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麈第三錄
    王明清	



佛宇掛鍾之閣,多虛其中,蓋欲聲之透徹也。 孝宗潛躍,在幼歲時,偶至秀州郡城外真如寺,登鍾樓游戲,而僧徒先以蘧蒢覆空處,上誤履其上,遂墜焉。 旁觀之人,失色無措,亟往視之,乃屹然立于席上,略無驚怖之狀。此與夫國史所載太祖皇帝少年日人馬俱墮于汴都城樓者,若合一契焉。 陳揆彥蘊云。

明清前年虱底百僚,夏日訪尤丈延之, 語明清云:「中興以來,省中文字亦可引證。 但建炎己酉之冬,高宗東狩四明,登舶涉嶮,至次年庚戌三月, 回次越州,數月之間,翠華駐幸之所,排日不可稽考,奈何?」尤丈延之 明清即應之曰: 「自昔以來,大臣各有日錄,以書是日君臣奏對之語。當時呂元直為左僕射,范覺民為參知政事,張全真為簽書樞密院, 皆從上浮于海。早晚密于舟中者,樞密都承旨辛道宗兄弟也。逐人必有家乘存焉。今呂、范二家皆居台州,全真鄉里常州。 若行下數家,取索日錄參照,則瞭然不遺時刻矣。」明清 延之云: 「甚!便當理會。」尤丈延之 繼而延之病矣,不知曾及施行否? 去秋赴官吳陵,舟過茂苑,訪一親舊,觀其所藏書, 因得己酉年李方叔正民代言詞掖,從行航海,所紀頗備。 明清所緝後錄, 取王穎彥、錢穆記錄其間,於此亦有相犯者,姑悉存之。所恨尤先生不及見之耳。 其目云中書舍人李正民乘桴記。 曰:「建炎己酉秋七月,車駕在金陵。初一日下詔,奉隆祐太后,六宮,外洎六曹百司,皆之南昌。 命簽書樞密院事滕康、資政殿學士劉同知從。三省樞密院治常程有格法。細務及從官郎吏,皆分其半從行。 八月十六日,隆祐登舟,百司辭於內東門。閏八月一日,內出御筆,以固守建康,或左趨鄂、岳,右駐吳、越,集百官議于都堂。 臣皆以鄂、岳道遠,恐饋餉難繼,又慮車駕一動,即江北盜,必乘虛以窺吳、越,則二浙非我有。乃決吳、越之行。 十三日,制以呂頤浩為左僕射,杜充為右僕射。繼又命杜充以江、淮宣撫使留守建康,沿江諸將,並聽節制。二十四日,從官以下先行。 二十六日,車駕離守建康。九月八日,行在平江府。十一日,以翰林學士張守簽書樞密院、周望為兩浙宣撫使,留平江府。 初命周望為江南、荊、湖宣撫使,駐兵鄂州,以控上流。以頤浩不可離行在,乃改命焉。十月二日,從官以下先發。 初五日,車駕離平江府。十三日,行在越州,入居府廨,百司分寓。 十一月二十日,知杭州康允之遣人押到歸朝官某人云:『自壽陽來報,金人數道並入,已自采石濟江。』 以未得杜充、周望奏報,朝廷大駭,集從官議,欲移蹕江上,親督諸將為迎敵之計。 宰相、侍從同對于便坐,或謂且遣兵將,或謂宜募敢戰士以行,宰相呂頤浩又自請行,議未決,退詣都堂。 午間,得周望奏狀,錄到杜充書,虜騎至和州,已召王移師南渡,杜充親督師,詣采石防守。朝廷稍安。 從官乃請遣兵應援建康,又分兵守衢州、信州隘路,慮胡騎自江、黃間南渡,或徑趨衢、信,以迫行在也。 二十一日,命傅崧卿為浙東防遏使,令召募土豪,以備衢、信。得江州報,胡人破黃州,由鄂州渡江向興國軍、洪州。 是日,有中使自洪來云:『隆祐一行,已於十一月初八日起發往虔州矣。』 二十二日,從官又請對,慮胡騎不測馳突,請以郭仲荀輕兵三千從車駕至平江府,倚周望、韓世忠兵以為援。 仲荀方自杭來,士卒老幼未至,易作去計。而令張俊兵以次進發。既對,上以張俊重兵不可留,遂決議皆行。 退命直學士院汪藻草詔,曉諭軍兵以迎敵之說。乃以二十三日先發兵三千。 車駕以二十五日起行,既至錢清堰宿頓,是夜得杜充奏,我師敗績;又康允之奏,人馬已自建康府徑路犯杭州界。 遂倉猝回鑾。二十六日,次越州城下。從官對于河次亭,上議趨四明。 呂頤浩奏,欲令從官已下各從便而去,上以為不可,曰:『士大夫當知義理,豈可不扈從?若如此,則朕所至,乃同寇盜耳。』 於是郎官以下,或留越,或徑歸者多矣。二十七日,以御史中丞范宗尹參知政事。是日早,駕詣都堂,撫諭將士,移御舟過都泗堰,不克。 二十八日,晚出門,雨作。自是路中連雨泥淖,吏卒老幼暴露,不勝其苦。 命兩浙轉運使陳國瑞沿路排頓,用炭一千二百斤,肉六百斤,以給士云。十二月五日,車駕至四明,居于府廨。 朝廷召集海舟甚急,監察御史林之平自春中遣詣福建,召募海船,至是相繼而至,朝廷甚喜。 十一日,親從班直百餘人,因宰執早朝,至行宮門外,邀宰相問以『欲乘海舟何往?』頤浩喻以利害,乃退。 上命辛永宗勒中軍,盡捕諸班直囚之。十三日,誅其首者十有餘人,並降隸諸軍。以侍御史趙鼎為御史中丞。 十四日,臺諫請對,上喻以不得已之意。又探報虜人已入杭州,劉俊引兵出戰不勝,康允之走保赭山。 詔六曹百司官吏並於明、越、溫、台從便居住,於是左右司御營使司參議官皆留。 十五日,大雨。臣欲朝,至殿門,有旨放散,惟宰執入對。既退,車駕遂登舟,至定海,宰執從行。 十六日,從官以次行。吏部侍郎蘇望之以疾辭不至,詔給假。給事中汪藻乞陸行以從。 十八日,聞有使人至,命范宗尹、趙鼎復回明州以修贄。既至,乃前所遣報信使臣而已。 十九日,車駕至昌國縣。二十四日,遣權戶部員外郎李承造往台州刷錢帛。 二十五日早,得越州李鄴奏云:『虜人已在西興下寨。別令人馬自諸暨趨嵊縣,徑入明州。』乃議移舟之溫、台。 是日,范宗尹、趙鼎回至行在。二十六日,啟行。自是連日南風,舟行雖穩,而日僅行數十里云。 二十九日歲除。庚戌正月一日,大風,碇海中。二日,北風稍勁,晚泊台州港口。三日早,至章安鎮,駐舟。知台州晁公為與李承造皆來。 上幸祥符寺,從官迎拜於道左。是日,得餘姚把隘官陳彥報:『人馬至縣,迎擊乃退。』又得韓世忠奏:『見在青龍鎮就糧。 欲俟敵人之歸為擊計。』初命世忠駐兵鎮江控扼,後聞胡人自采石濟師,上命追世忠赴行在,又欲令移軍常州, 呂頤浩請以御筆召之,上曰:『朕與世忠約堅守。』今聞乃來,於是遣中使詔。世忠聞采石失守,已離鎮江府登海舟矣。 至得奏,上優詔答之。四日,象山縣報:『人馬至明州。張俊為戰守備。明州西城外民居,盡爇之矣。』然其意亦欲來赴行在也。 晚得康允之奏:『繳到杜充書,已在真州與劉位聚兵,為邀擊計。徐州趙立,以師三千來援。建康守陳邦光及戶部尚書李梲皆降于虜。』 六日,張俊奏云:『二十九日、正月初二日,凡敵殺傷相當。』又得二十八日奏,及差人到二級。上命辛企宗以兵一千赴明策應。 又出手詔,趣杜充、趙立、劉位,激勵使戰,以為後圖。皆親書示宰執,乃遣之。而辛企宗不行。 七日,周望奏:『常州有緋抹額賊眾犯外城,知州事周守子城以拒賊。赤心隊劉晏出戰,敗之。』 又言:『知秀州程俱率官吏棄城,保華亭縣。又探建康人馬皆焚糧草,收金銀,稍稍渡江北去,自稱李成人馬云。』 八日,張思正奏云:『張俊出兵,擊退虜騎。思正與劉洪道、李質分兵追躡。』九日,張俊已自台州陸趨行在,意恐金人小,濟師而來, 力不能拒爾。前此屢奏求海舟,朝廷報以方聚集遣行,欲其且留明州。既得此奏,甚以為憂。 又慮李鄴已迎降虜人,以越為巢穴,其經營未已也。十日,郭仲荀責授汝州團練副使,廣州安置。 以擅離越州,及妄支散錢帛,又夜過行在不乞朝見等罪也。十二日,滕康遣使臣奏:『隆祐一行,已到虔州。』 前此得信州探報云:『十七日到吉州。』又云:『二十一日有人馬至吉州東岸,知州楊淵棄城走。』朝廷深慮胡人追躡。 然本謀南昌之行,意謂虜人未必侵犯。雖離建康日,得密旨,令緩急取太后聖旨便宜以行。 後至平江,議者乃云:『自蘄、黃渡江,陸行二百餘里,可抵南昌。』朝廷始以為憂。遂命劉光世自淮南移軍于江州,以為南昌屏蔽。 既至,而軍中月費十三萬緡,知州事權邦彥以用度不足,告于朝廷,命洪州三省密院應副。 至十一月中,權邦彥乃奏言,得東平府故吏卒報,其父已身亡,遂解官持服。朝廷雖遽命起復,而邦彥已離郡去。 及胡騎渡江,光世乃言初謂蘄、黃間賊寇,遣兵迎擊,既知其為金人,遂回軍。 隆祐以初八日行,胡騎以十四日到城下,於是知州王子獻以下皆走,胡騎入犯撫州,執知州事王仲山,以其子權知州事, 令根括境內金銀,走洪州送納,虜怒其少,云『撫州四縣,不及洪州一縣。』乃知信州陳杌探報也。 十三日,劉洪道奏:『金人再犯境上,遣兵拒之。』及『陳彥在餘姚,屢獲首級。』 及稱『李鄴並無關報文字。然台州探報,越州並放散把隘人兵,及管待虜人,與之飲燕。又命父老僧道赴杭州。知其必迎降矣。』 十四日,張俊自台州來,執胡人一名,至行在戮之。知邵武軍張毣奏:『有光澤縣弓手,同胡人一騎至軍,稱有大軍千餘人繼至。已行斬首。』 於是福建諸州皆震恐。知福州林遹奏:『乞遣兵防守。』又自言老病不任事,乃命集英殿修撰程邁代之。 十五日,胡人再犯餘姚,朝廷欲遣張公裕以海舟數千載兵直抵錢塘江下,燒爇胡人所集舟舡。 眾以公裕素不知兵,又慮海舟反為胡人所得,皆以為不可。十六日,雨雷發聲。十七日,劉洪道人以十三日一更水陸並進,直至城下。 洪道與張思正皆引兵出天童山。先是,李質已擅趨台州。朝廷方降三官,令還四明,已無及矣。 又聞南昌胡騎入潭州,而洪、撫、建昌之間,稍稍引去。建昌通判晁公邁申先因出城招集民兵,以軍事付訓練官承信郎蔡延世, 凡八日而回,延世拒而不納。十八日,移舟離章安鎮。始,張俊既移軍,朝廷議分遣其將領,率兵應援明州。 上不欲遣,乃止。謂他時駐蹕之後資以彈壓。蓋行在諸軍,此皆精甲全裝,稍整齊爾。又批令劉洪道等皆退避其鋒。 然議者皆慮明既失守,則海道可虞,而行在必不敢安也。十九日,晚,雷雨又作。二十日,泊青澳門。二十一日,泊溫州港口。 二十二日,余被旨奉使江、湖,問安隆祐宮。自後不復記錄,聞行在已駐溫州矣。」李正民乘桴記已上李所記云耳。 明清又聞是歲越州郡守李鄴既以城降,通判曾賊不屈而死,全家被害,獨乳婢抱一嬰兒獲免。 有宣教郎知餘姚縣李穎士者,募鄉兵數千,列其旗幟,以捍拒之。賊既不知其地勢,又不測兵之多寡,為之小, 彷徨不敢進者一晝夜,繇是大駕得以自定海登舟航海。事平,詔特贈直祕閣,命其弟怤、子以官。穎士遷兩官,擢通判州事。 時又有宋輝者,為大漕,治事秀州之華亭縣,聞龍舟襄已涉巨浸,即運米十萬石,以數大舶轉海,訪尋六飛所向。 至章安鎮,而與御舟遇。百司正闕續食,賴此遂濟。多事之際,若二人輝與穎士者,亦可謂奇績;而之忠節,皆恨世人未多知之。 穎士,字茂實,福州人,登進士第。紹興中為刑部郎中。輝,字元實,敏求之孫,後為祕閣修撰,知臨安府。 XX,南豐先生之孫。XX,即所逃嬰兒也,嘗知南安軍。

鄒志完既以元符抗疏徙新州,繼又遭溫益、鍾正甫之困辱,禍患憂畏,瀕於死所。 建中靖國之初召還,自流人不及一年,遂代言西掖。傷兮之後,噤不出一語。 吳興劉希范時為太學生,以責之, 陳義甚高,云:「玨少而學經,究觀春秋責備賢者之義,私切疑之。 以謂世之賢者,不易得也。求之百餘年間,所得不過十數人。求之億萬人間,所得不過一二人。 苟有未至,猶當掩蔽以全其名,奈何反責其備哉。及長,式觀史氏,眇覿昔人,特立獨行以自著見者甚眾,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其能終始一德,以全公忠之節者幾希?稱於當年,罕全令名;著於史氏,鮮有完傳。豈特賢者之過哉,亦當時君子不能相與輔其不及之罪也。 然則春秋責備之義,是乃垂戒萬世,欲全賢者之。此某所以不避僭易,輒獻所疑於門下也。某自為兒童,即聞閤下場屋之名。 及有知識,又誦閤下場屋之文。固以閤下為當今辭人,然未敢直以古人大節望閤下也。 暨游太學,在諸生中往往有言前數年有博士鄒公,經甚明,文甚高,行甚修,不能低回當世,以直去位,方且歎息,願見風采而不可得。 未幾閤下被遇泰陵,進列諫垣,極言時政,萬里遠謫。方是之時,某亦東下,所過郡縣,每見親朋故舊,下及田夫里婦,必問閤下貌孰似? 年今幾?逢天子之怒,誰與解之?家累之重,誰與恤之?莫不咨嗟稱誦,或至泣下。前此以言得罪者眾矣,閤下之名獨隱然特出,不知何以致此? 豈忠信之誠,感於人心者深而然耶!則天下所以待閤下,雅亦不為不重矣!今天子嗣位,首加褒擢,授以舊職,繼拜司諫,乃直起居,乃典文誥, 歲未再周,職已五易,越錄超等,罕見其比。則天子所以望閤下,雅亦不為不大矣!爰自入朝以來,天下之士翹首跂踵冀閤下日以忠言摩上, 不謂若今之為起居舍人者,止司記錄而已也;不謂若今之為中書舍人者,止事文筆而已也。 踰年之間,不過言一張寅亮之不可罪爾,其佗不聞有所發明,言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有識之士,私切疑之! 始閤下之為博士,不顧爵位,力言經術取士之美,拂衣而歸,非知有紹聖之報也;其為諫官,不避誅責,極陳中宮廢立之失,遠貶蠻徼, 非知有今日之報也;誠以信其所學,行其所志耳。然昔以博士而言之,今以侍從而不言;昔未信於君而言之,今信於君而不言,此人之所以疑也。 為閤下解者曰:『閤下之不言,以職非臺諫也。』疑者曰:『唐文宗命魏暮以兩省屬皆可論朝廷事,故范希文為祕閣校理, 則言人主不宜北面為壽;為東南安撫,則言郭后不宜以小過廢;為天章閣待制,則言時政所以得失;為開封尹,則言遷進所以公私。 後世之議希文者,必稱其愛君忠國,不聞罪其侵官也。今以職非臺諫而不言,是不以希文自處也。』 為閤下解者又曰:『閤下之不言,以當今無大得失也。』疑者曰:『唐太宗嘗怪舜作漆器、禹雕其俎諫者數十不止, 褚遂良謂諫者救其源,不使得開橫流,則無復事矣。當今庶政之行,雖曰盡,亦豈無過舉者乎? 百官之間,雖曰多才,亦豈無姦佞者乎?從官相繼而出,豈皆以不稱職乎?言官相繼而逐,豈皆以其罪乎?事之若制器、雕俎者尚多也。 乃以非大政事而不言,是不以舜、禹事其君也。則閤下不免天下之疑必矣!』方閤下有正言之命,人人相賀。 其君子曰:『為我寄聲正言公。柳宜城堅於守政,不以久位為心,自謂舌不可禁,故能全其名。 白居易力爭安危,不以被斥介意,晚益不衰,故能全其節。公其勿倚勿跛,引明主於三代之隆,以全令名,以利天下。』 其小人曰:『為我祝正言公。汲直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內;爰絲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公其慎言,毋去朝廷。』 今閤下未肯力言時事,豈亦哀憐小人,不忍違其所請乎?豈亦有意君子所謂有待而言乎?伏願閤下上思聖主進用之意,下思君子跂望之心, 數陳讜言,以輔聖政,使堯、舜、成、康之治,復於一朝,閤下之功,豈淺淺哉!某性介且僻,動與世忤,又惡奔競之風。 往來京師幾五歲矣,其於公卿權貴,雖有父兄之舊,未嘗一登其門。輒造門下,以獻所疑,非敢求知也,蓋以天子仁聖,切於治正, 古人所謂難得之時,每欲自為一書以獻,又恥與覬覦恩賞者同受疑於世,私念當今天子素所深信,莫如閤下者,公忠直道而行, 亦莫如閤下者,閤下不言,誰為吾君言之?故陳所疑,以裨萬一。狂易之罪,誠無所逃。然區區之意,非獨為閤下計也,為朝廷計也; 非獨為朝廷計,為天下計也。未識能賜垂聽否?」劉希范 志完繇是復進讜論,曾文肅薦之祐陵,欲令再位言路,不契上指。 文肅云:「臣近日屢探賾,其議論極通疏,兼稍成時名,願更優容。」上云:「何可得它如此。」 上又云:「宰相、執政所引人才,如浩前年是宣德郎,今作兩制已多時。朕所欲主張人才,又似難。」蓋崇恩以宿憾,言先入矣。 未幾,文肅罷政,志完再竄昭州。此文肅手記云爾。 希范名玨,後登第,浸登華要。 建炎初,拜同知三省樞密院,竟以勁節聞於時,為中興之名臣。子唐稽、孫三傑也。

「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薨,章聖取宗室子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 仁宗皇帝感悟其說,制詔英祖入繼大統。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陛下一人而已。 恭惟陛下克己憂勤,備嘗艱難,春秋鼎盛,自當則百斯男。屬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寒心。 天其或者深惟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說,推濮王子孫,以為近屬,餘皆謂之同姓,致使昌陵之後,寂寥無聞。 奔迸藍縷,僅同民庶。臣恐祀豐于昵,仰違天鑒,藝祖在上,莫肯顧歆。此二聖所以未有回鑾之期,黠虜所以未有悔禍之意, 中原所以未有息肩之時也。欲望陛下於子行中遴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 更加廣選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稱之人,升為南班,以備環列。庶幾上尉在天之靈,下係人心之望。臣本書生,白首選調,垂二十年。 今將告歸,不敢終默。位卑言高,罪當萬死,惟陛下裁赦。」婁陟明上高宗皇帝書婁陟明上高宗皇帝書也。 陟明,名寅亮,永嘉人。早負才名,游上庠有聲。 南度後,始為上虞丞。大駕蹔駐越上,陟明扣閽抗疏,以陳是說,首發大計之端。上讀之,大以歎寤。 富季申時為樞密,從而薦之,即令召對,改官除監察御史,告詞云:「汝俊造策名,慷慨自任,上書論事,憂國甚深。」深有大用之意。 未幾,會秦師垣入相,嫉之,摭其前任微罪,廢棄以終。先人與之有太學同舍之舊,封事之初,實縱臾之。手寫副本,以見遺云。 時紹興元年十一月也。或云,陟明被譴後還鄉,值江漲,父子沒於巨浸,未知果否?

蔡持正既孤居陳州,鄭毅夫冠多士,通判州事,從毅夫作賦。 吳處厚與毅夫同年,得汀州司理,來謁毅夫,間與持正遊。明年,持正登科,寖顯於朝矣。處厚辭王荊公薦,去從滕元發。 薛師正辟於中山,大忤荊公,抑不得進。元豐初,師正薦於王禹玉,甚蒙知遇。 已而持正登庸,處厚乞憐頗甚,賀啟云:「播告大廷,延登右弼。釋天下霖雨之望,尉海內巖石之瞻。帝渥俯臨,輿情共慶。 共惟集賢相公,道包康濟,業茂贊襄,秉一德以亮庶工,遏邪以持百度。始進陪於國論,俄列俾於政經。論道於黃閤之中,致身於青霄之上。 竊以閩、川出相,今始五人;蔡氏登庸,古惟二士。澤干秦而聘辯,汲汲霸圖;義輔漢以明經,區區暮齒。 孰若遇休明之運,當強仕之年,尊主庇民,已陟槐廷之貴;代天理物,遂躋鼎石之崇。處厚早辱埏陶,竊深欣躍。 豨苓馬勃,敢希乎良醫之求;木屑竹頭,願充乎大匠之用。」然持正終無汲引之意。是時,王、蔡並相。禹玉薦處厚作大理寺丞。 會尚書左丞王和甫與御史中丞舒亶有隙。元豐初改官制,天子勵精政事,初嚴六察,亶彈擊大吏,無復畏避, 最後和甫尚書省不用例事,以侵和甫;和甫復言亶以中丞兼直學士院,在官制既行之後,祗合一處請給,今亶仍舊用學士院廚錢蠟燭為贓罪。 亶奏事殿中,神宗面喻亶,亶力請付有司推治,詔送大理寺。亶恃主婘盛隆,自以無疵,欲因推治益明白。且上初無怒亶意,姑從其請而已。 處厚在大理,適當推治亶擊和甫,而和甫與禹玉合謀傾亶。亶事得明,必參大政;亶若罪去,則禹玉必引和甫並位,將代持正矣。 處厚觀望,佑禹玉,鍛鍊傅致,固稱亶作自盜贓。是時大理正王吉甫等二十餘人咸言亶乃夾誤,非贓罪明白。 禹玉、和甫從中助,下亶于獄,坐除名之罪。當處厚執議也,持正密遣達意救亶,處厚不從。 故亶雖得罪,而御史張汝賢、楊畏先後論和甫諷有司陷中司等罪,出和甫知江寧府,致大臣交惡。而持正大怒處厚小官,規動朝聽,離間大臣。 欲黜之,未果。會皇嗣屢夭,處厚論程嬰、公孫杵臼存趙孤事,乞訪其墳墓。神宗喜,禹玉請擢處厚館職。持正言反覆小人,不可近。 禹玉每挽之,憚持正輒止。終神宗之世,不用。哲宗即位,禹玉為山陵使,辟處厚掌牋表。禹玉薨,持正代為山陵使,首罷處厚。 山陵畢事,處厚言嘗到局,乞用眾例遷官,不許,出知通利軍。後以賈種民知漢陽軍,種民言母老不習南方水土,詔與處厚兩易其任。 處厚詣政事堂言:「通利軍人使路已借紫矣,改漢陽則奪之一等作郡。請仍舊。」持正笑曰:「君能作真知州,安用假紫邪!」處厚積怒而去。 其後,持正罷相守陳,又移安州。有靜江指揮卒當出戍漢陽,持正以無兵,留不遣,處厚移文督之。 持正寓書荊南帥唐義問固留之,義問令無出戍。處厚大怒曰:「汝昔居廟堂,固能害我,今貶斥同作郡耳,尚敢爾耶!」 會漢陽僚吏至安州者,持正問處厚近耗,吏誦處厚秋興亭近詩云:「雲共去時天杳杳,雁連來處水茫茫。」持正笑曰:「猶亂道如此!」 吏歸以告處厚,處厚曰:「我文章蔡確乃敢譏笑耶!」未幾,安州舉子吳擴自漢江販米至漢陽,而郡遣縣令陳當至漢口和糴,吳袖刺謁當, 規欲免糴,且言近離鄉里時,蔡丞相作車蓋亭十詩,舟中有本,續以寫呈,既歸舟,以詩送之。當方盤量,不暇讀,姑置懷袖。 處厚晚置酒秋興亭,遣介亟召當,當自漢口馳往,既解帶,處厚問懷中何書?當曰:「適一安州舉人遺蔡丞相近詩也。」 處厚亟請取讀,篇篇稱而已,蓋已貯於心矣。明日,於公宇冬青堂箋注上之。 後兩日,其子柔嘉登第,授太原府司戶,至侍下,處厚迎謂曰:「我二十年深仇,今報之矣。」 柔嘉問知其詳,泣曰:「此非人所為。大人平生學業如此,今何為此?將何以立於世?柔嘉為大人子,亦無容於天地之間矣。」 處厚悔悟,遣數健步,剩給緡錢追之,馳至進邸,云邸吏方往閤門投文書,適校俄頃時爾。先子久居安陸,皆親見之。 又,伯父太中公與持正有連,聞處厚事之詳。世謂處厚首興告訐之風,為搢紳復讎禍首,幾數十年,因備之。 先人手記

秦會之暮年作示孫文云: 「曾南豐辟陳無己、邢和叔為英宗皇帝實錄檢討官,初呈稿,無己便蒙許可, 至邢乃遭橫筆,又微聲數稱亂道。邢尚氣,跽以請曰:『願誘。』南豐笑曰:『措辭自有律令。一不當,即是亂道。請公讀,試為公括。』 邢疾讀,至有百餘字,南豐曰:『少止。』涉筆書數句。邢復讀,南豐應口以書,略不經意,既畢,授歸就編。 歸閱數十過,終不能有所增損,始大服。自爾識關楗,以文章軒輊諸公間。」以上秦語。 其首略云:文之始出,秦方氣燄熏天,士大夫爭先快而傳之,今猶有印行者存焉。是時明清考國史及前輩所記,即嘗與蘇仁仲訓直父子言之矣。 案,曾南豐元豐五年受詔修五朝史,為中丞徐禧所沮寢命,繼丁憂而終,蓋未嘗濡毫,初亦不曾修英宗實錄也。 陳無己元祐三年始以東坡先生、傅欽之、李邦直、孫同老薦于朝,自布衣起為徐州教授,距南豐之沒後十年始仕,亦未始預編摩也。 邢和叔元豐間雖為崇文館校書郎,不兼史局。英宗實錄,熙寧元年曾宣靖提舉,王荊公時已入翰林,請自為之,兼實錄修撰, 不置官屬,成書三十卷,出於一手。東坡先生嘗語劉壯輿義仲云:「此書詞簡而事備,文古而意明,為國朝諸史之冠。」秦會之示孫文不知秦何所據而云。 義仲,道原子也。先人手記

元祐中,舒州有李亮工者,以文鳴薦紳間,與蘇、黃游,兩集中有與其唱和。 而李伯時以善丹青,妙絕冠世,且好古博雅,多收三代以來鼎彝之類,為考古圖。又有李元中,字畫之工,追蹤鍾、王。 時號「龍眠三李」。同年登進士第,出處相若。約以先貴毋相忘,其後位俱不顯。

先大父大觀初從郎曹得守九江,自鄉里汝陰之官,有同年生宋景瞻者,姑溪人, 其子惠直為德化縣主簿, 迎侍其父以來,先祖愛其清修好學,甚前席之,教以習宏詞科,日與出題,以其所作來呈,不復責以吏事。 會王彥昭渙之出帥長沙,令作樂語,以燕犒之。時有王積中者,知名士也,以特起為僉書節度判官,且俾預席。 其稿不存,但記憶三聯云: 「少年射策,有賈太傅之文章;落筆驚人,繼沈中丞之翰墨。 從來汝、潁之間,固多奇士;此去瀟、湘之地,遂逢故人。況有錦帳之郎官,來為東道; 且邀紅蓮之幕客,共醉西園。」惠直稿 先祖讀之大喜,以謂句句題,薦之于時相何清源,即除書局。已而中詞科,自此聲名籍甚。 惠直字子溫。其子迺貺也,紹興間鼎貴,亦不復相聞。今又未知其子孫猶知之否?

九江有碑工李仲寧,刻字甚工,黃太史題其居曰琢玉坊。崇寧初,詔郡國刊元祐黨籍姓名, 太守呼仲寧使劖之,仲寧曰:「小人家舊貧窶,止因開蘇內翰、黃學士詞翰,遂至飽暖。今日以姦人為名,誠不忍下手。」 守義之曰:「賢哉,士大夫之所不及也!」餽以酒而從其請。

宣和中,蘇叔黨游京師,寓居景德寺僧房,忽見快行家者同一小轎至,傳旨宣召,亟令登車。 叔黨不知所以,然不敢拒。才入,則以物障其前,惟不設頂,上以小涼傘蔽之,二人肩之,其疾如飛,約行十餘里,抵一修廊, 內侍一人,自上而下引之,升一小殿中,上已先坐,披黃背子,頂青玉冠,宮女環侍,莫知其數。弗敢仰窺,始知為崇高莫大之居。 時當六月,積冰如山,噴香若煙霧,寒不可忍,俯仰之間,不可名狀。起居畢,上喻云:「聞卿是蘇軾之子,善畫窠石。 適有素壁,欲煩一掃,非有它也。」叔黨再拜承命,然後落筆,須臾而成。上起身縱觀,賞歎再三,命宮人捧賜釂酒一鍾,錫賚極渥。 拜謝而下,復循廊間,登小輿而出,亦不知經從所歷何地,但歸來如夢復如癡也。 胡元功云。

徽宗靖康初南幸,次京口,駐蹕郡治,外祖曾空青以江南轉運使來攝府事應辦,忽宣至行宮, 上引至深邃之所,問勞勤渥,命喬貴妃者出焉。回顧語喬曰: 「汝在京師,每問曾三,此即是也,特令汝一識耳。」 明清少依外氏,寶盃猶及見之,今不知流落何所。

錢遜叔伯言,穆父之子,臨政有風采。知宿州日,有虹縣士民陳詞舉留邑宰。宰貪酷之聲, 遜叔先已聞之。至是,眾趨廷下,遜叔令吏卒舉梃擊出。左右言:「似不須如此。」遜叔笑云:「彼中打將來,此間打迴去!」 蘇仁仲云。

曾文肅熙寧初為海州懷仁令,有監酒使臣張者,小女甫六七歲,甚為惠黠,文肅之室魏夫人憐之, 教以誦詩書,頗通解。其後南北睽隔。紹聖初,文肅柄事樞時,張氏女已入禁中,雖無名位,以筆札,掌命令之出入,忽與夫人相聞。 夫人以夫貴,疏封瀛國,稱壽禁庭,始相見舊。自後歲時遣問。夫人沒,張作詩以哭云:「香散簾幃寂,塵生翰墨閑。 空傳三壼譽,無復內朝班。」從此絕矣。後四十年,靖康之變,張從昭慈聖獻南渡,至錢唐。 朱忠靖筆錄所記昭慈遣其傳導反正之議,張夫人者,即其人也,年八十餘終。先孃子云。

劉季高岑未達時,詹安世度帥中山,以貧甚,攜王履道書往謁之,既至彼館,問勞甚至, 酒食游戲,徵逐無虛日,而略無一語及他。時河北盜賊已充斥,留連逾月,季高興懷歸之念,因漫扣之。 詹云:「足下之來何幹,度豈不能曉?其敢苦相挽留耶。」少刻,便令差將兵二百,防護行李,以濟大河,迺回。 三日之間,餽饟稠疊,所得凡萬緡云。姚令則云。

靖康丙午,真戎亂華。次歲之春,京城不守,恣其號舞,妄有易置。 時秦會之為御史中丞, 陳議狀云: 「檜切緣自父祖以來,七世事宋,身為禁從,職當臺諫,荷國厚恩,甚媿無報。 今大金重擁甲兵,臨已拔之城,操生殺之柄,威制官吏軍民等,必欲滅宋易姓。檜忘身盡死,以辯非理,非特忠其主也。欲明聖朝之利害爾。 趙氏自祖宗以至嗣君,一百七十餘年,功德基業,比隆漢、唐,實異兩晉。頃緣姦臣叛盟,結怨鄰國,謀臣失計,誤主喪師, 遂致生靈被禍,京都失守。嗣君皇帝致躬出郊坰,求和於軍前。兩元帥並議,已布聞於中外矣。 且空竭帑藏居民之所積,追取鑾輿服御之所用,割兩河之地,共為臣子。今乃變異前議,自敗斯盟,致二主銜怨,廟社將傾,為臣之義, 安得忍死而不論哉。自宋之於中國,號令一統,綿地數萬里,覆載之內,疆埸為大,子孫蕃衍,充牣四海。 德澤在民,百姓安業,前古未有。興亡之命,雖在天有數,焉可以一城而決廢立哉。新室篡奪,東漢中興於白水; 東漢絕於曹氏,劉備王蜀;唐為朱溫竊取,李克用父子猶推其世序而繼之。蓋繼志之德澤,在人者淺深。 根基堅固,雖陵遲之甚,然四海英雄,必畏天之威,而不敢窺其位。古所謂『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之謂也。 西晉武帝,因宣、景之權,以窺魏之神器,德澤在人者淺,加以惠帝昏亂,五王爭柄,自相殘戮, 故劉淵、石勒以據中原,猶賴王導、溫嶠輩輔翼元皇,江左之任,踰於西京。石勒欺天罔上,交結外邦,以篡其主。 晉於天下也,得之以契丹。少主失德,任用非人,而忘大恩,曾無德澤,下及黎庶,特以中國藩籬之地,以贍戎人天下,其何思之哉! 此契丹所以能滅晉也。宋之有天下,九世宥德,比隆漢、唐,實異兩晉。切觀今日計議之士,多前日大遼亡國之臣。 畫策定計,所以必滅宋者,非忠於大金也,假滅大宋以報其怨爾。曾不知滅大遼者,大金、大宋共為之也。大宋既滅,大金得不防閑其人乎? 頃者上皇誤聽姦臣李良嗣父兄之怨,滅契丹盟好之國,乃有今日之難。然則因人之怨以滅人之國者,其禍不可勝言。 繆為計者必又曰:『滅宋之國,在絕兩河懷舊之恩,除鄰國復仇之志而已。』又曰:『大金兵威,無敵天下。中國之民,可指揮而定。』 若大金果能滅宋,兩河懷舊之恩,亦不能忘;果不能滅宋,徒使宋人之宗屬賢德之士,唱義天下,竭國力以北向, 則兩河之民,雖異日撫定之後,亦將去大金而歸宋矣。且天生南北之國,方域至異也。晉為契丹所滅,周世宗復定三關,是為晉祚報恨。 然則今日之滅趙氏,豈必趙氏然後復仇哉,雖中原英雄,亦將復報中國之恨矣!檜今竭肝膽,捐軀命,為元帥言廢立之義,以明兩朝之利害, 伏望元帥不恤議,深思國計,以辯之於朝。若或有讒佞之言,以矜己功能,傷敵國之義,適貽患於異日矣。又況禍莫大於滅人之國。 昔秦滅六國,而六國滅之;苻堅滅燕,而燕滅之。頃童貫、蔡攸貪土地以奉主欲,營私而忘國計,屯兵境上,欲滅大遼,以取燕、雲之地, 方是時也,契丹之使,交馳接境,祈請於前。為貫、攸之計,宜偽許而從其請,乃欲邀功以兼人之地,遂貽患於主,而宗廟危。 今雖焚屍戮族,又何益哉!今元帥威震中原,功高在昔,乃欲用讎間之論,矜一己之功,其於國計,亦云失矣。 貫、攸之為,可不鑒哉!自古兵之強者,固有不足恃。劉聰、石勒,威足以制愍、懷,而剉於李矩數千之眾。苻堅以百萬之師,於淝水之孤旅。 是兵強而不足恃也。大金自去歲問罪中國,入境征伐,已踰歲矣。然所攻必克者,無他,以大金久習兵革,中國承平百年,士卒練, 將佐不得其人而然也。且英雄世不乏材,使士卒異日精練,若唐藩鎮之兵;將相得人,若唐肅、代之臣,大金之於中國,能必其勝負哉? 且世之興亡,必以有德代無德,以有道而易無道,然後皇天佑之,四海歸之。若張邦昌者,在上皇時專事燕游,不務規諫,附會權倖之臣, 共為蠹國之政。今日社稷傾危,生民塗炭,雖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之力也。 天下之人方疾之若仇讎,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英豪,必共起而誅之,非特不足以代宋,亦不足以為大金之屏翰矣。 大金必欲滅宋而立邦昌者,則京師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而天下之宗子不可滅。 檜不顧斧鉞之誅,戮族之患,為元帥言兩朝之利害,伏望元帥稽考古今,深鑒斯言,復君之位,以安四方之民,非特大宋蒙福,實大金萬世之利。 不勝皇恐懇告之至。」第二狀云:「檜已具狀申大元帥府。外有不盡之意,不敢自隱,今更忍死瀝血,上干台聽。 伏念前主皇帝違犯盟約,既已屈服,而今日存亡繼絕,惟在元帥;不然,則有監國皇太子,自前主恭命出郊以來,鎮撫居民, 上下帖然,或許就立,以從民望。若不容檜等伸臣子之情,則望賜矜念,趙氏祖宗,並無失德,內外親賢,皆可擇立, 若必擇異姓,天下之人,必不服從,四方英雄,必致雲擾,生靈塗炭,卒未得甦。檜等自知此言罪在不赦, 然念有宋自祖宗以來,德澤在人,於今九世,天下之人,雖匹夫匹婦,未忍忘之,又況檜等世食君祿? 方今主辱臣憂之時,上為宗社,下為生靈,苟有可言,不敢逃死。伏望台慈更賜矜察,無任哀懇痛切皇恐隕越之至。」 此書得之于丹陽蘇著廷藻,云:「頃為秦之孫塤客,因傳其本。」秦會之議狀 詞意忠厚,文亦甚奇。 使會之誠有此,而無紹興再相,擅國罔上,專殺尚威,則謂非賢可乎?昔人有詩云:「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 若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靖康末,虜騎渡河,直抵京城,危蹙之甚,欽宗命王幼安襄為西道總管,招集勤王之師,以為救援。 幼安辟先人為勾當公事,先人為草檄文晁四丈以道讀之,激賞不已, 云「此出師表也」。 今錄于後:「叛服者,夷狄之常性,勢有汙隆。 忠義者,臣子之大方,道無今古。矧黃屋有阽危之慮,而赤縣無援助之師。念聖神施德於九朝,方黎庶痛心於四海。敢緣尺牘,盡露肺肝。 在昔高帝被圍於平城,文皇求盟於渭水,將相失色,智勇吞聲。蓋自竹帛已來,有斯妖孽之類,致鬼區獸夷之肆暴,豈人謀神理之能容? 蠢彼小羌,尤為遺燼,聲教僅通於上國,名號不齒於四夷。緣威懷之並施,乃信義之俱棄。 聖上天臨萬宇,子育生,宵憂兼夷夏之心,夕惕紹祖宗之業。宣恩屈己,猶負固以跳梁;繼好息民,更執迷而猖獗。 始鴟張於沙漠,再豕突於帝畿。既邊圍之弛防,又廟堂之失策。窫窳旁吞於黑水,攙搶直拂於紫躔。睥睨望萬雉之墉,蹂踐連千里之境。 鯨鯢我郡邑,魚我人民。氛祲煙塵,共起焰天之勢;衣冠士庶,咸罹塗地之。赤子何辜,蒼天不弔。寇攘驅掠,不可數知;焚蕩傷夷,動以萬計。 然而天惟助順,神必害盈,終無摩壘之兵,僅保傅城之眾。能接歲而再至,既經時而何施。 今則脊尾俱搖,腹背受敵,舊地皆失,內潰有強鄰之侵;眾心自離,外隳無諸國之助。咸聞氣奪,尚敢尸居。 匪惟難犯於金湯,固已自迷於巢穴。鼠無牙而穿屋,情狀可知;羊羸角以觸藩,進退不果。尚假息游魂於城下,已叩閽請命於軍中。 而況六師用壯以方張,諸將不謀而問會。熊羆之旅,則帶甲百萬;騄驥之足,則有騋三千。人知逆順,而四面聲馳;士識恩讎,而萬方響動。 務施遠略,必解長圍。速勞貔虎之師,盡掃犬羊之眾。嘯聚之黨,將就戮除;類之徒,尋當殄滅。涓時並進,旨日克平。 義動顯幽,包胥泣秦庭之血;誠開金石,霽雲射浮圖之。盍思古人,謂誓死起救於將顛;勿令後日,譏擁兵坐觀而不赴。 某恭被睿算,外總戎昭。籌筆非良,敢效流馬之運;輪蹄並進,盡提水犀之軍。戈矛相望於道塗,舳艫銜尾於淮、海,已浮楚澤, 前壓師濱,誓資社之同盟,共濟勤王之盛舉!望龍虎之氣行,瞻咫尺之天聽。鳥烏之聲益勞,方寸之地□□。同扶王室,各奉天威。 誓為唇齒之依,期壯輔車之勢!共惟某官,誠深體國,義切愛君,忠孝貫於神明,威名慴於夷虜。決策定難,素高平日之謀; 拯溺救焚,豈有淹時之久。雪宗祧之大憤,拯黎庶之橫流。勢方萬全,士在一舉。九金鼎就,難逃魑魎之形;萬里塵清,永肅乾坤之照。 乘彼瓜分之後,在我鼓行而清。霣涕而言,至誠斯盡。」先人檄文

「竊惟國家道德仁義,蓄養天下,自一命以上,隨其器宇,各霑恩澤。 祖宗以來,平時獎待臣之恩至厚者,蓋慮一旦緩急之間,貴其盡節死職,以忠報朝廷。伏見頃者虜兵所加,靡然風偃,知名之士,幾無而僅有。 於亂離中陰訪得三人焉,若不論之朝廷,寔慮忠臣義士,銜負憤,無以自明! 太原總管王稟,當虜人作難之時,在圍城中奮忠仗義,不顧一身一家之休戚。遇一兩日,輒領輕騎出城,馬上運大刀,徑造虜營中, 左右轉戰,得虜級百十,方徐引歸,率以為常。宣撫使張孝純視城之危,一日會監司食,謀欲降虜。 稟知之,率所將刀手五百人謁孝純,列刀於前,起論曰:『汝等欲官否?』眾曰:『然。』 稟曰:『為朝廷立功,則官可得。』又曰:『汝等欲賞否?』眾曰:『然。』稟曰:『為朝廷禦敵,則賞可致。』 且曰:『汝等既欲官,又欲賞,宜宣力盡心,以忠國。借如汝等輩流中有言降者,當如何?』卒舉刀曰:『願以此戮之!』 又曰:『如稟言降,當如何?』卒曰:『亦乞此戮之!』又曰:『宣撫與眾監司言降,當如何?』 卒曰:『亦乞此戮之!』孝純自後絕口不復敢言降事,而城中兵權盡在稟矣。又於守城,過有隄備。虜人巧設機械,屢出奇計見攻。 稟候其來,必以意麾解之。後圍益急,民益困,倉庫軍儲且盡,城中之人互相啖食,披甲之士致煮弓弩筋膠塞飢。勢力既竭,外援不至。 城既陷,父子背負太宗皇帝御容,赴火而死。又有晉寧知軍徐徽言,虜騎攻城,極力保護,綿歷時月,嬰城之人,疲於守禦。 虜騎既登城,軍士散走,徽言奮臂疾呼,獨用弓矢斧鉞,盡殺先登者。眾見知軍如此,氣乃復振,虜亦稍卻。 後為監門官宣贊舍人石贇開門,縱敵已入,知不可奈何,遂置妻妾兒女於空室中,積薪自焚。且仗劍坐廳事前,虜人至者,皆手刃之。 須臾,積尸多,虜眾至,遂為所擒。酋長賞其英毅,深欲活之,使降,徽言不降。使之跪,徽言不跪。 與酒令飲,既授酒,以盃擲虜面曰:『我尚飲虜賊酒乎!』謾不已。虜怒,持刃刺,徽言袒裼就刃,刃未及死,聲不絕。 又有真定帥臣李邈,城破被虜,復令作帥。邈曰:『坐邈不才,使一城生靈,陷於塗炭。 縱邈無恥,復受官爵,有何面見朝廷及一城父老乎!』卒不肯受。尋之燕山,虜亦欲保全之, 而邈意略不少屈,又不肯去頂髮,虜人責之,邈而為僧,謂曰:『更以二分潤官。』虜大怒,牽赴市,令斬。 將刑,神色不變,言笑如平時,告刑者曰:『願容我辭南朝皇帝以死。』拜訖,南向端坐就戮。燕山之民,皆為之流涕。 此三者,蓋人傑也。惜不逢時,使不得成功於世。然當是之時,怙亂要生,靡所不有。而稟輩風節如此,質之古人,誠未多得。 慮朝廷未能究之,使忠義之士,與庸人共就湮沒,實可憫悼。伏望矜恤,將稟等忠烈,寵之爵命,葬之袞服, 建祠以圖其像,載事實以刊之碑。仍乞訪尋子孫,重加旌異。且令劄付史官,以獎忠孝, 少厲偷俗之弊。」此紙此紙 頃歲得之故人榮次新几間,雖失所著人姓氏,嘉其用心忠憤激切,故用錄之。 因而夷考三人行事:稟,開封人,追封安化郡王,錫賚甚腆,擢其子為樞密院屬官。曾丞相懷,即其也。 徽言,衢州人,贈晉州觀察使,諡忠壯。程致道作誌銘。 邈,臨江軍人,名儒中之子,曾南豐之甥,進士及第,累為監司。 與蔡元長不,換右階,以青州觀察使死節,贈少保,諡忠壯。有道處士迥之兄也。

建炎己酉,苗傅、劉正彥反,呂、張二公檄諸州之兵以勤王,檄至霅川,郡守梁端會寓客謀之。 外祖曾公卷在坐,眾未及言,公奮然曰: 「逆順明甚,出師無可疑者!」外祖曾公卷間數日,二兇取兵,公請械繫使人,毋令還。 當是時,微公幾殆。高宗反正,中司張全真守白發其忠,詔進職二等赴闕。全真 奏議集中載其薦牘,亦已刊行,故不復錄。

外祖 董令升家所藏真草書千文, 略云:「崇寧初, 在零陵見黃九丈魯直云:『元祐中,東坡先生、錢四丈穆父飯京師寶梵僧舍,因作草書數紙,東坡賞之不已。穆父無一言。 問其所以,但云,恐公未見藏真真爾。庭堅心切不平。紹聖,貶黔中,始得藏真自於石揚休家,諦觀數日,恍然自得,落筆便覺超異。 回視前日所作可笑,然後知穆父之言不誣也。』」外祖

錢義妻德國夫人,李氏和文之孫女,早歲人物姝麗。 建炎初,侍其姑秦魯大主避虜入淮,次真州而為巨寇張遇衝劫,骨肉散走。度大江,抵句容境上,復為賊之潰黨十餘人所略,同時被虜。 儕類六七輩,姿色皆勝。驅之入村落闃無人之境,悉置一古廟中。每至未曉,則盜皆出,扃鎖甚固。至深夜迺歸, 必攜金繒酒肉而來,蓋椎埋得之。逾旬,無計可脫。一日午間,忽聞廟外有嗽咳之音,諸婦出隙中窺之,一男子坐于石上,即呼來, 隔扉與之語。男子云:「我荷擔于此,所謂貨囊者。」婦各以實告,且祈哀以求生路,許以厚圖報謝。 其人復云:「此距巡檢司才十餘里,吾當亟往告之,以營救若等。今夕必濟,幸無怖也,何用報乎。」至夜,盜歸,醉飽而寢。 忽聞鑼聲甚振,迺巡檢者領兵至矣,盡獲賊徒,無一人脫者。詢婦輩,各言門閥,皆名族貴家,於是遣人以禮津送其歸。 夫人後享富貴者數十年。頃歲,其子雋道端英奉版輿過天台,夫人已老,親為明清言之。

向伯恭為淮南漕,張邦昌僭竊于京師,遣向之甥劉逵偽詔來,伯恭不啟封焚之,械繫逵于獄, 遣官奉表勸進高宗于河北,其後以此柬上之知,至位法從,掛冠而去,寵遇極渥,世所共知,而胡仁仲宏作其行狀,亦嘗及焉。 時又有徐端益,字彥思,婺州人也,為宿州虹縣武尉,邦昌赦書至邑,邑令以下,迎拜宣讀如常儀,端益不屈膝而走。 事定,伯恭為言于朝,詔換文資,後終於朝請大夫。子亦登科。彥思博學多聞,與先人游從,所厚者也。先人嘗以詩著其節誼。 淳熙戊申冬,明清調官于臨安,邂逅其次子于相府,方識之。以其父前績,祈造化于周益公,坐客莫有知者。 於立談間,迺指明清為引證舊聞,益公將上,得旨令與屬官差遣。

趙叔近者,宗室子,登進士第,有材略。建炎初,為兩浙提刑,統兵平錢塘之亂,擢直龍圖閣。 時大駕駐維揚,以選掄守秀州,治績甚著。或有言其貪者,免所居官,拘係于郡。遣朱芾代其任。芾到官未久,頗肆殘酷,軍民怨憤。 有茶酒小卒徐明者,帥其眾囚芾,迎叔近復領州事。叔近知事不可遏,登廳呼卒徒,安慰而告之曰:「新守暴虐,不卹致汝輩,所以為此。 我當為汝等守印,請于朝,別差慈祥愷悌之人來拊此一方。」卒俯伏,不敢猖獗。奏牘未及徹閽,而朝廷已聞,詔遣大軍往討之矣。 先是,王淵在京為小官,時狎露臺,娼周者,稔甚,亂後為叔近所得,攜歸家。淵每對人切齒。 是時,適淵為御營司都統制,張、韓俱為淵部曲。淵命張提師以往。張素以父事淵,拜辭于廷,淵云:「趙叔近在彼。」張默解其指。 將次秀境,叔近乘涼輿,以太守之儀郊迎于郡北沈氏園,張即叱令供析。方下筆,而刀悉前,斷其右臂。叔近號呼曰:「我宗室也!」 眾云:「汝既從逆,何云宗室?」已折首于地。秀卒見叔近被殺,始忿怒返戈,嬰城以距敵。縱火歐略,一郡之內,喋血荼毒。 翌日,破關,誅其首惡。雖曰平定,然其擾尤甚。凱旋行闕,第功行賞焉。張於亂兵中獲周娼以獻于淵。 淵勞之曰:「處置甚當。但此婦人,吾豈宜納。君當自取之。」張云:「父既不取,某焉敢耶?」 時韓在旁,淵顧曰:「汝留之,無嫌也。」韓再拜而受之。既歸,韓甚以寵嬖,為韓生子。韓既貴盛,周遂享國封之榮。 陳確,字叔能,秀人也,目睹□□□,為察官上疏論其事。朝廷後知叔近之死於不幸,詔特贈集英殿修撰。 制詞云:「士有以權濟事,當時賴之。未幾姦人圖之,于今公議歸之。此朕所深悼者也,可無愍典,以光泉壤哉!爾屬籍之英,吏能優裕。 昨者嘉禾適所臨典,旁近部狂寇三發,悉賴爾以定,一方怗然。而適與禍會,可謂真不幸矣。 御史以狀聞,朕用衋傷,追榮論譔,式表忠勤。尚或有知,歆此休命。」官其二子。 鄒浩然云。

劉廷者,開封人,向氏甥。頗知書。少年不檢,無家可歸,從張懷素左道于真州。 一日,懷素語廷云:「吾嘗遣范信中往說諸遷客于湖、廣間,久之不至,聞從京口入都矣,豈非用心不乎?子其往京師偵探之。」 廷俶裝西上,道中小緩而進,比次國門,則見懷素與其黨數人,皆鎖頸纍纍而過,防護甚嚴。廷皇怖,休于旅邸, 又數日,變易名姓,買舟南下。有二白衣隸輩,與之共載。 既相款洽,忽自云:「我開封府捉事使臣也。君識一劉廷秀才否?近以通謀為逆,事露,官遣我捕之。君其為我物色焉。」 廷略不露其蹤跡,次臨淮岸分背。自此遁江、淮間。建炎初,思陵中興應天,迺更名誨,上書自奮應募,願使虜廷,召對稱旨, 自韋布授京秩,直祕閣,借侍從以行。將命有指,擢直顯謨閣,守楚州。 制詞云:「昨將使指之光華,備歷征途之嶮岨。命分憂於凋郡,併進直於清班。」己酉歲,金寇渡淮,誨走奔錢塘, 時大駕已幸四明,杭守康志升允之委城而遁,軍民迺共推誨領郡。適虜集于郊外,誨登錢塘門樓,遣人下與計事。 有唱言誨欲以城獻賊者,為眾所殺。時有黃大本者,江湖浪人也。靖康初,蔡絛丁晉公賂海商遣表之計, 使大本持書于吳元中云:「自謂不出蔡氏,可乎心應知之。」蓋謂其父疇昔有保護東宮之功。果為開封府所獲,上之。 元中坐此免相,然元長竟得弗誅。大本己酉歲亦以上書補京官,假朝奉大夫直祕閣奉使北方,既歸,為池州貴池縣丞。 坐贓,趙元振秉鈞,恨其前日與蔡氏為地,使元長得逃於戮,遂正刑典。又有朱弁,字少張,徽州人,學文頗工。 早歲漂泊,游京、洛間。晁以道為學官于朝,一見喜之,歸以從女。弁以啟謝之云:「事大夫之賢者,以其兄子妻之。」 又以李虛中之術,較量休咎,游公卿間。六飛在維揚,有薦之者,授修武郎閤門宣贊舍人,副王正道倫出疆,被拘在朔庭, 因正道之歸,表于上云:「節上之旄盡落,口中之舌徒存。歎馬角之未生,魂飛雪窖;攀龍髟角而莫逮,淚灑冰天。」 上覽之感愴,厚卹其家。留匈奴凡十九歲,紹興壬戌,始與洪光弼、張才彥俱南歸,易宣教郎,直祕閣,主管佑神觀以終,旅殯于臨安。 近朱元晦以其族人 為作行狀, 而尤先生延之誌銘, 遷葬于西湖之上。有聘遊集三十卷; 曲洧紀聞一書,事多出於晁氏之言,世頗傳之; 及與輶軒唱和集。去歲,朝廷錄其孫為文學云。

明清頃有沈必先 日記,言奏事殿中, 高宗云:「近有人自東京逃歸,聞張九成見為劉豫用事,可怪!」 必先奏云:「張九成在其鄉里臨安府鹽官縣寄居,去行闕無百里而遠。兩日前方有文字來。乞將磨勘一官回授父改緋章服。幸陛下裁之。」 上云:「如此,則所傳妄矣。可笑。不若便與一差遣召來。」沈必先 日記子韶廷試策流播偽齊,人悉諷誦,故傳疑焉。 翌日,降旨除祕書郎。

呂元直秉鈞既久,又侍上汎海。回越益肆其功,自任威福。趙元鎮為中司,上疏力排之。 元直移元鎮為翰林學士,元鎮引司馬溫公故事,以不習駢儷之文,不肯就職,且辭且攻之,章至十數上,元直竟從策免,以優禮而去。 元鎮徑除簽書樞密院事,時建炎四年四月也。

許志仁,龍舒之秀士,能詩謔,早為李伯紀之門賓。伯紀捐館,諸子延緇徒為佛事,僧請懺悔之詞于許, 迺取汪彥章昔所行謫詞中數語以授之。僧徒高唱云:「朋邪罔上罪消滅,欺世盜名罪消滅」,如此者不一。諸子憤怒,詢其所繇, 知出于志仁,詬責而逐之。李元度云。

紹興初,梁仲謨汝嘉尹臨安。五鼓,往待漏院,從官皆在焉。有據胡床而假寐者,旁觀笑之。 又一人云:「近見一交椅,樣甚佳,頗便於此。」仲謨請之,其說云:「用木為荷葉,且以一柄插于靠背之後,可以仰首而寢。」 仲謨云:「當試為諸公製之。」又明日入朝,則凡在坐客,各一張易其舊者矣。其上所合施之物,悉備焉。莫不歎伏而謝之。 今達宦者皆用之,蓋始於此。

外祖曾空青任知信州日,嘗辯宣仁聖烈誣謗,以進于高宗皇帝,首尾甚詳。 今備錄之:「切伏惟念宣仁聖烈皇后遭無根之謗四十餘年,陛下踐祚之初,首降德音,昭示四方,明文母保祐之功, 誅姦臣貪天之慝,赫然威斷,風動天下,薄海內外,鼓舞懽呼。小臣么微,嘗冒萬死,於建炎元年八月內備錄先臣遺記,扣閽以陳。 蓋自紹聖以來,大臣報復元祐私怨,造為滔天之謗,上及宣仁。先臣某方位樞筦,論議為多。臣於家庭之間,固已與聞其略, 而先臣親書記錄,尤為詳盡。其後蔡渭繳文,及甫等偽造之書,附會廢立之謗。當時用事之臣,至以謂神考非宣仁所生, 以實傾搖廢立之,欲以激怒哲宗。賴哲宗皇帝天姿仁孝,洞照謬妄,而又先臣每事極論,痛伐賊謀,故於宣仁終不能遂其姦計。 是時,蔡京撰造仁宗欲以庶人之禮改葬章獻,意在施之宣仁。先臣所陳,乃以謂天命何可移易,宣仁必無此心,乞宣諭三省, 於詔命之中,推明太母德意。時哲宗聖諭云:『宣仁乃婦人之堯、舜。』又蔡京以謂:『不誅楚邸,則天下根本未正。』 先臣所陳,乃以謂:『就令楚邸有謀,亦當涵容闊略,豈唯傷先帝篤愛兄弟之恩,亦恐形宣仁,上累聖德。』 時哲宗又有『他必不知』之語。雖追貶王珪,力不能回,而於珪責詞中, 猶用先臣之言增四句云:『昭考與子之意,素已著明;太母愛孫之慈,初無間隙。』哲宗至再三稱。 元符之末,太上皇帝踐祚,欽聖獻肅垂簾之初,先臣又嘗陳三省言元祐廢立之事,欽聖云:『他。孃孃豈有此意。』又云:『無此事。』 又云:『當時不聞。誰敢說及此事。』蓋欽聖受遺神宗,同定大策,禁中論議,無不與聞。歎息驚嗟,形於聖語,誣罔之狀,明白可知。 逮崇寧之後,蔡京用事,首逐先臣,極力傾擠,置之死地。一時忠良,相繼貶竄。方遂其指鹿為馬之計,豈復以投鼠忌器為嫌。 顛倒是非,甘心快意。至與蔡懋等撰造宮禁語言事跡,加誣欽聖,欺罔上皇,以誑惑眾聽。 國史所載,臣雖不得而見,然以紹聖不得伸之姦謀,施於崇寧。擅權自肆之後,其變亂是非,巧肆誣詆,亦不待言而後知也。 然彼不知者,公論所在,判若黑白,於陛下聖聽亦已久矣。又況二聖玉音如在,先臣記錄甚詳。 乃欲以一二姦人之言,欺天罔地,成其私意,今日之敗,必至之理也。本末事實,盡載先臣三朝正論。 伏望聖慈萬機之暇,特賜省覽,付之外廷,宣之史官,播告中外,使天下後世,曉然皆知哲宗仁孝之德,初無疑似; 欽聖歎息之語,深切著明。而四十餘年間,止緣二三姦臣賊子,興訛造訕,以報簾幃之怨;貪天之力,以掩巍巍之功。 使宣仁聖烈皇后保佑大德,返遭誣衊。今者考正是非,誅鉏謗讟,陰霾蔽蝕之際,然後赫然日月之光,旁燭四海,焜燿萬世, 與天地合德於無窮也。先臣不昧,亦鼓舞於九泉之下矣。」外祖曾空青 此紹興三年五月也。三朝正論,士大夫家往往有之。

紹興庚申歲,明清侍親居山陰,方總角,有學者張堯叟唐老,自九江來從先人。 適聞岳侯父子伏誅,堯叟云:「僕去歲在羌廬,正岳侯葬母,儀甚盛,觀者填塞,山間如市。 解后一僧,為僕言:『岳葬地雖佳,似與王樞密之先塋坐向既同,龍虎無異。掩壙之後,子孫須有非命者。然經數十年,再當昌盛。 子其識之。』今迺果然,未知它日如何耳。」張堯叟唐老 王樞密迺襄敏,本江州人,葬其母于鄉里,有十子。 輔道既罹橫逆,而有名宇者,為開封幕,過橋墮馬死;名端者,待漏禁門,簷瓴冰柱折墜,穿頂而沒。 後數十年,輔道之子炎弼、彥融,以勳德之裔,朝廷錄用以官,把麾持節,升直內閣。 炎弼二子,萬全、萬樞,今皆正郎。而諸位登進士第者接踵。岳非辜之後,凡三十年,滌洗誣,諸子若孫,驟從縲紲進躐清華。 昔日之言,猶在耳也。

紹興癸亥,和議初成,有南雄太守黃達如者,考滿還朝,獻言請盡誅前此異議之士,庶幾以杜後患。 秦會之喜之,薦為監察御史。方數日,廣東部使者韓球按其贓汙鉅萬,奏牘既上,雖秦亦不能揜,僅止罷絀,人亦快之。

洪景伯兄弟應博學宏詞,以克敵弓銘為題,洪惘然不知所出。 有巡鋪老卒,于案間,以問洪云:「官人欲知之否?」洪笑曰:「非而所知。」 卒曰:「不然。我本韓世忠太尉之部曲,從軍日,目見有人以神臂弓舊樣獻于太尉,太尉令如其制度製以進御,賜名克敵。」 以歲月告之。洪盡用其語,首云:「紹興戊午五月大將」云云。主文大以驚喜,是歲遂中科目,若有神助焉。 此蓋熙寧中西人李宏中創造,因內侍張若水獻于裕陵者也。李平叔云。

鄭亨仲剛中為川、陝宣撫,節制諸將,極為尊嚴。吳璘而下,每入謁,必先墀,然後升廳就坐。 忽璘除少保,來謝,語主閽吏,乞講鈞敵之禮。吏以為白亨仲,亨仲云:「少保官雖高,猶都統制耳。倘變常禮,是廢軍容。 少保若欲反,則取吾頭可矣。墀之儀,不可易也!」璘皇恐聽命,人皆韙之。

政和末,秦會之自金陵往參成均,行次當塗境上,值大雨,水衝橋斷,不能前進。 塗中居民,開短窗延一士子,教其子弟。士子於書室窗中窺見秦徒步執蓋,立風雨中,淋漓悽然,甚憐之,呼入令小愒。 至晚,雨不止,白其主人,推食挽留而共榻。翌日晴霽,送之登途。秦大以感激。秦既自其詳,復詢士之姓名,云曹筠庭堅也。 秦登第即宦顯,絕不相聞。久之,曹建炎初以太學生隨大駕南幸至維揚,免省策名,後為台州知錄,老不任事, 太守張偁對移為黃巖主簿,無憀之甚。時秦專權久矣。曹一夕偶省悟其前此一飯之恩,因謀諸婦。婦吳越錢族,晚事曹,頗解事, 謂曰:「審爾何不漫愬之。」筠因便介,姑作詩以致祈懇,末句云:「浩浩秦淮千萬頃,好將餘浪到灘頭。」其淺陋不工如此。 秦一覽,慨然興念,以刪定官召之。尋改官入臺,遂進南床。高宗惡之,親批逐出。秦猶以為集英殿修撰,知衢州。 未幾,坤維闕帥,即擢次對,制閫全蜀。到官之後,弛廢不治,遂致王孝忠之變。秦竟庇護之,奉祠而歸。秦沒,始奪其職云。

方務德帥荊南, 有寓客張黜者, 迺魏公之族子,出其迺翁所記 建炎荊州遺事一編示務德云: 「孔彥舟領眾十餘萬破荊南城。是時朝廷方經理北虜,未暇討捕盜。張單騎入城說諭彥舟,使之順朝廷,著名青史,勿罣丹書,為天下笑。 彥舟感悟,與部下謀,咸有納款之意。張又語之云:『太尉須立勞,庶為朝廷所信。四川宣撫,乃我之叔父也。 目今去朝廷甚遠,俟見太尉立功,當為引領頭目人入川參宣撫,以求保奏推賞,如何?』 彥舟云:『甚好。今有一項虜人往湖南劫掠,聞朝夕取道襄陽以歸北界,待與攔截勦殺,以圖報國。』 張云:『此項虜寇,人數不多,又是歸師,在今日無甚利害。鼎州一帶,有賊徒鍾相,眾號四十萬,乃國家腹心之疾。 太尉倘能平此,朝廷必喜。將士以此取富貴,何患不濟?』諸將皆喜,云『此亦何難。』彥舟亦首肯,張遂促其出師,一戰而勝,賊徒奔潰。 張遂與彥舟具立功人姓名及歸降文字,與彥舟心腹數人,俱入蜀謁魏公。行至夔州,又遇劇賊劉超者,擁數萬眾,欲往湖南劫掠。 張又以說彥舟之言告之,且言太尉或肯相從,我當併往宣撫司言之。超亦聽命,駐軍于夔州,不為鹵掠之計,以俟朝命。 張行未及宣撫司數舍,遇族兄自魏公處來,問何幹,且以兩事告之。族兄者從而攫金。張答以此行止為朝廷顧憂,及救數路生靈之命, 豈有閑錢相助?其人不悅徑返,往見魏公,先言以為張受三賊賂甚厚,其謀變詐不可信。魏公然之。 張至宣撫司乞推賞孔彥舟部曲,以彥舟為主帥,且令屯駐荊南,使之彈壓鍾相餘黨,招撫襄、漢、荊、湖之人,復耕桑之業。 魏公悉不從,姑令彥舟領部曲往黃州屯駐。大失望,徒黨皆不樂黃州之行,以謂宣司不信其誠心,遂率眾渡淮降虜。 紹興初,楊么復嘯聚鍾相餘黨二十萬,占洞庭湖,襄、漢、湖、湘之民,蹂踐過半,至今州縣荒殘,不能復舊。 劉超者,只駐軍夔州。後遇劉季高自蜀被召趨朝,攜降書入奏,朝廷大喜。季高之進用,繇此而得之。」迺翁所記 建炎荊州遺事以上悉張自云爾,不欲易之。

湯致遠鵬舉守婺州,與通判梁仲厚。仲者,越人也,晚得一婢,甚憐寵之,一旦辭去, 遂為天章寺長老德範者所有,納之于方丈,梁邑邑以終。湯時帥長沙,有過客為湯言之,且悲且憤,識之胸中。 明年,湯易帥浙東,入境即之天章,甫至寺中,急呼五百禽主僧,決而逐出,大以快意。 然德範者與婢一舸東去已逾月,被撻之,入院蓋未久也。

陳師禹汝錫,處州人也。以才猷宣力于中興之初。高宗自四明還會稽,領帥浙東,當搶攘之後,安輯經理,美甚著。 適秦會之自北方還朝,素懷睚,以它罪坐師禹,貶單州團練副使,漳州安置。既行一程,次楓橋鎮,客將朱禮者, 晨起鼓帥于眾曰:「責降官在法不當差破。」送還人一喏而散。師禹不免雇賃使令,以之貶所。 時王昭祖揚英為帥屬,在旁知狀,雖憤怒之,而莫能何也。後十八年,昭祖以吏部郎出為參謀官,朱禮者已為大吏。 適湯致遠來為帥,湯素負嫉惡之名,開藩未久,昭祖白其事于湯,令搜訪其姦贓,黥竄象州,一郡翕然。師禹孫,師點也。

吳棫才老,舒州人。飽經史而能文。決科之後,浮湛州縣,晚始得丞太常。紹興間尚須次也。 娶孟氏仁仲之妹,貧往依焉。仁仲自建康易帥浙東,言者論謝上表中含譏刺詔令分析,仁仲辯數,以謂久棄筆研,實託人代作。 孟雖放罪,尋亦引閑。秦會之令物色,知假手于才老,臺評遂上,罷其新任,繇是廢斥以終。有毛詩韻行於世。

汪明遠澈任衡州教授,以母憂歸。從吉後造朝,從秦會之仍求舊闕,詞甚懇到。秦問:「何苦欲此?」 汪云:「彼中人情既熟,且郡有兩臺,可以求知。」秦愈疑之,不與,迺以沅州教授處之。既不遂意,而地偏且遠, 汪家素貧,稱貸赴官,極為不滿。到郡,見井邑之荒涼,游從之寥落,尤以鬱陶。心竊怒秦而不敢言也。 適万俟元忠與秦異議,自參政安置秭歸,後徙沅江。汪因謁之,投分甚懽。日夕往還,三載之間,益以膠固。万俟還朝,繼而大拜。 首加薦引,力為之地。入朝七年間,遂登政府。事不可料,有如此者。

鄭恭老作肅甲戌歲自知吉州回,上殿陳劄子云:「郡中每歲以黃河竹索錢輸于公上。 黃河久陷偽境,錢歸何所?乞行蠲免。其他循襲似此等者,亦乞盡令除放。」高宗嘉納,且喻秦丞相而稱獎再三焉。 秦大怒,諷部使者誣以為在任不法,興大獄而繩治之。逮吏及門而秦殂,遂免。

紹興己卯,陳瑩中追諡忠肅,其子應之正同適為刑部侍郎,往謝政府。 有以大魁為元樞者,忽問云:「先丈何事得罪秦師垣邪?」應之曰:「先人建中初為諫官,力言二蔡於未用事時, 其後以此遷謫,流落無有寧日。」其人若醒悟狀,曰:「此所以南度後便為參政也。」蓋後誤以為陳去非,然不知初又以為何人也?

李泰發之遷責海外也,欲寓書秦丞相,以祈內徙,而無人可遣。門人王彥恭趯罷雷守,閑居全州, 泰發乃作秦書,託王為尋端便。王之鄰居有李將領者,坐岳侯事編置于郡,與閭里通情, 趯令其子司法者,從李將就雇一隸,遣往會稽,授書于泰發家。既至越,泰發子弟不敢以人入都,乃就令此介自往相府投之。 既達于秦,忽令問「李參政今在何所?」遠人倉猝遽對云:「李參政見在全州,與王知府鄰居。」蓋誤以李將為泰發也。 且云:「有王法司與李參政親以書付我令來。」蓋錯愕之際,又稱司法為法司也。秦怒,於是送大理寺根勘,行下全州, 體究「李光擅離貶所,如何輒敢存留在本州?」且追王趯王法司赴獄。而全州適有法司人吏姓王者,亦與彥恭舍甚邇,俱就逮。 後體究得泰發初未嘗離昌化,但誣彥恭以前任過愆除名,勒停編管辰州。王法司者,懵然不知,亦勒認贓罪杖脊。 當時聞者,無不笑而憐之。

汪明遠為荊、襄宣諭使,逆亮遣劉萼領兵,號二十萬,侵犯襄、漢間。 荊、鄂諸軍屢捷,俘虜人多僉軍,語我師云:「我輩皆被虜中僉來。離家日父兄告戒云:『汝見南朝軍馬,切勿向前迎敵,但只投降。 他日定放汝歸,父兄再有相見之期。倘不從誨戒,必遭南軍殺戮。』」有聞此語以告明遠者,遂與幕僚謀之, 建議盡根刷俘虜之人,借補以官,縱遣北歸,歡躍而去。乾道改元,虜人再來侵犯,荊、鄂亦出師入北界,縱遣之人, 有來為鄉道者,諸將皆全璧而歸。

逆亮篡位之後,偶因本朝遣使至其闕廷有畏讋者,遂有輕我之心,即謀大舉僉刷以北人為兵, 欲以百萬南攻,止得六十七萬,以二十七萬侵淮東,敵劉信叔;亮以四十萬自隨,由淮西來,與王權相遇, 而王權之眾不能當,在和州對壘。權盡遣渡船過南岸,與其眾誓云:「國家養汝輩許時,政要今日以死上報。」眾皆唯唯。 兩軍堅壁不動。權以二三腹心自隨,手執諸軍旗號,戒諭諸將云:「不可妄動。且看虜軍有陣不固、不肅者,看吾舉逐軍旗號,先舉動。」 虜軍數重之內,有紫傘往來傳呼者,莫知其意。虜軍先來犯陣,遇大雨,遂退,復駐軍于舊寨,無一不肅。 諸將遂語權云:「虜軍如此,我軍如何可戰?」權云:「諸公不可說此語。今日正當報國之時,宜盡死于此,不可有一人異議!」 諸將云:「太尉欲與諸軍死此,將甚軍馬與國家保守江面?」權悟其言,遂言:「當從諸人議,往南岸叫船渡軍馬還,與國家保江。 自往朝廷請罪。」又與諸將計算,軍馬渡江,有殿後者,必為虜騎所追,合損折一軍半人馬,又要一將殿後。 統制官時俊云:「願為殿後,保全軍馬過江。」眾服其勇。王琪是時為護聖馬軍統制,亦同行。 云:「所部軍馬,乃主上親隨,太尉不可失他一人一騎。」遂令護聖馬軍先渡,諸軍次第而濟,虜騎果下馬來追襲, 時俊牌手當之,幸所失不致如算之數。諸軍遂就采石,各上戰艦,以備虜人。權為樞密行府押詣朝廷,竄于海外。 逆亮築臺江岸,刑白馬祭天,自執紅旗,麾諸軍渡江。行至中流,為采石戰艦迎敵。時俊在舟中,令軍士以寸札弩射, 虜人赴水者多,盡皆退走。亮知江岸有備,遂全軍過楊州。軍士奏凱,未及登岸,虞丞相允文以參贊軍事偶至采石,遂與王琪報捷于朝。 虞自中書舍人除兵部尚書,自此遂柬眷知。琪除正任觀察使。諸將在江中獲捷者,亦皆次第而遷。 水軍統制盛新功多而獲賞最輕,壹鬱而死,建康、采石軍士,至今憐之。次年春初,明清從外舅起帥合肥,道出采石, 親見將士言之。 直書其語,不復潤色以文云。

隆興初,有胡昉者,大言夸誕,當國者以為天下奇才,力加薦引,命之以官。曾未數年,為兩浙漕。 一日,語坐客云:「朝廷官爵,是買吾曹之頭顱,豈不可畏!」適聞人伯卿阜民在坐末,趨前云:「也買脫空!」胡默然。

前錄載湯進之封慶國公也, 明清嘗陳之,章聖之初封。 湯始疑以為未然,於史館檢閱,然後封章。 其所上劄子迺云:「自天聖以來,未有敢以為封者。」然又不知宣和中王黼、白蒙亨皆嘗受,而失於辭避,是不曾詳於稽考也。

明清晚識遂初尤延之先生, 一見傾蓋,若平生懽,借舉引重,恩誼非輕。 公任文昌,一日忽問云:「天臨殿在於何時邪?」遂初尤延之 明清云: 「自昔以來,蓋未有之。紹聖初,米元章為令畿邑之雍丘, 遊治下古寺,寺僧指方丈云:『頃章聖幸亳社,千乘萬騎經從,嘗愒宿于中。』元章即命彩飾建鴟,嚴其羽,自書榜之曰天臨殿。 時呂升卿為提點開封府縣鎮公事,以謂下邑不白朝廷,擅創殿立名,將按治之。蔡元長作內相,營救獲免。 聞有自製殿贊,恨未見之。」明清 即從袖間出文書, 迺元章所書也。 云:「才方得之。公可謂博物洽聞矣。」遂初尤延之 翌日入省,形言稱道于稠人廣眾中焉。樓大防作夕郎, 出示其近得周文所畫重屏圖, 祐陵親題白樂天詩于上,有衣帽中央而坐者,指以相問云:「此何人邪?」樓大防 明清云: 「頃歲大父牧九江,於廬山圓通寺撫江南李中主像藏于家。今此繪容即其人。文丹青之妙,在當日列神品,蓋畫一時之景也。」明清 亟走介往會稽,取舊收李像以呈,似面貌冠服,無豪髮之少異。因為跋其後。深以賞激。 繼而明清丐外得請,以送行, 後一篇云:「遂初陳遽淒涼,擊節青箱極薦揚。談笑於儂情易厚,典刑使我意差強。 重屏唐畫論中主,古殿遺文話阿章。舊事從今向誰問,尺書時許到淮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