊已在近,師道與監押閉門守城,賊攻陷之,師道坐正廳事,射殺賊數人,然後死。賊以城人拒己,悉焚其官府民舍,殘滅之。進至於封州,太子中舍、知封州曹覲微服懷州印匿於民間,賊搜得之,延坐與食,謂曰:「爾能事我,我以爾為龍圖閣學士。」覲罵曰:「死蠻!汝安知龍圖閣學士為何物,乃欲汙我?」賊怒,斬之。及事平,朝廷贈覲諫議大夫,師道太常少卿,妻子皆受官邑,賜賚甚厚。棄城者皆除名編管。前廣州通判康衛

儂智高將至廣州,天章閣待制、知廣州仲簡尚未之信,殊不設備,榜於衢路,令民敢有相扇動欲逃竄者斬。及賊至,簡閉子城拒守。郊野之民欲入城者,閉門不納,悉為賊所殺掠。簡陰具舟,欲與家屬逃去,僚屬以為不可。會轉運使王罕巡行他州,聞賊至,亟還入廣州城,悉力拒守,幾陷者數四,僅而得完。提點刑獄鮑軻止於南雄州,詗賊動靜,相繼以聞。及賊退,朝廷責罕奏章稀少,黜監信州稅,仲簡落職知筠州,以鮑軻為勤職,欲以為本路轉運使,臺諫有言而止。

蔣偕將千餘人,晝夜兼行,追儂智高至黃富場。蠻人詗知官軍飢疲,夜以酒設寨飲之,即帳中斬偕首,因縱擊其跡,大破之,梟偕及偏裨首於戰處而去。李章云

儂智高圍廣州既久,城中窘急,而賊亦疲乏,又不習水戰,常懼海賊來抄其寶貨。東莞縣主簿兼令黃固素為吏民所愛信,偵知賊情,乃募海上無賴少年,得數千人,船百餘艘,泝流而下,夜趨廣州城,鼓譟而進,賊大驚,即時遁去。廣州命固率所募之眾泝流追之,而賊棄船自他路去,追之不及。會通判孟造素不悅固,乃按固所率舟中之民私載鹽於上流販賣,及縣中官錢有出入不明者,攝固下獄治之,誣以贓罪,固竟坐停任。既而上官數為辨雪,治平中乃得廣州幕職。蔡子直

石鑑,邕州人,嘗舉進士,不中第。儂智高陷邕州,鑑親屬多為賊所殺,鑑逃奔桂州。智高攻廣州不下,還據邕州。秘書監余靖受朝命討賊,干靖,言:「邕州三十六洞蠻,素受朝廷官爵恩澤,必不附智高。曏者從智高東下,皆廣源州蠻及中國亡命者,不過數千人,其餘皆驅掠二廣之民也。今智高據邕州,財力富強,必誘脅諸蠻,再圖進取,若使智高盡得三十六洞之兵,其為中國患未可量也。鑑素知諸洞山川人情,請以朝廷威德說諭諸蠻酋長,使之不附智高,智高孤立,不足破矣。」鑑以書干靖靖乃假鑑昭州軍事推官,間道說諸洞酋長,皆聽命。

惟結洞酋長黃守陵最強,智高深與相結。洞中有良田甚廣,饒粳糯及魚,四面阻絕,惟一道可入。智高遺守陵曰:「吾曏者長驅至廣州,所向皆捷,所以復還邕州者,欲撫存汝諸洞耳。中國名將如張忠、蔣偕輩,皆望風授首,步兵易與,不足憂,所未知者騎兵耳。今聞狄青以騎兵來,吾當試與之戰,若其克捷,吾當長驅以取荊湖、江南,以邕州授汝;不捷,則吾寓汝洞中,休息士卒,從特磨洞借馬,教習騎戰,俟其可用,更圖後舉,必無敵矣。」智高遺守陵書并厚以金珠遺守陵。守陵喜,運糯米以餉智高。鑑使人說守陵曰:「智高乘州縣無備,橫行嶺南,今力盡勢窮,復還邕州,朝廷興大兵以討之,敗在朝夕。汝世受國恩,何為無事隨之以取族滅?且智高父存勖,本居廣源州,弟存祿為武勤州刺史,存勖襲殺存祿而奪其地;又以女嫁廣源州刺史,因省其女,遂引兵襲殺刺史及其婿而奪其地,此皆汝耳目親見也。智高父子貪詐無恩,譬如虎狼,不可親也。今汝乃欲延之洞中,吾見汝且為虜矣,不可不為之備。」守陵由是狐疑,稍拒智高。智高怒,遣兵襲之,守陵先為之備,逆戰,大破之。會智高亦為狄青所敗,遂不敢入結洞而逃奔特磨。

特磨西接大理,地多善馬,智高悉以所得二廣金帛子女遺特磨布爕儂夏誠,又以其母妻夏誠弟夏卿相結納,夏誠許以兵馬借之。智高留其母及一弟一子并其將於夏誠所居之東十五里絲葦寨,而身詣大理,欲借兵共寇西川,使其母以特磨之兵自邕州寇廣南。鑑請詣特磨寨說夏誠,使圖智高。智高以兵守三絃水,鑑幾為所獲,不得進而還。鑑言於靖曰:「特磨距邕州四十日程,智高恃其險遠,必不設備。鑑請不用中國尺兵斗糧,募諸洞丁壯往襲之,仍以重賂說特磨,使為內應,取之必矣。」靖許之,仍許蕭繼將大兵為鑑後,繼常與鑑相距十程。鑑募洞丁,得五六千人,率之以進。

前知邕州蕭注曰:廣源州本屬田州,儂智高父本山獠,襲殺廣源州酋豪而據之。田州酋長請往擊之,知邕州者恐其生事,禁不許。廣源州地產金,一兩直一縑,智高父由是富強,招誘中國及諸洞民,其徒甚盛。交趾惡之,遣兵襲虜之。智高時年十四,與其母逃竄得免,收其餘眾,臣事交趾。既長,因朝於交趾,陰結李德政左右,欲奪其國,事覺,逃歸,因求內附。朝廷恐失交趾之心,不納。智高謂其徒曰:「今吾既得罪於交趾,中國又不我納,無所自容,止有反耳。」乃自左江轉掠諸洞,徙居右江文村,陰察官軍形勢,與邕州姦人相結,使為內應。在文村五年,遂襲邕州,陷之。蕭注

儂智高圍廣州,轉運使王罕嬰城拒守,都監侍其淵晝夜未嘗眠。久之,將士疲極。有裨將誘士卒下城,欲與之開門降賊,淵適遇之,諭士卒曰:「汝曹降賊,必驅汝為奴僕,負擔歸其巢穴,朝廷又誅汝曹父母妻子;不若併力完城,豈唯保汝家,亦將有功受賞矣。」士卒乃復還,登城。罕夜寢於城上,淵忽來,徐撼而覺之,曰:「公勿驚,公隨身有弓弩手否?」罕曰:「有。」乃與罕帥弩手二十餘人,銜枚至一處,俯見賊已踰壕,蟻附登城,將及堞矣。城上人皆不覺,淵指示弩手使射之,賊乃走出壕外。及賊退,淵終不言裨將謀叛之事。熙寧中致仕,介甫知其為人,特除一子官,給全俸。淵年八十餘,氣志安壯。范堯夫以為陰德之報云。堯夫

元豐五年,韓持國知潁昌府,官滿,有旨許令再任,中書舍人曾鞏草告詞,稱其「純明直亮」。既進呈,上其後曰:「按維天資忿戾,素無事國之意。朋俗罔上,老不革心。朕以東宮之舊,姑委便郡,非所望於承流宣化者也。而曾鞏草詞乖僻,可贖銅十斤,別草詞以進。」上

元豐三年,瀘州蠻乞第犯邊,四方館使韓存寶將兵討之。乞第所居曰歸來州,距瀘州東南七百里。十月,存寶出兵,值久雨,十餘日,出寨纔六十餘里,留屯不進,遣人招諭。乞第有文書服罪請降,軍中食盡,存寶引還。自發瀘州至還,凡六十餘日。朝廷責其不待詔擅引兵還,命知雜御史何正臣就按斬之。更命林廣將存寶部兵及環慶兵、黔南兵合四萬人,以四年十二月再出擊之。離瀘州四百餘里即是深篟,皆高阪險絕,竹木茂密,華人不能入,蠻所恃以自存者也。蠻逆戰於篟外,廣擊敗之,蠻走,廣伐木開道,引兵踵之。又二百餘里,至歸來州,乞第逆戰,又敗,乃帥其眾竄匿。

五年正月己丑,廣入歸來州,唯茅屋數十間,分兵搜捕山篟,皆無所獲。所齎食盡,得蠻所儲粟千餘斛,數日亦盡,饋運不繼。先是,有實封詔書在走馬承受所,題云:「至歸來州乃開。」實封詔書至是,開之,云:「若至歸來,討捕乞第,必不可獲,聽引兵還。」詔是役也,頗得黔南兵,皆土丁,遇出征,日給米二升,餘無廩給。諸州民夫負糧者,既輸糧,官不復給食,以是多餒死不還,有名籍可知者四萬人,其家人輔行及送資裝者不預焉。軍士屯瀘州歲餘,罹瘴疫物故者六七千人,所費約緡錢百餘萬。

元豐中,文潞公自北都召對,上問以至和繼嗣事,潞公對曰:「臣等備位兩府,當此之際,議繼嗣乃職分耳。然亦幸值時無李輔國、王守澄之徒用事於中,故臣等得效其忠懇耳。」上憮然有間而善之。仁宗宦官雖有蒙寵信甚者,臺諫言其罪,輒斥之,不庇也。由是不能弄權。

涑水記聞卷第十四

熙寧中,王韶開熙河,諸將皆以功遷官,皇城使、知原州桑湜獨辭不受,曰:「羌虜畏國威靈,不戰而降,臣何功而遷官?」執政曰:「眾人皆受,獨君不受,何也?」對曰:「眾人皆受,必有功也;湜自知無功,故不受。」竟辭之。時人重其知恥。

魯山處士旼之弟也。為順陽令,有虎來至城南,率吏卒往逐之,最居其前。虎據山大吼,吏卒皆失弓槍偃仆,虎來搏,有小吏執硯,趨當其前,虎銜以去。取獵戶毒矢,挺身逐之,左右諫不可,曰:「彼代我死,我何忍不救之?」逐虎入山十餘里,竟射中虎,奪小吏而還,小吏亦不死。

汪輔之為河北監司,坐輕躁得罪,勒令分司,久之,除知虔州。到官日,上云:「清時有味,白首無成。」汪輔之 上表又云:「插筆有風,空囹無日。」汪輔之 上表或解之曰:「杜牧詩云:『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屬意怨望。」有,復令分司。

永樂既失守,夏國以書繫矢,射於環慶境上,經略使盧秉棄之。虜乃更遣所得俘囚,齎書移牒以遺秉,秉不敢不以聞。其詞曰:十一月八日,夏國南都統星昴嵬名濟乃謹裁書致於安撫經略麾下:

伏審統戎方面,久嚮英風,應慎撫綏,以副傾注。昨於兵役之際,提戈相軋,今以書問贄信,非變化曲折之不同,蓋各忠於所事,不得不如此耳。

夫中國者,禮義之所從出,必動止猷為,不失其正。苟聽誣受間,肆詐窮兵,侵人之土疆,殘人之黎庶,是乖中國之體,豈不為夷狄之羞哉!

昨朝廷暴驅甲兵,大行侵討,蓋天子與邊臣之議,謂夏國方守先誓,宜出不虞,五路進兵,一舉可定,遂有去年靈州之役、今秋永樂之戰。較其勝負,與夫前日之議為何如哉?且中國祖宗之世,於夏國非不經營之。五路窮討之策既嘗施之矣,諸邊肆撓之謀亦嘗用之矣,知僥倖之無成,故終歸樂天事小之道。兼夏國提封一萬里,帶甲數十萬,西連于闐,作我歡鄰,北有大燕,為我強援。今與中國乘隙伺便,角力競鬥,雖十年豈得休息哉?即念天民無辜,被茲塗炭之苦,孟子所謂未有好殺能得志於天下也。蓋夏國主上自朝廷見伐之後,夙宵興念,謂自祖先之世,於今八十餘年,臣事中朝,恩禮無所虧,貢聘無所怠,何期天子一朝見怒,舉兵來伐?令膏血生民,勦戮師旅,傷和氣,致凶年,覆亡之由,發不旋踵,朝廷豈不恤哉?蓋邊臣幸功,上聽致惑,使祖宗之盟既沮,君臣之分不交。載省厥由,悵然何已。濟乃遂探主意,得移音翰。

伏惟經略以長才結上知,以沉謀幹西事,故生民之利病,宗社之安危,皆得別白而言之。至於魯國之憂不在顓臾,而隋室之變生於玄感,此皆明智已得於胸中,不待言而後諭也。方今解天下之倒懸,必假英才鉅德,經略何不進讜言、排邪議,使朝廷與夏國歡和如初,生民重睹太平,寧有意也?倘如此,則非唯敝國蒙幸,實天下之大惠也。意鯁詞直,塵瀆安撫經略麾下。

元豐四年秋,朝廷大舉討夏國,命內臣李憲措置秦鳳熙河,節制環慶涇原,照應河東鄜延路軍馬,昭宣使、眉州防禦使王中正措置河東路,節制鄜延,照應環慶等路軍馬。九月丙午,中正將河東兵六萬、民夫荷糧者亦六萬餘人發麟州,纔數里,至白草平,即奏已入虜境。留屯九日不進,遣士卒往來就芻糧於麟州。十月乙卯,始自白草平引兵西行三十里,至鵝枝谷止。丙辰,至四皓峰。丁巳,以陰霧復留一日,是日行不過四十餘里。丙寅,渡無定河,循水而行,地多濕沙,人畜往往陷不得出。晚至橫山下神堆驛,遇鄜延副使、都總管种諤,兩營相距數里。

先是,諤上言,乞不受王中正節制,會諤有破米脂城功,天子許之。明日詔書至,諤不復見中正,引兵先趣夏州。時河東夫聞鄜延夫言,此去綏德城甚近,兩日中亡歸者二千餘人,河東轉運判官莊公岳等斬之不能禁。

初,王中正在河東,奴視轉運使,又奏提舉常平倉趙成管勾隨軍錢糧草。凡有所需索,不行文書,但遣人口傳指揮,轉運使惕息不敢違。公岳等以口語無所憑,從容白中正云:「太尉所指揮事多,恐將命者有所忘誤,乞記之於紙筆。」自後,始以片紙書之。公岳等白中正軍出境應備幾日糧,中正以為鄜延受我節制,前與鄜延軍遇,彼糧皆我有也,乃書片紙云:「止可備半月糧。」公岳等恐中道乏絕,陰更備八日糗糒。及种諤既得詔不受中正節制,委中正去,鄜延糧不可復得,人馬漸乏食,乃遣官屬引民夫千餘人索胡人所窖穀糜,發之,得千餘石。

庚午,至夏州,時夏州已降种諤。中正軍於城東,城中居民數十家。時朝旨禁入賊境抄掠,賊亦棄城邑皆走河北,士卒無所得,皆憤悒思戰。諸將皆言於中正曰:「鄜延軍先行,所獲功甚多;我軍出境近二旬,所獲纔三十餘級,何以復命於天子?且食盡矣,請襲取宥州,聊可藉口。」中正從之。癸酉,至宥州,城中有民五百餘家,遂屠之,斬首百餘級,降者十餘人,獲牛馬百六十,羊千九百,軍於城東二日,殺所得馬牛羊以充食。甲戌,畿內將官張真、知府州折克行引兵二千餘人發糜窖,遇虜千餘人,與戰,敗之,斬首九百餘級。丙子,至牛心亭,食盡。丁丑,至柰王井,遇鄜延掌機宜景思誼,得其糧,遂引兵趣保安軍順寧寨。己卯,王中正軍於歸娘嶺下,不敢入寨,遣官屬請糧於順寧,兵夫凍餒,僵仆於道,未死,眾已剮其肉食之。十一月丙戌,得朝旨班師,乃歸延州。計士卒死亡者近二萬人;民夫逃歸者太半,死者近三千人,隨軍入寨者萬一千餘人;馬二千餘匹,死者幾半;驢三千餘頭,無還者。

初,上令王中正、种諤皆趨靈州、興州。中正不習軍事,自入虜境,望空而行,無鄉導斥候。性畏怯,所至逗留;恐虜知其營柵之處,每夜二更輒令軍士滅私火,後軍飯尚未熟,士卒食之多病;又禁軍中驢鳴。及食盡,士卒憤怨,流言當先殺王昭宣及莊、趙二漕乃潰歸。中正頗聞之,乃於眾中揚言:「必竭力前進,死而後已。」陰令走馬承受金安石奏:「轉運司糧運不繼,故不能進軍。今且於順寧寨境上就食。」莊公岳亦奏:「本期得鄜延糧,因朝廷罷中正節制,故糧乏。」上怒,命械繫公岳等於隰州獄,治其罪。公岳等急,乃奏:「臣等在麟府,本具四十日糧,王中正令臣等止備半月糧,片紙為驗。臣等又陰備八日糗糒。今出塞二十餘日始至宥州,糧不得不乏。」上乃命脫械出外答款。中正恐公岳復有所言,甚懼。及還朝,過隰州,謂公岳等曰:「二君勿憂,保無它。」既而公岳等各降一官,職事皆如故。

初,河東發民夫十一萬,中正減糧數,止用六萬餘人,餘皆令待命於保德軍。既而朝旨令餘夫運糧自麟州出,踵中正軍後,凡四萬餘人,遣晉州將官訾虎將兵八千護送之。:「兵少夫多,不足護送,乞益兵出塞。及不知道所從出,又不知中正何所之。」虎等奏有詔召夫還,更令自隰州趣延州餉中正軍。會天章閣待制趙禼領河東轉運使,:「冬氣已深,水凍草枯,饋運難通。」趙禼 奏乃罷之。

王中正既還延州,分所部兵屯河東諸州。山東兵往往百十為群,擅自潰歸,朝廷命所在招撫,給券遣歸本營;土兵亦有擅去者。會高遵裕靈州失利,詔中正自延州引所部兵救之,中正移書召河東分屯兵。知石州趙宗本將州兵屯隰州,士卒不肯行,集庭下喧譁呼萬歲,宗本父子閉門相保。又有山東將官王從丕部兵不肯發,從丕曉諭數日乃行。會遵裕已至慶州,詔中正引還,宗本、從丕各降二官,士卒不問。

王中正在河東,令轉運司勾押吏與陳安石同坐計度軍糧,吏曰:「都運在此,不敢坐。」中正叱曰:「此中何論都運?若事辦,奏汝班行;不辦,有劍耳。」

高遵裕既敗歸,元豐五年,李憲請發兵自涇原築寨稍前,直抵靈州攻之,可以必取。詔從之。先是,朝廷知陝西困於夫役,下詔諭民,更不調夫。至是,李憲牒都轉運司,復調夫饋糧,以和雇為名,官日給錢二百,仍使人逼之,云「受密詔:若乏軍興,斬都運使以下。」民間騷然,出錢百緡不能雇一夫,相聚立柵於山澤,不受調,吏往輒毆之。解州枷知縣以督之,不能集;知州、通判自詣縣督之,亦不能集;命巡檢、縣尉逼之,則執梃欲鬥,州縣無如之何。士卒前出塞,凍餒死者什五六,存者皆憚行,無鬥志。倉庫蓄積皆竭。群臣莫敢言,獨西京留守文潞公上言:「師不可再舉。」天子遜辭謝之。樞密副使呂晦叔亦言其不可,上不懌,晦叔因請解機務,即除知定州。會內侍押班李舜舉自涇原來,為上泣言:「必若出師,關中必亂。」上始信之,召晦叔慰勞之。舜舉退,詣執政王禹玉,禹玉迎見,以好言悅之,曰:「朝廷以邊事屬押班及李留後,無西顧之憂矣。」舜舉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當國,而以邊事屬二內臣可乎?內臣正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耳,豈可當將帥之任邪?」聞者代禹玉發噱。

六月,詔罷涇原之役,更命鄜延修六寨以包橫山之地,遣舜舉與承議郎、直龍圖閣徐禧往視之,乃命禧節制軍事。

八月,禧、舜舉與鄜延經略使沈括、轉運使李稷將步騎四萬及諸路役兵,始修永樂,與米脂、綏德皆在無定川中。永樂北倚山,南臨無定河,三面皆絕崖,地誠險要,虜騎數來爭之,皆敗去。先是,夏虜發國人,十丁取九以為兵,近二十萬人,齎百日糧屯於涇原之北,俟官軍出塞而擊之。既聞城永樂,即引兵趣鄜延。邊人來告者前後十數,禧等皆不之信,且曰:「虜若大來,是吾立功遷官之秋也。」上賜禧等黃旗,曰:「將士立功,受賞當倍於米脂。」禧等恐沈括分其功,乃曰:「城略已就矣,當與存中歸延安。」

九月乙酉,留李稷及步兵三萬餘人於永樂,括、禧、舜舉以八千人還米脂。是日,永樂遣人走告虜騎且至。丙戌,括留屯米脂,禧、舜舉復如永樂。丁亥,虜騎至城下,禧命鄜延總管曲珍領城中兵陣於崖下水際,禧、舜舉、稷植黃旗坐於城上臨視之。虜自未明引騎過陣前,至食時未絕。裨將高永能曰:「吾眾寡不敵,宜及其未成陣衝擊之,庶幾可破。」不從。虜與官軍夾水而陣,前後無際,將士皆有懼色。曲珍白禧:「今眾心已搖,不可復戰,戰必敗,請收兵入城。」禧曰:「君為大將,奈何遇敵不戰,先自退邪?」俄而,虜鳴笳於陣,虜騎爭渡水犯官軍。先是,選軍中勇士良馬,謂之「選鋒」,使居陣前。戰未幾,選鋒先敗,退走,蹂踐後陣。虜騎乘之,官軍大潰,偏裨死者數人,士卒死及棄甲南走者幾半,曲珍與殘兵萬餘人入城,崖峻逕狹,騎兵棄馬緣崖而上,喪馬八千餘匹,虜遂圍之。時樓堞皆未備,水寨為虜所據,城中乏水,至絞馬糞、食死人腦。被圍累日,曲珍度城必不能守,白禧:「請帥眾突圍南走,猶愈於坐而待死。」禧怒曰:「君已敗軍,又欲棄城邪?」戊戌,夜大雨,城遂陷,珍帥眾數百人踰城走免,禧、舜舉、稷皆沒,命官死者三百餘人,士卒得免者十無一二。沈括聞曲珍敗,永樂被圍,退保綏德,遂歸延州。時有詔令李憲將環慶兵數萬救永樂,比至延州,永樂已陷矣。

徐禧在鄜延,乘勢使氣,常言:「用此精兵,破彼羸虜,左縈右拂,直前刺之,一步可取三級。」諸將有獻策者,禧輒大笑曰:「妄語可斬。」虜陣未成,高永能請擊之,禧曰:「王者之師,豈可以狙詐取勝邪?」由是遂敗。

趙閱道抃熙寧中以資政殿大學士知越州,兩浙旱蝗,米價踊貴,餓死者十五六。諸州皆牓衢路,立賞禁人增米價,閱道獨牓衢路,令有米者任增價糶之。於是,諸州米商輻湊詣越,米價更賤,民無餓死者。閱道治民,所至有聲,在成都、杭、越尤著。張濟

趙閱道為人清素,好養生,知成都,獨與一道人及大龜偕行。後知成都,并二侍者無矣。蜀人

至和中,范景仁為諫官,趙閱道為御史,以論陳恭公事有隙。熙寧中,介甫執政,恨景仁,數訐之於上,且曰:「陛下問趙抃,即知其為人。」他日,上以問閱道,對曰:「忠臣。」上曰:「卿何以知其忠?」對曰:「嘉祐初,仁宗違豫,鎮首請立皇嗣以安社稷,豈非忠乎?」既退,介甫謂閱道曰:「公不與景仁有隙乎?」閱道曰:「不敢以私害公。」景仁

曾布為三司使,與呂嘉問爭市易事,介甫主嘉問,布坐左遷。詔命始出,朝士多未知之。布字子宣,嘉問字望之。或問劉貢父,曰:「曾子避席。」又問:「望之何如?」曰:「望之儼然。」介甫聞之,不喜,由是出貢父知曹州。公佐

馮當世、孫和甫、呂晦叔、薛師正同在樞府,三人屢於上前爭論,晦叔獨默不言。既而上顧問之,晦叔方為之開析可否,語簡而當,上常納之,三人亦不能違也。出則未嘗語人。外皆譏晦叔循默,不副眾望,晦叔亦不辨也,而同僚或為辨之。伯淳

上好與兩府議論天下事,嘗謂晦叔曰:「民間不知有役矣。」對曰:「然。上戶昔以役多破家,今則飽食安居,誠幸矣;下戶昔無役,今率錢,則苦矣。」上曰:「然則法亦當更矣。」伯淳

晦叔與師正並命入樞府,師正事晦叔甚恭,久之,晦叔亦稍親之,議事頗相佐佑。閤門副使韓存寶將陝西兵討戎瀘蠻,拔數柵,斬首數百級。上欲優進官秩,以勸立功者,師正曰:「戎瀘本無事,今優賞存寶,後有立功大於此者,何以加之?」晦叔曰:「薛向言是也。」乃除四方館使。伯淳

市易司法,聽人賒貸縣官貨財,以田宅或金帛為抵當,無抵當者,三人相保則給之,皆出息十分之二,過期不輸,息外每月更加罰錢百分之二。貪人及無賴子弟,多取官貸,不能償,積息、罰愈滋,囚繫督責,徒存虛數,實不可得。刑部郎中王居卿初提舉市易司,奏以田宅金帛抵當者,減其息;無抵當徒相保者,不復給。自元豐二年正月七日以前,本息之外,所負罰錢悉蠲之,凡數十萬緡;負本息者,延期半年。眾議頗以為愜。楊作

李南公知長沙縣,有鬥者,甲強乙弱,各有青赤,南公召使前,自以指捏之,曰:「乙真甲偽也。」詰之,果服。蓋南方有櫸柳,以葉塗膚,則青赤如毆傷者;剝其皮,橫置膚上,以火熨之,則如掊傷者,水洗不落。南公曰:「毆傷者血聚而內硬,偽者不然,故知之。」

有一村多豪戶,稅不可督,所差戶長輒逃去。南公曰:「然則此村無用戶長,知縣自督之。」書其村名,帖之於柱。豪右皆懼,是歲初限未滿,此村稅最先集。

又諸村多詭名,稅存戶亡,每歲戶長代納,亦不可差。南公悉召其村豪右,謂之曰:「此田不過汝曹所典買耳,與汝期一月,為我推究,不則汝曹均分輸之。」及期,盡得冒佃之人,使各承其稅。

河北提點刑獄有班行犯罪,下獄按之,不服,閉口不食百餘日,獄吏不敢考訊,甚患之。南公曰:「吾立能使之食。」引出,問曰:「吾欲以一物塞君鼻,君能終不食乎?」其人懼,即食,且服罪。人問其故,南公曰:「彼必善服氣者,以物塞鼻則氣結,故懼。」

王罕知潭州,州素號多事,知州多以威嚴取辦,罕獨以仁恕為之,州事亦治。有老嫗病狂,數邀知州訴事,言無倫理,知州卻之則悖詈。先後知州以其狂,但命徼者屏逐之。罕至,嫗復出,左右欲逐之,罕命引歸廳事,召使前,徐問。嫗雖言雜亂無次,亦有可曉者:乃本為人嫡妻,無子,其妾有子,夫死為妾所逐,家貲為妾盡據之。嫗屢訴於官,不得直,因憤恚發狂。罕為直其事,盡以家貲還之,吏民服其能察冤。李南公

舊制,試院門禁嚴密,家人日遣報平安,傳數人口,訛謬皆不可曉,常苦之。皇祐中,王罕為監門,始置平安曆,使吏隔門問來者,詳錄其語於曆;傳入院中,試官復批所欲告家人之語及所取之物於曆;罕遣吏隔門呼其人讀示之,往來無一差失。自知舉至封彌、謄錄、巡鋪共一曆,人皆見之,不容有私,人甚便之。是後遵以為法。身見

元豐元年正月十五日夜,張燈,太皇太后以齒疾不能食,不出觀。故上於閏月十五日夜於禁中張燈,露臺妓樂俱入,太皇太后疾尚未平,酒數行而起。李偕臣

其年冬,太皇太后得水疾,御醫不能愈。會新知邠州薛昌期久病水疾,得老兵王麻胡療之,數日而愈。上聞之,遣中使召麻胡入禁中療太皇太后疾,亦愈。上喜,即除麻胡翰林醫官,賜金紫,仍賜金帛,直數千緡。

岐王夫人,馮侍中拯之曾孫也,失愛於王,屏居後閣者數年。元豐二年春,岐王宮遺火,尋撲滅。夫人聞有火,遣二婢往視之。王見之,詰其所以來,二婢曰:「夫人令視大王耳。」王乳母素憎夫人,與王二嬖人共譖之,曰:「火殆夫人所為也。」王怒,命內知客鞫其事,二婢不勝拷掠,自誣云:「夫人使之縱火。」王杖二婢,且泣訴於太后曰:「新婦所為如是,臣不可與同處。」太后怒,謂上:「必斬之!」上素知其不睦,必為左右所陷,徐對曰:「彼公卿家子,豈可遽爾?俟按驗得實,然後議之。」乃召二婢使宮官鄭穆同鞫於皇城司。數日,獄具,無實,又命宮官馮誥錄問。上乃以具獄白太后,因召夫人入禁中,夫人大懼,欲自殺,上遣中使慰諭曰:「汝無罪,勿恐。」且命徑詣太皇太后宮,太皇太后亦慰存之。太后與上繼至,詰以火事,夫人泣拜謝罪,乃曰:「縱火則無之;然妾小家女,福薄,誠不足以當岐王伉儷,幸赦其死,乞削髮出外為尼。」太后曰:「聞汝詛詈岐王,有諸?」對曰:「妾乘忿,或有之。」上乃罪乳母及二嬖人,命中使送夫人於瑤華宮,不披戴,舊俸月錢五十緡,更增倍之,厚加資給,曰:「俟王意解,當復迎之。」君貺

元豐四年冬,朝廷大舉討夏國。十一月,環慶都總管高遵裕出旱海,皇城使、涇原副都總管劉昌祚出胡盧河,共趣靈州,昌祚受遵裕節制。昌祚上言軍事不稱旨,賜遵裕云:「昌祚所言迂闊,必若不任事者,宜擇人代之。」上賜遵裕書遵裕由是輕昌祚。既而昌祚先至靈武城下,或傳昌祚已克靈武城,遵裕在道中聞之,即上賀曰:「臣遣昌祚進攻,已克其城。」遵裕 上表賀既而所傳皆虛。遵裕至靈武城,以為城朝夕可下,徙昌祚軍於閑地,自以環慶兵攻之。時軍中皆無攻具,亦無知其法者,遵裕旋令採木造之,皆細小樸拙不可用。又造土囊,欲以填塹。又欲以軍法斬昌祚,眾共救解之。昌祚憂恚成疾,涇原軍士皆憤怒。轉運判官范純粹謂遵裕曰:「兩軍不鬥,恐生他變。」力勸遵裕詣昌祚營問疾,以和解之。遵裕又使呼城上人曰:「何不亟降?」其人曰:「我未嘗戰,何謂降也?」

涑水記聞卷第十五

元豐三年,開封府界提點陳向建議,令民貲及三千緡者養戰馬一匹,民甚苦之。薛師正時為樞密副使,初無異議,及事已施行,向詣樞密院白事,師正欲壓眾議,折難甚苦。向怒,以告諫官舒亶,劾奏師正為大臣,事有不可,不面陳而背誹以盜名。由是罷為正議大夫、知潁州。諫官又言其罷黜之後,不杜門省愆念咎,而賓客集其門日以百數,對客有怨憤語,改知隨州。翰林學士、御史中丞李定坐不糾彈,落職知河陽。

富公為人溫良寬厚,汎與人語,若無所異同者;及其臨大節,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智識深遠,過人遠甚,而事無巨細,皆反復熟慮,必萬全無失然後行之。

宰相,自唐以來謂之禮絕百僚,見者無長幼皆拜,宰相平立,少垂手扶之;送客,未嘗下階;客坐稍久,則吏從傍唱「相公尊重」,客踧踖起退。及公為相,雖微官及布衣謁見,皆與之抗禮,引坐,語從容,送之及門,視其上馬,乃還。自是群公稍稍效之,自公始也。

自致仕歸西都,十餘年,常深居不出。晚年,賓客請見者亦多謝以疾。所親問其故,公曰:「凡待人,無貴賤賢愚,禮貌當如一。吾累世居洛,親舊蓋以千百數,若有見有不見,是非均一之道;若人人見之,吾衰疾,不能堪也。」士大夫亦知其心,無怨也。嘗欲之老子祠,乘小轎過天津橋,會府中徙市於橋側,市人喜公之出,隨而觀之,至於安門,市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及違世,士大夫無遠近、識與不識,相見則以言,不相見則以書,更相弔唁,往往垂泣,其得士大夫心也又如此。嗚呼!苟非事君盡忠,愛民盡仁,推惻怛至誠之心,充於內而見於外,能如是乎?

初,選人李公義建言,請為鐵龍爪以濬河。其法用鐵數斤為爪形,沉之水底,繫緪,以船曳之而行。宦官黃懷信以為鐵爪太輕,不能沉,更請造濬川杷。其法以巨木長八尺,齒長二尺列於木下,如杷狀,以石壓之,兩旁繫大緪,兩端緪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革車絞之,去來撓蕩泥沙,已,又移船而濬之。事下大名安撫司,安撫司命金堤司管勾官范子淵與通判、知縣共試驗之,皆言不可用。會子淵官滿入京師,王介甫問子淵:「濬川鐵杷、龍爪法甚善,何故不可用?」子淵因變言:「此誠善法,但當時同官議不合耳。」介甫大喜,即除子淵都水外監丞,置濬川司,使行其法,聽辟指使二十人,給公使庫錢。子淵乃於河上令指使分督役卒,用二物疏濬,各置曆,書其課曰:「某日於某埽濬若干步,深若干尺。」其實水深則杷不能及底,虛曳去來;水淺則齒礙泥沙,曳之不動,卒乃反齒向上而曳之。所書之課,皆妄撰,不可考驗也。會都水監丞程昉建議於大名河曲開直河,既成,子淵屬昉稱直河淺,牒濬川司使用杷濬之,庶幾附以為功,昉從之。既而奉上狀,昉、子淵及督役指使各遷一官。

先是,大名府河每歲夏水漲,則自許家港溢出,及秋水落,還復故道,皆在大堤之內。熙寧八年,子淵復欲求功,乃令指使諷諸埽申大名府云:「今歲河七分入許家港,三分行故道,恐河勢遂移,乞牒濬川司用杷疏濬故道。」府司從之。是歲旱,港水所浸田不過萬頃,子淵用杷不及一月而罷。九年,子淵上言:「去歲大河幾移,賴濬川杷得復故道,出民田數萬頃。其督役官吏,更乞酬獎。」事下都水監,監司保奏,稱子淵等有奇功,乞加優獎。是時,天下皆言濬川鐵杷、龍爪如兒戲,適足以資談笑,王介甫亦頗聞之,故不信都水監之言,更下河北轉運、安撫司,令保奏。會介甫罷相,文潞公上言:「河水浩大,非杷可濬,秋涸固其常理,雖河濱甚愚之人,皆知濬川杷無益於事。臣不敢雷同保明,共為欺罔。」奏上,上不悅,命知制誥熊本與都水、轉運司共按視濬川利害。

本乃與都水監主簿陳祐甫、河北轉運使陳知儉共按問,諸埽言:「八年,故河道水減三尺,杷未至間已增二尺,杷至又增一尺,又從此以前十年,水皆夏溢秋復,不惟此一年。」乃奏:「水落實非杷所致。」子淵在京師,先聞之,遽上殿言:「熊本、陳知儉、陳祐甫意謂王安石出,文彥博必將入相,附會其意,以濬川杷為不便。臣聞本奉使按事,乃詣彥博納拜,從彥博飲食,祐甫、知儉皆預焉,及屏人私語,今所奏必不公。且觀彥博之意,非止言濬川杷而已。陛下一聽其言,天下言新法不便者必蠭起,陛下所立之法大壞矣。」上以為然。於是知雜御史蔡確上言:「熊本奉使不謹,議論不公,乞更委官詳定濬川是非。」

十年,詔命確與知檢院黃履詳定,有是非者取勘聞奏。確於是置獄,逮繫證佐二百餘人,獄逾半年不決。上又命入內供奉官馮宗道試濬川杷於汴水,宗道辭以疾;上令俟宗道疾愈必往試之,宗道乃請與子淵偕往。每料測量,有深於舊者,有為泥沙所淤更淺於舊者,有不增不減者,大率三分各居其一。宗道每日具實奏聞,上意稍寤,治獄微緩。會滎澤河堤將潰,詔判都水監俞充往治之,充奏河危將決,賴用濬川杷疏導得免,具圖以聞。上嘉之,於是治獄益急。時郊赦將近,詔濬川事不以赦原。獄具,子淵坐上言詐不實,熊本、陳祐甫坐赴食違制,陳知儉坐報制院不實。元豐元年正月辛未,敕:熊本落知制誥,奪一官,以屯田員外郎分司,范子淵、陳祐甫奪一官;職任如故;陳知儉奪一官,充替。知儉

前判都水監李立之云:介甫前作相,嘗召立之問曰:「有建議欲決白馬河堤以淤東方之田者,何如?」立之不敢直言其不可,對曰:「此策雖善,但恐河決,所傷至多。昔天聖初,河決白馬東南,汎濫十餘州,與淮水相通,徐州城上垂手可掬水,且橫貫韋城,斷北使往還之路,無乃不可。」介甫沉吟良久,曰:「聽使一淤亦何傷,但恐妨北使路耳。」乃止。李立之

集賢校理劉攽貢父好滑稽,嘗造介甫,值一客在坐,獻策曰:「梁山泊決而涸之,可得良田萬餘頃,但未擇得便利之地貯其水耳。」介甫傾首沉思,曰:「然。安得處所貯許多水乎?」貢父抗聲曰:「此甚不難。」介甫欣然,以謂有策,遽問之,貢父曰:「別穿一梁山泊,則足以貯此水矣。」介甫大笑,遂止。

介甫秉政,鳳翔民獻策云:「陝州南有澗水,西流入河,若疏導使深,又鑿硤石山使通穀水,因導大河東流入穀水,自穀入洛,至鞏復會於河,以通漕運,可以免砥柱之險。」鳳翔民獻策介甫以為然,敕下京西、陝西轉運司差官相度。京西差河南府戶曹王泰。王泰欲言不便,則恐忤朝廷獲罪;欲言便,又恐為人笑,乃申牒言:「今至穀水上流相度,若疏引大河水,得至澠池縣境,導之入穀水,委實利便可行。」王泰 申牒蓋出澠池縣境則硤石大山,屬陝西路故也。陝西言不可行,乃止。

祖宗以來,汴口每歲隨河勢向背改易,不常其處,於春首發數州夫治之。應舜臣上言:「汴口得便利處,可歲歲常用,何必屢易,公私勞費?蓋汴口官吏欲歲興夫役以為己利耳。今訾家口在孤柏嶺下,最當河流之衝,水必不至乏絕,自今請常用之,勿復更易。或水小,則為輔渠於下流以益之;大則開諸斗門以泄之。」介甫善其議而從之,擢舜臣權三司判官。後數歲,介甫出知江寧,會汴水大漲,京師憂懼,朝廷命判都水監少卿宋昌言往視之。昌言白政府,請塞訾家口,獨留輔渠。韓子華、呂吉甫皆許之。時監丞侯叔獻適在外,不預議。昌言至汴口,牒問提舉汴口官王珫等二口水勢,珫等報言:「訾家口水三分,輔渠水七分。」昌言遂奏塞訾家口,朝廷從之。叔獻素與昌言不協,及介甫再入相,叔獻譖昌言附會韓、呂,塞訾家口,故變易相公在政府所行事。介甫怒,昌言懼,求出,得知陝州。會熙寧八年夏,河背新口,汴水絕,叔獻屢上言由昌言塞訾家口所致,朝廷命叔獻開之。水既通流,於是昌言及王珫各降一官,昌言仍徙知丹州,都水監群官各以贖論。叔獻以功遷員外郎,判監李立之仍出知陝州,以叔獻代之。立之未離京師,河背訾家口,汴水復絕,一如前日。朝廷更命叔獻開之,亦不罪叔獻也。立之

元豐元年春,塞曹村決河,詔發民夫五十萬,役兵二十萬,云「欲鑿故道以導之,不行則決河北岸王莽河口,任其所之。」恐其浸淫南及京城故也。天章閣待制韓縝、都水監丞劉璯、河北運判汪輔之掌之。邦彥

舊制,河南、河北,曹、濮以西,秦、鳳以東,皆食解鹽;益、梓、利、夔四路皆食井鹽;河東食土鹽;自餘皆食海鹽。自仁宗時,解鹽通商,官不復榷。熙寧中,市易司始榷開封、曹、濮等州及利、益二路,官自運解鹽賣之,其益、利井鹽俟官無解鹽即聽自賣。九年,有殿中丞張景溫建議,請榷河中、陝、解、同、華五州,官自賣鹽,增重其價;民不肯買,乃課民日買官鹽,隨其貧富、作業為多少之差;有買賣私鹽,聽人告訐,重給賞錢,以犯人家財充;買官鹽食之不盡,留經宿者同私鹽法。於是民間騷怨。鹽折鈔,舊法每席六緡,至是才直二緡有餘,商不入粟,邊儲失備。朝廷疑之,乃召陝西東路轉運使皮公弼入議其事,公弼極陳其不便。有旨令與三司議之,三司使沈括以曏附介甫意,言景溫法可行,今不可改,不敢盡言其非。雖不能奪公弼,而更為別劄稱,據景溫申,官賣鹽歲獲利二十餘萬緡,今通商則失此利。再取旨,上復令與公弼議之。公弼條陳實無此利。於是罷開封、河中等州,益、利等路賣鹽,獨曹、濮等數州行景溫之法。公弼

吳沖卿、蔡子正等為樞密副使,上言請廢河南北監牧司,文潞公為樞密使,以為不可。元厚之為翰林學士,與曾孝寬受詔詳定。厚之計其吏兵之祿,及牧田可耕種,所以奏稱:「兩監歲費五十六萬緡,所息之馬用三萬緡可買。」詔盡廢天下馬監,止留沙苑一監,選其馬可充軍馬用者,悉送沙苑監;其次給傳置;其次斥賣之。牧田聽民租佃。仍令轉運司輸每歲所省五十三萬緡於市易務。馬既給諸軍,則當給芻粟及傔衣糧,所費甚廣。諸監馬送沙苑者止四千餘匹,在道羸瘠死者殆半。國馬盡於此矣。時熙寧八年冬也。馬士宣

熙寧初,余罷中丞,復歸翰林,有成都進士李戒投書見訪,云:「戒少學聖人之道,自謂不在顏回、孟軻之後。」書其詞孟浪,高自稱譽,大率如此。又獻役法大要,以謂:「民苦重役,不苦重稅。但聞有因役破產者,不聞因稅破產也。請增天下田稅錢穀各十分之一,募人充役。仍命役重輕為三等,上等月給錢千五百、穀二斛,中下等以是為差。計雇役猶有羡餘,可助經費。明公儻為言之於朝,幸而施行,公私不日皆富實矣。」李戒余試舉一事難之曰:「衙前為何等?」戒曰:「上等。」李戒余曰:「今夫衙前掌官物,敗失者或破萬金之產,彼肯顧千五百錢、兩斛之穀,來應募邪?」戒不能對。余因謝遣之,曰:「僕已去言職,君宜詣當官者獻之。」居無何,復來投,曰:「三皇不聖,五帝不聖,自生民以來,唯孔子為聖人耳。孔子沒,孟軻以降蓋不足言,今日復有明公,可繼孔子者也。」李戒 投書余駭懼,遽還其書,曰:「足下何得為此語?」固請留書,余曰:「若留君書,是當而有之也,死必不敢。」又欲授余左右,余叱左右使勿接,乃退。余以其狂妄,常語於同列,以資戲笑。時韓子華知成都,戒亦嘗以此策獻之,子華大以為然。及入為三司使,欲奏行之,余與同列共笑且難之,子華意沮,乃止。及介甫為相,同制置三司條例司,為介甫言之,介甫亦以為善,雇役之議自此起。時李戒已得心疾,罷舉歸成都矣。身見

介甫之再入相也,張諤建言:「往者衙前經歷重難,皆得場務酬獎,享利過厚。其人見存者,請依新法據分數應給緡錢數外,餘利追理入官,謂之『打抹』。專委諸州長吏檢括,如有不盡,以違制罪之,不以赦降、去官原免。」於是諸州競為刻剝,或數十年前嘗經酬獎,今已解役,家貲貧破,所應輸錢有及二三千緡者,往往不能償而自殺。

介甫申明按問欲舉之法,曰:「雖經拷掠,終是本人自道,皆應減二等。」由是劫賊盜無死者。劉鳴玉

先朝以來,夔州路減省賦,上供無額,官不榷酒,不禁茶鹽,務以安遠人為意。

熙寧八年五月,內批:「張方平樞密使。」介甫即欲行文書,吉甫留之,曰:「當俟晚集更議之。」因私於介甫曰:「安道入,必為吾屬不利。」明日再進呈,遂格不行。君貺

三司使章惇嘗登對,上譽張安道之美,問識否,惇退,以告吉甫。明旦,吉甫與安道同行入朝,因告以上語,且曰:「行當大用矣。」安道縮鼻而已。其暮,安道方與客坐,惇呵引及門入謁,安道使謝曰:「素不相識,不敢相見。」惇慚怍而退。故蔡承禧彈惇云:「朝登陛下之門,暮入惠卿之室。」為此也。由是上惡惇,介甫惡安道,未幾皆出。王承偓

介甫初參大政,章辟光上言:「岐王、嘉王不宜居禁中,請使出居於外。」太后怒,與上言:「辟光離間兄弟,宜加誅竄。」辟光揚言:「王參政、呂惠卿來教我上此書,今朝廷若深罪我,我終不置此二人者。」惠卿懼,以告介甫。上欲竄辟光於嶺南,介甫力營救,止降監當而已。呂獻可攻介甫,引辟光之言以聞於上,獻可坐罷中丞、知鄧州。蘇子容當制,曾魯公召諭之曰:「辟光治平四年上書,當是時介甫猶在金陵,惠卿監杭州酒,安得而教之?」故其制詞云:「黨小人交搆之言,肆罔上無根之語。」制出,士大夫頗以子容制詞為非,子容以魯公之言告,乃知治平四年辟光所上言他事,非言岐、嘉者也。子容深悔之,嘗謂人曰:「介甫雖黜逐我,我怨之不若曾公之深也。」蘇兗

涑水記聞卷第十六

嚮來執政弄權者,雖潛因喜怒作威福,猶不敢亂資序、廢赦令。王介甫引用新進資淺者,多借以官,苟為己盡力,則因而進擢;或小有忤意,則奪借官而斥之;或無功,或無過,則暗計資考及常格,然後遷官。如呂吉甫弟升卿新及第,為真定府觀察推官,初無資考,使之察訪京東,還,除淮南轉運判官。轉運判官皆須升朝官為之,又借以太子中允,尋召為崇政殿說書。及介甫與吉甫有隙,升卿復於上前詆訐介甫之短,由此被斥,然尚以宣力久,特遷太祝,監無為軍稅。練亨甫以泗州軍事推官為崇文院校書兼檢正官,及坐鄧綰事,亦以宣力久,循一資,為漳州軍事判官。胡宗回

介甫用事,坐違忤斥逐者,雖累經赦令,不復舊職。如知制誥李大臨、蘇頌封還李定詞頭,奪職外補,幾十年,經三赦,大臨纔得待制,頌纔得秘書監。及熙寧十年圜丘赦,頌除諫議大夫。宗回

熙寧七年圜丘赦,中書奏謫官應復者四十餘人,中旨悉復舊原。呂吉甫參知政事,意所惡者皆廢格不行。如胡宗愈、劉摯皆坐為臺諫官言事落職外補,至是惟摯復館職,宗愈為蘇州通判,一不霑恩。摯嘗言曾布,布為吉甫所惡故也。十年圜丘赦,宗愈始復館職。宗回

介甫用新進為提轉,其資在通判以下則稱「權發遣」,知州稱「權」,又遷則落「權」字。李舜卿

何浹以錄事參軍提舉梓州路常平倉等,所至暴橫,捶撻吏民以立威,皆竄匿無地。氣陵提轉,直出其上,公牒州縣云:「未得當司指揮,其提轉牒皆不得施行。」轉運使李竦、判官陳充與之議事,不合,輒叱罵之。知州詣之白事,下馬於門外,循廊而進,至其坐榻之側,亦不為起。浹欲廢廣安軍,眾議以為旁去他州遠,不可廢。有章辟方得其父集賢校理何涉所撰鼓角樓記以呈之,曰:「先君子亦具言置軍要害之意。」浹曰:「凡事當從公論,此妄語,何足憑也?」李竦等具奏其狀,詔罷歸。浹沿道上奏,訟竦等,無所不道。至京師,下開封府鞫問,浹索紙萬幅以答款,府司以數百幅給之,乃一紙書一宗。坐上書詐不實,凡一百四十事,由是停官。時所遣提舉官,大抵狂妄作威,而浹最為甚。劉嶠

初,韓魏公知揚州,介甫以新進士簽書判官事,韓公雖重其文學,而不以吏事許之。介甫數引古義爭公事,其言迂闊,韓公多不從。介甫秩滿去。會有上韓公書者,多用古字,韓公笑而謂僚屬曰:「惜乎王廷評不在此,其人頗識難字。」介甫聞之,以韓公為輕己,由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誥,言事復多為韓公所沮。會遭母喪,服除,時韓公猶當國,介甫遂留金陵,不朝參。曾魯公知介甫怨忌韓公,乃力薦介甫於上,強起之,其意欲以排韓公耳。蘇兗

上將召用介甫,訪於大臣,爭稱譽之。張安道時為承旨,獨言:「安石言偽而辨,行偽而堅,用之必亂天下。」由是介甫深怨之。蘇兗

曾布改助役為免役,呂惠卿大恨之。蘇兗

介甫使徐禧、王古按秀獄,求惠卿罪不得;又使蹇周輔按之,亦無狀況。王雱危之,以讓練亨甫、呂嘉問,亨甫等請以鄧綰所言惠卿事雜他書下秀獄,不令丞相知也。惠卿素加恩結堂吏,吏遽報惠卿於陳州。惠卿列言其狀,上以示介甫,介甫對「無之」,歸以問雱,乃知其狀。介甫以咎雱,雱時已寢疾,憤怒,遂絕。介甫以是稟於上,遂堅求退。蘇兗

介甫請并京師行陝西所鑄折二錢,既而宗室及諸軍不樂,有怨言,上聞之,以問介甫,欲罷之。介甫怒曰:「朝廷每舉一事,定為浮言所移,如此何事可為?」退,遂移疾,臥不出。上使人諭之,曰:「朕無間於卿,天日可鑑,何遽如此?」乃起。蘇兗

諫議大夫程師孟嘗請於介甫曰:「公文章命世,師孟多幸,生與公同時,願得公為墓誌,庶傳不朽,惟公矜許。」介甫問:「先正何官?」師孟曰:「非也,師孟恐不得常侍左右,自欲豫求墓誌,俟死而刻之耳。」介甫雖笑不許,而心憐之。及王雱死,有習學檢正張安國者,被髮藉草,哭於柩前,曰:「公不幸,未有子,今郡君妊娠,安國願死,托生為公嗣。」京師為之語曰:「程師孟生求速死,張安國死願托生。」蘇兗

上以外事問介甫,介甫曰:「陛下從誰得之?」上曰:「卿何必問所從來?」介甫曰:「陛下與他人為密,而獨隱於臣,豈君臣推心之道乎?」上曰:「得之李評。」介甫由是惡評,竟擠而逐之。他日,介甫復以密事質於上,上問於誰得之,介甫不肯對,上曰:「朕無隱於卿,卿獨有隱於朕乎?」介甫不得已,曰:「朱明之為臣言之。」上由是惡明之。明之,介甫妹夫也。及介甫出鎮金陵,吉甫欲引介甫親暱置之左右,薦明之為侍講,上不許,曰:「安石更有妹夫為誰?」吉甫以直講沈季長對,上即召季長為侍講。吉甫又引弟升卿為侍講。升卿素無學術,每進講,多捨經而談財穀利害、營繕等事。上時問以經義,升卿不能對,輒目季長從旁代對。上問難甚苦,季長辭屢屈,上問從誰受此義,對曰:「受之王安石。」上笑曰:「然則且爾。」季長雖黨附介甫,而常非王雱、王安禮及吉甫所為,以謂必累介甫。雱等深惡之,故亦不甚得進用也。伯淳

熙寧六年十一月,吏有不附新法者,介甫欲深罪之,上不可。介甫固爭之,曰:「不然,法不行。」上曰:「聞民間亦頗苦新法。」介甫曰:「祁寒暑雨,民猶有怨咨者,豈足顧也!」上曰:「豈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無邪?」介甫不悅,退而屬疾家居。數日,上遣使慰勞之,乃出。其黨為之謀曰:「今不取門下士上所素不喜者暴進用之,則權輕,將有窺人間隙者矣。」介甫從之。既出,即奏擢章惇、趙子幾等,上喜其出,勉強從之,由是權益重。鞠承之

熙寧八年十一月,介甫以疾居家。上遣中使問疾,自朝至暮十七返,醫官睹狀皆使駃行親事齎奏。既愈,復給假十日將治,又給三日,又命兩府就第議事。伯淳

興化縣尉胡滋,其妻宗室女也,自言夢人衣金紫,自稱王待制來為夫人兒,妻尋產子。介甫聞之,自京師至金陵,與夫人常坐於船門簾下,見船過輒問:「得非胡尉船乎?」既而得之,舉家悲喜,亟往撫視,涕泣,遺之金帛不可勝數,邀與俱還金陵。滋言有捕盜功,應詣銓求賞,介甫使人為營致,除京官,留金陵且半年,欲匄其兒,其母不可,乃遣之。蘇兗

內侍李憲既怨介甫罷其南征,乃言青苗錢為民害,上以內批罷之,介甫固執不可而止。先是,州縣所斂青苗錢,使者督之,須散盡乃已,官無餘蓄。至是,剩留五分,皆憲發之也。蘇兗

介甫既罷相,沖卿代之,於新法頗更張,禹玉始無異同。御史彭汝礪劾奏禹玉云:「向者王安石行新法,王珪從而和之;今吳充變行新法,王珪亦從而和之。若昨是則今非,今是則昨非矣。乞令珪分析。」禹玉由是力主新法不肯變。汝礪又言:「俞充為成都轉運使,與宦官王中正共討茂州蠻,媚事中正,故得都檢正。」又言:「李憲擁兵驕恣。」由是不得居臺中,加館職充江南東路提刑。汝礪固辭館職。蘇兗

呂升卿於上前言練亨甫以穢德為王雱所昵,且曰:「陛下不信臣言,臣有老母,敢以為誓。」於是臺諫言:「王安國非議其兄,呂惠卿謂之不悌,放歸田里;今升卿對陛下親詛其母,比安國罪不尤重乎?」有旨:升卿罷江西轉運副使,削中允,落直集賢院,以太祝監無為軍酒稅。時熙寧八年十二月也。王得臣

吉甫言王安禮任館職,狎遊無度,安禮由是乞出,一章即許之,除知潤州。介甫猶以吉甫先居憂在潤州,欲使安禮采其過失故也。得臣

王安國字平甫,介甫之弟也,常非其兄所為。為西京國子監教授,溺於聲色。介甫在相位,以書戒之曰:「宜放鄭聲。」安國復書曰:「安國亦願兄遠佞人也。」官滿,至京師,上以介甫故,召上殿,時人以為必除侍講。上問以其兄秉政物論如何,對曰:「但恨聚斂太急、知人不明耳。」上默然不悅,由是別無恩命。久之,乃得館職。安國嘗力諫其兄,以天下恟恟,不樂新法,皆歸咎於公,恐為家禍。介甫不聽,安國哭於影堂,曰:「吾家滅門矣!」又嘗責曾布以誤惑丞相,更變法令,布曰:「足下,人之子弟,朝廷變法,何預足下事?」安國勃然怒曰:「丞相,吾兄也;丞相之父,即吾父也;丞相由汝之故,殺身破家,僇及先人,發掘丘壟,豈得不預我事邪?」仲通思正蘇兗

士大夫以濮議不正,咸疾歐陽脩,有謗其私於子婦者。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御史蔣之奇承流言劾奏之,之奇仍伏於上前,不肯起。詔二人具析語所從來,皆無以對。治平四年三月五日,俱坐謫官。仍出朝堂,略曰:「偶因燕申之言,遂騰空造之語,醜詆近列,中外駭然。以其乞正典刑,故須閱實其事,有一於此,朕亦不敢以法私人。及辨章之屢聞,皆懣讕而無考,反云其事暗昧,不切審實。」治平 出榜朝堂又曰:「苟無根之毀是聽,則謾欺之路大開。上自邇僚,下逮庶尹,閨門之內,咸不自安。」治平 出榜朝堂先是,之奇盛稱濮議之是以媚脩,由是薦為御史,既而反攻脩。尋亦外遷,其謝上曰:「未乾薦禰之墨,已關射羿之弓。」脩 上表

熙寧十年七月,王韶獻所著,名曰「發明自身之學」,皆荒浪狂譎之語。其一篇曰法身三門,其略曰:「敷陽子既罷樞密副使、知洪州,於廬山之北建法堂,中建法身像,號曰太虛無極真人,遂立三門,一曰鴻樞獨化之門,二曰萬靈朝真之門,三曰金剛巨力之門。太虛無極真人獨化行於天下,而天下方賴幽明顯晦,有識無識皆會而朝之。太虛無極真人出獨化之門,建大法旗,擊大法鼓,手提玉印,臨大庭而躬接之。」王韶獻 「發明自身之學」 法身三門其書凡十萬餘言,皆倣此。既而進御,又摹印以遺朝中諸公及天下藩鎮學校,其妖妄無所忌憚如此。王公儀得其書以示余。

觀文殿學士、知洪州王韶謝上表曰:「為貧而仕,富貴非學者之本心;與時偕行,功業蓋丈夫之餘事。」又曰:「自信甚明,獨立不懼。面折廷爭,則或貽同列之忿;指擿時病,則或異大臣之為。以至聖論雖時有小差,然臣言亦未嘗曲徇。」又曰:「曉然知死生之不迷,灼然見古今之不異。通理盡性,雖未能達至道之淵微;立言著書,亦足以贊一朝之盛美。」知雜御史蔡確上言:「韶不才忝冒,自請便親,敢因謝表,辭旨怨憤,指斥聖躬,公為罔慢。」於是落韶觀文殿學士,降知鄂州。

交趾之圍邕州也,介甫言於上曰:「邕州城堅,必不可破。」上以為然。既而城陷,上欲召兩府會議於天章閣,介甫曰:「如此則聞愈彰,不若只就東府。」上從之。介甫憂沮,形於言色,王韶曰:「公居此尚爾,況居邊徼者乎?願少安重,以鎮物情。」介甫曰:「使公往,能辦之乎?」韶曰:「若朝廷應副,何為不能辦?」介甫由是始與韶有隙。蘇兗

李士寧者,蓬州人,自言學道,多詭數,善為巧發奇中。目不識書,而能口占作詩,頗有才思,而詞理迂誕,有類讖語,專以妖妄惑人。周遊四方及京師,公卿貴人多重之。人未嘗見其經營及有囊橐,而貲用常饒,猝有賓客十數,珍饌立具,皆以為有歸錢術。王介甫尤信重之,熙寧中,介甫為相,館士寧於東府且半歲,日與其子弟遊;及介甫將出金陵,乃歸蓬州。宗室世居者,太祖之孫,頗好文學,結交士大夫,有名稱,士寧先亦私入睦親宅,與之遊。士寧以為太祖肇造,宗室子孫當享其祚,會仁宗有賜英宗母仙遊縣君挽歌,微有傳後之意,士寧竊其中間四句,易其首尾四句,密言世居當受天命以贈之。世居喜,賂遺甚厚。袁默

進士葉適試補監生第一,介甫愛其所對策;布衣徐禧得洪州進士黃雍所著書,竊其語,上書褒美新法,介甫亦賞其言;皆奏除官,令於中書習學檢正。及介甫出知金陵,吉甫薦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上召見,適奏對不稱旨,上以介甫故,除光祿寺丞、館閣校勘檢正官,月餘而卒;禧稱旨。禧無學術,而辨口,揚眉奮髯,足以移人意。上或問以故事,禧對此非臣所學云云,其說皆雍語也。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承禧又言:「禧母及妻,皆非良家,禧與其妻先姦後婚,妻恃此淫佚自恣,禧不敢禁。」又言:「禧前居父喪而博,為吏所捕,因亡命詣闕上書。」

鄭俠,閩人,進士及第。熙寧七年春,上以旱災,下詔聽吏民直言得失,俠以選人監安上門,上言:「新制,使選人監京城門,民所齎物,無細大皆征之,使貧民愁怨。人主居深宮,或不知之,乃畫圖并進之。」朝廷以為狂,笑而不問。會王介甫請罷相,上未之許,俠上言:「天旱由安石所致。若罷安石,天必雨。」既而介甫出知江寧府,是日雨,俠自以為所言中,於是屢上疏論事,皆不省。是歲冬,俠上疏幾五千言,極陳時政得失、民間疾苦,且言:「王安石作新法,為民害;呂惠卿朋黨姦邪,壅蔽聰明;獨馮京時立異與之校計。請黜惠卿,進用馮京。」呂吉甫大怒,白上奪俠官,汀州編管。

俠貧甚,士大夫及吏民多憐之,或遺之錢米。頃之,上問馮當世:「卿識鄭俠乎?」對曰:「臣素不之識。」御史知雜張琥聞之,陰訪求當世與俠交通狀。或語以當世嘗從俠借書畫,遺之錢米,琥即劾奏:「京大臣,與俠交通有跡,而敢面謾,云不識。又俠所言朝廷機密事,俠選人,何從知之?必京教告,使之上言。」上以章示當世,對:「實不識,乞下所司辨正。」

惠卿乃使其黨知制誥鄧潤甫與御史臺同按問,遣選人舒亶乘驛追俠詣臺,索其篋笥中文書,悉封上之。亶還,特除京官以賞之。臺中掠治俠,其疏所與交通者,皆逮繫之。僧曉容善相,多出入當世家,亦收繫考驗。取當世門曆,閱視賓客無俠名。

俠素師事王雱,而議論常與雱異,與王安國同非新法,安國親厚之。俠既上疏,安國索其草視之,俠不與,安國曰:「家兄為政,必使天下共怨怒,然後行之。子今言之甚善,然能言之者子也,能揄揚流布於人者我也,子必以其草示我。」俠曰:「已焚之矣。」俠詣登聞檢院上疏,集賢校理丁諷判檢院,延坐與啜茶,詢其所言,稱獎之。諷又嘗見當世,語及俠,當世稱:「俠疏文辭甚佳,小臣不易敢爾。」俠既竄逐,前三司副使王克臣與之舊,命其子駙馬都尉師約資送之,師約曰:「師約通姻帝室,不敢與外人交,請具銀百兩,大人自遺之。」克臣從之。於是臺司收安國、諷等鞫之。安國自陳無此語,臺司引俠使證之,俠見安國,笑曰:「平甫居常自負剛直,議論何所不道,今乃更效小人,欲為詆讕邪?」安國恇懼,即服罪。潤甫等亦深探俠獄,多所連引,久繫不決。上以其枝蔓,令歲前必令獄具,臺官皆不得歸家。

獄成,惠卿奏俠謗國,欲致之大辟,上曰:「俠所言,非為身也,忠誠亦可念,豈宜深罪之。」但移英州編管而已。當世罷政事,以諫議大夫知亳州,王克臣奪一官,丁諷落職、監無為軍酒稅,王安國追出身以來敕告,放歸田里,曉容勒歸本貫,其餘吏民有與俠交遊及饋送者,皆杖臀二十,遠州編管。仍賜詔介甫慰諭,又以安禮權都檢正,以慰其心。范堯夫張次山王孝先

三班使臣王永年者,宗室之婿,自南方罷官,押錢綱數千緡詣京師,私用千餘緡,冀妻家償之,其妻父叔皮不為償。三司督之急。永年知叔皮嘗於上元夜微步遊閭里,乃夜叩東府門告變:「叔皮及弟叔敖私詣卜者,云已有天命,謀作亂,密造乘輿服御物已具。」詔開封府判官吳幾復按驗,皆無狀,永年引虛,病死獄中,方免叔皮。公弼

王永年,宗室叔皮之婿也,監金耀門文書庫。翰林學士楊繪、待制竇卞皆嘗舉之。永年盜賣官文書,得錢,費於娼家,畏其妻知之,偽立簿云:「買金銀若干遺楊內翰,若干遺竇待制。」亦嘗買繒帛及酒遺繪、卞及提舉京百司、集賢修撰張芻;繪受之,卞止受其酒,芻俱不受。又嘗召繪、卞飲於其家,令縣主手掬酒以飲卞、繪。縣主以永年盜官文書事白父叔皮,叔皮白宗正司,牒按其事,永年夜叩八位門告變,詔幾復按之。永年告變事今已明白,其盜官文書等事請付三司結絕。既而三司使沈括奏:「事涉兩制,請付御史臺窮治。」皆奉旨依。知雜御史蔡確奏:「幾復不發摘卞、繪等贓汙,避事惜情。」熙寧十年五月,繪責授荊南節度副使,卞落職管勾靈仙觀,吳幾復知唐州。上以芻獨不受其饋遺,未幾,遷諫議大夫、知鄧州。李南公吳辨叔

知制誥鄧潤甫上言:「近日群臣專尚告訐,此非國家之美,宜用敦厚之人以變風俗。」上嘉納之。尋有中旨,以陳述古為樞密直學士,宋次道為龍圖閣直學士。時熙寧八年十二月也。王得臣

韓魏公判相州,有三人為劫,為鄰里所逐而散。既而為魁者謂其徒曰:「自今劫人,有救者先殺之。」眾諾。他日,又劫一家,執其老嫗,搒捶求貨,鄰人不忍其號呼,來語賊曰:「此姥更無他貨,可惜搒死。」其徒即刺殺之。州司皆處三人死。

刑房堂後官周清,本江寧法司,後為三司大將,王介甫引置中書,且立法云:「若刑房能駁審刑、大理寺、刑部斷獄違法得當者,一事遷一官。」故刑房吏日取舊案,吹毛以求其失。清以此自大將四年遷至供備庫使、行堂後官事。相州獄已決數年,清駁之曰:「新法:凡殺人,雖已死,其為從者被執,雖經拷掠,苟能先引服,皆從按問欲舉律減四等。今盜魁既令其徒云,有救者先殺之,則魁當為首,其徒用魁言殺救者則為從。又至獄先引服,當減等。而相州殺之,刑部不駁,皆為失入死罪。」

事下大理,大理以為:「魁言有救者先殺之,謂執兵杖來鬥者也;今鄰人以好言勸之,非救也。其徒自出己意,手殺人,不可為從。相州斷是。」詳斷官竇平、周孝恭以此白檢正劉奉世,奉世曰:「君為法官,自圖之,何必相示?」二人曰:「然則不可為失入。」奉世曰:「君自當依法,此豈必欲君為失入邪?」於是大理奏:「相州斷是。」清執前議,再駁,復下刑部新官定。刑部以清駁為是,大理不服。

方爭論未決,會皇城司奏相州法司潘開齎貨詣大理行財枉法。初,殿中丞陳安民簽書相州判官日斷此獄,聞周清駁之,懼得罪,詣京師,歷抵親識求救。文潞公之子大理評事文及甫,陳安民之姊子、吳充卿之婿也。沖卿時為首相,安民以書召開云:「爾宜自來照管。」法司竭其家貲入京師,欲貨大理胥吏問息耗。相州人高在等在京師為司農吏,利其貨,與中書吏數人,共耗用其物,實未嘗見大理吏也。為皇城司所奏,言齎三千餘緡行求大理。事下開封府,按鞫無行賂狀,惟得安民與開書。諫官蔡確知安民與沖卿有親,乃密言:「事連大臣,非開封可了。」乃移其獄下御史臺司,旬有數日,所按與開封無異。會沖卿在告,王珪奏令確共按之,辟寺丞劉仲弓推鞫,收大理寺詳斷官竇平、周孝恭等,枷縛暴於日中,凡五十七日,求其受賄事,皆無狀。

中丞鄧潤甫夜聞掠囚聲,以為平、孝恭等,其實他囚也。潤甫心非確所為慘刻,而力不能制。確引陳安民,置枷於前而問之,安民懼,具道嘗請求文及甫,及甫云已白丞相,丞相甚垂意。確得其辭,甚喜,遽欲與潤甫登對奏之,言丞相受請枉法,潤甫止之。明日,潤甫在經筵,獨奏:「相州獄事甚微,大理實無受賄事,而蔡確深探其獄,滋蔓不已,竇平等皆朝士,搒掠身無完膚,皆銜冤自誣。乞早結正。」上甚駭異。明日,確欲登對,上使人止之,不得前。命諫官黃履、監察御史黃廉、御藥李舜舉同詣臺按驗。三人與潤甫、確坐簾下,約都不得語,引囚於前,讀示以所承之辭,令實則書實,虛則自陳冤。囚畏獄吏之酷,皆書款引實,驗拷掠之痕則無之,履等還奏。確又上言:「陳安民請求文及甫,事連宰相,鄧潤甫黨附執政,不欲推究,故早求結正。」上遂大怒,以潤甫為面謾,確為忠直。

元豐元年四月丙辰,潤甫落翰林學士、中丞,以右諫議大夫知撫州,告詞曰:「奏事不實,奉憲失中。言涉詆欺,內懷顧避。」中允、監察裏行上官均亦嘗上言確按獄深刻,降授光祿寺丞、知邵武軍光澤縣,告詞曰:「不務審克,苟為朋附,俾加閱實,不如所言。」確自右正言除右諫議、權中丞。確遂收文及甫繫獄。及甫懼,亦云嘗白丞相,言固是。又云嘗屬充卿子群牧判官、太常博士安持。確又收刑房檢正劉奉世。奉世先為樞府檢詳,充卿自樞府入相,奏為檢正,雅信重之。確令大理稱受奉世風旨出相州獄,奉世懼,亦云於起居日嘗受安持屬請。確又欲收安持,上不許,令即訊,安持恐被收,亦言嘗以屬奉世。時三司使李承之、副使韓忠彥皆上所厚,承之嘗為都檢正,忠彥,魏公之子也,確皆令囚引之。承之知之,數為上言確險詖之情,上意亦解,趣使結正。

六月乙丑,劉奉世落直史館,監當;吳安持奪一官,降監當;竇平追一官,勒停;周孝恭、文及甫衝替;陳安民追一官,勒停;韓忠彥贖銅十斤;自餘連坐者十餘人。周清遷一官。沖卿上表請退,及闔門待罪者三四,上輒遣中使召出令視事。確屢帥臺諫官登對,言罪吳安持太輕,上曰:「子弟為親戚所屬請,不得已而應之,此亦常事,何足深罪?卿輩但欲共攻吳充出之,此何意邪?」以確所彈奏劄還之,言者乃止。公廙李舉之王得臣伯淳馮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