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麈餘話
        王明清


永昌陵卜吉,命司天監苗昌裔往相地西洛。既覆土,昌裔引董役內侍王繼恩登山巔,周覽形勢,謂繼恩云: 「太祖之後,當再有天下。」繼恩默識之。太宗大漸,繼恩乃與參知政事李昌齡、樞密趙鎔、知制誥胡旦、布衣潘閬謀立太祖之孫惟吉。 適洩其機,呂正惠時為上宰,鎖繼恩而迎真宗于南衙,即帝位。繼恩等尋悉誅竄。前人已嘗記之。 熙寧中,昌齡之孫逢登進士第,以能賦名一時,吳伯固三元衡鑑、祭九河合為一者是也。逢素聞其家語,與方士李士寧、醫官劉育熒惑宗室世居,共謀不軌,旋皆敗死。 詳見國史。靖康末,趙子崧守陳州。子崧先在邸中剽竊此說,至是適天下大亂,二聖北狩,與門人傅亮等歃血為盟,以倖非常。 傳檄有云:「藝祖造邦千齡,而符景運。皇天佑宋,六葉而生眇躬。」繼知高宗已濟大河,皇懼歸,命遣其妻弟陳良翰奉表勸進。高宗羅致元帥幕。 中興後,亟欲大用。會與大將辛道宗爭功,道宗得其文繳進之,詔置獄京口,究治得情。高宗震怒,然不欲暴其事,以它罪竄子崧于嶺外。 此與夏賀良赤精子之言、劉歆易名以應符言,何以異哉。豈知接千歲之統,帝王自有真邪。  

 熙寧初,王荊公力薦常夷父,乞以种放之禮召之。云: 「放輩詩酒自娛而已,豈有經世之才?如常秩肯來,朕當以非常之禮待之。」 故制詞云:「幡然斯來,副朕虛佇。」 制詞 蓋宣德音也。  

 靖康初,李伯紀薦任申先世初自布衣錫對。欽宗忽問云:「卿在前朝,曾上書乞取燕、雲。」 世初云:「誠有之。臣是時為見遼國衰弱,謂我若訓練甲兵,遲以歲月,乘此機會,可以盡復燕、雲舊地。初非欲結小羌擣其巢穴。此書尚在,可賜睿覽。」 上云:「曾見之。使如卿言,燕、雲之地,何患不得。」繼以歎息,即批出賜進士出身,自是進用。世初,伯雨之子也。  

 高宗應天中興之初,大臣有薦瀘州草澤彭知一者,有康濟之略,隱居鳳翔府。得旨令守臣錢蓋等津發至行在所。 既入朝,迺以所燒金及藥術為獻。云: 「朕不忍燒假物以誤後人。仰三省發遣,赴元來去處,日下施行。仍將燒金合用什物,於街市搥毀。」 高宗  

 建炎己酉,以葉夢得少蘊為左丞,纔十四日,而為言者所攻而罷。 其自記奏對聖語,備列于後: 一日,進呈知婺州蘇遲奏,乞減年額上供羅。聖訓問:「祖宗額幾何?」臣等對:「皇祐編敕一萬匹。」問:「今數幾何?」 臣等指蘇遲奏言:「平羅、婺羅、花羅三等,共五萬八千七百九十七疋。」聖訓驚曰:「苦哉,民何以堪!」 臣等奏:「建炎赦書,諸崇寧以後增添上供過數,非祖宗舊制,自合盡罷。今遲奏乞減一半。」聖訓曰:「與盡依皇祐法。」 臣等奏:「今用度與祖宗時不同,恐減太多,用度不足,即不免再拋買,或致失信。」欲且與減二萬疋八千有零數。 臣等奏:「陛下至誠卹民,可謂周盡。」聖訓復云:「如此好事,利益於民。一日且做得一件,一年亦有三百六十件。」臣等退,御筆即從中出曰: 「訪聞婺州上供羅,舊數不過一萬疋。崇寧以後,積漸增添,幾至五倍。近歲無本錢,皆出科配,久為民病,深可矜恤。 今後可每年與減二萬八千疋零數者,為永法。仍令本州及轉運司每年那融應副本錢足備。」臣等即施行。車駕初至臨安府,霖雨不止。 一日,臣等奏事畢,因言州治屋宇不多,六宮居必隘窄,且東南春夏之交,多雨蒸潤,非京師比。 聖訓曰:「亦不覺窄,但卑濕爾。然自過江,百官六軍皆失所,朕何敢獨求安?至今寢處尚在堂外,當將士官局各得所居,遷從之人稍有所歸,朕方敢遷入寢。」 臣等皆言:「聖心如此,人情孰不感動!」車駕始至臨安府,手詔郎官以上,悉皆許薦人材,蓋特恩也。一日,進呈侍從官等奏狀,聖訓諭臣等曰: 「今次所薦人材,不比已前。當須擇其可取者,便擢用之。」乃命並召赴都堂審察。翌日,復命臣等曰:「郎官等所薦士,不若便令登對,朕當親自延見之。 早朝退,遍閱諸處章奏,未嘗閑。今後進膳罷,令後殿引見。及晚朝前,皆可引三班,庶得款曲。」臣等奏:「但恐上勞聖躬。若陛下不倦接見遠搜訪賢能,天下幸甚!」 於是再批旨行下。一日,初進對,聖訓首言:「陳東、歐陽徹可贈一官,與子或弟一人恩澤。始罪東等,出於倉猝,終是以言責人,朕甚悔之。 今方降詔,使士庶皆得言事,當使中外皆知此意。」臣等即奉詔,言「甚」!聖訓復曰:「馬伸前此責去,亦非罪。可召還。」或曰:「聞伸已死。」 聖訓曰:「不問其死,但朝廷召之,以示不以前責為罪之意。」乃問伸自何官責?臣等皆曰:「自尉少卿。」聖訓曰:「可復召為尉少卿。」 臣等奉詔而退,東等於是皆贈官及與子或弟恩澤一人,詔所居優卹其家。進呈湖州民王永從進錢五十萬緡優國用。臣等言:「戶部財用稍集,亦不至甚闕。」 聖訓曰:「如此即安用?徒有取民之名。之。」或曰:「已納其伍萬緡矣,今之,則前後異同。」聖訓曰:「既不闕用,可併前已納還之。」仍詔今後富民不許陳獻。 臣等皆言:「聖慮及此,東南之民,聞風當益感悅。」一日,聖訓諭臣等言:「過江器械皆散亡,甲所失尤多。 朕每躬擐甲冑,閱武於宮中,以勵士,乃知舊所造甲,有未盡,如披膊皆用鐵,臂肘幾不可引以當胸,緩急如何屈伸?今皆親自裁定損益,與舊不同,極便於施行。 令兩浙路諸州分造甲五十副,一以新樣為之。」臣等皆言:「陛下留意武事,前所未講,盡經聖慮。此前史所以稱漢宣帝器械技巧,皆精其能。」 朝退,內出新樣甲一副示臣等,舊轉肘鐵葉處,皆易以皮,屈伸無不利便,佗皆類此。其後陳東、歐陽徹俱贈祕撰,各又官其二子,仍賜田十頃。 葉夢得少蘊奏對聖語  

 高宗建炎二年冬,自建康避狄,幸浙東。初度錢塘,至蕭山,有列拜于道側者,揭其前云:「宗室趙不衰以下起居。」 上大喜,顧左右曰:「符兆如是,吾無慮焉。」詔不衰進秩三等。是行雖涉海往返,然天下自此大定矣。不衰即俊之父。此與太宗征河東,宋捷之祥一也。 是時,選御舟工,又有趙立、畢勝之讖。  

 建炎庚戌正月三日,高宗航海,次台州之章安鎮,落帆于鎮之祥符寺前。屏去警蹕,易衣,徒步登岸。時長老者方陞座,道祝聖之祠。 帝趾忽前,聞其稱讚之語,甚喜,戒左右勿令驚惶而諦聽之。少焉,千乘萬騎畢集,始知為六飛臨幸。野僧初不閑禮節,恐怖失措。從行有司始教以起居之儀。 李承造升之云。  

 紹興中,趙元鎮為左相。一日,入朝,見自外移竹栽入內。奏事畢,亟往視之,方興工於隙地。元鎮詢誰主其事? 曰:「內侍黃彥節也。」元鎮即呼彥節,詬責之曰: 「頃歲艮嶽花石之擾,皆出汝曹。今將復蹈前轍邪?」 元鎮命勒軍令狀日下罷役。彥節以聞于上。 翌日,元鎮奏事,喻曰: 「前日偶見禁中有空地,因令植竹數十竿,非欲以為苑囿。然卿能防微杜漸如此,可謂盡忠爾。 後倘有似此等事,勿憚以警朕之不逮也。」 彥節自云。  

 沈之才者,以棋得幸思陵,為御前祗應。一日,禁中與其類對弈。 喻曰: 「切須子細。」 之才遽曰:  「念茲在茲。」之才 怒云: 「技藝之徒,迺敢對朕引經邪?」命內侍省打竹篦二十逐出。 廉宣仲云。  

 秀州外醫張浩自云:「少隸軍籍,嘗為杉清閘官虞候。 一日晚出,郊過嘉興縣,忽丞廳赤光照天,疑為回祿, 亟入視之,云趙縣丞之室適免身得雄。是誕育孝宗也。」 張浩 浩之子,今為醫官,家于縣橋之西,可質焉。 張浩自云。  

 紹興壬子,詔知大宗正事安定郡王令畤,訪求宗室伯字號七歲以下者十人,入宮備選。 十人中又擇二人焉,一肥、一,迺留肥而遣,賜銀三百兩以謝之。未及出,思陵忽云: 「更子細觀。」 迺令二人叉手並立。忽一貓走前,肥者以足蹴之。 曰: 「此貓偶爾而過,何為遽踢之?輕易如此,安能任重耶?」 遂留而逐肥者。者乃阜陵也。肥者名伯浩,後終於溫州都監。  趙子導彥沔云。  

 辛巳歲,顏亮寇淮,江、浙震動。有處州遂昌縣道流張思廉者,人稱為有道之士,言事多驗。時李正之大正為邑尉,從而問之。 思廉以片紙書云:「乃在位」。初得之殊不可曉。次年,阜陵改名,正儲登極。 李正之云。  

 明清頃於蔡微處得觀 祐陵蔡元長 賡歌一軸,皆真也。 今錄于後:「己亥十一月十三日,南郊祭天,齋宮即事賜太師」: 「報本精禋自國南,先期清廟宿齋嚴。層霄初擴同雲霽,暖吹俄回海日暹。十萬軍容冰作陣,九街鴛瓦玉為簷。肅雍顯相同元老,行慶均釐四海霑。」 「太師臣京恭和」:「雪晴至日日初南,帝舉明禋祀事嚴。萬瓦溝中寒色在,一輪空外曉光暹。雲和龍軫開冰轍,風暖鸞旗拂凍簷。共喜天心扶聖德,珠璣更誤寵恩霑。」 「展采齊明拱面南,濃雲深入夜更嚴。風和不放瓊英落,日暖高隨玉漏暹。照地神光臨午陛,鳴仙羽下重簷。五門回仗如天上,看舉雞竿雨露霑。」 「袞龍朱履午階南,大輦鸞鳴羽嚴。玉軫乍回黃道穩,金烏初上白雲暹。五門曉吹開旗尾,萬騎花光入帽簷。已見神光昭感格,鶴書恩下萬邦霑。」 「飲福初回八陛南,凝旒裒對百神嚴。睍消塵入康衢潤,神應光隨北陛暹。丹檻雉開中扇影,朱繩鶴下五門簷。生鼓舞明禋畢,憶花飛舞袖霑。」 「清廟齋幄,常有詩賜太師,已曾和進。禋祀禮成,以目擊之事,依前韻再進。今亦用元韻復賜太師,非特以此相困,蓋清時君臣賡載,亦一時盛事耳。」 「靈鼓黃麾道指南,紫壇蒼璧示凝嚴。聯翩玉羽層霄下,烜赫神光愛景暹。為喜鑾輿回鳳闕,故留芝蓋出簷。禮天要作斯民福,解雨今當萬物霑。」 「太師以被賜暹字韻詩,前後凡三次進和,蓋欲示其韻愈嚴而愈工耳。復以前韻又賜太師」:「天位迎陽轉斗南,千官山立盡恭嚴。共欣奠玉煙初達,爭奉回鸞日已暹。 歸問雪中誰詠絮,冥搜花底自巡簷。禮成喜歌盈尺,端為來走牟萬寓霑。」唐杜甫詩:「巡簷索共梅花笑。」蓋雪事也。 「太師臣京題神霄宮」:「下馬神霄第一回,晴空宮殿九秋開。月中桂子看時落,雲外仙軿特地來。」「參差碧瓦切昭回,繡戶雲輀次第開。 仙伯九霄曾付託,得隨真主下天來。」「神霄玉清萬壽宮慶成,卿以使事奉安聖像,聞有二詩書巾屏,俯同其韻,復賜太師」:「碧落金風爽氣回,藂霄乍喜瑞霞開。 經營欲致黎元福,敢謂詩人詠子來。」「曈曚日馭曉光回,金碧相宜王府開。步武煙霞還舊觀,百神應喜左元來。」 「昨日召卿等自卿私第泛舟經景龍江,游擷芳園靈沼,聞卿有小詩,今俯同其韻賜太師」:「景龍江靜喜安流,玉色閑看浴翅鷗。已覺西風頗無事,何妨穩泛濟川舟。」 「登山想見留雲際,賞日還能傍水涯。對此已多重九興,先輸黃髮賞黃花。」「錦繡煙霄碧玉山,縈紆靜練照晴川。留連不惜厭厭去,雅興難忘既醉篇。」 「上清寶籙宮立冬日講經之次,有羽鶴數千飛翔空際,公卿士庶,眾目仰瞻。 卿時預榮觀,作詩紀實來上,因俯同其韻,賜太師以下」:「上清講席鬱蕭臺,俄有青田萬侶來。蔽翳晴空疑雪舞,低佪轉影類雲開。 翰清淚遙相續,應瑞移時尚不回。歸美一章歌盛事,喜今重見謫仙才。」又「上巳日賜太師」:「金明春色正芳妍,修禊佳辰集眾賢。 久矣愆陽罹暵旱,沛然膏雨潤農田。乘時賸挾花盈帽,胥樂何辭酒滿船。所賴燮調功有自,佇期高廩報豐年。」 祐陵蔡元長 賡歌一軸 微,元長之孫,自云: 「當其父祖富貴鼎盛時,悉貯于隆儒亨會閣。此百分之一二焉。國禍家艱之後,散落人間,不知其幾也。」 微,元長之孫,  

 祐陵癸巳歲,蔡元長自錢唐趣召再相,詔特錫燕于太清樓,極承平一時之盛。 元長以進云: 「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詔,臣京宥過眚愆,復官就第。命四方館使榮州防禦使臣童師敏齎詔召赴闕,臣京頓首辭。 繼被御札手詔,責以大義,惶怖上道。於是飲至于郊,曲燕于垂拱殿,祓禊于西池,寵大恩隆,念無以稱。上曰:『朕考周宣王之詩,吉甫燕喜,既多受祉。 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炰膾鯉。其可不如古者?』詔以是月八日開後苑太清樓, 命內客省使保大軍節度觀察留後帶御器械臣譚稹、同知入內內侍省事臣楊戩、內客省使保康軍節度觀察留後帶御器械臣賈祥、 引進使晉州管內觀察使勾當內東門司臣梁師成等伍人,總領其事。西上閤門使忠州刺史尚藥局典御臣鄧忠仁等一十三人,掌典內謁者職。有司請辦具上,帝弗用。 前三日,幸太清,相視其所,曰:『於此設次』,『於此陳器皿』,『於此置尊罍』,『於此膳羞』,『於此樂舞』。 出內府酒尊、寶器、琉璃、馬瑙、水精、玻璃、翡翠、玉,曰:『以此加爵,致四方美味。』螺蛤蝦鱖白、南海瓊枝、東陵玉蕊、與海物惟錯,曰: 『以此加籩。』頒御府寶帶,宰相、親王以玉,執政以通犀,餘花犀,曰:『以此實篚。』教坊請具樂奏,上弗用,曰:『後庭女樂,肇自先帝。隸業大臣未之享。』 其陳于庭,上曰:『不可以燕樂廢政。』是日,視事垂拱殿。退,召臣何執中、臣蔡京、臣鄭紳、臣吳居厚、臣劉正夫、臣侯蒙、臣鄧洵仁、臣鄭居中、 臣鄧洵武、臣高俅、臣童貫崇政殿閱弓馬所子弟武伎,引強如格,各命以官。遂賜坐,命宮人擊鞠。臣何執中等辭,請立侍,上曰:『坐。』乃坐。 於是馳馬舉仗,翻手覆手,丸素如綴。又引滿馳射,妙絕一時,賜賚有差。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門,就次以憩。 詔臣蔡京曰:『此跬步至宣和,即昔言者所謂金柱玉戶者也,厚誣宮禁。其令子攸掖入觀焉。』東入小花徑,南度碧蘆叢,又東入便門,至宣和殿,止三楹,左右挾, 中置圖書、筆硯、古鼎、彝、罍、洗。陳几案臺榻,漆以黑。下宇純朱,上棟飾綠,無文采。東西廡側各有殿,亦三楹,東曰瓊蘭。積石為山,巒間出。 有泉出石竇,注于沼北。有御札靜字。牓梁間以洗心滌慮。西曰凝方,後曰積翠,南曰瑤林,北洞曰玉宇。石自壁隱出,嶄巖峻立,幽花異木,扶茂密。 後有沼曰環碧,兩旁有亭曰臨漪、華渚。沼次有山,殿曰雲華,閣曰太寧。左躡道以登,中道有亭,曰琳霄、垂雲、騫鳳、層巒,不大高峻,俯視峭壁攢,如深山大壑。 次曰會春閣,下有殿曰玉華。玉華之側有御書牓,曰三洞瓊文之殿,以奉高真。旁有種玉、緣雲軒相峙。 臣奏曰:『宣和殿閣亭沼,縱橫不滿百步,而修真觀妙,發號施令,仁民愛物,好古博雅,玩芳、綴華咸在焉。楹無金瑱,壁無珠璫,階無玉砌, 而沼池巖谷,谿澗原隰,太湖之石,泗濱之磬,澄竹山茶,崇蘭香茞,葩華而紛郁。無犬馬射獵畋游之奉,而有鷗、鳧、雁、鶩、鴛鴦、鸂鶒、龜、魚馴馴,雀飛而上下。 無管、絃、絲、竹、魚龍、曼衍之戲,而有松風竹韻,鶴唳鸚啼,天地之籟,適耳而自鳴。其潔齊清靈雅素若此,則言者不根,蓋不足恤。』 日午,謁者引執中以下,入女童樂四百,靴袍玉帶,列排場,肅然無敢謦咳者。宮人珠籠巾玉,束帶秉扇,拂壺巾劍鉞,持香毬,擁御床以次立,亦無敢離行失次。 皇子嘉王楷起居,升殿側侍,進趨莊重,儼若成人。臣執中等前賀曰:『皇子侍燕,宗社之慶。』樂作,節奏如儀,聲和而繹。臣同樂,宜略去苛禮,飲食起坐,當自便無間。 執事者以寶器進,上量滿酌以賜,命皇子宣勸,臣惶恐飲釂。又以惠山泉、建溪毫琖烹新貢太平嘉瑞茶飲之。上曰:『日未晡,可命樂。』 殿上笙篁、琵琶、箜篌、方響、箏簫登陛合奏,宮娥妙舞,進御酒。上執爵命掌樽者注臣酒,曰:『可共飲此杯。』臣俯伏謝。上又曰:『可觀。』臣陛以觀,又頓首謝。 又命宮娥撫琴擘阮。已而臣盡醉。臣竊考鹿鳴之什,冠於小雅,而忠臣嘉賓,得盡其心。既醉太平之時,醉酒飽德,人有士君子之行。在昔君臣施報之道,在於飲食燕樂之間。 太清自真祖開宴,以迄于今,飲食之設,供張之盛,樂奏之和,前此未有。勤侑之恩,禮意之厚,相與無間之情,亦今昔所無。 實君臣千載之遇,而臣德輶智殫,曾不足仰報萬分。昔仲甫徂齊,式遄其歸;而吉甫作誦,穆如清風;召虎受命,錫以圭瓚,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壽。 然則上之施光,下之報宜厚。而臣老矣,論報無所。切不自量,慕古人之謹稽首再拜,誦曰:『皇帝在御,政若稽首。昔周宣王,燕嘉吉甫。曰來汝京,實始予輔。 厥初有為,唱予和汝。式遄其歸,遠于吳、楚。勞還于庭,飲至于露。既又享之,其開禁禦。有來帝車,相視其所。於此膳羞,於此樂舞。海物惟錯,于以加俎。 何錫予之,實篚及筥。簫鼓鏘鏘,後庭委女。帝曰宣和,不遠跬步。人昔有言,金柱玉戶。帝命子攸,爾掖爾父。乃瞻庭除,乃歷殿廡。綠飾上棟,漆朱下宇。 梁無則雕,檻不采組。有石巖巖,有泉湑湑。體道清心,於此燕處。彼言厚誣,何恤何慮!帝執帝爵,勸酬交舉。毋相其儀,毋間笑語。有喜惟王,飲之俾飫。 臣拜稽首,千載之遇。君施臣報,式燕且譽。臣拜稽首,明命是賦。天子萬年,受天之祜!』」 元長太清樓特燕記  

 蔡元長所述太清樓特燕記,既列于前, 又得保和殿曲燕延福宮曲燕二記,今復載于左方: 「宣和元年九月十二日,皇帝召臣蔡京、臣王黼、臣越王俁、臣燕王似、臣嘉王楷、臣童貫、臣嗣濮王仲忽、臣馮熙載、臣蔡攸燕保和殿,臣蔡鯈、臣蔡翛、臣蔡鞗東曲水朝於玉華殿。 上步西曲水,循酉荼醾架,至太寧閣,登層巒、琳霄、騫鳳、垂雲亭,景物如前,林木蔽蔭如勝。始至保和殿,三楹,楹七十架,兩挾閣,無綵繪飾侈,落成於八月,而高竹崇檜, 已森然蓊鬱。中楹置御榻,東西二間列寶玩與古鼎彝器。王左挾閤曰妙有,設古今儒書、史子楮墨;右曰日宣,道家金櫃玉笈之書,與神霄諸天隱文。上步前行,稽古閣有宣王石鼓。 歷邃古、尚古、鑑古、作古、傳古、博古、祕古諸閣,藏祖宗訓謨,與夏、商、周尊彝鼎鬲爵斝卣敦盤盂,漢、晉、隋、唐書畫,多不知識駭見,上親指示,為言其概。 因指閣內:『此藏卿表章字札無遺者。』命開櫃,櫃有朱隔,隔內置小匣,匝內覆以繒綺,得臣所書撰淑妃劉氏制。臣進曰:『札惡文鄙,不謂襲藏如此。』念無以稱報,頓首謝。 抵玉林軒,過宣和殿、列岫軒、天真閣。凝德殿之東,崇石峭壁,高百丈,林壑茂密,倍於昔見。過翠翹、燕閣諸處。賜茶全真殿,上親御擊注湯,出乳花盈面,臣等惶恐, 前曰:『陛下略君臣夷等,為臣下烹調,震悸惶怖,豈敢啜?』頓首拜。上曰:『可少休。』乃出瑤林殿。中使馮皓傳旨,留題殿壁,喻臣筆墨已具, 乃題曰:『瓊瑤錯落密成林,檜竹交加午有陰。恩許塵凡時縱步,不知身在五雲深。』頃之就坐,女童樂作。坐間賜荔子、黃橙、金柑相間,布列前後,命師文浩剖橙分賜。 酒五行,再休。許至玉真軒,軒在保和西南廡,即安妃妝閤。命使傳旨曰:『雅燕酒酣添逸興,玉真軒內看安妃。』詔臣賡補成篇,臣即題曰:『保和新殿麗秋輝,詔許塵凡到綺闈。』 方是時,人自謂得見妃矣。既而但畫像掛西垣,臣即以謝奏曰:『玉真軒檻暖如春,只見丹青未有人。月裏嫦娥終有恨,鑑中姑射未應真。』須臾,中使召臣至玉華閣, 上手持詩曰:『因卿有詩,況姻家,自當見。』臣曰:『頃緣葭莩,已得拜望,故敢以詩請。』上大笑。妃素妝,無珠玉飾,綽約若仙子。臣前進,再拜謝,妃答拜。 臣又拜,妃命左右掖起。上手持大觥酌酒,命妃曰:『可勸太師。』臣奏曰:『禮無不報,不審酬酢可否?』於是持瓶注酒,授使以進。再坐,徹女童,去羯鼓。 御侍奏細樂,作蘭陵王、楊州散古調,酬勸交錯。上顧臣曰:『桂子三秋七里香。』七里香,桂子名也。臣楷頃許對曰:『夌雲九夏兩岐秀。』臣攸曰:『雞舌五年千歲棗。』 臣曰:『菊英九日萬齡黃。』乃賡載歌曰:『君臣燕衎昇平際,屬句論文樂未央。』臣奏曰:『陛下樂與人同,不間高卑。日且暮,久勤聖躬,不敢安。』上曰:『不醉無歸。』 更勸,迭進酒行無算。上忽憶紹聖春宴口號二句,問曰:『卿所作否?餘句云何?』臣曰:『臣所進詩,歲久不記。』上曰:『是時以疾告假,哲宗召至宣和西閤,問所告假者, 對曰:臣有負薪之疾,不果預需雲之燕。哲宗曰:蔡承旨有佳句曰:紅臘青煙寒食後,翠華黃屋太微間。不可不赴。上曰:臣敢不力疾遵奉。是日,待漏東華,哲宗已遣使詢來否。 語罷,命郝隨持盃以勸,凡三酬,大醉,免謝扶出。』因沉吟曰:『記上下句有曰集英班者。』繼而曰:『牙牌曉奏集英班,日照雲龍下九關。紅臘青煙寒食後,翠華黃屋太微間。』 繼又曰:『三天樂奏三春曲,萬歲聲連萬歲山!欲識君臣同樂意,天威咫尺不違顏。』臣頓首謝曰:『臣操筆注思,於今二十年。陛下語及,方省髣,然不記一字。 陛下藩邸已知臣,蓋非今日,豈勝榮幸。』再拜謝。上輪指曰:『二十四年矣。』左右皆大驚。非聖人孰與夫此!臣又謝曰:『臣被知藩邸,受眷紹聖,兩朝遭遇。 臣駑下衰老,無毫髮稱報。』上曰:『屢見哲宗,道卿但為章惇輩沮忌,不及用。朕時年八歲,垂髻侍側。一日,哲宗疑慮,默若有所思。問曰:大臣以謂不當紹述,朕深疑之。 奏曰:臣聞子紹父業,不當問人,何疑之有?哲宗駭曰:是兒有大志如此。由是劉摯、呂大防相繼斥逐,紹述自此始。』臣奏曰:『陛下曲燕御酒,樂欣交通。 而追時惟哲宗付託與紹述之始,孝友篤於誠心,非臣之幸,社稷天下之幸。』因再拜賀。黼已下皆再拜。上又曰:『嘗記合食與卿否?』 臣謝曰:『是時大禮禁嚴,廚饔不得入,貿食端邸,蒙陛下賜之。臣被遇,自茲終身不敢忘。』又曰:『崇政殿試,卿在西幕詳定時,因入持扇求書,得二詩,皆杜甫所作, 詩曰:戶外昭容紫袖垂,雙瞻御座引朝儀。香飄合殿春風轉,花覆千官淑景移。又: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臣曰:『崇寧初蒙宣諭扇猶在?』上曰:『今尚在也。』臣曰:『自古人臣遭遇,或以一能一技見知當時,名顯後世。臣章句片言,二十年前已蒙收錄。崇寧以來,被遇若此。 君臣千載,蓋非一日。君之施厚,臣之報豐。臣無尺寸,孤負恩紀,但知感涕!』上曰:『卿可以安矣。』臣又奏曰:『樂奏繽紛,酒觴交錯。方事燕飲,上及繼述,下及故老, 若朋友相與銜盃酒,接慇懃之歡,道舊論新。顧臣何足以當?臣請序其事,以示後世,知今日燕樂,非酒食而已。』夜漏已二鼓五籌,眾前奏丐罷,始退。十三日臣京序。」 延福宮曲宴記:「宣和二年十二月癸巳,召宰執親王等曲宴于延福宮,特召學士承旨臣李邦彥、學士臣宇文粹中與,示異恩也。是日初御睿謨殿,設席如外廷賜宴之禮, 然器用殽品,奇精緻,非常宴比。仙韶執樂,和音曼聲,合變爭節,亦非教坊工人所能髣。上遣殿中監蔡行諭旨曰:『此中不同外廷,無彈奏之儀,但飲食自如。 食味果實有餘者,自可攜歸。』酒五行,以碧玉醆宣諭。侍宴諸臣云:『前此曲宴早坐,未嘗宣勸,今出異數。』少憩于殿門之東廡。晚,召赴景龍門,觀燈玉華閣,飛陞金碧絢耀, 疑在雲霄間。設衢樽鈞樂于下。都人熙熙,且醉且戲,繼以歌誦,示天下與民同樂之恩,侈太平之盛事。次詣穆清殿,後入崆峒洞天,過霓橋,至會寧殿, 有八閤東西對列,曰琴、棋、書、畫、茶、丹、經、香。臣等熟視之,自崆峒入,至八閤,所陳之物,左右上下,皆琉璃也,映徹焜煌,心目俱奪。 閤前再坐,小案玉斝,珍異如海陸羞鼎,又與睿謨不同。酒三行,甚速,起詣殿側縱觀。上謂保和殿學士蔡翛曰:『引二翰苑子細看,一一說與。』諄諭再三。 次詣成平殿,鳳燭龍燈,燦然如畫,奇偉萬狀,不可名言。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注湯擊拂,少頃,白乳浮醆面,如星澹月,顧諸臣曰:『此自布茶。』飲畢皆頓首謝。 既而命坐,酒行無算,復出宮人合曲,妙舞蹁躚,態有餘妍,凡目創見。上諭臣邦彥、臣粹中曰:『此盡是嬪御。自來翰林,不曾與此集。自卿等始。』 又曰:『翰林志誰修?』太宰王黼奏云:『承旨李邦彥。』上顧臣邦彥曰:『好。翰林志可以盡載此事。此卿等榮遇。』臣邦彥謝不敏。瓊瑤玉舟,宣勸非一。 上每親臨視使釂,復顧臣某曰:『李承旨飲!』仍數被特勸。夜分而罷。臣仰惟陛下加惠親賢,共享太平。肆念詞臣,許陪鼎席宗工之末,周於待遇,略去常儀。 臣邦彥、粹中首膺異數,親承玉音,俾編載榮遇,以侈北門之盛。蓋陛下崇儒右文,表異鼇禁,用示眷矚之意,誠千載幸會也。竊伏惟念一介微臣,粵自布衣,叨膺識擢, 凡所蒙被,度越倫輩。曾微毫忽,以助山嶽。茲侍燕衎,咫尺威顏,獨誤睿獎,至官而不名,豈臣糜捐,所能稱塞?臣切觀文、武之盛,始於憂勤,而逸樂繼之。 鹿鳴之燕臣,嘉賓得盡其心。故天保之報,永永無極。臣雖么陋,敢忘歸美之義?輒揚盛蹟,備載于篇。使視草之臣,知聖主曲宴內務,自臣等始。謹錄進呈,伏取進止。」 蔡元長保和殿曲燕延福宮曲燕二記  

 宣和末,祐陵欲內禪,稱疾作,令召東宮。先是,欽宗在朱邸,每不平諸倖臣之恣橫。至是,內侍數十人擁鄆王楷至殿門。時何瓘以殿帥守禁,仗劍拒之。 鄆王趨前曰: 「太尉豈不識楷耶?」鄆王 指劍以示曰: 「瓘雖識大王,但此物不識耳!」皆皇恐辟易而退。始亟趨欽宗入立。 李子成可久云。  

 建炎庚戌,先人被旨修祖宗兵制, 書成,賜名樞廷備檢,今藏于右府。其詳已見後錄。獨有引文存于家集, 用錄于後: 「臣竊聞祖宗兵制之精者,蓋能深鑒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盜起幽陵,藩鎮竊據,外抗王命,內一方, 其末流至於朱溫以編戶殘寇,挾宣武之師,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神策之兵屠戮俱盡,遷洛陽,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楊行密非不忠義, 旋以遐方孤鎮同盟,欲□王室,皆悲叱憤懣,坐視兇逆,終不能出一兵內嚮者,昭宗親兵既盡,朱溫羽翼已就,行密輩崎嶇於一邦,初務養練,不能遽成,此內外俱輕,盜臣得志之患也。 後唐莊宗萃名將,握精兵,父子轉戰二十餘年,僅能滅梁,功成而驕,兵制不立,弗虞之患,一夫夜呼,內外瓦解。故李嗣源以老將養私第,起提大兵,與趙在禮合於甘陵, 返用莊宗直擣大梁之術,徑襲洛陽,乘內輕外重之勢,數日而濟大事。其後甘陵舊卒,恃功狂肆,邀求無窮,至一軍盡誅,血膏原野,而明宗為治少定。 如李從珂、晉高祖、劉知遠、郭威皆提本鎮之兵,直入中原,而內外拱手聽命者,循用莊宗、明宗之意也。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天下亡命,置於帳下,立親之兵,為腹心肘腋之用。 未及年,兵威大振。敗澤、潞,取淮南,內外兼濟,莫之能禦。當是時,藝祖皇帝歷試諸難,親總師旅,應天順人,曆數有歸,則躬定軍制,紀律詳盡。 其軍製親殿禁之名,其營立龍虎日月之號。功臣勳爵,優視公師。至檢校官皆令僕臺憲之長,封父母妻子,榮名崇品,悉以與之;郊祀赦宥,先務贍軍士,金幣緡錢,無所愛惜。 然令以威駕,峻其等差,為一階一級之法,動如行師,俾各伏其長。待之盡矣。為出戍法,使更出迭入,無顧戀家室之意。殊方異邦,不能萌其非心。僅及三年,已復更戍。 為卒長轉員之例,定其功實,超轉資級。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習熟。又其下懍懍,每有事新之懼。樞府大臣侍便殿,專主簿員,限三日畢事。命出之後,一日遷陟,不得少留。 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則大指也。器甲精堅,日課其藝而無怠惰者矣。選為教首,嚴其軍號,精其服飾,而驕銳出矣。中都二防,製造兵器,旬一進視,謂之旬課。 列置武庫,故械器精勁,盈牣充積。前世所無,至纖至悉。舉自宸斷,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鎮大臣,一日而列於環,皆俯伏駭汗,聽命不暇。 更用侍從、館殿、郎官、拾遺、補闕代為守臣,銷累朝跋扈偃蹇之患於呼吸俄頃之際。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難制之弊。使民享安泰於無窮者,宸心已定,利害素分, 剛斷必行故也。其定荊、湖,取巴、蜀,浮二廣,平江南者,前後精兵不過三十餘萬。京師屯十萬,足以制外變;外郡屯十萬,足以制內患。京師天下無內外之患者,此也。 京師之內,有親諸兵;而四城之外,諸營列峙相望;此京師內外相制之兵也。府畿之營,雲屯數十萬之眾,其將副視三路者,以虞京城與天下之兵,此府畿內外之制也。 非特此也,凡天下兵,皆內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實之臣,分控西北邊孔道:何繼筠守滄、景,李漢超守關南以拒虜;郭進在邢州,以禦太原; 姚內斌守慶州、董遵誨守通遠軍,以捍西戎。傾心委之,讒謗不入。來朝必升殿賜坐,對御飲食。錫賚殊渥,事事精豐。使邊境無事,得以盡力削平東南僭偽諸國者, 得猛士以守四方,而邊境夷狄無內外之患者此也。州郡節察防團刺史,雖召居京師,謂之遙授。至於一郡,則盡行軍制:守臣通判名銜必帶軍州; 其佐曰簽書軍事,及節度、觀察、軍事推官、判官之名;雖曹掾悉曰參軍。一州稅賦民財出納之所,獨曰軍資庫者,蓋稅賦本以贍軍。 著其實於一州官吏與帑庫者,使知一州以兵為本,咸知所先也。置轉運使於逐路,專一飛輓芻糧,餉軍為職,不務科斂,不抑兼。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爾。 緩急盜賊竊發,邊境擾動,兼之財,樂於輸納,皆我之物。所以稅賦不增,元元無愁歎之聲,兵卒安於州郡,民庶安於田閭。外之租稅足以贍軍,內之甲兵足以護民。 城郭與村鄉相資,無內外之患者此也。一州錢斛之出入,士卒之役使,令委貳郡者當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而獨預。其防微杜漸深矣。 出銅虎符契以發兵,驗其機括,不得興,以革偽冒。節度州有三印:節度印隨本使,在闕則納于有司;觀察印則長吏用之;州印則晝付錄事掌用,至暮歸於長吏。 凡節度使在鎮,兵杖之屬則觀察屬官用本使印判狀焉;田賦之屬,則觀察屬官用本使印簽狀焉;刺屬縣,則用州印本使判狀焉。 故命師必曰某軍節度、某州管內觀察等使、某州刺史,必具此三者。言軍則專制兵旅,言管內則專總察風俗,言刺史則治其州軍。 此祖宗損益唐制,軍民之務,職守之分,俾各歸其實也。逐縣置尉,專捕盜賊,濟以縣巡檢之兵;不足,則會合數州巡檢使之兵;又不足,則資諸守臣兼提舉兵甲賊盜公事, 與一路帥臣兼兵馬鈐轄者。故兵威強盛,鼠偷草竊,尋即除蕩。蓋內外相維,上下相制,若臂運指,如尾應首,靡不相資也。凡統馭施設,制度號令,人不敢慢者,功過必行, 明於賞罰而已。明於賞罰,則上下奮勵,知所聳動,而姦宄不敢少踰繩墨之外,事必立就也。怒蜀大將之貪暴也,曹彬獨無所汙,自客省使隨軍都監, 超授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度使以賞之;御便殿閱武,第其藝能,連營俱令轉資。至於荊罕儒戰死,責部將不命,斬石進等二十九人。雄武兵白晝掠人於市,至斬百輩乃止。 川班直訴賞,則盡戮其將校而廢其班。太祖嘗曰:『撫養士卒,不吝爵賞。苟犯吾法,惟有劍耳!』然神機所照,及物無遺。察人之心,而人盡死力。 班太原之師,則謂將士曰:『爾輩皆吾腹心爪牙,吾寧不得太原,豈忍令害爾輩也!』或訴郭進修第用筩瓦如諸王制,則曰:『吾於郭進,豈減兒女耶!』 祖宗賞罰雖明,有誠心以及物,故天下用命,兵雖少而至精也。逮咸平西北邊警之後,兵增至六十萬。皇祐之初,兵已一百四十萬矣。故翰林學士孫洙,號論本朝兵者, 其言『古者兵一而已,今內外之兵百餘萬,而別為三四,又離為六七也。別而為三四:禁兵也,廂兵也,蕃兵也。離而為六七者,謂之兵而不知戰者也:給漕輓者,兵也; 服工役者,兵也;繕河防者,兵也;供寢廟者,兵也;養國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前世制兵之害,未有甚於今日者也。 蓋常率計,天下之戶口千有餘萬,自皇祐一歲之入一倍二千六百餘萬,而耗於兵者常十八,而留州以供軍者又數百萬也。總戶口歲入之數, 而以百萬之兵計之,無十戶而資一廂兵,十畝而給一散卒矣。其兵職士之給,又浮費數倍,何得而不大蹙也?況積習刓弊,又數十年。教習不精,士氣不振。揀兵則點數而已; 宣借則重疊妄濫,逃亡已久,而衣糧自如,疲癃無堪,而虛名具數。』元豐中,神宗謂宰臣吳充曰:『祖宗以來,制軍有意。凡領在京殿前馬步軍司所統諸指揮,置都使虞候分領之。 凡軍中之事,止責分領節度之人,則軍眾自齊。責之既嚴,則遇之亦優。故軍校轉員,有由行伍不久,已轉至團練使者。王者之眾,不得不然。若諸路,則軍校不過各領一營耳。 周室雖盛,至康之後,寖已衰微。本朝太平百餘年,由祖宗法度具在,豈可輕改也。自昔夷狄橫而窺中國者,先觀兵之盛衰。然則兵備可一日忘哉!』 蓋祖宗相承,其愛民之實,若出一心。謂民之作兵者多,與兵之仰者眾,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張齊賢欲益民兵,呂蒙正曰:『兵非取於民不可。』而真宗以深念擾動邊人,遂止。 河東、河北既置義勇軍,以韓琦忠亮,急於備邊,猶欲刺陝西民為義勇,諫官司馬光抗章數十萬言其不可。熙寧申命天下教保甲,盛於元豐,本周官寓兵於農之意,聯什伍之民, 族黨相保。舉三路言之,凡有百萬人;天下稱是。旋亦廢置。蓋兵雖可練,而民不可重擾也。本朝既以民作軍矣,又求之畎畝,則州郡內外皆兵,前世所未有也。 此祖宗重以民為兵也。臣謹列自建國已來兵制沿革,與夫祖宗禦戎備邊,又諸軍興廢所因,詳著於篇者,凡二百卷。又原祖宗聖意之不見於文字者,為之序。 然竊嘗謂後世誦帝堯之德,惟知茅茨不剪、土階三尺而已,至史謂『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則堯及物之功,與天地等矣。惟書曰:『乃聖,乃神,乃武,乃文。』 具是四者,堯德乃備。則固由所見淺深歟。共惟祖宗以聖神文武,斡運六合,鞭笞四夷,悉本於兵。其精神心術之微,蓋不在。然神宗重規疊矩之盛,在本聖心,而其顧豈能盡? 今臣之淺拙,雖欲紬繹傳載所有,不能知也。」先人祖宗兵制  

 熙寧三年,曾宣靖為昭文相,以疾乞解機政。久之,除守司空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王文恭為內相,當制,進進草。 神宗讀至「高旗鉅節,遙臨踐土之邦;間館珍臺,獨揖浮丘之袂;」顧文恭笑云:「此句甚熟。想備下多時。」文恭云:「誠如聖訓。」 歸語其子仲修云:「吾自聞魯公丐去,即辦此一聯。」歎服上之精鑒如此。蘇仁仲云。  

 裕陵懷韓魏公定策之勳,崇德報功,不次擢其子儀公忠彥登禁路。未及柄用,而魏公薨,甚為不滿,故亟用曾宣靖之子令綽執事樞柄。 時元豐官制初行,肇建東、西二府,俾迎宣靖,入居虞侍之□,為搢紳之美談。後二十年,儀公始相祐陵。 思陵中興,興念故家,所以富鄭公之孫季申直柔,儀公之孫似夫肖冑,相繼賜第為右府。又三十年,令綽之孫欽道懷亦賜出身,登宰席。皆近世衣冠之盛事。 若蔡元長之於攸,秦會之之於,蓋恩澤侯,不足道也。  

 熙寧中,蔡敏肅挺以樞密直學士帥平涼,初冬置酒,郡齋偶成喜遷鶯一闋:「霜天清曉。望紫塞古壘,寒雲衰草。汗馬嘶風,邊鴻翻月,壟上鐵衣寒早。 劍歌騎曲悲壯,盡道君恩難報。塞垣樂,盡雙鞬錦帶,山西年少。談笑。刁斗靜,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聖主憂邊,威靈遐布,驕虜且天討。歲華向晚愁思,誰念玉關人老? 太平也,且歡娛,不惜金尊頻倒。」詞成,閑步後園,以示其子朦。朦置之袖中,偶遺墜,為門老卒得之。老卒不識字,持令筆吏辨之。適郡之娼魁,素與筆吏洽,因授之。 會賜衣襖中使至,敏肅開燕。娼尊前執板歌此,敏肅怒,送獄根治。倡之儕類,祈哀于中使,為援于敏肅。敏肅舍之,復令謳焉。 中使得其本以歸,達于禁中,宮女輩但見「太平也」三字,爭相傳授,歌聲遍掖庭,遂徹于宸聽,詰其從來,迺知敏肅所製。 裕陵即索紙批出云:「玉關人老,朕甚念之。樞管有闕,留以待汝。」以賜敏肅。未幾,遂拜樞密副使。御筆見藏其孫稹家。史言「獻肅交結內侍,進詞柄用」,又不同也。    

 元祐二年,東坡先生入翰林,暇日會張、秦、晁、陳、李六君子于私第,忽有旨令撰賜奉安神宗御容禮儀,使呂大防口宣茶藥詔, 東坡就牘書云:「於赫神考,如日在天。」顧公曰:「能代下一轉語否?」各辭之。坡隨筆後書云:「雖光明無所不臨,而躔次必有所舍。」公大以聳服。 導引鼓吹詞蓋亦是時作,真今藏明清處。 二事曾國華云。  

 富文忠公熙寧二年再相,王荊公為參知政事,始用事,與文忠不協。文忠力丐去, 以使相判河南府,上章自劾,繼改亳州。 今錄于此:「清時竊祿,難逃素食之譏;白首佐朝,遂起蔽賢之謗。幸聖明之洞照,舉毫髮以無遺。顧此薄材,尚容具位。中謝。切念臣業非經遠,識寡通方。 少因章句之科,得偕俊;長脫簿書之秩,獲事三朝。仁宗之顧遇匪輕,英廟之丁寧尤甚。旋屬大人繼照,飛龍在天。思肯搆於先基,忽遐遺於萬物。澗蘋何美,雜圭璧以薦羞; 槽馭已疲,復驊騮之共駕。殫力雖勞於負岳,小心更甚於履冰。果不克堪,遂貽彈劾。如安石者,學強辯勝,年壯氣豪。論議方鄙於古人,措置肯諧於僚黨? 至使山林末學,草澤後生,放自得之良心,樂人傳之異說。蘋蘋者子,譊譊其書,足以干名,足以取貴。拖紳朝序者非安石之黨,則指為俗吏;圜冠校學者異安石之學,則笑為迂儒。 嘆古人之不生,恨斯文之將喪。臣切觀安石平居之間,則口筆丘、旦;有為之際,則身心管、商。至乃忽故事於祖宗,肆巧譏於中外。喜怒惟我,進退其人。 待聖主為可欺,視同僚為不物。臺諫官以茲切齒,謂社稷付在何人?士大夫罔不動心,以朝廷安用彼相!為臣及此,事主若何! 臣非不能秉筆華袞之前而正其非,覆身青蒲之上而排其失重,念陛下方當淵默堯、舜,中和禹、湯。 同天德之尚□,待人臣之有體。徒高唇吻,莫補聰明。且區區晉都,尚有相先之下佐;況赫赫昭代,豈有不和之大臣!愚念及斯,眾言陋此。伏乞陛下特申雄斷,大決疑。 正安石過舉之謬,以幸保家邦;白臣等後言之罪,而俾歸田里。如其尚矜微朽,處以便藩,不唯有遂於物情,亦以不妨於賢路。如是則始終事聖,史傳不附於姦朋; 去就為臣,物議庶歸於直道。」文忠上章自劾 臨薨二表, 尤為懇切,明清家舊有之,今不復存。東坡先生公 神道碑云: 「手封遺表,使其子上之」東坡先生公 神道碑者也。 徐敦立國紀亦載其略。 至於謂「宮闈之臣,不可使之專總兵柄。人心不服,易以敗事。」後來童貫之徒是矣。韙哉,先見之明焉。  

 熙寧初,司天監亢瑛奏:「後三十年,西南有亂出于同姓。」是時方議皇族補外官,於是詔宗室不得注授川峽差遣。 至建中靖國初,趙諗叛于渝州,相距果三十年,其言迺驗。繼而瑛又言:「丙午、丁未,汴都不守,乘輿有播遷之厄。不可輕改祖宗之法,恐致召亂。」 王荊公大怒,啟裕陵竄瑛英州。韓知命云。  

 曾文肅十子,最鍾愛外祖空青公。 有壽詞云: 「江南客家,有寧馨兒。三世文章稱大手,一門兄弟獨良眉。籍甚眾多,推千里足。來自渥洼,池莫倚。 題鸚鵡,賦青山。須待健時歸,不似傲當時。」外祖空青公壽詞其後外祖果以詞翰名世,可謂父子為知己也。  

 陳禾,字秀實,四明人。政和初,為右正言,明目張膽,展盡底蘊,時稱得人。徽宗批出,除給事中。 會宦官童貫、黃經臣恃貴幸驕險,且與中執法盧航相為表裏,搢紳側目,莫敢言者。禾曰:「吾備位臺諫,朝廷有至可慮者。一遷給舍,則非其職。此而不言,後悔何追!」 未受告命,即抗疏上言,力陳漢、唐之禍,不可不戒,此隙一開,異日有不勝言者,惟陛下留意於未然。論列既久,上以日晚頗飢,拂衣而起,曰:「朕飢矣。」 禾褰挽上衣泣奏曰:「陛下少留,容臣罄竭愚衷。」上為少留。禾曰:「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佗日受危亡之禍。孰為重輕,願陛下擇之。」上衣裾脫落。 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奏曰:「陛下不惜碎衣,臣又豈惜碎首以報陛下!」其言激切,上為之變色,且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 內侍請上易衣,上止之曰:「留以旌直節。」翌日,經臣率其黨訴于上前曰:「國家極治如此,安得有此不祥之語。」繼而盧航上章,謂禾一介書生,言事狂妄。 東臺之除既寢,復責授信州監酒。久之,自便丐祠,奉親還里。先是,陳瑩中寓居郡中,禾交遊日久,又遣其子正彙來從學。後瑩中論列蔡元長得罪,禾上書力為救解。 及正彙告發蔡氏事,父子俱就逮。監獄者知瑩中與禾游,謂言必自禾發,移文取證。禾答以事誠有之,罪不敢逃。人謂禾曰:「豈宜以實對?」 禾曰:「禍福死生,吾自有處。豈肯以一死易不義耶?儻得分賢者罪,固所願也。」朝廷指以為黨,勒停。宣和中,起守龍舒以卒。 事見高抑崇閌所述行狀。 紹熙間,史直翁再相,上其所著易與春秋傳,特官其孫。 近修四朝史,無人為之立傳,此節義遂失傳於後世,可勝太息!  

 林子忠野史一編,世多傳之。 其間議論,與平日所為,極以背馳,殊不可曉。豈非知公論不可揜,欲蓋其於天下後世耶!  

 東坡先生雖竄斥于紹聖、元符,然元祐中黃慶基、趙君錫、賈易之徒已摘取其所行訓詞中語,以為詆誣。後來施行,蓋權輿於是, 史冊可以具考。  

 近人作好事,如鄭介夫、鄒志完、陳瑩中,士林每以為佳話。然如王和父之救東坡先生,江民表之乞不深治蔡邸獄,豐相之於祐陵前辯元祐諸公之無罪, 方軫之上書力詆蔡元長之失,雍孝聞之奉廷對,李彪之擬賢良策,數二蔡之姦,二人者俱罹刑辟之類尚多,皆人之所難言。惜乎世人之不盡知也。  

 成都人景煥野人閑話, 蓋乾德三年所述,其間載蜀後主一條,今錄於後: 「蜀後主孟氏,諱昶,字保元,尊號睿文英武仁聖明孝皇帝,道號玉霄子。承高祖纂業,性多明敏,以孝慈仁義,在位三紀已來,尊儒尚學,貴農賤商。 初用趙季良、毋昭裔知政事,李仁學、趙廷隱等分主兵權,李昊、徐光浦掌牋檄,王處回為樞要。無何,政教壅滯,恩澤雜,一旦赫怒,誅權臣張業,出王處回, 自命二相,李昊、徐光浦。開獻納院,創貢舉場。不十餘年,山西潭隱者俱起,肅肅多士,赳赳武夫,亦一方之盛事。城內人生三十歲有不識米麥之苗者。 每春三月、夏四月,有遊浣花香錦浦者,歌樂掀天,珠翠闐咽,貴門公子,乘彩舫遊百花潭,窮奢極麗。諸王功臣已下,皆置林亭異果名花,小類神仙之境。 兵部王尚書珪題亭子詩,其一聯曰:『十字水中分島嶼,數重花外見樓臺。』皆此類也。自大軍收復,蜀主知運數有歸,尋即納款,識者聞之嘉歎。 蜀主能文章,好博覽,知興亡,有詩才。嘗為箴誡頒諸字人,各令刊刻於坐隅,謂之頒令箴曰:『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託之令長,撫養惠綏。 政在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為理,留犢為規。猛得所,風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與是切,軍國是資。朕之賞爵,固不踰時。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爾為誡,體朕深私。』」景煥野人閑話 治平中,張次功蜀檮杌,亦書是箴,與此一同。  

 章獻明肅初自蜀中汎江而下,舟過真州之長蘆,有閩僧法燈者,築茅菴岸旁。燈一見,聽其歌聲,許以必貴,倒囊津置入京,繼遂遭際。 及位長樂,燈尚在。后捐奩中百萬緡,命淮南、兩浙、江南三路轉運使創建大剎,工巧雄麗,甲于南北,俾燈住持,賜予不絕。 李邯鄲為之,至今存焉。 皇祐初,名僧谷全,號全大道,以道行價重禪林,住廬山圓通寺。忽一男子,貨藥入山,自云帝子。全見其狀貌頗異,厚資其行,使往京師自陳。 鞫治得其妄,迺都人冷緒之男青也,誅之。全坐黥配郴州,郡中令荷築城之土。經歲,當盛暑,忽弛擔市中,作頌云:「今朝六月六,老全受罪足。若不登天堂,定是入地獄。」 言訖,趺坐而化。郡人即其地建塔焉。事有相類而禍福不侔如此者。 徐敦立國紀 迺云「全與青俱棄市」徐敦立國紀,誤矣。  

 王文穆欽若以故相來守杭州,錢唐一老尉,蒼顏華髮矣,文穆初甚不樂,詢其履歷,乃同年生,惻然哀之,遂封章于朝,詔特改京秩。 尉以詩謝之云:「當年同試大明宮,文字雖同命不同。我作尉曹君作相,東君元沒兩般風。」 晁武子云。  

 章俞者,郇公之族子,早歲不自拘檢。妻之母楊氏,年少而寡,俞與之通,已而有娠生子。初產之時,楊氏欲不舉,楊氏母勉令留之, 以一合貯水,緘置其內,遣人持以還俞。俞得之云:「此兒五行甚佳,將大吾門。」雇乳者謹視之。既長登第,始與東坡先生締交。 後送其出守湖州詩,首云:「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猶愛水雲鄉。」以為譏己,由是怨之。其子入政府,俞尚無恙,嘗犯法,以年八十,勿論。 事見神宗實錄。 紹聖相天下,坡渡海,蓋修報也。所謂燕國夫人墓,獨處而無祔者,即楊氏也。 章房仲云。  

 元豐未,章子厚為門下侍郎,以本官知汝州。時錢穆父為中書舍人,行告詞云:「鞅鞅非少主之臣,悻悻無大臣之操。」子厚固怨之矣。 元祐間,穆父在翰苑,詔書中有「不容枉,規欲動搖」,以指子厚,尤以切齒。紹聖初,子厚入相,例遭斥逐。穆父既出國門,蔡元度餞別,因誦其前聯, 云「公知子厚不可撩撥,何故詆之如是?」穆父愀然曰:「鬼劈口矣!」元度曰:「後來代言之際,何故又及之?」穆父笑曰:「那鬼又來劈一劈了去!」 朱希真先生云。  

 周美成邦彥,元豐初以太學生進 汴都賦,神宗命之以官,除太學錄。其後流落不偶,浮沈州縣三十餘年。 蔡元長用事,美成獻生日詩,略云:「化行禹貢山川內,人在周公禮樂中。」元長大喜,即以祕書少監召,又復薦之,上殿契合,詔再取其本以進。 云: 「六月十八日賜對崇政殿,問臣為諸生時所進先帝汴都賦,其辭云何?臣對曰:『賦語猥繁,歲月持久,不能省憶。』即敕以本來進者。 雕蟲末技,已玷國恩,芻狗塵言,再干睿覽,事超所望,憂過於榮。切惟漢、晉以來,才士輩出,咸有頌述,為國光華,兩京天臨,三國鼎峙,奇偉之作,行於無窮。 共惟神宗皇帝盛德大業,卓高古初,積害悉平,百廢具舉。朝廷郊廟,罔不崇飾;倉廩府庫,罔不充仞;經術學校,罔不興作;禮樂制度,罔不釐出; 攘狄片地,罔不留行。理財禁非,動協成算。以至鬼神懷,鳥獸若。縉紳之所誦習,載籍之所編記,三、五以降,莫之與京。 未聞承學之臣,有所歌詠,於今無傳,視古為愧。臣於斯時,自惟徒費學廩,無益治世萬分之一,不揣所堪,裒集盛事,鋪陳為賦,冒死進投。 先帝哀其狂愚,賜以首領,特從官使,以勸四方。臣命薄數奇,旋遭時變,不能俛仰取容,自觸罷廢,漂零不偶,積年于茲。 臣孤憤莫伸,大恩未報,每抱舊稿,涕泗橫流。不圖於今得望天表,親承聖訓,命錄舊文。退省荒蕪,恨其少作,憂懼怕惑,不知所為。伏惟陛下執道御有,本於生知; 出言成章,匪由學習。而臣也欲晞雲漢之麗,自呈繪畫之工,唐突不量,誅死何恨。陛下德侔覆燾,恩浹飛沉,致絕異之祥光,出久幽之神璽。豐年屢應,瑞物畢臻。 方將泥金泰山,鳴玉梁父,一代方冊,可無述焉。如使臣殫竭精神,馳騁筆墨,方於茲賦,尚有靡者焉。其元豐元年七月所進汴都賦,書共二策,謹隨表上進以聞。」 周美成邦彥 表入,乙覽稱,除次對內祠。其後,宣和中,李元叔長民廣汴都賦,上亦甚喜,除祕書省正字。元叔,定之孫也。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 陰鏗 陰鏗也。 李太白取用之。 杜子美太白詩云:  「李白有佳句,往往似陰鏗。」 杜子美太白詩後人以謂以此譏之。 然子美有 「蛟龍得雲雨,鵰鶚在秋天」子美一聯,已見 晉書載記矣。 如「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孟蜀王孟蜀王東坡先生度以為。 昔人不以蹈襲為非。南部煙花錄: 「『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唐人方域詩。」南部煙花錄 新唐書藝文志方域詩一卷。 煙花錄一名大業拾遺記,文詞極惡,可疑。 而大業幸江都記自有十二卷,唐著作郎杜寶所纂, 明清家有之,承平時楊州印本也。  

 沈睿達遼,文通之同包。長於歌詩,尤工翰墨。王荊公、曾文肅學其筆法,荊公得其清勁,而文肅傳其真楷。 登科後,游京師,偶為人書裙帶,詞頗不典。流轉鬻于相藍,內侍買得之,達于九禁近幸,嬪御服之,遂塵乙覽。時裕陵初嗣位,勵精求治,一見不悅。 會遣監察御史王子韶察訪兩浙,臨遣之際,上喻之曰:「近日士大夫全無顧藉。有沈遼者,為倡優書淫冶之辭于裙帶,遂達朕聽。如此等人,豈可不治!」 子韶抵浙中,適睿達為吳縣令,子韶希旨,以它罪劾奏。時荊公當國,為申解之,上復伸前說,竟不能釋疑,遂坐深文,削籍為民。其後卜居池陽之齊山。 有集號雲巢編行於世。  

 丁晉公自海外徙宅光州,臨終,以一巨篋寄郡帑中,上題云:「候五十五年,有姓丁來此作通判,可分付開之。」 至是歲,有丁姓者來貳郡政,即晉公之孫,計其所留年月,尚未生。啟視之,但一黑匣,貯大端研一枚,上有一小竅,以一碁子覆之,揭之,有水一泓,流出無有歇時, 溫潤之甚,不可名狀。丁氏子孫,至今寶之。 又陳公密縝未達時,嘗知端州,聞部內有富民蓄一研,奇甚,至破其家得之。研面世所謂熨斗焦者,成一黑龍,奮迅之狀可畏; 二鵒眼,以為目。每遇陰晦,則雲霧輒興。公密沒,歸于張仲謀詢,政和間,遂登金門,祐陵置于宣和殿,為書符之用。靖康之亂,龍德宮服御多為都監王球藏匿。 事露,下大理,思陵欲誅之。子裳叔祖為棘卿,為之營救,止從遠竄。其後北歸,以此研謝子裳,至今藏于家。 二研真希世之寶也。  

 明清嘗於王瑩夫瓘處見 王荊公手書集句詩一紙云: 「海棠亂發皆臨水,君知此處花何似?涼月白紛紛,香風隔岸聞。囀枝黃鳥近,隔岸聲相應。 隨意坐莓苔,飄零酒一杯。」王荊公手書集句詩一紙今不知在何所。  

 周美成晚歸錢塘鄉里, 夢中得瑞鶴僊一闋: 「悄郊原帶郭。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斜陽映山落。斂餘紅,猶戀孤城闌角。淩波步弱。 過短亭,何用素約。有流鶯勸我,重解鞍,緩引春酌。 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動幕。猶殘醉,遶紅藥。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何事又惡!任流光過。 歸來洞天自樂。」周美成瑞鶴僊一闋 未幾,方臘盜起自桐廬,擁兵入杭。時美成方會客,聞之倉黃出奔,趨西湖之墳菴。次郊外,適際殘臘,落日在山,忽見故人之妾,徒步亦為逃避計。 約下馬,小飲于道旁旗亭,聞鶯聲于木杪分背。少焉抵庵中,尚有餘醺,困臥小閣之上,恍如詞中。逾月賊平,入城,則故居皆遭蹂踐,旋營緝而處。 繼而得請提舉杭州洞霄宮,遂老焉。悉符前作。美成嘗自記甚詳。今偶失其本,姑追記其略而書于編。  

 周美成為江寧府溧水令,主簿之室,有色而慧,美成每款洽于尊席之間。世所傳風流子詞,蓋所寓意焉:「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 羨一作見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牆。閣鳳帷深幾許,聽得理絲簧。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轉清商。暗想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 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問甚時與,佳音密耗,擬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新綠、待月,皆簿廳亭軒之名也。 俞羲仲云。  

 曾文肅初與蔡元長兄弟皆臨川王氏之親黨,後來位勢既隆,遂為仇敵。崇寧初,文肅為元長攘其相位。文肅以觀文守南徐,時元度帥維揚, 赴鎮過郡,元度開燕甚勤,自為口號云:「並居二府,同事三朝。悵契闊於當年,喜逢迎於斯地。」又云:「對掌紫樞參大政,同扶赫日上中天。」 謬為恭敬如是,而中實不然。已而興獄,文肅遂遷衡陽。  

 元祐初,滕章敏帥定武時,耿晞道南仲為教授。偶燕集郡僚,章敏席間作詩,坐客皆和,獨晞道辭云:「某以經義過省,不習為詩。」 章敏之何洵直,滑稽名世,忽云:「熙寧中,裕寧後苑射弓,而殿帥林廣云:『不能。』上詢其故,云:『臣本出弩手。』」闔坐大笑。 黃六丈叔愚云。  

 李處邁,邯鄲之孫。政和初,以直祕閣知相州。外甥張澄如瑩,繇宗女夫為承節郎,侍行,掌札牘之寄。時聶賁遠山為郡博士, 王將明甫為決曹掾。如瑩處甥館,既與二公往還,且周旋甚至,悉皆懷感。王、聶,同年生也,始甚歡;而聶於樂籍中有所屬意,王亦昵之,每戒不令前,聶恨之, 因而遂成仇怨。其後,甫改名黼,為相,薦如瑩易文階,除樞密院編修,已而更秩為郎。聶後以蔡元長稱其剛方有立,薦之,改名昌,擢侍從。 黼大用事,貶聶散官,安置衡州,益銜黼矣。靖康,時事大變,召登政府。黼之誅死,聶有力焉。而聶亦以是歲出使至絳州,被害。 黼初敗,如瑩蹤跡頗危,賴聶之回互,竟無它。南渡之後,出入中外,浸登要途,至端明殿學士、宣奉大夫,拜慶遠軍節目以終。 四十三年無一日居閑,中興以來,如瑩一人而已。 孫長文云。  

 徐幹臣伸,三衢人。政和初,以知音律為太常典樂,出知常州。嘗自製轉調二郎神之詞云: 「悶來彈鵲,又攪碎,一簾花影。謾試春衫,還思纖手,薰徹金燼冷。動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來多病。嗟舊日沈腰,如今潘鬢,怎堪臨鏡?  重省。別時淚滴,羅襟猶凝。為我厭厭,日高慵起,長託春酲未醒。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亭芳景。空佇立,盡日欄干倚遍,晝長人靜。」 既成,會開封尹李孝壽來牧吳門。李以嚴治京兆,號李閻羅。道出郡下,幹臣大合樂燕勞之,喻娼令謳此詞,必待其問乃止。 娼如戒,歌至三四。李果詢之,幹臣蹙頞云:「某頃有一侍婢,色藝冠絕。前歲以亡室不容,逐去。今聞在蘇州一兵官處,屢遣信欲復來,而今之主公靳之。 感慨賦此。詞中所,多其書中語。今焉適有天幸,公擁麾于彼,不審能為我之地否?」李云:「此甚不難,可無慮也。」既次無錫,賓贊者請受謁次第。 李云:「郡官當至楓橋。」橋距城十里而遠。翌日,艤舟其所,官吏上下望風股栗。李一閱刺字,忽大怒云:「都監在法不許出城,迺亦至此,使郡中萬一有火盜之虞, 豈不殆哉!」斥都監下階,荷校送獄。又數日,取其供牘判奏字。其家震懼求援,宛轉哀鳴致懇。李笑云:「且還徐典樂之妾了來理會。」 兵官者解其指,即日承命,然後舍之。 曾仲恭云。  

 東坡先生出帥定武,黃門以書薦士往謁之。東坡一見云:「某記得一小話子。昔有人發冢,極費力,方透其穴。 一人裸坐其中,語盜曰:『公豈不聞此山號首陽,我乃伯夷,焉有物邪?』盜慊然而去。又往它山,钁治方半,忽見前日裸衣男子從後拊其背曰: 『勿開,勿開!此乃舍弟墓也。』」 徐敦立云。  

 政和建艮嶽,異花奇石,來自東南,不可名狀。忽靈壁縣貢一巨石,高二十餘丈,周圍稱是。舟載至京師,毀水門樓以入,千夫舁之不動。 或啟于上云:「此神物也,宜表異之。」祐陵親洒宸翰云:「慶雲萬態奇。」仍以金帶一條掛其上,石即遂可移。省夫之半,頃刻至苑中。 李平仲云。  

 潘兌,字說之,吳門人,仕祐陵為侍從。宣和初,奉祠居里中。時郡民朱以倖進,寵眷無比。父殂,護喪歸葬鄉間,傾城出迓,而潘獨不往。 潘之先塋,適有山林形勢,近新阡,欲得之,迺修敬于潘,杜門弗納。恃恩自恣,遣人諷之,且席以薰天之勢。潘一切拒之。歸京師,果愬于上,降御筆奪之。 已而又訹御史誣之以罪,而褫潘之職。雖抑之於一時,而吳人至今稱之。 曾育當時云。  

 祐陵時有僧妙應者,江南人,往來京、洛間,能知人休咎。其說初不言五行形神,且不在人之求而告之。佯狂奔走,初無定止。 飲酒食肉,不拘戒行。人呼之為風和尚。蔡元長褫職居錢塘,一日忽直造其堂,書詩一絕云:「相得端明似虎形,搖頭擺腦得人憎。看取明年作宰相,張牙劈口喫眾生。」 又書其下云:「眾生受苦,兩紀都休。」已而悉如其言。紹興初,猶在廣中,蛻寂于柳州。明清 投轄錄中亦書其略。 蘇訓直玭云。  

 蔡攸嘗侍徽宗曲宴禁中,上命連沃數巨觥,屢至顛仆。賜之未已,攸再拜以懇曰:「臣鼠量已窮,逮將委頓,願陛下憐之。」 上笑曰:「使卿若死,又灌殺一司馬光矣。」始知溫公雖遭貶斥于一時,而九重固自敬服如此。 樂壽之云。  

 李彥思邈,曾文肅之甥,早歲及第,文采為政,稱于一時。蔡元長與之連,初亦喜之。後元長與文肅交惡,始惡之。 政和初,自江外作邑歸,時元長以師垣秉鈞。入謁之後,元長語其所厚曰:「李邈面目如此,所欠一黥耳。」彥思聞之皇恐,即上書欲願投筆。 比再見元長,元長曰:「公乞易武,早已降旨換授莊宅使矣。」邈聞語,即趨廷下,效使臣之喏云:「李邈謝太師!」更不再升階而出。 元長笑云:「李彥思元來了得遮一解。」即除知保州見闕。 中父舅云。  

 詹大和堅老來京師,省試罷,坐微累下大理。時李傳正端初為少卿,初入之時,堅老哀鳴曰:「某遠方舉人,不幸抵此,祈公憐之。」 端初怒,操俚談詬曰:「子嘴尖如此,誠姦人也!」因困辱之。已而牓出奏名,所犯既輕,在法應釋,得以無事。自此各不相聞。 後十餘年,端初為淮南路轉運副使,既及瓜,堅老自郎官出為代,端初固忘之,而堅老心未能平也。相見各昧生平而已。既再見,端初頗省其面目,猶不記前事, 因曰:「郎中若有素者,豈嘗邂逅朝路中邪?風采堂堂,非曩日比也。」堅老答曰:「風采堂堂,固非某所自見。但不知比往時嘴不尖否?」端初愧怍而寤。 端初有子,即粹伯處全也。粹伯迺外祖之遺體,不但曾氏之指節可驗,而高明豪放酷肖之。粹伯亦不自隱,禮待二家均一。世亦多知之。傳正,邯鄲公淑孫也。  

 鳳翔府太平觀主道士張景先,出入黃安中之門甚久。安中坐此,彈章中頗及之。 有閩人黃謙者,狡獪人也,自買度牒,遠投景先,求為弟子,因得以識安中,後歸閩,遂住武夷山,每對客,必目安中為家兄。人以其名連易卦,頗以為然。 安中至里中焚黃,謙亦謁之,安中以景先之故,稍禮之。逮安中北還,謙宣言送伯氏出閩,以山轎其後,所至官吏皆所,示不疑也。 安中既多在北方,而閩距京師稍遠,安中名重一時,謙藉其聲勢,大為姦利,人不敢何。一日,安中遣姪歸邵武,間有客道其事者,姪大不平云:「須當痛治之。」 謙伺其來,候於道左伏謁,禮甚恭。方欲詰其事,謙曰:「無廣此言,聊假虎威耳。」舉初甚厚,遂為款留數日,不問而去。自是眾益信之。人之無良,有如是者。 謙後至政和間,遂得幸為道官。黃宋翰云。  

 王履道初自大名府監倉任滿至京師,茫然無所向,會梁師成賜第初成,極天下之華麗,許士庶入觀,履道髽兩角,以小籃貯筆墨徑入, 就其新堂大書歌行以美之,末云「初寮道人」。擲筆而出。主隸輩見其人物偉勝,詞翰妙絕,眾目叵側。時方崇尚道教,直以為神仙降臨,不敢呵止,亟以報師成。 師成讀之,大喜,即令物色延見。索其它文,益以擊節,薦之于上。不數年,登禁林,入政府,基於此也。 謝景思云。  

 劉跛子者,洛陽人。知人死生禍福,歲一至京師。前輩雜說中多記之。至宣和猶在,蔡元長正炎盛,聞其入都,在大房中下。 大房者,外方居養福田院之類。即令其子絛屏騎從往訪之,跛子以手揮之勿令前,且取一瓦礫,用土書一「退」字,更無它語。絛歸,以告于元長, 元長悟其言而不能用,遂至于敗。  

 蔡元長帥成都,嘗令費孝先畫卦影,歷歷悉見後來,無差豪之失。末後畫小池,龍躍其中。又畫兩日兩月,一屋有鴟吻,一人掩面而哭。 不曉其理。後元長南竄,死於潭州昌明寺,始悟焉。蔡徽云。  

 蔡元長少年鼎貴,建第錢塘,極為雄麗,全占山林江湖之絕勝,今行在殿前司是也。宣和末,金寇豕突,盡以平日之所積,用巨艦泛汴而下, 置其宅中。靖康初,下籍沒之詔,適毛達可友守杭州,達可,元長門下士也,緩其施行,密喻其家藏隱逾半,所以蔡氏之後皆不貧。 又嘗以金銀寶貨四十擔寄其族人家海鹽者。已而蔡父子兄弟誅竄,不暇往索,盡掩為己有。至今海鹽蔡氏,富冠浙右。 胡元功云。  

 紹聖初,治元祐黨人。秦少游出為杭州通判,坐以修史詆誣,道貶監處州酒稅。在任,兩浙運使胡宗哲觀望羅織,劾其敗壞場務,始送郴州編管。 黃魯直罷守當塗,寓居荊南,作承天院塔記,湖北轉運判官陳舉迎合中司趙正夫,發其中含謗訕,遂編管宜州。陳舉者,乃宗哲之,可謂「冰清玉潤」也。  

 蘇在廷元老,東坡先生之從孫,自幼即卓然,東坡許之。元符末入太學,東坡已度海。每與其書,委曲詳盡。宣和中,歷館職、郎曹、奉常。 言者論其宗元祐學術,罷為宮觀。而謝表迺云:「念昔黨人,偶同高祖。」士大夫頗少之。 張文老云。  

 靖康中,蔡元長父子既敗,言者攻之,發其姦惡,不遺餘力,蓋其門下士如楊中立、孫仲益之類是也。李泰發光時為侍御史,獨不露章, 且勸勿為大甚,坐是責監汀州酒稅。謝表云:「當垂涕止彎弓之射,人以為狂。然臨危多下石之徒,臣則不敢。」士大夫多稱之。 陸務觀云。  

 張邦昌僭位,國號大楚。其坐罪,始責昭化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既抵貶所,寓居于郡中天寧寺。 寺有平楚樓,取唐沈傳師「目傷平楚虞帝魂」之句也。朝廷遣殿中侍御史馬伸賜死,讀詔畢,張徘徊退避,不忍自盡。執事者趣迫登樓,張仰首,急三字,長歎就縊。 錢秉之元成云。  

 趙德夫明誠金石錄云: 「唐韋絢著劉公嘉話,載武氏諸碑,一夕風雨,失龜趺之首,凡碑上武字皆不存。已而武元衡遇害。 後來考之,武字皆完,龜首固自若。韋絢之妄明矣,而益知小說傳記不足信也。」 趙德夫明誠金石錄 明清後見元和姓纂,絢乃執誼之子,其虛誕有從來也。  

 建炎戊申冬,高宗駐蹕維揚,時未經兵燼,井邑全盛。向子固叔堅來赴,調于行在所,冠蓋闐委。 偶邂逅金壇士子郭珣瑜者,因與共處于天寧寺佛殿之供卓下。一夕夜半,忽呼郭覺而語云:「有一事甚異。適夢吾服金紫來領此郡,皆荊榛瓦礫之場,非復今日。 入城,亦有官吏父老輩相迎,皆蕭索可憐。公衣綠袍于眾客中。不可曉也。」已而虜人南寇,六飛度江,城之內外悉遭焚毀。後二十年,叔堅果握帥符。 郭登第未久,為郡博士,迓于郊外。始悟前夢,相與感歎。 向荊父云。  

 康倬,字為章,元祐名將識之子。少日不拘細行。游京師,生計既蕩析,遂偶一娼。始來,即詭其姓名曰李宣德。 情意既洽,婦人者亦戀戀不忍捨。為章謂曰:「吾既無室家,汝肯從我南下為偕老之計乎?」娼大然之。橐中所有甚富,分其半以遺姥。 指天誓日,不相棄背。買舟出都門,沿汴行裁數里,相與登岸,小酌旗亭。伺娼之醉,為章解纜亟發。娼拗怒,戟手於河滸,為章弗顧也。娼既為其所紿,倉黃還家。 後數年,為章再到京師,過其門,娼母子即呼街卒錄之。為章略無憚色。時李孝壽尹開封,威令凜然。既至府,為章自言平時未嘗至都下,無由識此曹, 恐有貌相肖者,願試詢之。尹以問娼,娼曰:「宣德郎李某也。」為章遽云:「己即右班殿直康倬也。」尹曰:「誠倬也,取文書來。」 為章探懷中,取吏部告示文字以呈之。尹撫案大怒曰:「信知浩穰之地,姦欺之徒,何所不有!」命重杖娼之母子,令眾通衢;慰勞為章而遣之。 李尹自以謂益顯神明之政矣。為章自此折節讀書,易文資,有名於世。後來事浸露,李尹聞之,嘗以語外祖曰:「僕為京兆,而康為章能作此奇事,可謂大膽矣!」 與之,其子也。宏父舅云。  

 向宗厚履方,建炎末為樞密院計議官。履方美髯而若滑稽之狀,裹華陽巾,纏足極彎,長於距。 同舍王佾公為嘗戲語之曰:「君唐明皇時四人合而為一,何邪?」向曰:「願聞之。」公為曰:「君狀類黃幡綽,頭巾類葉法,類楊貴妃,心腸似安祿山。」 席間一笑。履方不懽。後程致道行其祠部員外郎告詞云:「汝佩服高古,操履甚恭。」又以戲之。 向止叔云。  

 宋道方毅叔以醫名天下,居南京。然不肯赴請,病者扶攜以就求脈。政和初,田登守郡,母病危甚,呼之不至,登怒云: 「使吾母死,亦以憂去。殺此人,不過斥責。」即遣人禽至廷下,荷之云:「三日之內不痊,則吾當誅汝以徇眾。」毅叔曰:「容為診之。」既而曰:「尚可活。」 處以丹劑,遂愈。田喜甚,云:「吾一時相困辱,然豈可不刷前恥乎?」用太守之車,從妓樂,酬以千緡,俾卒負于前,增以綵釀,導引還其家。 旬日後,田母病復作,呼之,則全家遁去,田母遂殂。蓋其疾先已在膏肓,宋姑以良藥緩其死耳。 程可久云。  

 王況,字子亨。本士人,為南京宋毅叔。 毅叔既以醫名擅南北,況初傳其學,未精,薄遊京師,甚悽然。會鹽法忽變,有大賈揭示, 失驚吐舌,遂不能復入。經旬食不下咽,羸日甚,國醫不能療。其家憂懼,牓于市曰:「有治之者,當以千萬為謝。」況利其所售之厚,姑往應其求。 既見賈之狀,忽發笑不能制,心以謂未易措手也。其家人怪而詰之,況謬為大言答之曰:「所笑者,輦轂之大如此,乃無人治此小疾耳!」 語主人家曰:「試取針經來。」況謾檢之,偶有穴與其疾似是者,況曰:「爾家當勒狀與我。萬一不能活,則勿尤我。當為若針之,可立效。」 主病者不得已,亦從之。急針舌之底;抽針之際,其人若委頓狀,頃刻舌遂伸縮如平時矣。其家大喜,謝之如約,又為之延譽,自是翕然名動京師。 既小康,始得盡心肘後之書,卒有聞於世。事之偶然有如此者。況後以醫得幸,宣和中為朝請大夫。 著全生指迷論一書,醫者多用之。 外舅云。  

 楊介吉老者,泗州人。以醫術聞四方。有儒生李氏子,棄業,願娶其女,以受其學。執子禮甚恭,吉老盡以精微告之。 一日,有靈壁縣富家婦有疾,遣人邀李生以住。李初視脈云:「腸胃間有所苦邪?」婦曰:「腸中痛不可忍,而大便從小便中出。 醫者皆以謂無此證,不可治,故欲屈君子。」李曰:「試為籌之。若姑服我之藥,三日當有瘳。不然,非某所知也。」下小元子數十粒,煎黃耆湯下之。 富家依其言,下膿血數升而愈。富家大喜,贈錢五十萬。置酒以問之,曰:「始切脈時,覺芤脈現於腸部。王叔和脈訣云:『寸芤積血在胸中,關內逢芤腸裏癰。』 此癰生腸內所以致。然所服者,乃雲母膏為丸耳。」切脈至此,可以言醫矣。李後以醫科及第,至博士。李稙元秀,即其從子也。 王憲臣云。  

 王稱定觀者,元符殿帥恩之子。有才學。好與元祐故家遊。范元實溫潛溪詩眼中亦稱其能詩。政和末,為殿中監,年二十八矣,眷柬甚渥。 少年貴仕,酒色自娛。一日,忽宣召入禁中,上云:「朕近得一異人,能製丹砂,服之可以長生久視。煉治經歲而成,色如紫金。卿為試之。」定觀忻躍拜命,即取服之。 才下咽,覺胸間煩燥之甚。俄頃,煙從口中出。急扶歸,已不救。既殮之後,但聞棺中剝啄之聲,莫測所以。已而火出其內,頃刻之間,遂成烈焰,室廬盡焚。  開封府尹亟來救之,延燒數百家方止,但得枯骨于餘燼中,亦可怪也。 范子濟云。  

 丁廣者,明清里中老儒也。與祖父為輩行。嘗任保州教授。郡將武人,而通判者戚里子,悉多姬侍,以酒色沈縱。 會有道人過郡,自言數百歲,能煉大丹,服之可以飽嗜欲,而康強無疾,然後飛升度世。守、貳館之,以先生之禮事之。選日創丹,依其法煉之,四十九日而成。 神光屬天,置酒大合樂相慶,然後嘗之。廣聞之,裁書以獻,乞取刀圭,以養病身。道人者以其骨凡,不肯與。守、貳憐之,為請,僅得半粒。廣忻然服之。 不數日,郡將、通判皆疽發於背。道人宵遁。守、貳相繼告殂。廣腰間亦生癤,甚皇恐,亟飲地漿解之,得愈。明年,考滿改秩,歸里中,疾復作,又用前法,稍(土)。 偶覺熱躁,因澡身,水入創口中,不能起。金石之毒,有如此者。併書之于此,以為世誡云。  

 秦會之初自虜中還朝,汎海至楚州。楚守楊揆子才疑以為偽,即欲斬之。館客管當可者,謂揆曰:「萬一果然,朝廷知之匪便。 不若津遣赴行在,真假自辨矣。」揆於是遣人陰加防閑,護送至會稽。會之既相,訪尋當可,官其二子。揆屏天台,不敢出者逾二十年。 會之末年,始得劉景,以為台州守,欲與綦、謝二家併治之,而會之死。高宗偶記其姓名,召用之,後為次對,累典名藩。斯亦命也。  

 毌丘儉貧賤時,嘗借文選于交遊間,其人有難色,發憤異日若貴,當板以鏤之遺學者。後仕王蜀為宰,遂踐其言刊之。印行書籍,創見於此。 事載陶岳五代史補。 後唐平蜀,明宗命太學博士李鍔書五經,倣其製作,刊板于國子監。監中印書之始。今則盛行于天下。蜀中為最。 明清家有鍔書印本五經存焉,後題長興二年也。  

 明清第三錄載 秦會之靖康末議狀全篇。比見表姪常保孫言: 「嘗聞之于游定夫之孫九言云: 『迺馬伸先覺之文也。 初,會之為御史中丞,虜人議立張邦昌以主中國。先覺為監察御史,抗言于稠人廣坐中曰:『吾曹職為爭臣,豈可坐視緘默,不吐一詞?』當共入議狀,乞存趙氏。 會之不答。少焉屬,遂就呼臺史連名書之。會之既為臺長,則當列于首。以呈會之,會之猶豫。先覺帥同僚合辭力請,會之不得已,始肯書名。先覺遣人疾馳,以達虜酋。 所以秦氏所藏本,猶云『檜等』也。先覺中興初任殿中侍御史,以亮直稱于一時,為汪、黃所擠,責監濮州酒稅。後高宗思之,以九列召,示以大用,而先覺已死。 會之還自虜中,揚言己功,盡掠其美名,遂取富貴,位極人臣,勢冠今古。先覺子孫,漂泊閩中。先覺有甥何珫者,慷慨自任,得其元,累欲上之,而馬氏子止之云: 『秦會之凶焰方熾,其可犯邪!』紹興乙亥春,珫忽夢先覺衣冠如平生,云秦氏將敗,趣使往陳之。珫即持其以叫閽。會之大怒,誣以他罪,下珫大理,竄嶺外。 抵流所未幾,而會之果殂。其家訟,詔復珫故官,後至員郎。先覺忠績,遂別白于時。」游與馬鄰牆而居,得其詳云。  

 秦會之、范覺民同在廟堂,二公不相咸。虜騎初退,欲定江西二守臣之罪:康倬知臨江軍,棄城而走;撫州守王仲山,以城降。 仲山,會之婦翁也,覺民欲之。會之云:「不可。既已投拜,委質於賊,甚麼話不曾說。豈可貸邪!」蓋詆覺民嘗仕偽楚耳。  

 秦,本王之孽子。妻鄭氏,達夫之女。繇婦家而早達,鄭氏怙勢而。既誕,即逐其所生,以為會之乞子。 會之任中司,虜拘北去,夫婦偕行,獨留于會之夫人伯父王仲薿豐父家。豐父子時憍而傲,每凌侮之。其後會之用其親黨,遍躋要途,獨時每以參議官處之。  王浚明云。  

 王仲薿字豐父,歧公暮子,有風采,詞翰,四六尤工。以名字典郡。政和末,為中大夫,守會稽,頗著績效,如乾湖為田、導水入海是也。 童貫時方用事,貫苦氣,或云「楊梅仁可療是疾。」豐父裒五十石以獻之,才可知矣。後擢待制。再任不歷貼職,徑登次對,前後惟豐父一人。初,歧公為首台,元豐末命。 或云:「歧公有異議。」紹聖親政,追貶萬安軍司戶,諸子皆勒停,不得入國門;奪所賜第,以予王荊公家。崇寧初,以為臣不忠,列黨籍碑。 至是,豐父既有內援,而又鄭達夫歧公之,相與申理,遂洗前誣,詔盡復歧公爵諡。祐陵又題其墓刻云:「元豐治定弼亮功成之碑。」 御筆云:「嘉祐中,英宗立為皇子,王珪時為學士,預聞大議。近因其子仲薿以其詔來上,始得究其本末。迺知神考擢置政府,厥有攸在。 協贊事功,維持法度,十有六年。元豐末,上自有子,發言自珪,遂定大策,安宗廟。墜碑未立,惻然于懷。賜額親筆書題。」此政和七年二月丙子也。 豐父謝表,有「金杯賜第,玉篆題碑」之對。建炎初,知袁州,虜人寇江西,坐失守削籍,與馬子約皆寓居永嘉。豐父兄仲山同時牧臨川,以城降坐廢。 子約酒酣,戲之云:「平原太守,吾兄也。」後秦會之再入相,會之,仲山也,豐父以啟懇之云:「黃紙除書,久無心于夢寐;青氈舊物,尚有意於陶鎔。」 會之為開陳,詔復元官,奉祠放行。奏薦時,豐父寄祿已為通議大夫,不問職名,所以諸孫皆奏京秩。年八十餘卒。有子曉,亦能文。  

 祖宗以來,帥蜀悉雜學士以上方為之。李璆西美坐蔡元長黨,久擯不用。紹興中,迺以女適秦會之夫人之弟王曆, 因而內相昵結,起帥瀘南,已而復次對,制閫成都。自是蜀帥職始殺矣。其後曹筠、王剛中是也。 張文老云。  

 熙寧三年,詔宗室出官從政于外方,惟不許入蜀。鄭亨仲,本秦會之所引,自溫州判官,不數年登禁近,遂以資政殿大學士宣撫川、陝。 亨仲駕馭諸將有理,諸將雖外敬而內憚之。適亨仲有忤秦之意,因相與媒,言其有跋扈狀。秦聞之,謀于王顯道,云:「不若遣一宗室有風力者往制之。」 因薦趙德夫不棄焉。於是創四川總領財賦,命德夫至坤維。得晁公武子止于冷落中,辟為幹辦公事,俾令采訪亨仲陰事,欲加以罪。 又以德夫子究為總領司幹辦公事,越常制也。子止又引亨仲所逐使臣魏彥忠者,相與物色其失上聞,遂興大獄,竄籍亨仲,即召德夫為版曹云。 張文老云。  

 廉宣仲布,建炎初自其鄉里山陽避寇南來,所攜鉅萬。至臨安,寓居吳山之下。舍館甫定,而郡兵陳通等亂,囊橐悉為劫掠,一簪不遺。 夫婦徬徨。宣仲昔在京師為學官日,與侍晨道士時若愚游,至是聞若愚用事賊間,姑往訪之。一見,甚篤綈袍之義。且云:「吾從盜所得寶貨盈屋。 敗露指日,悉錄于官矣。縱盡以與君,無憾,然度必不能保。今有兩篋,以授子。可亟去,此庶有生理。」又令二校防護出關而返。 宣仲夫婦既倖脫厄,買舟趨霅川,來依外祖空青公。空青館置于所泊僧舍。宣仲,張子能也。外祖戲曰:「君真是沒興徐德言矣。」 按堵之後,啟篋視之,皆黃金也,計其所失,無毫釐之差。宣仲後坐黨擯不用,藉此得以自存焉。 宣仲自云。  

 靖康初,秦會之自御史丐祠,歸建康,僦舍以居。適當炎暑,上元宰張師言昌訪之。會之語師言:「此屋觕可居,但每為西日所苦,奈何! 得一涼棚備矣。」翌日未曉,但聞斤斧之聲,會之起視之,則松棚已就。詢之,匠者云:「縣宇中方創一棚,昨日聞侍御之言,即輟以成此。」會之大喜。 次年,會之入為中司,北去。又數年還朝,已而拜相。時師言年逾七十,會之於是就官簿中減去十歲,擢知楚州,把麾持節者又踰十年,然後掛冠,老于潛、晥, 近九十而終。師言詩文甚佳,多傳於外。 李元度云。  

 陳彥育序,丹楊士子。從後湖蘇養直學詩,造其三昧。向伯恭為浙漕,訪養直于隱居,彥育適在坐,一見喜之,邀與之共途,益以契合, 遂以其愛姬寇氏嫁之攜歸。逾年,伯恭登從班,迺啟于思陵云:「寇氏,萊公之元孫,其後獨有此一女,乞以一官與其夫。」陳序遂詔特補和州文學。 伯恭為自製簪裳靴笏,令人黃牒往併授之,以白金為饟。彥育方教村童于陋巷,持書人至,彥育疑非其所有。至出補牒,見其姓名,始拜命。 望踰意表,不勝驚喜。閭巷為之改觀。其後終于刪定官。明清其詩一秩,至今尚存也。 向止叔云。  

 明清壬子歲仕寧國,得王俊首岳侯狀于其家云: 「左武大夫果州防禦使差充京東東路兵馬鈐轄御前前軍副統制王俊右。 俊於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來,張太尉使奴廝兒慶童來請俊去說話。俊到張太尉衙,令虞候報覆,請俊入宅,在蓮花池東面一亭子上。 張太尉先與一和尚何澤,點燭,對面坐地說話。俊到時,何澤更不與俊相揖,便起向燈影黑處潛去。俊於張太尉面前唱喏。坐間,張太尉不作聲。 良久問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張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裏去?』 張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州,則無事也。有甚煩惱?』張太尉道:『恐有後命。』俊道:『有後命如何?』 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我與相公從微相隨,朝廷必疑我也。朝廷交更朝見,我去則不必來也!』俊道:『向日范將軍被罪,朝廷賜死。 俊與范將軍從微相隨,俊元是雄威副都頭,轉至正使,皆是范將軍。兼係右軍統制,同提舉一行事務。心懷忠義,到今朝廷何曾賜罪? 太尉不須別生疑慮。』張太尉道:『更說與你。我相公處有人來,交我救他。』俊道:『如何救他?』張太尉道:『我遮人馬動,則便是救他也。』 俊道:『動後甚意似?』張太尉道:『這裏將人馬老小,盡底移去襄陽府不動,只在那駐劄。朝廷知,必使岳相公來彈壓撫喻。』 俊道:『太尉不得動。人道若太尉動人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來時,便是我救他也。 若朝廷不肯交相公來時,我將人馬分布,自據襄陽府。』俊道:『諸軍人馬,如何起發得?』張太尉道:『我虜劫舟船,盡裝載步人老小,令馬軍便陸路前去。』 俊道:『且看國家患難之際,且更消停。』張太尉道:『我待做,你安排。待我交你下手做時,你便聽我言語。』俊道:『恐軍中不伏者多。』 張太尉道:『誰敢不伏?傅選道伏我不伏?』 俊道:『傅統制慷慨之人,丈夫剛氣,必不肯伏。』張太尉道:『待有不伏者勦殺。』俊道:『這軍馬做甚名目起發?』 張太尉道:『你問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發。我須交人不疑。』俊道:『太尉去襄陽府,後面張相公遣人馬來追襲如何?』 張太尉道:『必不敢來趕我。投他人馬來到這裏時,我已到襄陽府了也。』俊道:『且如到襄陽府,張相公必不肯休,繼續前來收捕,如何?』 張太尉道:『我又何懼!』俊道:『若番人探得知,必來夾攻。太尉南面有張相公人馬,北面有番人,太尉如何處置?』 張太尉冷笑:『我別有道理。待我遮裏兵才動,先使人將文字去與番人。萬一支吾不前,交番人發人馬助我。』 俊道:『諸軍人馬老小數十萬,襄陽府糧如何?』張太尉道:『這裏糧盡數著船裝載前去。郢州也有糧,襄陽府也有糧,可喫得一年。』 俊道:『如何這裏數路應副,錢糧尚有不前?那裏些小糧,一年已後無糧,如何?』張太尉道:『我那裏一年已外不別做轉動?我那裏不一年,交番人必退。 我遲則遲動,疾則疾動,你安排。』張太尉又道:『我如今動後,背嵬、遊奕伏我不伏?』俊道:『不伏底多。』張太尉道:『姚觀察背嵬王剛、張應、李璋伏不伏?』 俊道:『不知如何。』『明日來,我這裏聚廳時,你請姚觀察、王剛、張應、李璋,云你衙裏喫飯,說與我這言語。說道張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後命。 今自家懣都出岳相公門下,若諸軍人馬有語言,交我怎生置禦?我東則東,隨他人。我又不是都統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交我管。他懣有事,都不能管得。』 至三更後,俊歸來本家。次日天曉二十三日早,眾統制官到張太尉衙前,張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觀察,於教場內亭子西邊坐地。姚觀察道:『有甚事,大哥!』 俊道:『張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煩惱。道破言語,交俊來問觀察如何?』姚觀察道:『既相公不來時,張太尉管軍事。節都在張太尉也。』 俊問觀察道:『將來諸軍亂後如何?』姚觀察道:『與他彈壓,不可交亂。恐壞了這軍人馬。你做我覆知太尉:緩緩地,且看國家患難面。』 道罷,各散去,更不曾說張太尉所言事節。俊去見張太尉,唱喏。張太尉道:『夜來所言事如何?』俊道:『不曾去請王剛等,只與姚觀察說話。 來覆太尉道:恐兵亂後,不可不彈壓。我遊奕一軍,鈐束得整齊,必不到得生事。』張太尉道:『既姚觀察賣弄道他人馬整齊,我做得尤穩也。你安排。』俊便唱喏出來。 自後不曾說話。九月初一日,張太尉起發赴樞密院行府,俊去辭,張太尉道:『王統制,你後面粗重物事轉換了著。我去後,將來必共這懣一處。你收拾,等我來叫你。』 重念俊元係東平府雄威第八長。行日本府闕糧,諸營軍兵呼千等結連俊,欲劫東平府作過,當時俊食祿本營,不敢負於國家,又不忍棄老母,遂經安撫司告首, 奉聖旨補本營副都頭。後來繼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從軍旅於京城下,與金人相敵斬首,及俊口內中箭,射落二齒,奉聖旨特換授成忠郎。 後來並係立戰功,轉至今來官資。俊盡節仰報朝廷。今來張太尉結連俊起事,俊不敢負於國家,欲伺候將來赴樞密行府日,面詣張相公前告首。 又恐都統王太尉別有出入,張太尉後面別起事背叛,臨時力所不及,使俊陷於不義。俊已於初七日面覆都統王太尉訖。 今月初八日納狀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實,乞依軍法施行。乃俊自出官已來,立到戰功,所至今來官資,即不曾有分毫過犯。 所有俊應干告敕宣劄在家收附外,有告首呼千等補副尉都頭宣繳申外,庶曉俊忠義,不曾作過不敢負於國家。謹具狀披告,伏候指揮。」 王俊 首岳侯狀 次歲,明清入朝,始得詔獄全案觀之,岳侯之坐死, 迺以嘗自言與太祖俱以三十歲為節度使,以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 及握兵之日,受庚牌不即出師者凡十三次,以為抗拒詔命。初不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之義。又云:「岳雲與張憲書,通謀為亂。」 所供雖嘗移緘,既不曾達,繼復焚如,亦不知其詞云何,且與元首狀了無干涉。鍛鍊雖極,而不得實情,的見誣罔,孰所為據,而遽皆處極典,覽之拂膺! 儻非後來詔書湔洗追褒,則沒地銜於無窮。所可恨者,使當時推鞫酷吏漏網,不正刑典耳!王俊者,初以小兵,徒中反告,而轉資,晚以裨將而妄訐主帥,遂饕富貴。 駔卒鈐奴,一時傾嶮,不足比數。考其終始之間,可謂怪矣。首狀雖甚為鄙俚之言,然不可更一字也。  

 田登知南都。一日詞狀,忽二人扶一癃老之人至庭下,自云:「平日為盜。某年日某處火燒若干家,即某為之。假此為姦,至於殺人。 或有獲者,皆也。前後皆百餘所,未嘗敗露。後來所積既多,因而成家,遂不復出。所扶之人,即其孫也。今年逾八十,自陳於垂死之際,欲得後人知之而已。」 登大驚鄂,命左右縛之,則已殂矣。程可久云。  

 馬子約純負材自任,好面折人,人敬長之。建炎中,呂元直作相,子約求郡,元直拒之,徐云:「有英州見闕,公可往否?」 子約曰:「領鈞旨。待先去為相公蓋一宅子奉候。」 朱新仲云。  

 靖康之末,二聖北狩,四海震動,士大夫救死不暇,往來賊中,洋洋自得者,吳幵, 莫儔二人,路人所知也,事定皆竄逐嶺外。 秦會之為小官時,幵在禁林,嘗封章薦之, 見其文集中,稱道再三,秦繇此進用。後為相,遂放二人逐便。 幵,滁人也,內自愧怍,不敢還里,卜居于贛上。 秦迺以其曾端伯慥知虔州。  

 國朝以來,六曹尚書寄祿,今之金紫銀青光祿大夫之官也。雖不登二府,亦循途而遷。國初,如竇儀、陶穀、邢昺, 後來楊文莊、張忠定、晁文元、孫宣公、馬忠肅、余襄公。元豐官制後易今名,如滕章敏、王懿敏、王懿恪、范蜀公之類。 祐陵時,溫萬石、孟昌齡、王革父子、宋喬年、盛章、詹度,皆為金紫銀青光祿大夫,極多,不止此。中興後,宋貺益謙、洪景盧邁俱宣奉大夫,上課陳乞,悉柅不行。  

 李伯時自畫其所蓄古器為一圖,極其精妙。舊在上蔡畢少董良史處。少董嘗從先人求識于後。 少董死,迺歸秦伯陽。 其後流轉于其林子長桷,今為王順伯厚之所得。真一時之奇物也。 先人 跋語云:「右古器圖,龍眠李伯時所藏,因論著自畫,以為圖也。今藏予友畢少董家。 凡先秦古器源流,莫先於此軸矣。昔孔子刪詩、書,以堯、舜、殷、周為終始,至於繫辭,言三皇之道,則罔罟、耒耨、衣裳、舟楫所從來者,而繼之曰: 『後世聖人者,欲知明道、立法、制器咸本於古也。』本朝自歐陽子、劉邍父始輯三代鼎彝,張而明之,曰:『自古聖賢所以不朽者,未必有託於物, 然物固有託於聖賢而取重於人者。』歐陽子肇此論,而龍眠賡續,然後渙然大備。 所謂『三代邈矣,萬一不存,左右採獲,幾見全古』,惟龍眠可以當之也。此圖既物之難致者而得之,又少董以聞道知經,為朝廷識拔, 則陳聖人之大法,指陳根源,貫萬古惟一理,其將以春秋侍帝傍矣。」 先人 跋語順伯錄以見予。  

 靖康之亂,省部文字散失不存。南渡之後,有禮部老吏劉士祥者,大為姦利。士子之桀黠者,相與表裏,云「某歲曾經省試下合該年免」, 既下部,則士祥但云「省記到」,因而僥倖,遂獲推恩者,不知其數。 薛叔器云。  

 張彥實擴,番昜人,子公參政大父行。 有東窗集行於世。自知廣德軍秩滿造朝,除著作郎。秦會之當軸,其兄楚材為祕書少監, 約彥實觀梅于西湖。楚材有詩,彥實次其韻云:「天上新驂寶輅回,看花仍趁雪英開。折歸忍負金蕉葉,笑插新臨玉鏡臺;女堞未須角調,錦囊先喜助詩材。 少蓬自是調羹手,葉底應尋好句來。」時楚材再婚,故及玉鏡臺事。會之見之,大稱賞,曰:「旦夕當以文字官相處。」遷擢左史,再遷而掌外制。 楊原仲並居西掖,代言多彥實與之潤色。初亦無他。彥實偶戲成二毫筆絕句云:「包羞曾借虎皮蒙,筆陣仍推兔作鋒。未用吹毛強分別,即今同受管城封。」 原仲以為誚己,大怒,愬于會之,訹言路彈之。彥實以本官罷為宮祠。謝表云:「雖造化之有生有殺,本亦何心;然臣下之或賞或刑,咸其自取。」屏居數年,求休致。 先除次對,帥南昌。雖生不及拜命,而身後盡得侍從恩數。  

 紹興壬戌夏,顯仁皇后歸就九重之養,伯氏仲信,年十八, 作慈寧殿賦以進云: 「臣聞乾天稱父,坤地稱母。 天地至大,必言之以父母者,明其尊崇博厚,無以加也。是以圓首方足,皆仰之、壽之,欲報、欲奉,無不極盡。繇古以來,聖人之盛,莫過堯、舜, 而孟子以謂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恭惟皇帝陛下,繼大人之照,宜日中之豐,體堯邁舜,憲古明王,以治天下,發為號令典誥,廟謨宸斷,親仁鄰,開物成務者, 莫不以孝為首。臣聞孔子謂曾參曰:『明王以孝治天下,故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仰惟陛下,曩者以皇太后扈從未還,願見之心,致軫宵旰; 四方兆民,延頸指日,以冀來音久矣。斯焉天人交孚,鄰邦修睦,橐弓箙矢,息師偃革,寰宇之間,遂臻安堵。恭奉騩駕,言歸闕庭。 凡在動植,孰不手舞足蹈,翼鼓膺奮!遹觀古初,敻無前比。臣伏以老氏三寶,以慈為首;乾元之道,萬國咸寧。洪惟慈寧之殿,合為嘉名,超軼前世。 致安之道,繇是以始。形勢制作,煥乎其有文章,儀刑萬邦,風化際薄,無所不及。若堯之光被四表,舜之丕冒海隅蒼生者,行見于今日,甚盛烈也。 臣生長當世,薰陶漸摩,德義之人,目心欣,不能自已,思欲頌良圖,協恭式,化成規,誠開金石,感動遠邇,以彰聖治莫大之慶,而昭述巨美者有日矣。 輒因殿之名,以推原萬一。至於辭意淺陋,言語膚率,不能抉奇摘異以為偉,不惟不能,亦所不敢也。臣謹昧死再拜而作賦焉。 臣恭惟皇帝之嗣位十六載也,海宇澄清,四方砥平,受上天之眷命,紹洪基於大明。邇安遠至,措刑寢兵。人熙熙兮春臺,物蕩蕩兮由庚。六服承德,眾心成城。 所以復炎德之輝,而迓周邦之衡。先是騩駕從狩鄰國,克享天心,咸有一德,式遄來歸,懽動九域。乃命工,擇基之隆,儲祥之勝,坼建問安之上宮。 列辟肅然而赴職,百執鎗然而效忠。爰即行闕,以成厥功。於是上高擬天,下蟠法地,削甘泉之繁縟,屏含元之侈麗,揆太極之宸模,就坤靈之寶勢。 乃諏龜筮,龜筮協從;乃稽萬物,萬物無異。帝曰『欽哉!』乃彰鴻名。慈以覆育於天下,寧以鎮服於寰瀛。蓋將昭徽音於太姒,而表思齊於周京者也。 有嚴有憑,或降或昇。揆之以日,築之登登。經始勿亟,百堵皆興,伎者獻其伎,能者精其能。否往兮泰來,閫決兮垠開。倉昊馳耀兮,黃祇助培。 運郢碩之斤斧,攻梓之良材。萬杵散雨兮,千纔轉雷;離婁督繩兮,而公輸削墨;夏育治礫兮,孟賁掇荄。聲隆隆兮伐喬枚,勢轞轞兮豁層。 長林巨植兮,千年之產而萬年之材。輾如闖、直如矗兮,崔嵬于時。山壤獻靈,川流效祉。陸架水浮,風屯雲委。輻湊鱗集,衡行櫛比,以萃於殿之址也。 於是匠氏經營,百藝駢。礪焉而礪,硎焉而硎。高下曲折,塗塈丹青。此興造之本意,而動作之形容也。既而四周凌天而岌嶪,九門參空而伶俜。 闕百常兮屋十尋,皆木疌爵兮建瓴。儋儋千栭,閑閑旅楹。岫綺對砌,窗霞翼櫺。彤墀洋洋,金碧煌煌。神鴟展吻而口互呀,文犀厭牖而赫張。 寶排象拱,列星間梁。撩桶欒楶,黼藻鉛黃。玫瑰玳瑁,翡翠明璫。方疏圓井,連斗扛。枅欀上承,柱石下當。騰雙猊兮盤礎,刻怒兕兮伏相。 其蟠也顏九淵之屈,其翥也若千仞之鳳翔。或倒文漆於社,或薦孤桐於嶧陽。烏木去橫截,緗交相。第栲栵與椅榎,積楩柟兮豫章。蓋天下之奇幹,盡羽粲而國欀。 夫然未足以比其制,未足以形其雄。轇轕巃,飛雲架空。出入兮日月,吸呼兮雨風。開重軒兮累玉,鱗萬瓦兮游龍。高下髮直,左右翼從。西八東九,金礫鎔。 平寫三山之景,坐移玉之。喜洩洩兮樂融融,入如遇兮出如逢。映斗杓而曈曨,挹天漢兮舂容。觀其巨鎮在南,長江在東,前擁後顧,盤錯窪隆。 占皇圖之奕奕,鬱佳氣之。天海相際,造化溟濛。雕題貫膂,大艑艨。尋橦戴斗兮航浮,索援皆馳驅而致恭。采肅慎之楛矢,職夷黔之布賨。 上則天目、於潛之山,鳳凰南北之巔,巉巖嶭,窈窕回旋。狀羽之集麓,若萬馬之奔川。海門之潮,滄溟之淵,濠洶奔放,勢如朝焉。 皆足以小崤、函而吞涇、渭,等河、雒而隘隴、岍。夫以此而駐蹕,實一制而萬全。然而不以為離宮,不以為別宇,而獨以奉長樂之安, 而為承顏之所,故能遠邁漢、唐,夸歷三、五,則雖兼天下之奉,極天下之貴,亦人所樂而天所與也!凡臣所鋪翼而陳之者,尚可名言之也。 非比三吳之盛麗,九旂之容,六宮之深嚴,萬物之侈冶,不足以隆一人之孝於無窮。於是俯而拜,仰而重曰:當乎法駕言歸,宗祏生輝,千丈萬騎, 如指如麾,備一時之盛禮,慶萬國之洪禧。望閶闔兮瑞霏微,舟瓜稜兮祥威蕤。馭嚴嚴之玉輦,建風風之朱旗。華蓋傚杠,天驥驂非。 增日星之光明,闐老幼之提攜。千官之班兮鴛鷺,兆民之欣兮嬰慕。喜動於堪輿,澤周流於道路。樂極者或至於抃躍,感深者爭先於馳騖。 沈漻晏然兮屏翳收風,靉靆不興兮豐隆霽怒。雙閎敞兮如升,萬室昂兮如訴。若乃萬壽誕日之辰,一人會朝之際。濟濟峨峨,臣在位,皆輔而弼夔,過房、杜兮丙魏。 奉玉兮瓊甓,展采儀兮文陛。皇帝躬蹈事親之美,以獨高于萬世。進退禮樂,抑崇下貴。隆帝業兮億載,懽祝聖人兮千萬歲。然後敷茲睿化,于中下。 尊卑模範兮盈里閭,膏澤滲漉兮盛王霸。工在衢,士在朝,而農在野。百度修明,萬幾間暇,無有遐遺。睦如姻婭,四海安若。覆盂九有,基如太、華。 於是有客相謂曰:子聞今日之盛事歟?曰:然,嘻。為堯、舜神人以和運,紹五帝獄訟謳歌,但無為而已矣,於致養以云何?豈若我皇躬勤儉之資,恢隆平之時, 約己以奉太母之訓,致美以化黎之為。端壹心而應感,斥眾異之盱睢,煥爛方冊,照溢書、詩哉!且客聞歷代之制乎?土階之卑,不免乎儉固;雕椽之飾,不免乎驕奢。 魯夸靈光,而但述土木之巧;魏稱景福,而徒為制作之華。俱游觀之是云,奚文辭之足誇!又豈若我皇綏定邦家,以成孝道,允邵羲、媧哉!且上棟下宇,聖人所取也; 至德要道,聖人之孝也;作可楚室,能修泮宮,諸侯之功也。與其論諸侯,曷若言聖道;與其言雄壯,曷若言聖德。明明我宋,得天下之統。 蒸哉祖宗,膺器之重,殆二百年,休聲無壅。下之所奉者惟君,上之所承者惟親。當君享九重之實,而親安萬乘之尊,蓋匹夫之孝,曾、閔所難,不足以言, 惟據域中之大,饗天下之養,然後為重也。已析而合,既失而得,然後為喜之至也!曠古所無,一旦在己;漢、唐所恨,自我而得。凡是數者,兼而有之, 不特為四方之賀,又將為萬世之光寵也。今是殿也,不奢不陋,不高不卑,合禮之界,與天下齊。以是為固,鞏於鼎龜;以是為寶,保若山谿。 雖廣八荒而為城,開溟、渤而為池,倚圓天而為蓋,立棟梁於四維,亦奚有宜乎!於是再拜而歌曰:蒼蒼高旻,覆下民兮。與物為春,澤無垠兮。 一人孝至,通帝意兮。金石可開,不可移兮。上下合契,定大議兮。法駕六騩,言還歸兮。敕以慈寧,為殿名兮。厥功告成,百室盈兮。居之克安,若石磐兮。 四方瞻觀,化益兮。天人合應,助其證兮。光啟中興,祖武繩兮。紹復大運,法堯、舜兮。旋澤曲軫,翕然順兮。孝道克全,鑒上天兮。壽祿萬年,其永延兮。 聖人孝兮,感人深責。成賢輔兮,雋功克忱。廣殿軒軒兮,巨廈深沉。晨昏之養兮,萬乘親臨。財豐俗阜兮,寫于薰琴。百姓克愛兮,諸侯克欽。萬國兮,得其懽心。 宮殿之制,已陳之矣;天子之孝,既備述矣;四方之心,見於斯矣;口軟字碎,其言卑矣;欲昭聖孝,永無極矣;日月為字,天為卑矣!」 伯氏仲信慈寧殿賦 許顗彥周云: 「王仲信此賦,如河決泉涌,沛乎莫之能禦也。天資辭源之壯,蓋未之見。昔柳柳州云:『辨如孟軻,淵如莊周,壯如李斯,明如賈誼,哀如屈原, 專如揚雄。』柳州論之古人,以一字到,今不可移易。願吾仲信,兼用六語,而加意於莊、屈,當與古人並驅而爭先矣!」 伯氏仲信慈寧殿賦伯氏天才既高,輔以承家之學, 經術文章,超邁今古;真草篆隸,沈著痛快;天文地理,星官曆翁之所歎伏;肘後卜筮,三乘九流,無不玄解;丹青之妙,模寫煙雲,落筆人藏以為寶。 奏賦之時,與范志能成大詔俱赴南宮。其後志能登第,名位震耀,而伯氏坎壈以終。興言流涕。 如昔人二老歸西伯賦云:「一為尚父,一為餓者。」雖升沈之不同,其趣一也。  

 蔡元長元符末間居錢塘,無憀中,春時往霅川,游郊外慈感寺,寺僧新建一堂,頗偉勝,元長即拈筆題云「超覽堂」。 適有一客在坐,自云能相字,起賀云:「以字占之,走召入見,而臣字旁觀如月,四字居中,當在初夏。」已而果然。  

 蔡元度娶荊公之女,封福國夫人。止一子,子因仍是也。談天者多言其壽命不永,元度夫婦憂之。一日,盡呼術者之有名, 如林開之徒集于家,相與決其疑。云當止三十五歲。元度顧其室云:「吾夫婦老矣,可以放心,豈復見此逆境邪?」其後子因至乾道中壽八十而終。 然其初以恩倖為徽猷閣學士,靖康初既,蔡氏敗,例遭削奪,恰年三十五,蓋其祿盡之歲。繇是而知五行亦不可不信也。  

 大觀丁亥,家祖守九江,夜登庾樓,遠望大江中燈焰明滅。坐客以為漁火。家祖曰:「不然,是必為姦者。」遣吏往捕之,頃刻而至, 乃舟中盜鑄錢。其模如火甲狀,每出爐則就水中蘸而取之焉。  

 宣、政中,有兩地,早從王荊公學,以經術自任,全乏文采,自建業移帥維揚,臨發,作長短句題于賞心亭云:「為愛金陵佳麗。 迺分符來此。擁麾忽又向淮東,便咫尺,人千里。 畫鼓一聲催起。邦內人齊跪。江山有興我重來,斟別酒,休辭淚。」官中以碧紗籠之。 後有輕薄子過其下,刮去「有」字,改作「沒」字,「我」字易作「你」字。往來觀之,莫不啟齒。  

牛奇章玄怪錄載: 「蕭至忠欲出獵,獸求哀于山神云:『當令巽二起風,滕六致雨。』翌日,風雨,蕭不復出郊。」 牛奇章玄怪錄 建炎中,金寇駐楚、泗間,時張、韓擁兵于高郵。虜誓于眾,整師大入。二將自料非其敵,深以為怯。將欲交鋒之際,風雨大作,虜眾辟易散走,損折甚多,因遂奏凱。 范師厚直方,滑稽之雄也。為參贊軍事。笑云:「焉知張七、韓五,乃得巽二、滕六力邪!」聞者為之鬨堂。  

 鄭德象滋,晚守京口,怠於為政。湯致遠鵬舉為兩浙漕,宣言俟應辦虜使,至郡按治之。時秦會之當國,德象求援于秦。 蓋宣和初,秦赴試南宮,鄭為參詳官,其所取也。至是,湯別秦以行,秦云:「鄭德象久不通問,有少書信,煩為提攜,達因面授之。」 湯視緘題云:「稟目申呈判府顯學侍郎先生。門下具位秦檜謹封。」湯得之,幡然而改。迺奏其治狀,遂移帥江東。  

 靖康間,戎務方殷,有士子賈元孫者,多游大將之門,談兵騁辯,顧揖不暇,自稱賈機宜。時有甄陶者,奔走公卿之前,以幹事, 大夫多使令之,號甄保義。空青先生嘗戲以為對云:「甄保義非真保義,賈機宜是假機宜。」翟公巽每誦之于廣坐,以為笑談。元孫,建炎龍飛,為特奏名第一人。  

 明清紹興壬午從外舅帥合肥。郡治前有四豐碑,屹然有樓基在焉。上云:「唐崔相國德政碑。李華文,張從申書。」天寶中所立也。 詞翰俱妙。念欲摹打,是時大兵後,工匠皆逃避未歸。已而明清持牧貢造朝,私念復來必須償此志。繼而外舅易鎮京口。 後十年,明清赴壽春幕,道出于彼,始再往訪之,則不復存。詢之,云:「前歲武帥郭振者,取以砌城矣。」大以悵然。悍卒無知,亦何足責,付之一歎!  

 明清去夏掃松山陰,郡齋中見王成之信所刊 其寶藏顏魯公墨帖 其後,極為夸大,固已訝其字畫不工,及觀其後有云: 「楊徽之、蘇易簡、張洎、錢易同觀于玉堂之署」  ,尤為可疑。遂亟取玉堂題名史冊諸傳考之:楊文莊初未嘗入翰苑; 雖蘇太簡自雍熙六年至淳化五年出入禁林十年,而錢希白以天聖四年方掌內制,距太簡之在院,相去凡隔四十五年;希白卒年五十五,是時方為兒童,何緣而同造金坡邪? 今春高郵守張仲思頠寄以其家藏秦少游所臨 蘭亭刻置黃堂墨本見遺,後少游云: 「元豐二年八月書,時年五十九。」秦少游 案,少游本傳誌銘云: 「以建中靖國元年卒,年五十三。」少游本傳誌銘龍井題名: 「元豐五年,三十六。」龍井題名 則又焉得元豐二年年五十九乎?二物皆甚明。 繇是而知凡入石跋識,不可不審也。  

 紹興甲子歲,衢、婺大水,今首台余處恭未十歲,與里人共處一閣,凡數十輩在焉。 閣被漂幾沈,空中有聲云:「余端禮在內,當為宰相,可令愛護之。」少選,一物如黿鼉,其長十數丈,來負其閣,達于平地,一閣之人,皆得無它。 又,三衢境內地名張步,溪中有石,里人號曰團石。有讖語云:「團石圜,出狀元;團石仰,出宰相。」乙丑歲,水涸,石忽如圜鏡。明年,劉文孺章魁天下。 前歲,大水,石乃側仰。而去年余拜相。此與閩中「沙合南臺」蓋相似也。 沈信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