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麈後錄王明清

古之尊稱,曰皇,曰帝,曰王。自秦天下,始兼皇帝之尊,窮寵極崇,度越前載,後雖有作,亦無加焉。 漢哀帝建平二年,待詔夏賀良等言:「赤精子之言,漢家曆運中衰,當再受命。宜改元易號。」詔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 宇文周宣帝以大象元年禪位于皇太子衍,自稱天元皇帝。唐高宗上元元年,帝自稱曰天皇,皇后曰天后。 武后垂拱三年五月,尊為聖母神聖皇帝;天授元年九月,尊為聖神皇帝;長壽二年九月,為金輪聖神皇帝;證聖元年正月,為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天冊萬歲元年九月,為天冊金輪聖神皇帝。 中宗反正後,神龍元年正月,尊為則天大聖皇帝。中宗神龍元年十一月,尊號應天皇帝;三年八月,尊號應天神龍皇帝。 玄宗先天二年十二月,尊號開元神武皇帝;二十七年二月,開元聖文神武皇帝;天寶元年二月,開元天寶聖文神武皇帝;七載五月,開元天寶聖文神武應道皇帝;十三載二月,上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證道孝德皇帝;至德元載七月,傳位後,肅宗上上皇天帝;三載正月,上太上至道聖皇天帝;天文武孝感皇帝。 乾元元年正月,改太上聖皇天帝。肅宗正德三載正月,尊號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乾元元年正月,上乾元光天孝感皇帝;二年正月,上乾元大聖光 代宗廣德元年七月,尊號寶應元聖文武仁孝皇帝。德宗建中元年正月,尊號聖神文武皇帝;順宗元和元年正月,傳位後,憲宗上應乾聖壽太上皇。 憲宗元和三年正月,尊號睿聖文武皇帝;十四年七月,加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穆宗長慶元年七月,尊號文武孝德皇帝。 敬宗寶曆元年四月,尊號仁聖文武至神大孝皇帝;五年正月,加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宣宗大中二年正月,尊號聖敬文思神武光孝皇帝。 懿宗咸通三年正月,尊號睿文明聖孝德皇帝;十二年正月,加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聖廣孝皇帝。僖宗乾符二年正月,尊號聖神聰睿仁哲明孝皇帝。 昭宗大順元年三月,尊號聖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梁太祖開平三年正月,尊號睿文聖武廣孝皇帝。後唐莊宗同光二年四月,尊號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明宗長興元年四月,尊號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四年八月,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晉高祖天福三年,契丹遣使奉尊號英武明義皇帝。 周太祖聖明文武仁德皇帝。國朝太祖乾德元年冬十一月,上尊號應天廣運仁聖文武皇帝;開寶元年十一月,上應天廣運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 四年九月,上應天廣運興化成功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九年正月,上應天廣運一統太平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帝以汾、晉未平,不欲號「一統」,詔罷之; 至三月,晉王臣復上應天廣運立極居尊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卒不受。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十一月,上尊號應運統天聖明文武皇帝;六年十一月,上應運統天睿文英武大聖至明廣孝皇帝; 九年八月,上應運統天睿文英武大聖至明仁德廣孝皇帝。端拱二年十二月庚申,詔:「自前所上尊號,並宜省去。今後四方所上表,只稱皇帝。」宰相呂蒙正等固以為不可。 上曰:「皇帝二字,本難兼稱。朕欲稱王,但嫌與諸王同耳。」宰相又上表,請改上尊號為法天崇道文武皇帝,後詔省去「文武」二字。 淳化元年三月,上法天崇道文武皇帝;三年九月,上法天崇道明聖仁孝文武皇帝;至道元年十二月,改法天崇道上聖至仁皇帝。真宗咸平二年十一月,上尊號崇文廣武聖明仁孝皇帝;五年八月,上崇文廣武應道章德聖明仁孝皇帝;景德二年九月,上崇文廣武應乾尊道聖明仁孝皇帝; 大中祥符元年十二月,上崇文廣武儀天尊道寶應章感欽明仁孝皇帝;三年七月,上崇文廣武儀天尊道寶應章感欽明上聖至德仁孝皇帝; 天禧元年正月,上崇文廣武感天尊道應真佑德上聖欽明仁孝皇帝;三年正月,上體元御極感天尊道應真寶運文德武功上聖欽明仁孝皇帝; 乾興元年二月,改應天尊道欽明仁孝皇帝。仁宗天聖二年十一月,上尊號聖文睿武仁明孝德皇帝;八年七月,上聖文睿武體天欽道仁明孝德皇帝; 明道二年二月,上睿聖文武體天法道仁明孝德皇帝;景祐二年十一月,上景祐體天法道仁明孝德皇帝;寶元元年十一月,上寶元體天法道欽文聰武聖神英睿孝德皇帝;康定元年,帝以蝗雨之災,詔省去「睿聖文武」四字。英宗治平四年正月,上尊號曰體乾膺曆文武聖孝皇帝。神宗元豐三年七月十六日,詔曰:「朕惟皇以道,帝以德,王以業,因時制名,用配其實。 何必加崇稱號,以自飾哉。秦、漢以來,尊天子曰皇帝,其亦至矣。 朕承祖宗之休,託士民之上,凡虛文煩禮,盡已革去。而近者有司辟,猶咸以號稱見請,雖出於歸美報上之忠,然非朕所以稽考先王之意。今後大禮,百官拜表上尊號,並罷。」 先是,百官上尊號,翰林學士司馬光當答詔,因言:「治平二年,先帝當郊,不受尊號,天下莫不稱頌。末年有建言者,國家與契丹有往來書信,彼有尊號,而我獨無,足為深恥,於是臣復以非時上尊號。 昔漢文帝時,單于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不聞文帝復為大名以加之也。願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 上大悅,手詔光曰:「非卿,朕不聞此言。為答詞,使中外曉然,知朕至誠,非欺眾邀名者。」自是終身不受尊號。 徽宗大觀元年季秋,將行明堂禮,大臣議檢舉皇祐故事,上為親降御筆云:「粵在季秋,將行宗祀,輔臣有請願舉尊稱。浮實之美毋重,辭費不須上表。今後更不檢舉。」 政和七年四月己未,臣上表尊為教主道君皇帝,詔止於教門章奏中稱,不可令天下混用。宣和五年七月丁卯,太傅楚國公王黼等上皇帝尊號曰繼天興道敷文成武睿明皇帝, 御筆批答曰:「朕獲承至尊,兼三王五帝,以臨九有之師,無有遠邇,罔不臣服。荷天之鑒,四序時若,祥瑞洊至。 薄言興師,燕、朔歸附,大一統于天下。蓋祖宗之靈,廟社之慶。惟我神考詒謀餘烈,顧朕何德以堪之?而公卿士,猶以炎、黃、唐、虞之號為未足稱,循末世溢美之辭來上,朕甚愧焉。所請宜不允。」 凡三上表,皆不允。自是內外臣、皇子鄆王楷以下、太學諸生耆老等上書,以請者甚眾皆不從。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尊號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欽宗建炎元年五月初二日,上尊號曰孝慈淵聖皇帝。高宗皇帝紹興六年六月丁未,臣秦檜以太母回鑾之久,和議已定,士民曹溥等一千三百人詣闕進表乞上尊號,上謙抑不受,令有司無得復收。 二十一年三月戊寅,上謂宰執曰:「聞大金有詔上尊號。前此士庶,屢嘗有請,既而不受。」秦檜曰:「盛德之事,它國亦知師仰。」 紹興三十二年六月,上尊號曰光堯壽聖太上皇帝;乾道六年十二月,加號光堯壽聖憲天體道太上皇帝;淳熙二年十月,加號光堯壽聖憲天體道性仁誠德經武緯文太上皇帝; 淳熙十二年十月,加號光堯壽聖憲天體道性仁誠德經武緯文紹業興統明謨盛烈太上皇帝。孝宗皇帝淳熙十六年二月,上尊號曰至尊壽皇聖帝。 今上慶元元年十一月,上尊號曰聖安壽仁太上皇帝。前代者見於宋元憲尊號錄, 明清更以他書詳考之。國朝者,以史冊前後詔旨續焉。
          

 太祖皇帝草昧日,客遊睢陽,醉臥閼伯廟,夢中覺有異,既醒,焚香殿上,取木王丕珓以卜平生,自裨將至大帥皆不應,遂以九五占之,珓盤旋空中。 已而大契,太祖益以自負。後以歸德軍節度使建國號大宋,升府曰應天。晏元獻為留守,以詩題廟中云:「炎宋肇英祖,初九方潛鱗。嘗用蓍蔡占,來決天地屯。庚契大橫兆,謦咳如有聞。」 東坡先生作張文定碑云:「熙寧中,公判應天府。新法既粥坊場河渡,又祠廟粥之。官既得錢,聽民為賈區,廟中慢侮穢踐,無所不至。 公建言:『宋,王業所基也,而以火王。閼伯於商丘,以主大火;微子為宋始封。二祠獨不免於粥乎?』 裕陵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國,無甚於斯。天下祠廟,皆得不粥。』」其後高宗皇帝炎精復輝,中興斯地。灼見天命,猗歟休哉。 晏元獻五川集載前段。
          

 滁州清流關,昔在五季,太祖皇帝以五千之兵敗江南李氏十五萬眾,執皇甫暉、姚鳳以獻周世宗,寔為本朝建國之根本。 明清昨仕彼郡,考之圖經云: 「皇祐五年十月,因通判州事王靖建言,始創端命殿宇于天慶觀之西,奉安太祖御容。 初以兵馬都監一員兼管。至元豐六年,專差內侍一名管勾香火。每月朔望,州官朝拜,知州事酌獻。歲朝、寒食、冬旦至節,詔遣內侍酌獻。」圖經今焉洊罹兵革,殿宇焚蕩之久,茂草荊棘,無片瓦尺椽存者,周視太息。還朝上言,以謂太祖皇帝歷試於周,應天順人,啟運立極,功業自此而成,王基自此而創, 故號端命,誠我宋之咸、鎬、豐、沛,命名之意可見。乞再建殿宇,以永崇奉。得旨下禮部討論,而有司以謂增置兵,重有浮費,遂寢所陳。 蓋明清親嘗至其地,恭太祖入滁之偉績。當其始也,趙韓王教村童于山下, 始與太祖交際,用其計畫,俾為鄉導,提孤軍,乘月夜,指縱銜枚,取道于清流關側蘆子山孔,浮西澗,入自北門,直擣郡治。皇甫暉方坐帳中燕勞將士,養銳待戰,倉黃聞變,初不測我師之多寡,躍其愛馬號千里電奔東郊,太祖追及於河梁,以劍揮之,人馬俱墜橋下,暉遂擒。 姚鳳即以其眾解甲請降。自此兵威如破竹,盡取淮南之地。鳳之投降,時正午刻,擊諸寺鍾以應之,至今不改。 紹興壬戌,郡守趙時上殿陳其事,詔付史館。東渡猶有落馬橋存焉。如是,則端命之殿,其可置而不問邪!
          

 太祖嘗令於瓦橋一帶南北分界之所,專植榆柳,中通一徑,僅能容一騎。後至真宗朝,以為使人每歲往來之路,歲月浸久,日益繁茂,合抱之木,交絡翳塞。 宣和中,童貫為宣撫,統兵取燕、雲,悉命剪薙之。逮胡馬南騖,遂為坦途。使如前日有所蔽障,則未必能卷甲長驅。如此亦祖宗規撫宏遠之一也。 王嗣昌云。
          

 承平時,揚州郡治之東廡,扃鎖屋數間,上有建隆元年朱漆金書牌云:「非有緩急,不得輒開。」 宣和元年,盜起浙西,詔以童貫提師討之,道出淮南見之,焚香再拜啟視之,乃弓弩各千,愛護甚至,儼然如新。 貫命弦以試之,其力比之後來過倍,而製作精妙,不可跂及。士卒皆歎伏,施之於用,以致成功。此蓋太祖皇帝親征李重進時所留者。 仰知經武之略,明見於二百年之前,聖哉帝也。辛仲由為先入言。
          

 太祖既廢藩鎮,命士人典州,天下忻便,於是置公使庫,使遇過客,必置供饋,欲使人無旅寓之歎。 此蓋古人傳食諸侯之義。下至吏卒,批支口食之類,以濟其乏食。承平時,士大夫造朝,不齎糧,節用者猶有餘以還家。歸途禮數如前,但少損。 當時出京泛汴,有上下水船之譏。近人或以州郡飾廚傳為非者,不解祖宗之所以命意矣。然貪汙之吏,倘有以公帑任私意如互送卷懷者,又不可不痛懲治之也。 劉季高云。
          

 太平興國中,諸降王死,其舊臣或宣怨言。太宗盡收用之,置之閣,使修書, 如冊府元龜文苑英華太平廣記之類,廣其卷帙,厚其廩祿贍給,以役其心。 多卒老於文字之間云。朱希真先生云。
          

 太宗既得吳越版籍,繼下河東,天下一統,禮樂庶事,粲然大備。錢文僖惟演嘗纂書名逢辰錄, 排日盡書其父子承恩榮遇及朝廷盛典,極為詳盡。 明清家有是書,為錢仲韶竽假去乾沒。 至今往來于中,安得再見,以補史之闕文。
          

 仁宗即位,方十歲,章獻明肅太后臨朝。章獻素多智謀,分命儒臣馮章靖元、孫宣公奭、宋宣獻綬等采摭歷代君臣事, 為觀文覽古一書; 祖宗故事為三朝寶訓十卷,每卷十事;又纂郊祀儀仗為鹵簿圖三十卷, 詔翰林待詔高克明等繪畫之,極為精妙,事于左,令傅姆輩令傅姆輩 傅原誤傳,從津逮本改。 日夕侍上展玩之,解釋誘進,鏤板于禁中。元豐末,哲宗以九歲登極,或有以其事啟于宣仁聖烈皇后者,亦命取板摹印,倣此為帝學之權輿,分錫近臣及殿。 時大父亦預其賜,明清家因有之。紹興中為秦伯陽所取。先人云。
          

 天聖中,章獻明肅太后臨朝,詔修三朝國史。 時巨璫羅崇勳、江德明用事,以為史院承受故官屬,每遇進書,推恩特厚,下至書史庖宰,亦霑醲賞。後來因之。徐敦立云。
          

 章懿李后初在側微,事章獻明肅。章聖偶過閤中,欲盥手,后捧洗而前,上悅其膚色玉耀, 與之言,后奏:「昨夕忽夢一羽衣之士,跣足從空而下云:來為汝子。」時上未有嗣,聞之大喜,云:「當為汝成之。」 是夕,召幸有娠,明年誕育昭陵。昭陵幼年,每穿履襪,即亟令脫去,常徒步禁掖。宮中皆呼為赤仙人。赤仙人,蓋古之得道李君也。 張昌詩嗣祖云:見其祖鄧公家錄
          

 熙寧中,神宗問鄧綰云:「西漢張良如何?」綰以班、馬所論對。上曰:「體道。」綰以未喻聖訓,請于上,上又曰:「不唱。」綰退,因取子房傳考之,自從沛公入秦宮闕,至召四皓侍太子,凡所運籌,未有一事自其唱之。始知天縱之學,非人所及。 鄧雍先人云。
          

 神宗遵太祖遺意,聚積金帛成帑,自製四言詩一章云:「五季失圖,獫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 每庫以一字目之。又別置詩二十字分揭其上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遺業。顧予不武資,何以成戎捷。」後來所謂御前封樁庫者是也。上意用此以為開拓西北境土之資。 始命王韶克青唐,然後欲經理銀、夏,復取燕、雲。元豐五年徐禧永洛師之後,帝心弛矣。林宓裕陵遺事林宓裕陵遺事云。
          

 神宗朝,詔修仁、英兩朝國史。 開局日,詔史院賜筵。時吳卿為首相,提舉二府及修史官,就席上成詩賦。 卿唱首云:「蘭臺開史局,玉斝賜君餘。賓友求三事,規摹本八書。汗青裁倣此,衰白盍歸歟。詔許從容會,何妨醉上車。」 王禹玉云:「曉下金門路,君筵聽召餘。簪纓三壽客,筆削兩朝書。身老雖逢此,恩深盡醉歟。傳聞訪餘事,應走使臣車。」 元厚之云:「殿帷昕對罷,省戶雨陰餘。詔賜堯酒,人探禹穴書。夔、龍方客右,班、馬蓋徒歟。徑醉俄歸弁,雲西見日車。」 王君貺云:「累聖千年統,編年四紀餘。官歸柱史筆,經約魯麟書。班、馬才長矣,仁、英道偉歟。恩招宴東觀,釃酒荷盈車。」 馮當世云:「天密叢雲曉,風清一雨餘。三長太史筆,二典帝皇書。接武知何者,霑恩匪幸歟。吐茵平日事,何憚公車。」 曾令綽云:「御府醇釀,君恩錫餕餘。賜筵遵故事,紬史重新書。燕飲難偕此,風流不偉歟。素餐非所職,愧附相君車。」 宋次道云:「二聖垂鴻烈,天臨四紀餘。元台來率屬,賜會寵刊書。世業叨榮甚,君恩可報歟。袞衣相照爛,歸擁鹿鳴車。」 王正仲云:「上聖思論著,前言摭緒餘。瓊筵初賜醴,石室載紬書。徽範貽來者,成功念昔歟。欲知開局盛,門擁相君車。」 黃安中云:「禮攽三事宴,史發兩朝餘。偶綴金閨彥,來紬石室書。法良司馬否,辭措子游歟。盛事逢衰懶,重須讀五車。」 林子中云:「調元台極貴,須宴帝恩餘。昔副名山錄,今裁史觀書。天心憂作者,國論屬誰歟。寂寞懷鉛客,容瞻相府車。」詩賦可見一時人物之盛。真今藏禹玉處。 嘗出以示明清云: 「史院賜燕唱和,國朝故事也。」
          

 乾道辛卯歲,明清因觀元符詔旨欽聖獻肅皇后傳載元豐末命,其所引猶存紹聖謗語, 即以白于外舅方務德,云: 「今提衡史筆汪聖錫,吾所厚也,當錄以似之。」明清繼而以書及焉。 旬日得云: 「下喻昨日偶因奏事,即為敷陳。天語甚稱所言為當,即詔史院刪去,以明是非之實矣。」汪書之親筆,今存外舅家。
          

 昭慈孟后,紹聖三年以使令為禳禬之法。九月二十日,詔徙處道宮。已見泰陵實錄曾文肅奏對錄述其復位本末為備,今具載之。 元符三年五月癸酉,同三省批旨,令同議復瑤華。先是,首相韓忠彥遣其子跂來相見云:「因曲謝,上諭以復瑤華,令與布等議。若布以為可,即白李清臣。俟再留稟,乃白三省。且云恐有異議者。」 布答之云:「此事固無前比。上亦嘗問及,布但答以故事止有追策,未有生復位號者。況有元符,恐難並處。今聖意如此,自我作古,亦無可違之理。若於元符無所議,即但有將順而已。 三省自來凡有德音及御批,未聞有逆鱗者,此無足慮。但白邦直不妨。」跂云:「若此中議定,即須更於上前及簾前再稟定,乃敢宣言。」 至四日,再留不易前議。師朴云:「已約三省。」因相率至都堂。行次,師朴云:「惇言從初議瑤華法時,公欲就重法,官不敢違。」 及至都堂,惇又云:「當初是做厭法,斷不得。唯造雷公式等,皆不如法,自是未成。」布云:「公既知如此,當初何以不言?今如此議論?當時議法論罪,莫須是宰相否?布當時曾議依郭后故事,且以淨妃處之。三省有人於上前猶以為不須如此。其後又欲貶董敦逸,布獨力爭得不貶。 此事莫皆不虛否?今日公以謂議法不當,是誰之罪?」惇默然。布云:「此事且置之。今日上及簾中欲復瑤華,正以元符建立不正。 元符之立,用皇太后手詔。近因有旨,令蔣之奇進入所降手詔,乃云是劉友端書。外面有人進文字,皇太后並不知,亦不曾見,是如何?」 惇遽云:「是惇進入。先帝云:已得兩宮旨。令撰此手詔大意進入。」布云:「手詔云:『非此人其誰可當。』皆公之語,莫不止大意否?」惇云:「是。」眾莫不駭之。 卞云:「且不知有此也。」布云:「穎叔以謂太后手詔中語,故著之麻詞,乃不知出自公。」之奇亦云:「當時只道是太后語,故不敢不著。今進入文字,看驗得劉友端書,皇太后誠未嘗見也。」 惇頑然無怍色,眾皆駭歎。是日,布又言:「此事只是師朴親聞,布等皆未曾面稟。來日當共稟知,聖意無易,即當擬定聖旨進呈。」 遂令師朴草定,云:「瑤華廢后,近經登極大赦,及累降赦宥,其位號禮數,令三省、密院同詳議聞奏。」遂退。 晚見師朴等,皆云「一勘便招,可怪可怪。」六日,遂以簡白師朴云:「前日所批旨未安,當如今日所改定進擬。」師朴答云:「甚。」然尚猶豫。 七日,布云:「所擬批旨未安,有再改定文字在師朴所。」眾皆稱。今所降旨,乃布所改定也。是日,上面諭簾中,欲廢元符而復瑤華。布力陳以為不可,如此則彰先帝之短,而陛下以叔廢嫂,恐未順。 上亦深然之,令於簾前且堅執此議。眾皆議兩存之為便。上又丁寧,令固執。卞云:「韓忠彥乃簾中所信,須令忠彥開陳,必聽納。」忠彥默然。 及簾前,果云:「自古一帝一后,此事蓋萬世議論。相公已下,讀書不淺,須議論得穩當乃可行。兼是垂簾時事,不敢不審慎。」語甚多,不一一記省。眾皆無以奪。惇云:「臣思之亦是未穩當。」眾皆目之。師朴遂出所擬批旨進呈云:「且乞依已降指揮,容臣等講議同奏許之。」然殊未有定論。 再對,布遂云:「適論瑤華事,聖諭以謂一帝一后,此乃常理,固無可議。臣亦具曉聖意,蓋以元符建立未正,故有所疑。 然此事出於無可奈何,須兩存之。乃使章惇誤曉皇太后意旨,以復瑤華為未穩當。此事本末先帝者,皆惇也。前者皇太后諭蔣之奇以立元符手詔,皇太后不知亦不曾見,及進入,乃是劉友端書寫。 臣兩日對眾詰惇云:『昨以皇太后手詔立元符為后,皇太后云不知亦不曾見。及令蔣之奇進入,乃是友端所書,莫是外面有人撰進此文字否?』 惇遽云:『是惇撰造。先帝云:已得兩宮許可,遂令草定大意。』臣云:『莫非止大意否?詔云:非斯人其誰可當。乃公語也。』之奇亦云:『當時將謂是太后語,故著之制詞。』 惇云:『是惇語。』眾皆駭之。惇定策之罪固已大,此事亦不小。然不可暴揚者,以為先帝爾。今若以此廢元符固有因,然上則彰先帝之短,次則在主上以叔廢嫂未順。 故臣等議,皆以兩存之為便。如此雖未盡典禮,然無可奈何須如此。」太母遂云:「是無可奈何。兼以元符又目下別無罪過,如此甚便。」 布云:「望皇太后更堅持此論。若稍動元符,則於理未便。」亦答云:「只可如此。」上又嘗諭密院云:「欲於瑤華未復位號前,先宣召入禁中,當日或次日降制,免張皇。」 令以此諭三省,眾亦稱。布云:「如此極便。若已復位號,即須用皇后儀召入,誠似張皇。」上仍戒云:「執元符之議及如此宣召,只作卿等意,勿云出自朕語。」 及至簾前,三省以箔中語未定,亦不記陳此一節。布遂與穎叔陳之,太后亦稱。退以諭三省云:「適敷陳如此,論已定矣。」遂赴都堂,同前定奏議,乃布與元度所同草定。 師朴先以邦直草定文字示眾人,眾皆以為詞繁不可用,遂已。師朴先封以示布,布答之云:「瑤華之廢,豈可云主上不知其端,太后不知其詳?又下比於盜臣墨卒皆被恩,恐皆未安爾。」 是日,太后聞自認造手詔事,乃歎云:「當初將謂友端稍知文字,恐友端所為,是他做。」布云:「皇太后知古今,自古曾有似此宰相否?」之奇亦云:「惇更不成人,無可議者。」 是日,瑤華以犢車四還禁中。至內東門,太母遣人以冠服令易去道衣乃入。中外聞者,莫不懽呼。是夕,鎖院降制,但以中書熟狀付學士院,不宣召。 初,議復瑤華,布首白上:「不知處之何地?」上云:「西宮可處。」布云:「如此甚便。外議初云:「東宮增創八十間,疑欲以處二后。」眾以為未安。 緣既復位,則於太母有婦姑之禮,豈可處之於外?」上亦云然。太母仍云:「須令元符先拜,元祐答拜乃順。」又云:「將來須令元祐從靈駕,元符只令迎虞主可也。患無人迎虞主,今得此甚便。」 又諭密院云:「先帝既立元符,尋便悔,但云:『不直!不直!』」又云:「郝隨嘗取宣仁所衣后服以披元符,先帝見之甚駭,笑云:『不知稱否?』」又云:「元祐本出士族,不同。」 又稱其母亦曉事。二府皆云:「王廣淵之女也。神宗嘗以為參知政事,命下而卒。」又云:「初聘納時,常教他婦禮。以至倒行、側行,皆親指教。其他舉措,非元符比也。」 布云:「當日亦不得無過。」布云:「皇太后以為如何?」太母云:「自家左右人做不是事,自家不能執定得,是不為無過也。」 布云:「皇太后自正位號,更不曾生子。神宗嬪御非不多,未聞有爭競之意。在尊位,豈可與下爭寵?」太母云:「自家那裏更惹他煩惱,然是他神宗亦會做得,於夫婦間極周旋,二十年夫婦不曾面赤。」 布云:「以此較之,則誠不為無過。」穎叔亦云:「憂在進賢豈可與嬪御爭寵。」太母又對二府云:「元符、元祐俱有性氣,今猶恐其不相下。」 布云:「皇太后更當訓敕,使不至於有過,乃為盡。皇太后在上,度亦不敢如此。」太母云:「亦深恐他更各有言語。兼下面人多,此輩尤不識好惡。」 三省亦云:「若皇太后戒飭,必不敢爾。」太后又云:「他兩人與今上叔嫂亦難數相見。今後除大禮聖節宴會可赴,餘皆不須預。他又與今皇后不同也。」三省亦皆稱。其他語多,所記止此爾。曾文肅奏對錄已上皆曾錄中語。 制詞略云: 「惟東朝慈訓,念久處於別宮。且永泰上賓,顧何嫌於並后。」制詞至崇寧元年,蔡元長當國。 十二月壬申,用御史中丞錢遹、殿中侍御史石豫、右司諫左膚疏,詔后復居瑤華,制有云:「臺臣論奏,引義固爭;宰輔全同,抗章繼上。」 逾二十年,靖康末,金人犯闕,六宮皆北,后獨不預,逃匿于其家。張邦昌知之,遣人迎后垂簾,儀從忽突入第中,后惶恐不知所以,避之不免。及思陵中興,尊為隆祐太后,蓋后之祖名元,易「元」為「隆」字。 建炎間,皇輿小駐會稽,后微覺風玄,本閤有宮人,自言用符水疾可瘳,或以啟后,后吐舌曰:「又是此語,吾其敢復聞也?此等人豈可留禁中邪?」立命出之。 王嗣昌云。
          

 徽宗初踐祚,曾文肅公當國。禁中放紙鳶落人間,有以為公言者。公翌日奏其事。上曰:「初無之,傳者之妄也。當令詰治所從來。」 公從容進曰:「陛下即位之初,春秋方壯。罷朝餘暇,偶以為戲,未為深失。然恐一從詰問,有司觀望,使臣下誣服,則恐天下向風而靡寔,將有損於聖德。」 上深憚服,然失眷始於此也。舅氏曾竑父云。
          

 徽宗居藩邸,已潛心詞藝。即位之初,知南京曾肇上所奉敕撰東嶽碑,得旨送京東立石。 上稱其文,且云:「兄弟皆有文名,又一人尤著。」 左相韓師朴云:「鞏也。」子宣云:「臣兄遭遇神宗,擢中書舍人,修五朝史,不幸早世。 其文章與歐陽修、王安石皆名重一時。」上頷之。繇是而知上之好學問,非一日也。
          

 建中靖國,徽宗初郊,亦見曾文肅奏事錄,言之甚詳。在於當日,為一時之慶事。 十一月戊寅凌晨,導駕官立班大慶殿前,導步輦至宣德門外,升玉輅,登馬導至景靈宮,行禮畢,赴太廟。平旦雪意甚暴,既入太廟,即大雪。出巡仗至朱雀門,其勢未已,士皆沾濕。 上顧語云:「雪甚好,但不及時。」及赴太廟,雪益甚,二鼓未已。上遣御藥黃經臣至二相所,傳宣問:「雪不止,來日若大風雪,何以出郊?」 布云:「今二十一日。郊禮尚在後日,無不晴之理。」經臣云:「只恐風雪難行。」布云:「雪雖大,有司掃除道路,必無妨阻。但稍衝冒,無如之何。兼雪勢暴,必不久。 況乘輿順動,理無不晴。若更大雪,亦須出郊。必不可升壇,則須於端誠殿望祭。此不易之理。已降御札頒告天下,何可中輟?」經臣亦稱,乃云:「左相韓忠彥欲於大慶殿望祭。」 布云:「必不可。但以此回奏。」經臣退,遂約執政會左相齋室,仍草一劄子以往。左相猶有大慶之議。左轄陸佃云:「右相之言不可易。兼恐無不晴之理。若還就大慶,是日晴霽,奈何?」 布遂手寫劄子,與二府簽書訖進入,議遂定。上聞之,甚喜。有識者亦云:「臨大事當如此。」中夜,雪果止。五更,上朝享九室,布以禮儀使贊引就罍洗之際,已見月色。上喜云:「月色皎然。」布不敢對。 再詣罍洗,上云:「已見月色。」布云:「無不晴之理。」上奠瓚至神宗室,流涕被面。至再入室酌酒,又泣不已。左右皆為之感泣。是日,聞上常膳蔬食以禱。 己卯黎明,自太廟齋殿步出廟門,升玉輅,然景色已開霽,時見日色。巳午間至青城,晚遂晴,見日。五使巡仗至玉津園,夕陽滿野,人情莫不欣悅。 庚辰四鼓,赴郊壇幕次,少頃,乘輿至大次,布跪奏於簾前,請皇帝行禮,景靈、太廟皆然。遂導至小次前升壇奠幣,再詣罍洗,又升壇酌獻。天色晴明,星斗燦然,無復纖雲。 上屢顧云:「星斗燦然。」至小次前,又宣諭布云:「聖心誠敬,天意感格,固須如此。」又升壇飲福。行過半,蔣之奇屢仆於地。既而當中,妨上行,布以手約之,遂挽布衣不肯捨而力引之。 行數級,復僵仆。上問為誰?布云:「蔣之奇。」上令禮生掖之登壇,坐於樂架下。至上行禮畢,還至其所,尚未能起。上令人扶掖,出就外舍,先還府,又令遣醫者往視之。 及亞獻升,有司請上就小次,而終不許,東向端立。至望燎,布跪奏禮畢,導還大次。故事,禮儀使立於簾外,俟禮部奏解嚴乃退。 上諭都知閻守懃、閻安中,令照管布出壝門,恐馬隊至難出,恩非常也,眾皆歎息,以為眷厚。五鼓,二府稱賀於端誠殿。黎明,升輦還內。 先是,禮畢,又遣中使傳宣布以車駕還內,一行儀,並令儹行,不得壅閼。布遂關鹵簿司及告報三帥,令依聖旨。及登輦,一行儀仗,無復阻滯。 比未及巳時,已至端門。左相乃大禮使,傳宣乃以屬布,眾皆怪之。少選,登樓肆赦。又明日,詣會聖宮。宮門之兩廡下所畫人馬,皆有流汗之。 云慶曆西事時,一夕人馬有聲,至明觀之,有汗流,至今不滅。又有一小女塑像,齒髮爪甲皆真物,身長三尺許,云太祖微時所見,嘗言太祖當有天下。然無文字可考。像龕於殿之側坐殿內。蓋殿門也。
          

 又云:「是月,奉職程若英乃文臣程博文之子,上書言:『皇子名亶,及御名皆犯唐明宗名,宜防夷狄之亂。』詔改皇子名。至是,又上書乞換文資,從之。」 時亦建中靖國元年,後來果驗,亦異事也,因著之。曾文肅奏事錄
          

 神宗更定官制,獨選人官稱未正。崇寧初,吏部侍郎鄧洵武上疏曰:「神宗稽古創法,釐正官名,使省臺寺監之官,實典職事;領空名者,一切罷去,而易之以階,因而制祿。命出之日,官號法制,鼎新於上,而彝倫庶政,攸於下。 今吏部選人,自節、察、判官至簿、尉凡七等,先帝嘗欲以階寄祿而未暇,願造為新名,因而寄祿,使一代條法,粲然大備。」鄧洵武上疏徽宗從其言,詔有司討論。於是置選人七階。蔡元道官制舊典乃失引之。
          

 政和四年六月戊寅,御筆:「取會到入內內侍省所轄苑東門藥庫。見置庫在皇城內北隅,拱宸門東。所藏鴆鳥、蛇頭、葫蔓藤、吻草、毒汗之類,品數尚多,皆屬川、廣所貢。典掌官吏三十餘人。 契勘元無支遣,顯屬虛設。蓋自五季亂離,紀綱頹靡,多用此物以勦不臣者。沿襲至于本朝,自藝祖以來,好生之德,洽于人心。 若干憲網,莫不明寘典刑,誅殛市朝,何嘗用此。自今可悉罷貢額,並行停進。仍廢此庫,放散官吏,比附安排。應毒藥盛貯器皿,並交付軍器所,仰於新城門外曠闊野處焚棄。 其灰燼於官地埋瘞,分明封堠標識,無使人畜近犯。疾速措置施行。」徽宗御筆仰見祐陵仁厚之心,德及豚魚。敬錄于編,以詔無極。
          

 靖康元年正月戊辰,金賊犯濬州。徽考微服出通津門,御小舟,將次雍丘,命宦官鄧詢召縣令至津亭計事。 詢迺以它事召之,令前驅至近岸,詢從稠人中躍出,呼令下馬,厲聲斥之。令曰:「某出宰畿邑,宜示威望。安有臨民而行者乎?」詢曰:「太上皇帝幸亳社,聊此駐蹕。」 令大驚,捨車疾趨,舟前山呼拜蹈,自劾其罪。徽宗笑曰:「中官與卿戲耳。」遂召入舟中。 是夕阻淺,船不得進,徽宗患之,夜出堤上,御駿騾名鵓鴿青,望睢陽而奔,聞啼。 濱河有小市,民皆酣寢,獨一老姥家張燈,竹扉半掩,上排戶而入,嫗問上姓氏,曰:「姓趙,居東京。已致仕,舉長子自代。」士皆笑,上徐顧士亦笑。 嫗進酒,上起受嫗酒,復傳爵與士。嫗延上至臥內擁爐,又爇勞薪,與上釋襪烘趾。久之,上語士,令記嫗家地名。及龍舟還京,嫗沒久矣,迺以白金賜其諸孫。 蜀僧祖秀云。
          

 元祐八年九月三日,崇慶撤簾,泰陵親政。時事鼎新,首逐呂正愍、蘇文定。明年,改元紹聖。四月,自外拜章子厚為左僕射。時東坡先生已責英州。 子厚既至,蔡元度、鄧溫伯迎合, 以謂神宗實錄詆誣之甚,乞行重修, 繇是立元祐黨籍,凡當時位於朝者,次第竄斥,初止七十三人,劉器之亦嘗以語胡德輝珵,見之元城道護錄, 其間亦自相矛盾,如川、洛二黨之類,未始同心也。徽宗登極,復皆召用,有意調一而平之。蔡元長相矣,使其徒再行編類黨人,刊之于石, 名之云元祐姦黨,播告天下。但與元長異意者,人無賢否,官無大小,悉列其中,屏而之,殆三百餘人。 有前日力闢元祐之政者,亦饕廁名,愚智混殽,莫可分別。元長意欲連根固本牢甚,然而無益也,徒使其子孫有榮耀焉,識者恨之。 如近日揚州重刻元祐黨人碑,至以蘇為蘇過。叔黨在元祐年猶未裹頭,豈非字畫之誤乎?尤為無謂。 字彥遠,東坡先生之族子,登進士第,為瀘川令,元符末應日食上言,尤為切直。蔡元長既使其徒編類,上書邪等,彥遠為邪上尤甚, 又入元祐黨籍之石,坐削籍編管華州,遇赦量移潼川,牽復為普州岳安尉,卒于官。紹興初,特贈宣教郎。 事見王望之賞所作彥遠妻史夫人墓誌重修瀘川靈濟廟碑
          

 明清頃訪徐五丈敦立于霅川, 徐詢以創置右府與揆路議政分合因革,明清即為考證以對,徐甚以擊節,即手錄于其所編,今列于後。 ,唐代宗永泰中,始置內樞密使二員,以宦者為之。初不置司局,但以屋三楹貯文書,其職惟掌承受表奏於內進呈,若人主有所處分,則宣付中書、門下施行而已。 昭宗光化二年九月,崔胤為宰相,與上密謀,欲盡誅宦官,中尉劉季述、王仲元,樞密使王彥範、薛齊偓陰謀廢上,請太子監國。已而太子改名縝即位。 十二月,孫德昭、董彥弼、周承誨三人,除夜伏兵誅季述等。翌日,昭宗復位。三人賜姓李,除使相,加號三功臣,寵遇無比。 崔胤與陸扆乞盡除宦者,上與三人謀之,皆曰:「臣等累世在軍中,未聞書生為軍主者。若屬南司,必多更變,不若仍歸之北司為便。」 上喻胤等曰:「將士意不欲屬文臣,卿等勿堅求。」於是復以袁易簡、周敬容為樞密使。然唐自此亂矣。朱梁建國,深革唐世宦官之弊,乃改為崇政院,而更用士人敬翔、李振為使。 二人官雖崇,然止於承進文書、宣傳命令,如唐宦者之職。今士大夫家猶有梁宣底四卷, 其間所載,大抵中書奏請,則具記事,與崇政使令於內中進呈;所得進止,宣付中書施行。其任止於如此。 至後唐莊宗入汴,復改為樞密院,以郭崇韜為使,始分掌朝政,與中書抗衡。宰相豆盧革為弘文館學士,以崇韜父名弘正,請改弘文為昭文,其畏之如此。 明宗即位,以安重誨、范延先為樞密使,二人尤為跋扈。晉高祖即位,思有以懲戒,遂廢之。至開運元年,復置。末帝以其后之兄馮玉為之。自是相承不改。 國朝因之,首命趙韓王普焉。號稱二府,禮遇無間。每朝奏事,與中書先後上,所言兩不相知,以故多成疑貳。祖宗亦賴此以聞異同,用分宰相之權。 端拱三年,置簽書院事,以資淺者為之,張遜是也。官制舊典,誤以為鄧公。 慶曆二年,二邊用兵,富文忠公為知制誥,建言:「邊事繫國安危,不當專委樞密院。周宰相魏仁浦兼樞密使,國初范質、王溥以宰相兼參知樞密事。今兵興,宜使宰相兼領。」仁宗然之,即降旨令中書同議樞密院事,且書其檢。呂許公時為首相,以內降納上前曰:「恐樞密院謂臣奪權。」 富公方力爭,會西夏首領乞砂等稱偽將相來降,各補借職,羈置湖南。富公復言:「二人之降,其家已族矣,當厚賞以勸來者。」仁宗命以所言送中書,而宰相初不知也。 富公曰:「此豈小事,而宰相不知邪?」更極論之。時張文定為諫官,亦論中書宜知兵事。遂降制以宰相呂夷簡兼判樞密院事,章得象兼樞密院事。 未幾,或曰:「二府體例,判字太重。」於是復改呂公亦為樞密使。五年,賈文元、陳恭公同為宰相,乞罷兼樞密使,以邊事寧故也。有旨從之。 仍詔樞密院:「凡軍國機要,依舊同議施行。」而樞密院亦自請進退管軍臣僚、極邊長吏、路分、鈐轄以上,並與宰臣同議。從之。 張文定復言:「宰相既罷兼樞密院,則更不聚廳。萬一邊界忽有小虞,兩地即須聚廳,每事同議。」自是,常事則密院專行;至涉邊事而後聚議,謂之開南廳。 然二府行遣,終不相照。熙寧初,滕達道為御史中丞,上言:「中書、密院議邊事多不合。趙明與西人戰,中書賞功,而密院降約束。郭逵修保柵,密院方詰之,而中書已下褒詔矣。 夫戰守,大事也,安危所寄,今中書欲戰,密院欲守,何以令天下?願大臣,凡戰守、除帥,議同而後下。」神宗之。 其後竟使樞密院事之大者,與中書同奏,稟訖先下,俟中書退後,進呈本院。常程公事,凡稱三省、密院同奉聖旨者是也。 建炎初,置御營使,本以車駕行幸,總齊軍中之政,而以宰相兼領之,故遂專兵柄,樞密院幾無所干預。呂元直在相位,自以謂有復辟之功,專恣尤甚。 臺諫以為言,元直既罷政,遂廢御營司。而宰相復兼知樞密院事,自范覺民為始,爾後悉兼右府矣。秦會之獨相十五年,帶樞密使。 至紹興乙亥,會之殂。次年,沈守約,万俟元忠拜相,遂除去兼帶,中書與樞府又始分矣。徐五丈敦立
          

 徐敦立明清云: 「凡史官記事,所因者有四:一曰時政記,則宰、執朝夕議政,君、臣之間奏對之語也;二曰起居注,則左右史所記言動也;三曰日曆,則因時政記、起居注潤色而為之者也,舊屬史館,元豐官制屬祕書省國史案,著作郎、佐主之;四曰臣僚墓碑行狀,則其家之所上也。四者惟時政,執政之所日錄,於一時政事,最為詳備。左右史雖二員,然輪日侍立,榻前之語,既遠不可聞,所賴者臣僚所申,而又多務省事;凡經上殿,止稱別無所得聖語,則可得而記錄者,百司關報而已。日曆非二者所有,不敢有所附益。 臣僚行狀,於士大夫行事為詳,而人多以其出於門生子弟之類,以為虛辭溢美,不足取信。雖然,其所泛稱德行功業,不以為信可也;所載事跡,以同時之人考之,自不可誣,亦何可盡廢云。 度在館中時,見重修哲宗實錄。其舊書,崇寧間帥多貴游子弟以預討論,於一時名臣行事,既多所略;而新書復因之。 于時急於成書,不復廣加搜訪,有一傳而僅載歷官先後者;且據逐人碑誌,有傳中合書名,猶云「公」者。讀之使人不能無恨。 新唐書載事,倍於舊書,皆取小說。 本朝小說尤少,士夫縱有私家所記,多不肯輕出之。度謂史官欲廣異聞者,當擇人錄所聞見,如段太尉逸事狀鄴侯家傳之類, 上之史官,則庶幾無所遺矣。歐陽公歸田錄初成未出,而序先傳,神宗見之,遽命中使宣取。 時公已致仕在潁州,以其間所記述有未欲廣者,因盡刪去之。 又惡其太少,則雜記戲笑不急之事,以充滿其卷秩。既繕寫進入,而舊本亦不敢存。今世之所有皆進本,而元書蓋未嘗出之也。」徐敦立
          

 敦立又語明清云: 「自高宗建炎航海之後,如日曆、起居注、時政記之類,初甚圓備。秦會之再相,繼登維垣,始任意自專。 取其紹興壬子歲,初罷右相,凡一時施行,如訓誥詔旨與夫斥逐其門人臣僚章疏奏對之語,稍及於己者,悉皆更易焚。繇是亡失極多,不復可以稽考。 逮其擅政以來十五年間,凡所紀錄,莫非其黨姦諛佞之詞,不足以傳信天下後世。度比在朝中,嘗取觀之,太息而已。」徐敦立
          

 明清嘗謂本朝法令明,臣下所犯,輕重有等,未嘗妄加誅戮。 恭聞太祖,藏之太廟,誓不殺大臣、言官,違者不祥。 此誠前代不可跂及。雖盧多遜、丁謂罪大如此,僅止流竄,亦復北歸。自晉公之後數十年,蔡持正始以吳處厚訐其詩有譏訕語貶新州。 又數年,章子厚黨論乃興,一時賢者,皆投炎荒,而子厚迄不能自免,爰其再啟此門。元祐間治持正事,二三公不無千慮之一失。使如前代,則姦臣藉口,當渫血無窮也。 明清嘗以此說語朱三十五丈希真,大以為然。 太祖誓言,得之曹勛, 云從徽宗在燕山,面喻云爾。勛南歸,奏知思陵。
          

 明清嘗得英宗批可進狀一紙于梁才甫家, 治平元年,宰執書臣而不姓,且花押而不書名,以歲月考之,則韓魏公、曾魯公、歐陽文忠公、趙康靖作相、參時也。但不曉不名之義。 後閱沈存中筆談云:「本朝要事對,常事擬進入,畫可然後施行,謂之熟狀;事速不及待報事速不及待報 待原誤侍,從津逮本改。,則先行下,具制草奏知,謂之進草。熟狀白紙書,宰相押字。」沈存中筆談始悟其理。不知今又如何耳。

揮麈後錄卷之二 

汝陰王明清宣和中,燕諸王于禁中。高宗以困於酒,倦甚,小愒幄次。徽宗忽詢:「康王何往乎?」左右告以故,徽宗幸其所視之,甫入即返,驚鄂默然。 內侍請于上,上云:「適揭簾之次,但見金龍丈餘,蜿蜒榻上。不欲呼之,所以亟出。」歎息久之云:「此天命也。」繇是異待焉。 趙士籛彭老云。 

高宗嘗語呂頤浩云:「朕在宮中,每天下奏案至,莫不熟閱再三,求其生路,有至夜分。卿可以此意戒刑寺官,凡於治獄,切當留心,勿草草。」 頤浩再拜贊,即以上旨喻之。姜安禮處恭云。

曹功顯勛明清云: 「昨從徽宗北狩至燕山逃歸,顯仁令奏高宗曰:上為康王,再使虜中,欲就鞍時,二后洎宮人送至廳前,有小婢招兒者,見四金甲人,狀貌雄偉,各執弓劍,擁上體,婢指示眾,雖不見,然莫不畏肅。 后即悟曰:我事四聖,香火甚謹,必其陰助。今陷虜中,愈當虔事。自後夜深必四十拜止。更令奏上,宜嚴崇奉,以答景貺。高宗後駐蹕臨安,即詔於西湖建觀像,設以祀,甚為壯麗。」曹功顯勛又云:「后未知上即位,嘗用象戲局子,裹以黃羅,書康王字,貼於將上,焚香禱曰:『今三十二子俱擲於局,若康王字入九宮者,必得天位。』 一擲,其將子果入九宮,他子皆不近。后以手加額,喜甚,即具奏徽廟。大喜,復謂后曰:『瑞卜昭應異常,可無慮矣。』」曹功顯勛

元符末,掖庭訛言祟出。有茅山道士劉混康者,以法籙符水為人祈禳,且捕逐鬼物。上聞,得出入禁中,頗有驗。崇恩尤敬事之,寵遇無比。 至於即其鄉里建置道宮,甲于宇內。祐陵登極之初,皇嗣未廣,混康言京城東北隅地堪輿,倘形勢加以少高,當有多男之祥。始命為數仞崗阜,已而後宮占熊不絕。 上甚以為喜,繇是崇信道教,土木之工興矣。一時佞倖,因而逢迎,遂竭國力而經營之,是為艮嶽。 宣和壬寅歲始告成,御製云:「京師天下之本。昔之王者,申畫畿疆,相方視址,考山川之所會,占陰陽之所和,據天下之上游,以會同六合,臨觀八極。 故周人胥宇於岐山之陽,而又卜澗水之西。秦臨函谷、二殽之關,有百二之嶮。漢人因之,又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帶以黃河、清渭之川,宰制四海。 然周以龍興,卜年八百;秦以虎視,失於二世;漢德弗嗣,中分二京。何則?在德不在嶮也。昔我藝祖,撥亂造邦,削平五季,方是時,周京市邑,千門萬肆不改,棄之而弗顧。 漢室提封五方,阻山浮渭,屹然尚在也,捨之而弗都。于胥斯原,在浚之郊,通達大川,平千里,此維與宅。 故今都邑廣野平陸,當八達之衝,無崇山峻嶺襟帶於左右,又無洪流巨浸,浩蕩湧,經緯於四疆。因舊貫之居,不以襲嶮為屏。且使後世子孫,世世修德,為萬世不拔之基。 垂二百年于茲,祖功宗德,民心固於泰、華;社稷流長,過於三江、五湖之遠。足以跨周軼漢,蓋所恃者德而非嶮也。然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其作靈臺,則庶民子來,其作靈沼,則於仞魚躍。 高上金闕,則玉京之山,神霄大帝,亦下遊廣愛。而海上有蓬萊三島,則帝王所都,仙聖所宅,非形勝不居也。 傳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是山可為,功不可書。於是太尉梁師成董其事。師成博雅忠藎,思精志巧,多才可屬,乃分官列職,曰雍、曰琮、曰琳,各任其事,遂以圖材付之。 按圖度地,庀徒僝工,累土積石,畚插之役不勞,斧斤之聲不鳴。設洞庭、湖口、絲谿、仇池之深淵,與泗濱、林慮、靈壁、芙蓉之諸山,取奇特異瑤琨之石。 即姑蘇、武林、明、越之壤,荊、楚、江、湘、南粵之野,移枇杷、橙柚、橘柑、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鳳尾、素馨、渠、末利、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 風氣之異,悉生成長,養於雕欄曲檻。而穿石出罅,崗連阜屬,東西相望,前後相續,左山而右水,後谿而旁隴,連綿彌滿,吞山懷谷。其東則高峙立,其下則植梅以萬數,綠萼承趺,芬芳馥郁。 結構山根,號萼綠華堂。又旁有承嵐、崑雲之亭。有屋外方內圓,如半月,是名書館。又有八仙館,屋圓如規。又有紫石之岩,析真之嶝,攬秀之軒,龍吟之堂。 清林秀出其南,則壽山嵯峨,兩並峙,列嶂如屏。瀑布下入雁池,池水清泚漣漪,鳧雁浮泳水面,棲息石間,不可勝計。其上亭曰噰噰。北直絳霄樓,巒崛起,千疊萬複,不知其幾千里,而方廣無數十里。 其西則參、朮、、菊、黃精、芎藭,被山彌塢,中號藥寮。又禾、麻、菽、麥、黍、豆、、秫,築室若農家,故名西莊。上有亭曰巢雲,高出岫,下視嶺,若在掌上。 自南徂北,行崗脊兩石間,綿亙數里,與東山相望。水出石口,噴薄飛注,如獸面,名之曰白龍沜,濯龍峽,蟠秀、練光、跨雲亭,羅漢岩。又西,半山間樓,曰倚翠。 青松蔽密,布于前後,號萬松嶺。上下設兩關。出關,下平地,有大方沼,中有兩洲,東為蘆渚,亭曰浮陽;西為梅渚,亭曰雲浪。沼水西流,為鳳池;東出為研池。中分二館,東曰流碧,西曰環山。 館有閣,曰巢鳳;堂曰三秀,以奉九華玉真安妃聖像。東池後,結棟山下,曰揮雲廳。復由嶝道,盤行縈曲,捫石而上,既而山絕路隔,繼之以木棧。木倚石排空,周環曲折,有蜀道之難,躋攀至介亭。 最高諸山,前列巨石,凡三丈許,號排衙,巧怪嶄巖,藤蘿蔓衍,若龍若鳳,不可殫窮。麓雲半山居右,極目蕭森居左。北俯景龍江,長波遠岸,彌十餘里。其上流注山間,西行潺湲,為漱玉軒。 又行石間,為煉丹亭、凝觀、圌山亭。下視水際,見高陽酒肆、清斯閣。北岸萬竹蒼翠蓊鬱,仰不見明。有勝筠庵、躡雲臺、蕭閑館、飛岑亭。無雜花異木,四面皆竹也。又支流為山莊、為回溪。 自山蹊石罅搴條下平陸,中立而四顧,則岩峽洞穴,亭閣樓觀,喬木茂草,或高或下,或遠或近,一出一入,一榮一彫,四向周匝,徘徊而仰顧, 若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巖之底,而不知京邑空曠,坦蕩而平夷也;又不知郛郭寰會,紛華而填委也。真天造地設,神謀化力,非人所能為者。此舉其梗概焉。 及夫時序之景物,朝昏之變態也,若夫土膏起脈,農祥晨正,萬類胥動,和風在條,宿凍分沾,泳淥水之新波,被石際之宿草。紅苞翠萼,爭笑並開於煙暝;新鶯歸燕,呢喃百轉於木末。 攀柯弄蕊,藉石臨流,使人情舒體墮,而忘料峭之味。及雲四起,列日照耀,紅桃綠李,半垂間出於密葉;芙蕖菡萏,薵蓼芳苓,搖莖弄芳,倚縻於川湄。蒲菰荇蕖, 茭菱葦蘆,沿岸而泝流青苔綠蘚,落英墜實,飄巖而鋪砌。披清風之廣莫,蔭繁木之餘陰,清虛爽塏,使人有物外之興,而忘扇之勞。及一葉初驚,蓐收調辛,燕翩翩而辭巢,蟬寂寞而無聲。 白露既下,草木搖落,天高氣清,霞散雲薄,逍遙徜徉,坐堂伏檻,曠然自怡,無蕭瑟沉寥之悲。及朔風凜冽,寒雲闇幕,萬物調,禽鳥縮,層冰峨峨,飛雪飄舞, 而青松獨秀於高巔,香梅含華於凍霧,離榭擁幕,體道復命,無歲律云暮之歎。此四時朝昏之景殊,而所樂之趣無窮也。朕萬機之餘,徐步一到,不知崇高貴富之榮, 而騰山赴壑,窮深探嶮,綠葉朱苞,華閣飛陞,玩心愜志,與神合契,遂忘塵俗之繽紛,而飄然有凌雲之志,終可樂也。及陳清夜之醮,奏梵唄之音,而煙雲起於巖竇,火炬煥於半空。 環珮雜,下臨於修塗狹徑;迅雷掣電,震動於庭軒戶牖。既而車輿冠冕,往來交錯,嘗甘味酸,覽香酌醴,而遺瀝墜核紛積床下。俄頃揮霍,騰飛乘雲,沉然無聲。 夫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信矣。朕履萬乘之尊,居九重之奧,而有山間林下之逸,澡溉肺腑,發明耳目,恍然如見玉京、廣愛之舊,而東南萬里,天台、雁蕩、鳳凰、廬阜之奇偉, 二川、三峽、雲夢之曠蕩,四方之遠且異,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包羅列,又兼其絕勝,颯爽溟涬,參諸造化,若開闢之素有,雖人為之山,顧豈小哉。 山在國之艮,故名之曰艮嶽。則是山與泰、華、嵩、衡等同,固作配無極。壬寅歲正月朔日記。」御製又命睿思殿應制李質、曹組各為以進。質云:「宣和四年,歲在壬寅,夏五月朔,艮嶽告成, 命小臣質恭詣作古賦以進。臣俯伏惴慄,懼學術荒陋,不足以奉詔,正衣冠,屏息竊誦宸製,如日月照映。至於經營終始,與其命名之意義,備載奎文。使執筆之臣,徒震汗縮伏,辭其不能。 雖然,臣之榮遇,千載一時,敢不祗若休命。於是虛心滌慮,再拜稽首而獻賦焉。其詞曰:偉茲嶽之宏厚兮,固磐基於坤軸。跨穹隆之高標兮,俯萬象於林麓。一氣肇其吐吞兮,割陰陽於晦昱。 信天造而地設兮,行聖心之神欲。相美利於艮維兮,膺億載之假福。允定命以匹休兮,同澗、瀍之乃卜。惟重熙兮累洽,固帝祚之無疆。緊浚都之是宅,陋周原之匪臧。誠體國之有制,擬形勢而辨方。 伊岡聯與阜屬,翼慶瑞兮綿長。仰黃屋之非心,融至道以垂裳。即崇山之奧區,翳薈鬱其蒼蒼。紛川澤之沮洳,限江湖之渺茫。類曾城與丹丘,仍馭之求翔。鳴遼鶴於晝寂,嘯巴猿於夜決。 靄煙霞之超絕,殆未邈乎康莊。時萬機之餘暇,頓六轡以高驤。逸天步之轍跡,怡聖情而弗忘。俾飛雲以川泳,均草木之有光。軒重闉之敞敞,植梅桃以時崗。挺八仙之桂檜,漲潤氣以疏香。 屹舞手之奇石,導風袂以前鄣。仰奎文之聖述,如震慄乎春雷。兼虞、商之渾灝,類雲漢之昭回。蟣虱之臣不敢久以伏讀兮,一再誦而心開。燦八龍之神藻,覺虎臥之煤埃。惟明光之絢練,永作鎮於鈞臺。 俄北行而少進,驚泛雪之虛闢。屏分翠綠以雙抗兮,沃泉中湛而凝碧。伊留雲與宿霧,佐清致於瑤席。飲甌面之瓊腴,貯風生於兩腋。登和容於射圃,弧矢之神威。流芳馨於素華,且舒笑而忘歸。 撫跨雲之欄楯,驚倚翠之翬飛。陟半山而前矚,虛廡亙其繩直。聳凝觀而北列,視鑑湖之湜湜。忽崢嶸而環合,想圌山之嘉色。敞玉霄之閟洞,仙真過而寓息。 冀煉丹以服餌,生身體之羽翼。闢瓊津與清斯,望龍江而西東。何茂修之夾植,中演漾而溶溶。覿山莊之派別,引回徯而曲通。挹飛岑於秀發,倚躡雲之崇崇。虛蕭閑之邃宇,貯毫楮於厥中。 延勝筠之宿潤,發五蓋之遊蒙。無雜卉以周布,端此君之迎逢。委檜陰之修逕,出高陽之酒亭。奉千鍾之湛露,傾葵藿於堯齡。欲洗練其神宅,耳漱瓊之泠泠。度金霞而矯首,介亭屹其上征。 險羊腸於九折,升雲棧而心驚。有排衙之巨石,間珍木之敷榮。為巉妙之絕巘,類簫臺之玉京。宜帝真之下墮,後電掣而雷鳴。繼神光之燭壇,響環珮之琮琤。何天人之無間,本皇上之精誠。 路逶迤而東轉,經極目之蕭森。下來禽之茂嶺,披合歡之華林。始祈真於磴杪,終攬秀於軒陰。啟龍吟之虛堂,面紫石之高壁。分竹齋於向背,沸不老之泉液。愛揮雲之翔鱗,若騰躍於天地。 踰萬松之峻嶺,設兩關而嶔崎。垂濯龍之瀑布,與蟠秀而東馳。憩練光以容與,仰奇而登躋。矧梅、蘆之二渚,結雲浪與浮陽。俄就夷而絕嶮,復淵澄而沼方。池名鳳以號硯,乃餘波之洋洋。 既流碧之霞錯,又環山之翼張。嚴宏堂之三秀,奉九華之玉真。悵白雲之已遠,追音徽之尚存。壯阿閣以巢鳳,擁萬木之巖春。何漣漪之颯爽,仰拱霄之是鄰。覿書館之幽致,擅著古之佳名。 極驚蛇而走虺,知草聖之縱橫。臨清流而喜賦,鄙秋風之淫聲。揭崑雲兮承嵐,相岧嶢而抗衡。彼會真之高館,總玉之邃清。儼梅之盈萬,常沐雨而披煙。儷冰姿於萼綠,非取媚而爭妍。 駭白龍之噴激,落銀漢於九天。方巢雲之入望,亙黃果之綿連。登絳霄以遊目,聳萬壽之南山。瀉烏龍之垂霤,注雁池於石間。企噰噰之峻亭,諒絕塵而可攀。欣藥寮之西闢,蘊丹華之秀巖。 羅玉芝與雲桂,產南燭之非凡。下丁香之密逕,有間植之松杉。嗟禾麻兮菽麥,蓺黍稷兮惟艱。開西莊以務本,信農事之匪閑。俯明秀之傑閣,晞梅岩及春華。偃霜風之老檜,跂鳳翼之欹斜。 蔭檀欒之芸,豁凝思之雅堂。備上臺之珍文,若星燦而霞章。臣蓋聞赤縣神州之說,方壺、員嶠之言,既不周之具載,亦同紀於崑崙。定洪荒之無考,宜姑置而勿論。窮山川於疇昔,效子長之飛蹇。 登岱宗而佇貽,嘗歷井於天門。瞻巍然之日觀,視鳧繹之駿奔。維祝融之巨鎮,鬱紫蓋之奇。摽赤城而霞起,滴九疑之翠濃。觀羅浮與雁蕩,望廬阜之橫空。陟嵩高之峻極,有二室之重巒。 森峨峨之太華,若秀色之可餐。聳天平於林慮,睇王屋之仙壇。何諸山之環異,均賦美於一端。豈若茲嶽,神模聖作,總眾德而大備,富千巖兮萬壑。何小臣之榮觀,忽承詔而駭愕。 捨蓽門之圭竇,詣鈞天之廣樂。驚蓬心與蒿目,蕩胸次之煩濁。欲粗窮其勝概,徒喙息乎林薄。蜂房櫛比,視閭閻也。垤蟻往來,觀市人也。縈紆如,貫汲流也。布算縱橫,俯阡陌也。 累塊積蘇,羅層臺也。翾飛蚊聚,聽輪跡也。其體穹崇,旁日月也。其用浩博,行變化也。塵翳翳以電掃兮,雲溶溶而承宇。既崛起以山酉崒兮,又盤互而深阻。 遠而望之,則或抗戾以分暌,或附從而黨伍,或企然而仰,或偃然而俯,或相蹲踞,或相旁午。迫而視之,則或如躍龍,或如虓虎,或若會同之冠冕,或若隱翳之環堵,或引援而維持, 或參差而齟齬,或名三奇,或號太古,萬形千狀,不可得而備舉也。而又瑕石詭暉,嶙峋巉巖。靈壁之秀,發於淮之北;太湖之異,來自江之南。伏犀抱犢,紫金之;凌雲透月,瓊玉之巖。 遂根拏而固結,成聳翠之煙嵐。植湘水之丹橘,列洞庭之黃柑。盈待鳳之椅梧,聳負霜之楩柟。篔簹堇篾,橚矗以森萃;青綸紫,曄曄而髟少鬖。遂凌岑而跨谷,仰締構於其間。虹梁並亙,旅楹有閑。 嘉玉舄之輝潤,睇雲楯之爛班。臨飛陛之揭孽,淼平波之汪灣。艤青翰,投文竿,龍舟而弗御,規就橋而處安。得玄珠於赤水,仰神聖之在宥。推無為於象先,擴堯仁之天覆。且帝澤之旁流,復上昭而下漏。 宜乎絕珠殊祥,駢至迭輳。潛生沼之丹魚,萃育藪之皓獸。神爵棲其林,麒麟臻其囿。屈軼茂而蓂莢滋,紫脫華而朱英秀。何動植之休嘉,表自天之多祐。 臣又聞積水成淵而蛟龍生,積土成山而風雨興,皆物理之自然,豈人力之所能?蓋嘗觀雲氣之靄靄,時出沒而相仍。作寰區之潤澤,肇五穀之豐登。霈為霖而復斂,抱虛壁之層層。 舉茲山之盡美,渠可得而誦稱?爾乃或遐矚以寄情,或周覽以託興。眾彩迭耀,臣目迷而不能得視;籟互鳴,臣耳惑而不能得聽。何神用之莫測,使凡氣之無定。品物流形,各正厥命。 如文王之在靈臺,民樂其有德;武王之居鎬京,物不失其性。豈若左太華而右褒斜,為長楊之誇;南丹水而北紫淵,為上林之盛而已哉。 夫昔唐堯訪四子於藐姑射之山,周穆賓西王母於瑤池之上,是皆篤要妙而有輕天下之心,務逸舉而有和雲謠之唱。蓋翠華之遠遊,徒赤子之在望。 惟吾皇之至神,擴廣愛之遐想,曾何遠於九重,邁蓬瀛之清賞,得忠嘉之信臣,協規制於明兩。罄丹款以爰謀,念賢勞之鞅掌。迄成功於九仞,說見知於天獎。 凡經營於六載之間,而為萬世無窮之休,豈不廣哉。」李質曹組云:「臣伏蒙聖慈宣示李質所進艮嶽賦,特命臣繼作。顧臣才短學,豈能仰副睿旨。進退皇懼,不知所裁。謹齋心百拜以賦,其辭曰: 客有遊輦轂之下,以問京師之主人曰:『東北之隅,地勢綿連,岡嶺秀深,氣象萬千,不知何所而乃如此焉?』主人曰:『國家壽山,子孫福地,名曰艮嶽。』 客曰:『蓋聞五星在天,五嶽在地。東有泰山,甲於區宇,下臨滄溟,旁跨齊、魯。南有衡山,祝融紫蓋,湘潭為址,九向九背。西有太華,三插天,枕瞰函谷,橫斜渭川。 北則常山,以限天驕,太河朔漢,仰其岧山堯。中則嵩高,與天峻極,襟帶河、洛,屏翰京國。復見茲於中都,何前此而未識?且山嶽之大,天造地設,開闢之初,元氣凝結,是豈人為?願聞其說。』 主人曰:『清濁既分,爰其陰陽,播之大鈞,孰為主張?是必造物,區處維綱。今以一人之尊,大統華夏,宰制萬物,而役使眾,阜成兆民,而道濟天下。夫惟不為動心,侔於造化,則 則茲嶽之興,固其所也。而況水浮陸走,天助神相,凡動之沓來,萬物之享上,故適再閏而歲六周星,萬壑千巖,芳菲丹青之寫圖障也。』客曰:『嶽有五焉,今益其一,在於五行,數則差失。』 主人曰:『客不聞五行在天乃六氣,君火以名,相火以位,寒暑運行,曾無越次。矧此有形,創於神智,生生不窮,悠遠之義。然則五岳視三公之官,艮岳為多男之地,乃其宜也。夫何擬議。』 客首肯久之曰:『吾見乎岳之外矣,吾聞乎岳之說矣。獨有未詳,孰知其中。蓋禁鑰十二,皇居九重,深嚴祕奧,內外莫通,願子陳其次弟,庶幾因以形容。』 主人唯唯曰:『其大則可以概舉,其細則莫能縷數。唯乘輿有時臨幸,雖山岳亦類於庭廡。請先陳其巖谷岡巒之體勢,後狀其樓觀池臺之處所。皆聖作而神述,盡宏規而傑矩。夫艮者,八卦之列位; 岳者,眾山之總名。高為則秀拔,拱為岫則崢嶸。霽色晚靜,風光曉凝。陟崔嵬而直上,俯蹬道以平。雜花異香,莫知其名;佳木繁陰,欣欣其榮。唯特立於諸之右者,乃主乎壽,照之以南極之星。 所謂山者如此。淺若龍龕,深若雲竇,鎖煙霞於杳冥,留風雨於昏晝。或秉炬而可入,或捫扃而可叩。石磊磊以巉巖,木森森而聳秀。間則流潤雲蒸,可卜以陰晴之候。所謂洞者如此。 為山之屏,為洞之扃。承乎上則安若榱桷,芘於下則覆若簷楹。珍叢幽芳,古木長藤,蘢絡蔽虧,高低相層。鳥啼花發,則春容淡蕩;霜降木脫,則石角崚嶒。所謂巖者如此。 兩山之間,氣聚其中,眾木斯茂,泉流暗通。或重羅以瞑晝,或偃草而進風。裊長春之翠莖,挺堅節之霜松。每晨曦之照耀,靄朝霧以空濛。所謂谷者如此。 又有岡則隱然而起,勢連山谷,殊萃屼之巒,類縈紆之林麓。白雪照夜,則寒梅盛開;紅雲嬌春,則仙桃極目。恍如望千畝之銳,非巖之秀。橫石壁壘,亙若岡阜。既草木以敷榮,復地形之延袤。 迢迢大庾,隔絕遐荒;落落萬松,得名錢塘。今移根於南北,亦不限於炎涼。至若溶溶大波,瀦為巨派,其流則小,其合則大。瑩上下之天光,溉淺深之湍瀨。有巨魚以潛波,扈龍舟而夾載。 岸容萬柳,春風柔柯。飛花滿空,長條拂波。或趁景而移棹,或鳴桹而笑歌。此謂之江者。回環山根,縈帶奇石,淺以蕩谷,深以凝碧,潺湲不窮,流衍漱激。泛桃花之露紅,浮洞天之春色。 輕鷗文禽,棲息其側;荷花不斷,雲錦舒張。或聚而為曲沼,或漲而為橫塘。煙梢露蓧,交翠低昂。此之謂溪者。夫山洞巖谷,岡嶺江溪,既略陳矣。 子獨不見樓有絳霄,朱欄倚空,跨晴雲之縹渺,挂瑞日之曈曨。綺凝霧,天香散風。覺星辰之逼近,如霄漢之穹隆。招飛仙於蓬壺,揖素娥於蟾宮。霓旌鶴馭,稅駕其中。 又不見閣有巢鳳,異乎高崗,豈丹穴之瑞應,無雄構以翱翔。即其軒楹,架以傑閣。芘五彩之鴛雛,下九霄之鸑鷟。因太平之象,會廊廟之人,置酒大嚼,歸美逢辰,續夏日之句,頌南風之薰。 其北也,諸山之上,眾木之杪,俯雲壑之沉沉,視煙霄之杳杳。西瞻太行於晴霽,東望海霞於清曉。山巃,石嶙峋。挹長風之回玉宇,導明月之湧冰輪。齋心嘗比於崆峒,精禱每延乎上真。 見飄飄之仙馭,隨裊裊之青芬。視其榜曰介亭。有排衙,蒼碧之前陳者也。因山高下,周以回廊,如璧月之環坐,復晴曦之騰光。 玩牙籤之甲乙,發寶書之祕藏。徐遶砌而散步,間挾策而寓興。花雖芳而晝寂,鳥雖啼而人靜。隱士之山堂,取逸人之三逕。其榜曰書館,豈蓬戶陳編之可並者也?亭有勝筠,周以美竹。 何禁之寶檻,迸藍田之叢玉。已交戛而近砌,復扶而出屋。分月影之瑣碎,聽風聲之斷續。遊塵不到,清意自生。目蒼雲之翳翳,面霜節之亭亭。挺然不屈,四時長青。宸襟對爽,固以貺名。 且館曰蕭閑,深庭邃宇。來萬籟之清風,無九夏之劇暑。棲寓懷之寶玩,備宸章之毫楮。前橫江練,傍列山莊。或遣乘槎而上漢,或笑喝石而為羊。超然燕處,真逍遙自適之鄉。 雜花爭妍,紅紫相鮮。或引繩而為逕,或彌望而成川。錦照空而明煥,風露散曉而香傳。肅然行列,若羽林之萬騎。粲然艷妝,如宮女之三千。四時之候,參差不齊。異塵埃之桃李,雜紛蹂以成蹊。 斯號林華之苑,見鏤玉之珍題。至若山莊竹籬,蘿蔓蓊鬱。晲綠筠之共茂,夾修逕而高出。俯以愛蒼苔之承步,仰以見雲梢之蔽日。軒亭欄檻,各相方而榜名。故扶晨散綺,洞煥秀瀾,隨所寓而不一。 晴波融怡,是為雁池。望風中之飛練,接雲際之虹霓。南山巍然而蒼翠,北渚湛若而漣漪。聽雝雝之下集,觀肅肅以高飛。朝離乎雪霜之野,暮宿乎葭葦之湄。唯恩波之可泳,豈墮陽之恨遲? 練以幽芳,萼綠華堂。何玉顏之澹佇,見奇姿之異常。鄙江梅之尚紅,陋臘梅之太黃。得天上碧桃之露,掩薰爐清遠之香。恍聖情而異稟,蒙天笑以增光。 故賜神仙之號,闊珠戶而敞文窗。然而如此之類,安能悉紀?若夢遊仙,髣而已。』客曰:『子之所陳,心存意識。或欲周知,何從皆得?』 主人曰:『人間天下,飛潛動植,率在其中,不可殫極。姑陳述乎二三而已,徯累言於千百。非若子虛、上林之夸大,兩京、三都之緣飾。顧難狀於言辭,徒充塞于胸臆。』 客曰:『姑置是事,請質所疑。何一隅之形勢,若千里之封圻?』主人笑曰:『嘻!夫耳目之不際,何可以意測。思慮不至,孰可以強知。望壺中者,初不察其天地。遊武陵者,亦豈意其有桃溪? 矧都邑紛華之地,藏十洲、三岱之奇。』客又曰:『蓋聞橘不踰淮,貉不踰汶。今茲草木,來自四方,原莫知夫遠近。物理地宜,請得而論。』 主人曰:『天子神聖,明堂頒制,視四海為一家,通天下為一氣。考其則車書混同,究其理則南北無異。故草木之至微,不變根荄於易地,是豈資於人力,蓋已默然運於天意。 故五岳之設也,天臨宇宙;五岳之望也,列於百神。茲岳之崇也,作配萬壽。彼以滋庶物之蕃昌,此以壯天支之擢秀。是知真人膺運,非特役巨靈而驅五丁。自生民以來,蓋未之有。』 客恍然聞所未聞,於是鼓舞歡忻,頌詠太平,等乾坤之永久。」曹組又詔二臣共作艮嶽百詠詩以進。
  艮嶽 勢連坤軸近乾崗,地首東維鎮八方。江不風波山不險,子孫千億壽無彊。
  介亭 雲棧橫空入翠煙,躋攀端可躡飛仙。介然獨出諸山上,磊磊排衙石滿前。
  極目亭 千里飛鴻坐上看,山川風月在憑欄。不知地占最高處,但覺恢恢天宇。
  圌山亭 軒楹正在翠微中,欲雪雲生四面。璀璨地鋪紅瑪瑙,巑岏山聳碧芙蓉。
  跨雲亭 地高天近怯憑欄,下視浮雲咫尺間。只怪輕雷起巖際,不知飛雨過山前。
  半山亭 憑高玉輦每從容,中路嘗聞憩六龍。塵外有人如到此,便須行徹最高。
  蕭森亭 曉日珍瓏宿霧開,四簷時有好風來。不應班竹林中見,似松根琥珀堆。
  麓雲亭 山下深林起白雲,白雲飛處斷紅塵。伴行直到高上,舒卷縱橫不礙人。
  清賦亭 四海熙熙萬物和,太平廊廟只賡歌。欲追林下騷人意,是臨流得句多。
  散綺亭 斷虹飛雨過天涯,碧落浮雲不復遮。明日陰晴真可卜,倚欄來此看餘霞。
  清斯亭 天波萬斛瀉鎔銀,跨水橫橋麗構新。但取真堪濯纓意,玉金闕本無塵。
  煉丹亭 藥爐龍虎正交馳,五色雲生固濟泥。凡骨欲逃三萬日,君王曾賜一刀圭。
  璿波亭 水影搖暉動碧虛,日華凌亂上金鋪。安知不是鮫人寶,往往淵中得美珠。
  小隱亭 古木回環石路橫,居山初不在崢嶸。聖人天下藏天下,小隱聊為戲事名。
  飛岑亭 微雲將雨洗層巒,石磴莓苔路屈盤。正是江南最佳處,仰看蒼翠俯澄瀾。
  草聖亭 落筆縱橫走電光,近臣時得賜雲章。龍盤鳳翥皆天縱,渴驥驚蛇不足方。
  書隱亭 吾皇聖學自天衷,載籍源流一一通。宵旰萬機營四海,更將心醉六經中。
  高陽亭 仙舟時倚碧溪灣,花外青旗映淺山。不醉閬風緣底事,要看豪飲似人間。
  噰噰亭 聖主從來不射生,池邊雁恣飛鳴。成行入雲霄去,全似人間好弟兄。
  忘歸亭 玉景金霞長不夜,松篁泉石更留人。廣寒宮殿秋偏好,待看林梢月色新。
  八仙館 蟠桃初熟玉京春,圓屋如規戶牖新。盡是瑤池高會客,豈容塵世飲中人。
  環山館 巒回合聳雲屏,巖靄溪光面面橫。開戶忽驚千仞翠,憑高方見九重城。
  芸館 玉堂、金馬盡名儒,黃本牙籤付石渠。向此別藏三萬卷,不憂中有蠹書魚。
  書館 蓮燭詞臣在外庭,青錢學士已登瀛。回廊屈曲隨巖阜,挾策何妨取次行。
  蕭閑館 書草吹來種種香,好風移韻入松篁。丹臺紫府無塵事,倚覺壺中日月長。
  漱瓊軒 淺碧分江入眾山,山深無處不潺潺。開軒最近寒溪口,噴薄松風嚮珮環。
  書林軒 甲乙森然盡寶書,校讎曾授魯中儒。萬機多暇時來此,玉軸牙籤自卷舒。
  雲岫軒 山上飛雲片片輕,雲山相似倚空明。從龍本合封中去,觸石光從望處生。
  梅池 玉鈿勻點鑑新磨,香逐風來水上多。應為橫斜詩句好,故教影瀉平波。
  雁池 暮天飛下一行行,淺渚平沙足稻粱。有此恩波好游泳,何須辛苦去衡陽。
  硯池 黑雲凌亂曉光凝,氣接崑崙冷不冰。龍餅麝元皆御墨,游魚吞化鯤鵬。
  林華苑 連雲複道映樓臺,茂苑奇花日日開。但得如春天一笑,芳菲何必曉風吹。
  絳霄樓 翼瓦飛甍跨閬風,捲簾滄海日曈曨。佳時自有仙到,笑語雲霞縹緲中。
  倚翠樓 梯空窗戶半山間,滴滴嵐光照畫欄。六月火雲揮汗日,雲來唯覺石屏寒。
  奎文樓 龍蟠鰲負出風雲,鏤玉填金聖製新。自與六經垂日月,更令目仰星辰。
  巢鳳閣 朝陽鳴處有亭梧,爭似珠簾映綺疏。丹穴來儀聽九奏,不妨於此長鵷鶵。
  竹崗 蒼雲蒙密竹森森,無數新篁出妨林。已有鳳山調玉律,正隨天籟作龍吟。
  梅崗 闊連嶺玉崔嵬,春逐陽和動地來。不似前村深雪裏,夜寒唯有一枝開。
  萬松嶺 蒼蒼森列萬株松,終日無風亦自風。白鶴來時清露下,月明天籟滿秋空。
  蟠桃嶺 不到瑤臺白玉京,海中仙但聞名。何人為報西王母,嶺上如今種已成。
  梅嶺 雪林橫夜月交光,萬壑風來處處香。聖主乾坤為度量,包藏曾不限遐荒。
  三秀堂 窗戶深沉晝不開,鳳凰時下九層臺。月明夜靜聞環珮,知有霓旌羽扇來。
  萼綠華堂 綠萼承趺玉蕊輕,清香續續度簷楹。天教不雜開桃李,賜與神仙物外名。
  巖春堂 桂影亭亭漾碧溪,尋芳曾被暗香迷。碧桃開後晴風暖,花外幽禽自在啼。
  躡雲臺 萬本琅玕密不開,林深明碧瑣高臺。更無一點遊塵到,但覺雲隨步步來。
  玉霄洞 披香尋徑百花中,蝶引蜂隨路不窮。但見凌霄纏古木,洞天應與碧虛通。
  玉關金鎖一重重,只見桃源路暗通。行到水雲空洞處,恍如身世在壺中。
  和容廳 白羽流星一點明,上林飛雁幾回驚。弓開月到天心滿,風外唯聞中的聲。
  泉石廳 縈迂流碧與環山,月地雲在兩間。有此清泠居物外,方知塵土屬人環。
  揮雲亭 天風吹作海濤聲,揮斥浮雲日更明。波上石鯨時吼雨,只知樓閣是蓬、瀛。
  泛雪廳 月團攜下九重天,來試人間第一泉。正在水聲山色裏,六花浮動紫甌圓。
  虛妙齋 武王屈己尊箕子,黃帝齋心問廣成。惟道集虛觀眾妙,超然將見不能名。
  壽山 惇大崇高秀氣連,清風不老月長圓。春遊玉座時相對,花發鶯啼億萬年。
  杏岫 山上晴霞興綵雲,芳菲時節避花繁。分明自有神仙種,不是青旗賣酒村。
  景龍江 潤通河漢碧涵空,影倒光山曉翠重。聞說巨魚時駭浪,只應風雨是神龍。
  鑑湖 水天澄澈瑩寒光,一片平波六月涼。移得會稽三百里,不教全屬賀知章。
  桃溪 霏霏紅雨落清潯,流出山中直至今。休道仙源在平地,空教人向武陵尋。
  回溪 穿雲透石落潺潺,戀浦餘波尚繞山。只怪嵐光迷向背,不知流水正回環。
  滴滴巖 蒼苔青潤石嶙皴,泉脈涓涓濕白雲。疑有天仙深夜過,丁當環珮月中聞。
  榴花巖 絕域移根上苑栽,又分紅綠向巖隈。纍纍子已枝間滿,灼灼花猶葉底開。
  枇杷巖 結根常得近林巒,晚翠誰憐歲寒。不見龍文橫桿面,方知垂實作金丸。
  日觀巖 朝陽初上海霞紅,五色雲生碧洞中。回首爛柯人自老,棋聲猶在石門東。
  雨花巖 紛紛泊泊弄晴暉,曾逐春風上衣。不為胡僧貝葉,仙家長有碧桃飛。
  蘆渚 萬葉梢梢秋意初,斜風細雨憶江湖。誰知雪壓波澄後,更與宮中作畫圖。
  梅渚 只借晴波為曉鑑,不隨花島作江雲。未須吹笛風中去,多得清香水際聞。
  榠查谷 折花宜與酒相薰,結子難隨酒入唇。一陣暗香無處覓,不知幽谷巧藏春。
  秋香谷 玉屑花繁淡淡黃,碧巖曾伴紫欄芳。月明露洗三秋葉,山風傳七里香。
  松谷 雲藏煙鎖晝蒼蒼,得地何須作棟梁。聞道九龍扶輦過,一山風又作笙簧。
  長春谷 洞天風物幾人知,暗得陰陽造化機。不似寒鄉待鄒律,四時巖際有芳菲。
  桐徑 不嫌春老花飛濕,要聽秋來雨打聲。一自移根來禁,朝陽常有鳳凰鳴。
  松徑 夾路成行一樣清,吟風篩月自亭亭。雲章正寫人間瑞,坐待雲根長茯苓。
  百花徑 紅紫交加一徑通,翠條柔蔓浴玲瓏。日晴煙暖微風度,百和香薰錦中。
  合歡徑 綵絲拂拂機中錦,縷茸茸馬項纓。似漢宮三十六,黃昏時節掩羅屏。
  竹徑 翠葉吟風長淅瀝,寒梢擎露忽高低。有時杳杳穿雲去,碧玉交加四望迷。
  雪香徑 夾徑梨花玉作英,年年寒食半陰晴。要看雪色無邊際,十二樓前月正明。
  海棠屏 清明微雨欲開時,收什狂香付整齊。但得浣花春在眼,不須枝上杜鵑啼。
  百花屏 眾香芬馥著人衣,雲母光寒露未晞。圍得春風勝幕,紛紛紅紫芳菲。
  蠟梅屏 冶葉倡條不受羈,翠筠輕束最繁枝。未能隔絕蜂相見,一一花房似蜜脾。
  飛來 突兀初驚倚碧空,翠嵐仍與瑞煙重。吳儂莫作西來認,真是蓬萊第一。
  留雲石 白雲何事苦留連,中有嵌空小洞天。恐商巖要霖雨,因風時到日華邊。
  宿霧石 飛煙自遶龍樓駐,瑞氣長隨海日開。獨有春風花上露,夜深多伴月明來。
  辛夷塢 山中常壓早梅開,不待暄風暖景催。似與東君書造化,筆頭春色最先來。
  橙塢 磊磊金丸畫不如,空濛香霧幾千株。應憐綠橘秋江上,被人間喚木奴。
  海棠川 清明時候暖風吹,葉暗花明滿目開。石在劍門猶北向,錦江春色亦須來。
  仙李園 亳社靈蹤亙古存,混元龍蛻出風塵。移根更接蟠桃嶺,結子開花萬萬春。
  紫石璧 沒水攀蘿琢馬肝,齎持堅潤出風湍。潛藩每恨端谿遠,疊作山中峭絕看。
  椒崖 團枝紅實見秋成,曾按方書合五行。不遣漢宮塗屋璧,此間吞餌得長生。
  濯龍峽 山束蒼煙細路通,噴泉飛雨洒晴空。真龍豈許尋常見,故作雲間飲澗虹。
  不老泉 來從雲竇不知遠,湧出碧巖無暫停。花落鶯啼春自晚,潺湲長得坐中聽。
  柳岸 牽風拂水弄春柔,三月花飛滿御樓。不似津亭供悵望,一生長得繫龍舟。
  棧路 六丁開處只通秦,此地天臨萬國春。駐蹕有時思叱馭,服勞王事愛忠臣。
  藥寮 已聞頒朔向明堂,百草猶思一一嘗。天意應憐民疾苦,欲躋仁壽佐平康。
  太素庵 結草鋪茅不用華,白雲深處列仙家。蕭騷風玉千竿竹,翠葉濃陰襯碧霞。
  祈真磴 臺上爐香裊翠煙,雲間風馭已翩翩。吾皇奉道明靈降,惟德從來可動天。
  躑躅巋 春風曉日亂晴霞,艷艷初開一巋花。疑是仙琴紅玉軫,醉歸遺在紫皇家。
  山莊 重崖置屋亦常關,下法龍眠小隱山。縱有青牛不耕稼,但聞犬吠白雲間。
  西莊 低作柴扉短作籬,日晴雞犬自熙熙。躬耕每以農為本,稼穡艱難舊亦知。
  東西關 天上人間自不同,故留關鑰限西東。姓名若在黃金籍,日日朝元路自通。
  敷春門 帝力無私萬國通,尚思寒谷待春風。欲將和氣均天下,都在熙熙造化中。
李質曹組艮嶽百詠詩

又詔翰林學士王安中,令登豐樂樓望而賦云: 「日邊高擁瑞雲深,萬井喧闐正下臨。金碧樓臺雖禁,煙霞巖洞山林。巍然適構千齡運,仰止常傾四海心。此地去天真尺五,九霄岐路不容尋。」王安中質字文伯,熙陵時參知政事昌齡之曾孫。組字元寵,穎昌陽翟人。俱有才思,晚始際遇,悉授右列,侍祐陵。時寵臣皆內侍梁師成所引,遂得愛幸。質少不檢,文其身,賜號錦體謫仙。 後隨從北狩。組逢辰未久而沒,官止副使,有子即勛也,頗能文,祐陵即以其父官補之,後獲幸高宗,位至使相。錄之于秩,以紀當時之盛。 近王偁東都事略,載蜀僧祖秀所述 游華陽宮記,不若是之備也。 是時獨有太學生鄧肅十詩,備述花石之擾,其末句云:「但願君王安萬姓,圃中何日不東風!」鄧肅十詩詔屏逐之。靖康初,李伯紀啟其事,薦其才,召對,賜進士出身,後為右正言,著亮直之名于當日。 肅字志宏,南劍人,有文集,號栟櫚遺文,三十卷,詩印集中。
祖宗以來,除拜二府,必遷六曹侍郎或諫大夫,當時為寄祿官,在今皆太中大夫以上,是以從官入參機務也。 登兩制,必左右正言前行郎中為之,今承議郎以上,是以朝臣而論思獻納也。元豐官制行,裕陵考唐六典太宗用魏鄭公為祕書監參知機務故事, 易執政為中大夫,王和父、蒲傳正是矣。而從臣易為通直郎,猶曰朝官,舒亶、徐禧是也。已為殺矣。近日錢師魏登政府,坐謬舉降三官, 明清即以啟之,以謂自昔以來,未有朝請大夫而參知政事者,且大臣有過,當去位,不當降罰。不報。 明清嘗觀歐陽文忠劉邍父問答入閤儀詞甚諄, 複見兩賢文集中。 近閱田宣簡儒林公議,語簡而詳,今載于左:「國家承五代大亂之餘,每朔望起居及常朝,並無仗,或數年始一立冬正仗,當世人士或不識朝廷容,迄至缺然。太宗朝,常詔史館修撰楊徽之等校定入閤舊圖,時江南張洎獻狀, 述朝會之制得失明著且要云:『今之乾元殿,即唐之含元殿也,在周為外朝,在唐為大朝,冬至、元日,立全仗,朝百國,在此殿也。 今之文德殿,即唐之宣政殿,在周為中朝,在漢為前殿,在唐為正衙,凡朔望起居,冊拜后妃、皇太子、王公大臣,對四夷君長,試制策科舉人,在此殿也。 昔東晉太極殿有東西閤,唐置紫宸上閤,法此制也。且人君恭己南面,嚮明而理,紫微黃屋,至尊至重,故巡幸則有大駕法從之盛,御殿則有勾陳羽之嚴,故雖隻日常朝,亦猶立仗。 前代謂之入閤儀者,蓋隻日御紫宸上閤之時,先於宣政殿前立黃麾金吾仗,候勘契畢,喚仗即自東西閤門入,故謂之入閤。今朝廷且以文德正衙權宜為上閤,甚非憲度。 況國家繼百王之後,天下隆平,凡曰憲章,咸從損益,惟視朝之禮,尚自因循。竊見長春殿正與文德殿南北相對,殿前地位,連橫街亦甚廣博,伏請改創此殿作上閤,為隻日立仗視朝之所。 其崇政殿,即唐之延英是也,為雙日常時聽斷之所。庶乎臨御之式,允協前經。今論以入閤儀注為朝廷非常之禮,甚無謂也。 臣竊按舊史,中書、門下、御史臺謂之三署,為侍從供奉之官。今常朝之日,侍從官先次入殿庭東西立定,俟正班入,一時起居,其侍從官則東西對拜,甚失北面朝謁之禮。 今請准舊儀,侍從官先次入,起居畢,在左右分行侍立於丹墀之下,故謂之蛾眉班;然後宰相率執政班入起居,庶免侍從官有東西對拜之文,得遵正禮。』 至慶曆三年,予知制誥時,始詔臺省侍從官隨宰相正班北面起居,其他則無所更焉。」田宣簡儒林公議 嘉祐中,詔宋景文歐陽文忠諸公重修唐書。 時有蜀人吳縝者,初登第,因范景仁而請于文忠,願預官屬之末,上書文忠,言甚懇切,文忠以其年少輕佻距之,縝鞅鞅而去。 逮夫新書之成,迺從其間指摘瑕疵,為糾繆一書。 至元祐中,縝游宦蹉跎,老為郡守,與五代史纂誤俱刊行之。 紹興中,福唐吳仲實元美為湖州教授,復刻于郡庠,且作後序,以謂鍼膏肓、起廢疾,杜預實為左氏之忠臣,然不知縝著書之本意也。 張仲宗云。 明清家有續皇王寶運錄一書,凡十卷, 王景彝家所藏,印識存焉。 多唐中葉以後事,至於詔令文檄悉備。唐史新二書之闕文也。 但殊乏文華。所恨宋景文歐陽文忠諸公未曾見之。 其載黃巢王氣一事,盡存舊詞,姑綴于編:「中和三年夏,太白先生,自號太白山人,不拘禮則。又云姓王,竟不知何許人也。金州耆宿云:『每三年見入州市一度。自見此先生賣藥,已僅三四十年,顏貌不改不老。』 其年夏六月三日,太白山人修謁金州刺史檢校尚書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崔堯封云: 『本州直北有牛山,傍有黃巢谷、金桶水。且大寇之帥黃巢凌劫州縣,盜據上京,近已六年。又偽國大齊,年號金統。必慮王氣在北牛山。伏請聞奏蜀京,掘破牛山,則此賊自敗散。』 堯封聽之大喜,且具茶,與之言話。移時,太白山人禮揖而去。堯封遂與州官商量,點諸縣義丁男,日使萬工掘牛山,一箇月餘,其山後崖崩十丈以來,有一石桶,桶深三尺,徑三尺,桶中有一頭黃腰獸, 桶上有一劍,長三尺,黃腰見之,乃呦然數聲,自撲而死。堯封遂封劍及畫所掘地圖所見石桶事件聞奏。僖宗大悅,尋加堯封檢校司徒,封博陵侯。黃巢至秋果衰,是歲中原平。」續皇王寶運錄如昭洗王涯等七家之詔,亦見是書也。 舊制,京官造朝,不許步行。每自外任代還朝參日,步軍司即差兵士三人馬一匹隨從,得差遣。朝辭畢,所屬徑關排岸司應副回綱船乘座以歸,如在蘇、杭間居止, 即差浙西綱船。選人改官,授告有日,閤門關步軍司差人馬,如五人改官,即五騎、十五人伺候。內前授告了,各乘馬。 以故一時戲語云:「宜徐行,照管踏了選人。」 祖宗開國以來,西北兵革既定,故其賦役,民間生業,每三畝之地,止收一畝之稅,緣此公私富庶,人不思亂。 政和間,謀利之臣建議,以為彼處減匿稅賦,乃創置一司,號西城所,命內侍李彥主治之,盡行根刷拘催,專供御前支用。州縣官吏,無卻顧之心,竭澤而漁,急如星火。 其推行為尤者,京東漕臣王宓、劉寄是也。人不堪命,遂皆去而為盜。胡馬未南牧,河北蜂起。 游宦商賈,已不可行。至靖康初,智勇俱困。有啟于欽宗者,命斬彥,竄斥宓、寄,以徇下恤之詔,然無鄉從之心矣。其後散為巨寇于江、淮間,如張遇、曹成、鍾相、李成之徒,皆其人也。 外舅云。 沈義倫、盧多遜為相,其子起家即授水部員外郎,後遂以為常,今之朝奉郎也。呂文穆為相,當任子, 曰:「臣忝甲科及第釋褐,止授九品京官。況天下才能,老於巖穴,不能霑寸祿者多矣。今臣男始離襁褓,膺此寵命,恐罹譴責。乞以臣釋褐時所授官補之。」呂文穆自是止授九品京秩,因以為定制,以至今日。 太平興國五年,詔通判得舉選人充京官。運判所舉人數,與提刑等。至熙寧三年,置諸路提舉常平廣惠倉,各添舉員。 有:今後通判更不舉選人充京官,運判比提刑減人數之半。 唐制,郊祀行慶,止進勳階。五代肆赦,例遷官秩。本朝因之,未暇革也。章聖時,左司諫孫何與起居郎耿望言其非制,上嘉納之,遂定三年磨勘進秩之法。 孫鄰幾家傳云。 官制未改時,知制誥今之中書舍人,但演詞而已,不聞繳駮也。康定二年,富文忠為知制誥。先是,昭陵聘后蜀中,有王氏女,姿色冠世,入京備選。 章獻一見,以為妖艷太甚,恐不利於少主,乃以嫁其姪從德,而擇郭后位中宮。上終不樂之。王氏之父蒙正由劉氏黨,屢典名藩。未幾,從德卒。至是,中批王氏封遂國夫人,許入禁中。 文忠適當草制,封還,抗章甚力,遂併寢其旨。外制繳詞頭,蓋自此始。 崇、觀姦佞用事,賄賂關節,干祈恩澤,多以御筆行下,朱書其旁云:「稽留時刻者,以大不恭論,流三千里。」三省無所干預,大啟倖門,為宦途之捷徑。 宣和五年,有黃冠丁希元者,得幸為侍晨道錄。自云晉公之孫。忽降御筆: 「丁謂輔相真宗。逮仁宗即位,有定策之功。未經褒贈,可特贈少保。官其後五人。」御筆盧襄贊元為吏部尚書,袖其牘請對,于上云: 「使謂過可湔洗,則累朝卹久矣,獨至今乎?倘罪惡顯然,一旦褒錄,豈不駭四方之聽?」盧襄贊元於是命格不下。 自是御筆遂有執奏不行者矣。二者皆甚盛之舉也。 張唐英,字次功,西蜀人,與天覺為同包兄也。熙寧中,仕至殿中侍御史。 嘗述仁宗政要上于朝, 又盡作昭陵朝宰執近臣知名之賢諸傳於其中,今世所謂嘉祐名臣傳者是也, 特政要中一門耳,然印本亦未盡焉。明清家有政要全書可考。 次功父文蔚,范蜀公墓碑 韓魏公嘉祐末以翊戴功輔英宗。既為永昭山陵使,使事畢而上不豫矣,不敢辭位。四載而永厚鼎成,以元宰復護葬于洛。 魏公先自上疏云: 「自有唐至于五代,山陵使事訖求去。今先帝已祔廟,而臣兩為山陵使,恬然不能援故事去位,則是不知典故,何以勝天下之責?雖陛下欲以私恩留臣,顧中外公議且謂臣何?」魏公上疏神宗再三留之,臥家不出。遂以司徒兩鎮節度使判鄉郡相州。元符末,章子厚為永泰山陵使。子厚專權之久,人情鬱陶。 有曾誕敷文者,作略云:「草草山陵職事,厭厭罷相情懷。」曾誕敷文謂故事也。 紹興間,會稽因山,秦會之為固位之計,迺除孟仁仲為樞密使,以代其行。仁仲不悟其機,事竣猶入國門。 會之怒,諷言路引以論列,出典金陵。 熙寧初,韓魏公力辭機政,以司徒侍中判相州,已命未辭,忽報西邊有警,曾宣靖乞召公同議廷中,神宗從之, 辭云:「已去相位,今帥臣也。但當奉行詔書,豈敢預聞國論?」時人以為得體。 元豐末,呂吉父以前兩地守延安過闕,乞與樞密院同奏事。親批云:「弼臣議政,自請造前。輕躁矯誣,深駭朕聽。免朝辭,疾速之任。」親批已而落職知單州。 其後吉父貶建州安置,東坡先生行制,辭云: 「輕躁矯誣,德音猶在。」東坡先生謂此也。 孫叔易近為先人言: 「大觀中,自南京教授差作試官,回次朱仙鎮,閱邸報,吳侔兄弟以左道伏誅。坐中監鎮使臣云:『某少日作吳卿丞相直省官,親見元豐中交趾李乾德陷邕、廉州,詔郭逵討之。 神宗問所以平交趾者,逵曰:兵難預度,願馳至邕管上方略。師往,遂復邕州。進次富良江,又破之,獲賊將洪真太子者,於是乾德議降。而逵以重兵壓富良江,與交人止一水之隔。 卿忌其成功,堂帖令班師。逵逗遛不進,交人大入,全軍皆覆,逵坐貶秩。侔、儲,卿孫也。此蓋天報之云。』當時詩人陳傳作佐郎將云: 『林中生致左郎將,名王頭顱十四五。乾德可禽嗟不謀,同惡相濟能包羞?降書冉冉過中洲,中軍傳呼笑點頭。蠻首算成勿藥喜,君臣稱觴弭多壘。元戎凱旋隔天水,夜經桄榔趨決里。 驅將十萬人性命,換得交州數張紙。』」孫叔易 明清前錄載和買起于王絲。 後閱范蜀公東齋記事云:「太宗時,馬元方為三司判官,建言方春民乏絕時,預給官錢貸之,至夏秋令輸絹於官。和買紬絹,蓋始於此。」范蜀公東齋記事然在昔止是一時權宜,措置於一歲之間,或行於一郡邑而已。至熙寧新法,乃施之天下,示為準則。是時越州會稽縣民繁而貪,所貸最多,舊額不除,至今為害而不能革。 惟婺州永康縣有一桀黠老農,鼓帥鄉民,不令稱貸,且云:「官中豈可打交道邪?」眾不敢請。獨此一邑,遂無是患。聞今不然。 紹聖初,孟后廢,處道宮。偶遼國遣使來,詔命邢和叔館之。邢白時宰章子厚曰:「北使萬一問及瑤華事,何以為詞?」 子厚曰:「當云罪如詔書。」已而北人不及之,忽問曰:「南朝近日行遣元祐人,何邪?」邢即以子厚語答之。歸奏,泰陵大喜,以謂於專對。 劉季高云。 五代時有姓呂為侍郎者三人,皆各族,俱有後,仕本朝為相。呂琦,晉天福為兵部侍郎,曾孫文惠端相太宗。 呂夢奇,後唐長興中為兵部侍郎,孫文穆蒙正相太宗,曾孫文靖夷簡相仁宗,衣冠最盛,已具前錄。 呂咸休,周顯德中為戶部侍郎,七世孫正愍大防,相哲宗。異哉! 富鄭公晚居西都,嘗會客于第中,邵康節與焉。因食羊肉,鄭公顧康節云:「煮羊惟堂中為勝,堯夫所未知也。」 康節云:「野人豈識堂食之味,但林下蔬筍,則常喫耳。」鄭公赧然曰:「弼失言。」邵公濟云。 治平初,詔改諸路馬步軍部署為總管,避厚陵名也。考之前史,總字皆從手,合作摠字,非從絲無疑。 出於一時稽考不審,沿襲至今,不可更矣。 李成季昭,元祐左史,自號樂靜居士,五代宰相李濤五世孫。濤至本朝,以兵部尚書莒國公致仕。尚書,當時階官也。其家自洛徙齊。 成季猶子,漢老邴也,中興初,位政府,一時大詔令多出其手。秦少游李公擇常行狀云:「遠祖濤,五代時號稱名臣,仕皇朝為兵部尚書,封莒國公。莒公少時仕於湖南,有一子留江南,公其裔孫也。所以今為南康建昌人,世號山房李氏。」秦少游李公擇常行狀成季與公擇,鄉里雖各南北,要是本出一族,子孫皆鼎盛,不知後來兩家曾昭穆否耳。 儂賊犯交、廣,毒流數州,諸將久無成功。狄武襄既受命顓征,首責崇儀使陳曙,斬之。余襄公皇恐,降階祈求。武襄尉藉遣之。於是軍聲大振,竟破賊。 而桂人為崇儀建廟貌,祀事至今唯謹。東坡先生抵廣西憲曹子方云: 「閑居偶念一事,非吾子方莫可告者。故崇儀陳侯,忠勇絕世,死非其罪。廟食西路,威靈肅然。願公與程之邵議,或同一削,乞載祀典,使此侯英魄,少信眉於地中。如何如何。」東坡先生武襄必無濫誅,而廣人奉事之益嚴,又有東坡之說如此,不可曉也。隆興初,帥臣張維奏,詔賜其廟額曰忠愍。曙,高郵人,進士及第,後換右列。 靈芝王平甫撰其碑志甚詳。 其許光疑,始以布衣自嶺外護其喪以歸,人皆多之。後登第,終吏部尚書。 唐書特立 宗室宰相傳,贊乃云:「宰相以宗室進者九人。林甫姦諛,幾亡天下。程、知柔在位,無所發明。」唐書宗室宰相傳林甫在 姦臣傳。 知柔相昭宗,附惠宣太子業傳後。止七人。適之、峴、勉、夷簡、程、石、回。 然李麟乃懿祖後,李逢吉、李蔚俱隴西同系,李宗閔出鄭王房,李揆亦出隴西。宰相共十四人也,不同作一傳,何耶? 揮麈後錄卷之三 汝陰王明清宋興已來,宰輔封國公者,已見宋次道春明退朝錄。 自熙寧以後者,今列于後: 陳丞相秀。       王文公舒、荊。      王文恭郇、岐。        韓獻肅康。 章子厚申。       韓文定儀。        蔡元長嘉、、魏、楚、陳、魯。童 貫涇、成、益、楚、徐、豫。 何正憲榮。       鄭文正崇、宿、燕。    余源仲豐、。        劉文憲康。 鄧子常莘。       王黼崇、慶、楚。     蔡 攸英、燕。        白丞相崇。 呂忠穆成。       張忠獻和、魏。      秦忠獻莘、慶、冀、秦、魏、益。張循王濟、廣、益。 韓蘄王英、福、潭。   秦 嘉。        陳文恭信、信、魯。      湯進之榮、慶、岐。 虞忠肅濟、華、雍。   史文惠永、、魯、魏。  陳正獻申、福、魏。      梁文靖儀、鄭。 趙丞相沂、。     王丞相信、福、冀、魯。  周丞相濟、益。        留丞相申。 京丞相魏。       謝丞相申、岐、魯。 蔡元道官制舊典,極其用心,甚為詳縝。 但事有抵牾,或出於穿鑿者,有所未免。明清嘗略引舊文以證數項于印本上, 僉貼呈似遂初尤丈,延之深以歎賞。 其帙尚存尤丈處,不復悉紀, 姑以一條言之:「熙寧三年,許將以磨勘當遷,宰相王安石方欲抑三人之進取,遂轉太常博士。初下筆,方成大字,堂後官以手約定,具陳祖宗舊制,當遷右正言,安石乃改大字右筆作口字。 因知前輩堂後官猶能執祖宗之法耳。時先公掌外制,乃見而知之者。」明清僉貼明清以謂磨勘吏部成法,非宰相所得而專縱。使有之,王荊公之文過執拗,世所共知,當新法之行,雖韓、富、歐、范、司馬諸公與之爭,悉不能回其意,豈一堂吏能轉其筆耶? 元道云先公,即延慶。 王荊公薦李資深時,蘇子容、李才元、宋次道繳其改官除監察御史之命,荊公改授延慶,即為書行。延慶字仲遠,文忠齊之子也。別命書讀始此。 方通,興化人,與蔡元長鄉曲婭之舊,元長薦之以登要路。其子軫,宏放有文采,元長復欲用之。聞之, 即上書訟元長之過。 既達乙覽,元長取其疏自云:「大觀元年九月十九日,敕中書省送到司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魏國公蔡京劄子。奏伏蒙宣示方軫章疏一項,論列臣睥睨社稷,內懷不道,效王莽自立為司空,效曹操自立為魏國公, 視祖宗神靈為無物,玩陛下不啻若嬰兒,專以紹述熙、豐之說,為自媒之計,上以不孝劫持人主,下以謗訕詆誣,恐赫天下。威震人主,禍移生靈,風聲氣焰,中外畏之。 大臣保家族不敢議,小臣保寸祿不敢言。顛倒紀綱,肆意妄作,自古為臣之姦,未有如京今日為甚。爰自崇寧已來,交通閽寺,通謁宮禁,蠹國用則若糞土,輕名器以市私恩。 內自執政侍從,外至帥臣監司,無非京之親戚門人。政事上不合於天心,下悉結於民怨。若設九鼎,鑄大錢,置三,興三舍,祭天地於西郊,如此之類,非獨無益,又且無補,其意安在? 京凡妄作,必持說劫持上下曰,『此先帝之法也』,『此三代之法也』,或曰,『熙、豐遺意,未及施行。』 仰惟神考十九年間,典章文物,粲然大備,豈蔡京不得馳騁於當年,必欲妄施於今日,以罔在天之神靈?凡欲奏請,盡乞作御筆指揮行出,語士大夫曰:『此上意也。』 明日,或降指揮更不施行,則又語人曰:『京實啟之也。』則稱己,過則稱君,必欲陛下斂天下怨而後已,是豈宗社之福乎?天下之事無常是,亦無常非,可則因之,否則革之。 惟其當之為貴,何必三代之為哉。李唐三百年間,所傳者二十一君,所可稱者太宗一人而已。當時如房、杜、王、魏,智慮才識,必不在蔡京之下。竊觀貞觀間未嘗一言以及三代。 後世論太宗之治者,則曰除隋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庶幾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漢以來,未之有也。京不學無術,妄以三代之說欺陛下,豈不為有識者之所笑也? 元豐三年,廢殿前廨宇二千四百六十間,造尚書省,分六曹,設二十四司,以總天下機務。落成之日,車駕親幸,命有司立法:諸門牆窗壁,輒增修改易者,徒貳年。 京惡白虎地不利宰相,盡命毀坼,收置禁中,是欲利陛下乎?是謂之紹述乎?括地數千里,屯兵數十萬,建置四輔郡,遣親信門人為四輔州總管,又以宋喬年為京畿轉運使。 密諷兗州父老詣闕下,請車駕登封,意在為東京留守,是欲乘輿一動,投間竊發,呼吸助。不知宗廟社稷何所依倚?陛下將措聖躬於何地?臣嘗中夜思之,不覺涕泗橫流也。 臣聞京建議立方田法,欲擾安業百姓。借使行之,豈不召亂乎?又況數年間行鹽鈔法,朝行夕改,昔是今非,以此脫賺客旅財物。道途行旅謂朝廷法令,信如寒暑,未行旬浹,又報鹽法變矣。 鈔為故紙,為物,家財蕩盡,赴水自縊,客死異鄉,孤兒寡婦,號泣籲天者,不知其幾千萬人。聞者為之傷心,見者為之流涕。生靈怨歎,皆歸咎於陛下。然京自謂暴虐無傷,奈皇天后土之有靈乎? 所幸者祖宗不馳一騎以得天下,仁厚之德,涵養生靈幾二百年矣,四方之民,不忍生事。萬一有壟上之耕夫,等死之亭長,嘯聚亡命於一方,天下嚮應,不約而從,陛下何以枝梧其禍乎? 內外臣僚,皆京親戚門人,將誰為陛下使乎?京乘此時,談笑可得陛下之天下也。元符末年,陛下嗣服之初,忠臣義士,明目張膽,思見太平,投匭以陳己見者,無日無之。 京鉗天下之口,欲塞陛下耳目,分為邪等,賊虐忠良。天下之士,皆以忠義為羞,方且全身遠害之不暇,何暇救陛下之失乎?奈何陛下以京為忠貫星日,以忠臣義士為謗訕詆誣, 或流配遠方,或除名編置,或不許齒仕籍。以言得罪者,無慮萬人矣,誰肯為陛下言哉!蔡攸者,垂髫一頑童耳,京遣攸日與陛下游從嬉戲,必無文、武、堯、舜之道,啟沃陛下, 惟以花栽怪石、籠禽檻獸,舟車相銜,不絕道路。今日所獻者,則曰臣攸上進;明日所獻者,則又曰臣攸上進。故欲愚陛下,使之不知天下治亂也。久虛諫院不差人,自除門人為御史。 京有反狀,陛下何從而知?臣是以知京必反也。臣與京皆壺山人也。案言云:水遶壺公山,此時方好看。京諷部使者鑿渠以遶山。日者星文謫見西方,日蝕正陽之月, 天意所以啟陛下聰明者,可謂極也。奈何陛下略不省悔,默悟帝意。止於肆恩赦,開寺觀,避正殿,減常膳,舉常儀,以答天戒而已。 然國賊尚全首領,未聞梟首以謝天下百姓,此則神民共憤,祖宗含怒在天之日久矣。陛下勿謂雉鳴乎鼎,穀生于朝,不害高宗、太戊之德;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不害堯、湯之聖。 古人之事,出於適然。今日之事,禍發不測,天象人情,危慄如是。伏惟陛下留神聽覽,念藝祖創業之難,思履霜堅冰之戒。今日冰已堅矣,非獨履霜之漸。願陛下早圖之。 後悔之何及!臣批肝為紙,瀝血書辭,忘萬死,叩天閽。區區為陛下力言者,非慕陛下爵祿而言也,所可重者祖宗之廟社,所可惜者天下之生靈,而自忘其言之迫切。 陛下殺之可也,赦之可也,竄之可也,臣一死生,不繫於重輕。陛下上體天戒,下顧人言,安可愛一國賊而忘廟社生靈之重乎!冒瀆天威,無任戰慄之至。謹備錄如后。 臣讀之,駭汗若無所容。臣以愚陋,備位宰司,不能鎮伏紀綱,訖無毫髮報稱,徒致姦言,干浼聖聽。且人臣有將必誅之刑;告言不實,有反坐之法。臣若有是事,死不敢辭。 臣若無是事,方軫之言不可不辯。伏望聖慈,付之有司,推究事實,不可不問。取進止。」元長詔軫削籍流嶺外,後竟殂于貶所。元長猶用其兄會為待制。家間偶存此疏,錄以呈太史李公仁甫, 載之長編。 當是時也,元長領天下事,誰敢言者。軫獨能奮不顧身,無所回避如此。使九重信其言,逐元長;元長悟其說,急流勇退,則國家無後來之患,元長與軫得禍俱輕,三者備矣。 宣和元年八月丁丑,皇帝詔大晟作景鍾。是月二十五日,鍾成,皇帝以身為度,以度起律;以律審聲,以聲制鍾;以鍾出樂,而樂宗焉。 于以祀天地,享鬼神,朝萬國,罔不用乂。在廷之臣,再拜稽首上:「明明天子,以身為度。有景者鍾,眾樂所怙。於昭于天,乃眷斯顧。 揚于大庭,罔不時序。億萬斯年,受天之祜。」強淵明此翰林學士承旨強淵明之文也。偶獲斯本,謹錄于右。 王寀輔道,樞密韶之子,少豪邁有父風,早中甲科,議論,工詞翰,曾文肅、蔡元長薦入館為郎,後以直祕閣知汝州,考滿守陝。 年未三十,輕財喜士,賓客多歸之。坐不覺察盜鑄免官,自負其材,受辱不羞。是時羽流林靈素以役鬼神得幸,而輔道之客冀其復用,乘時所好,昌言輔道有術,可致天神出。 靈素上抳不得施。蓋其客亦能請紫姑作詩詞,而已非林之比。輔道固所不解,然實不知客有此語也。輔道嘗對別客謂:「靈素太誕妄,安得為上言之?」其言適與前客語偶合。 工部尚書劉炳子蒙者,輔道母夫人之姪孫也,及其弟煥子宣,俱長從班,歆豔一時。時開封尹盛章新用事,忌炳兄弟,進思有以害其寵,未得也。 初,炳視輔道雖中表,然炳性謹厚,每以輔道擇交不慎之。會炳姑適王氏,於輔道為嫂。一日,輔道語其嫂曰:「某久欲謁子蒙兄弟奉從容,然不得其門而入,奈何?」 嫂曰:「俟我至其家,可往候之。」輔道於是如其教,候炳於賓舍,久之始得通,炳逡巡猶不欲見,迫於其姑,勉強接之。既就坐,談論風生,亹亹不,炳大歎服,入告其姑曰: 「久不與王叔言,其進乃爾,自恨不及也。」因遣持馬人歸,止宿其家,自是始相親洽。殆至興獄,未及歲也。前客語既達靈素,靈素忿怒,泣請于上,且增加以白之曰: 「臣以羈旅,荷陛下寵靈,而姦人造言,累及君父。乞放還山以避之。不然,願置對與之理。」上令逮捕輔道與所言客姚坦之、王大年,以其事下開封。 使者至,輔道自謂無它,亦不以介意,語家人曰:「辯數乃置,無以為念也。」至獄中,刻木皆出紙求書,且謂輔道曰:「昔蘇學士坐繫烏臺時,獄吏實某等之父祖。 蘇學士既出後,每恨不從其乞翰墨也。」輔道喜,作歌行以贈之,處之甚怡然。而盛章以炳之故,得以甘心矣。因上言詞語有連及炳者,乞併治之。 上曰:「炳從臣也,有罪未宜草草。」炳既聞上語,不疑其他。一日,上幸寶籙,駐蹕齋宮,從官皆在焉。炳越班面奏簾外曰:「臣猥以無狀,待罪邇列。適有中傷者,非陛下保全,已虀粉矣。」 再拜而退。炳既謝已,舉首始見章在側注目瞪視,惶駭失措,深以為悔。翌日,章以急速請對,因言:「寀與炳腹心。誹謗事驗明白,今對眾越次,上以欺罔陛下,下以營惑臣,禍將有不勝言者。 幸陛下裁之。」上始怒,是日有旨,內侍省不得收接劉炳文字。炳猶未知之,以謂事平矣,故不復閑防。章既歸,遣開封府司錄孟彥弼攜捕吏竇鑒等數人,即訊炳於家。 炳囚服出見,分賓主而坐,詞氣慷慨,無服辭。彥弼既見其不屈,欲歸。而竇鑒者語彥弼曰:「尚書几間得寀一紙字,足以成案矣。」 遂亂抽架上書,適有炳著撰草,之至底,見炳和輔道詩,尚未成,首云:「白水之年大道盛,掃除荊棘奉高真。」 詩意謂輔道嘗有嫉惡之意;時尚道,目上為高真爾。鑒得之,以為奇貨,歸以授章,章命其子釋以進云:「白水謂來年庚子寀舉事之時。炳指寀為高真,不知以何人為荊棘?將置陛下於何地? 豈非所謂大逆不道乎?」但以此坐輔道與客,皆極刑。炳以官高,得弗誅,削籍竄海外。煥責授團練副使,黃州安置。凡王、劉親屬等,第斥謫之。擢為祕書省正字,數日而死,出現其父,已為蛇矣。 華陽張德遠文老,子蒙之也;又娶德遠之妹,目其事。且當時亦以有連坐,送吏部與監當,故知之為詳。 嘗謂明清曰:「德遠死,無人言之者矣。子其因筆無惜識之。」張德遠文老文老嘗為四川茶馬。東坡先生張熙明萬卷堂詩,即其父也。 文老博極書,尤長史學,發言可孚,故盡列其語。又益知世所傳輔道遇宿之事為不然云。 王景彝故弟在京師太子巷。初,開寶間,江南李後主遣其弟從入貢,留不遣,建宅以賜,故都人猶以太子目之也。從死後,歸王氏。宣和初,崔貴妃者得幸祐陵,未育子。 有劉康孫者,卜祝之流,以術蒙恩甚厚,為遙郡觀察使,言之於崔之兄曰:「王氏所居,巷名既佳,而宅中有福氣,宜請於上。」崔遣人告於妃,妃以致懇上,上喻京尹王革,令圖之。 革即呼王氏子弟,導指意。王諸子愚騃,不知時變,遲遲未許。崔欲速得之。會舍旁有造磬者,時都下初行當十錢,崔訹人誣告王諸子與鄰人盜鑄,革即為掩捕,鍛鍊黥竄,而沒其宅,遂以賜崔。 崔氏既得之,上幸其居,設酺三日,榮冠一時。未幾崔命康孫禱於宅中樹下,適有爭寵者譖於上及中宮云: 「崔氏姊弟夜祠祭,與巫覡祝詛叵測。」會上嘗夢明節劉妃泣愬,以為人厭勝致死,上因以語妃,妃抗上語,頗不遜。上怒,付有司,捕康孫等窮治。 康孫款承,實嘗以上及崔妃所生年月禱神求嗣,且祈固寵,詛則無之。猶坐指斥,詔臠康孫於宅前,國醫曹孝忠併坐流竄。孝忠亦倖進,為廉車,二子濟、渙俱冒館職,至是皆斥之。 孝忠嘗侍明節藥故也。仍命懸康孫首于所祝樹上。制云:「貴妃崔氏,乏柔順進賢之志,溺姦淫罔上之私。惑于奇邪,陰行媚道。散資產以掠眾譽,招術者以彰虛聲。 祝詛同列,以及於死生;指斥中宮,而刑於切害。談命術以徼後福,挾厭勝以及乘輿。可降充庶人,移居別院。崔兄除名,嫂姊妹並遠外編管。」距王氏之籍,不及一歲云。 陳成季迪云: 「時任大理卿,親鞫其事。」陳成季迪 承平時,宰相入省,必先以秤秤印匣而後開。蔡元長秉政,一日秤匣頗輕,疑之,搖撼無聲。吏以白元長,元長曰:「不須啟封。今日不用印。」 復攜以歸私第。翌日入省,秤之如常日,開匣則印在焉。或以詢元長,元長曰:「是必省吏有私用者,偶倉猝不能入。倘失措急索,則不可復得,徒張皇耳。」尤丈延之 蔡元長晚年語其猶子耕道曰:「吾欲得一好士人以教諸孫,汝為我訪之。」耕道云:「有新進士張觷者,其人游太學,有聲,學問正當,有立作,可備其選。」 元長頷之元長頷之 頷原誤領,今改。,涓辰延致入館。數日之後,忽語蔡諸孫云:「可且學走,其它不必。」諸生請其故。云:「君家父祖姦憍以敗天下,指日喪亂。 惟有奔竄,或可脫死,它何必解耶?」諸孫泣以愬于元長,元長愀然不樂,命置酒以謝之,且詢以救弊之策。觷曰:「事勢到此,無可言者。目下姑且收拾人材,改往修來,以補萬一。然無及矣。」 元長為之垂涕。所以劉元城之官,召張才叔、楊中立之徒用之,蓋繇此也。耕道名佃,君謨之孫。觷字柔直,南劍人,後亦顯名于時。已上二事,尤丈延之云。 靖康中,有解習者,東州人。為郎于朝,未嘗與人接談。虜騎南寇,擇西北帥守,時相以其謹厚不泄,謂沈鷙有謀,遂除直龍圖,知河中府。 習別時相云:「某實以訥於言,故尋常不敢妄措辭於朝列。今一旦付委也如此,習之一死固不足惜,切恐朝廷以此擇人,廟謀誤矣。」解竟沒於難。世人以饒舌掇禍者多;而習迺以箝口喪軀,昔所未聞也。 外舅云。 薛紹彭既易定武蘭亭石歸于家,政和中,祐陵取入禁中,龕置睿思東閤。靖康之亂,金人盡取御府珍玩以北,而此刻非虜所識;獨得留焉。 宋汝霖為留守,見之,取內帑所掠不盡之物,馳進于高宗。時駐蹕維揚,上每置左右。踰月之後,虜騎忽至,大駕倉猝渡江,竟復失之。向叔堅子固為揚帥,高宗嘗密令冥搜之,竟不獲。 向端叔云。 靖康初,童貫既以誤國竄海外,已而下詔誅之。欽宗喻宰執云:「貫素姦狡,須得熟識其面目者銜命追路,即所在而行刑,庶免差誤。」唐欽叟時為首相,云: 「朝臣中有張澂字達明者,與貫往還。宜令其往。」詔除澂監察御史以行。澂字達明,有一小女,十餘歲,玉雪可憐,素所愛。時天寒,欲卯飲, 忽聞有此役,駭愕戰掉,袖拂湯酒,沃其女立死。達明號慟引道,怨欽叟切骨。至南雄州而貫就戮。 明年,欽叟免相留京,二聖北遷,虜人立張邦昌為主,且驅廷臣連銜列狀,欽叟僉名畢,仰藥而殂。建炎中,達明為中司,適欽叟家陳乞卹典,達明言欽叟不能抗虜之命,雖死不足褒贈。 繇是恩數盡寢,至今不能理也。俞彥時云。 馮濟川、雷觀公達,靖康中俱為學官于京師,皆蜀士也。而觀以上書得之,寔先達焉。一日,出策題問諸生經旨,觀摘其疵訐之於稠人中曰: 「自王安石曲學邪說之行,蔡京挾之以濟其姦,遂亂天下。今日豈可尚習其餘論耶!」曰:「子去歲為學生,嘗以書屬我求為蔡氏館客,豈忘之耶?前牘尚存,譸張為幻乃爾,是繇同浴而譏裸裎也!」 二人大忿,坐是論列,皆絀為監當。邵公濟云。 賀子忱允中,靖康中為郎。或有薦其持節河北者,子忱微聞之,忽就省戶作中風狀,顛仆於地,呼之不醒。 同舍郎急命舁之以歸,即牒開封府乞致仕,得敕買舟南下,初無所苦也。李邈彥思以武官為樞密都承旨,朝論亦將有所委任,亦子忱之舉。 時聶山尹都,以謂此風不可長,翌日啟上,以謂邈詐疾退避,後來何以使人?詔邈降兩官,除河北提點刑獄,兼攝真定府。日下出門,竟死於難。 子忱紹興初以李泰發薦落致仕,又三十年為參知政事。晚節末路,持祿固位而已。向荊父云。 秦會之嘗對外舅自言: 「靖康末,與莫儔俱在虜寨。粘罕二太子者謂:『搜尋宗室,有所未盡。』儔陳計於二賊,乞下宗正寺取玉牒,其中有名者盡行根刷,無能逃矣。 會之在傍曰:『尚書之言誤矣。譬如吾曹人家宗族,不少有服屬雖近而情好極者;有雖號同姓,而恩義反不及異姓者多矣。平時富貴,既不與共,一旦禍患,乃欲與之均,以人情揆之,恐無此理。』 粘罕者曰:『中丞之言是。』由此異待之。」秦會之 王、劉既誅竄,適鄭達夫與蔡元長交惡,鄭知蔡之嘗薦二人也,忽降旨應劉炳所薦並令吏部具姓名以聞,當議降黜。宰執既對,左丞薛昂進曰: 「劉炳,臣嘗薦之矣。今炳所薦尚當坐,而臣薦炳何以逃罪?」京即進曰:「劉炳、王寀,臣俱曾薦之。今大臣造為此謀,寔欲傾臣。臣當時所薦者,材也。固不保其往。 今在庭之臣,如鄭居中等,皆臣所引,以至於此。今悉叛臣矣,臣亦不保其往。願陛下深察。」上笑而止,由是不直達夫,即再降旨:劉炳所薦並不問。 亦文老云。 明清前錄記靖康中贈范「文正」,恐是誤書。 近日李文授孟傳云:「當時迺是進擬『忠宣』,欽宗改『文正』之名,付出身。仍於其矜其旁批云:『不欲專崇元祐。』」文授云:「得之於曾文清。」李文授孟傳文清, 吳元中妻兄,宜知其詳。 溫益,字禹弼。徽考以端邸舊僚,即位未久,擢尹開府。欽聖因山,曾文肅為山陵使,益為頓遞使。梓宮次板橋,以人眾柱折幾陷。 時外祖空青公侍文肅為山陵所主管文字,偶問左右曰:「頓遞使何在?」 不虞益之在旁,忽應曰:「益在斯。」由是怨外祖入骨髓。時蔡元長已有中禁之授,使運力為引重,至於斥文肅于上前。元長大感之,遂以為中書侍郎,興大獄,欲擠文肅父子於死地,賴上保全之,得免。 未幾,益卒於位。後元長復用其子萬石為閣學士以報之。曾玉隆云。 東坡先生平生為人碑誌絕少,蓋不妄語可故也。 其作陳公弼希亮傳,其剛方明敏之業,殆數千言,至比之□長孺。 非有以心,未易得之。然其後無聞,心竊疑焉。比閱孫叔易外制集, 載其所行陳簡齋去非為參知政事封贈三代告詞,始知迺公弼之孫。 取張巨山所作去非墓碑視之, 又知為公弼仲子忱之孫焉。簡齋出處氣節、翰墨文章,為中興大臣之冠。惡之報,時有後先,其可謂無乎! 揮麈後錄卷之四 汝陰王明清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就睿謨殿張燈預賞元宵,曲燕近臣。 命左丞王安中、中書侍郎馮熙載為以進。 安中云:「上帝通明闕,神霄廣愛天。九光環日月,五色麗雲煙。紫袖開三極,瓊璈列萬仙。希夷塵境斷,髣玉經傳。妙道逢昌運,真王撫契賢。龜圖規大壯,龍位正純乾。 穹昊親無間,皇居掇自然。剛風同變化,祥氣共陶甄。層觀星潢上,重闉斗柄邊。摩空七雉峻,冠嶠六鼇連。夢想何嘗到,階升信有緣。昕朝初放仗,密宴忽聞宣。 清禁來鳴珮,修廊入並肩。獸鋪金半闔,鸞障微褰。霽景留庭砌,雷文繪桷梴。宮簾波錦漾,殿榜字金填。花擁巍巍座,香浮秩秩筵。高呼稱萬億,韶奏侍三千。 華歲推堯曆,元璣候舜璿。冰霜知臘後,梅柳認春前。造化應呈巧,芳菲已妍。樛枝彫檻小,多葉露桃鮮。錯落飛盃斝,鏘洋雜管絃。承雲歌歷歷,回雪舞翩翩。 黼幄祥氛合,銅壺永漏延。鎬京方置醴,羲馭自停鞭。乃聖情深渥,諸臣意更虔。宗藩親魯、,相芾拱閎顛。側弁恩光浹,中觴詔蹕旋。寶薰攜滿袖,御果得加籩。 要賞嬉遊盛,俄追步武遄。騰身複道表,送日夾城田耎。仰揖蒼龍象,旁臨艮嶽巔。謳歌紛廣陌,簫鼓樂豐年。赫奕攢輕幰,珍奇集市。博盧多袒跣,飲肆競蹁躚。 蕃衍開朱邸,崔嵬照彩椽。橋虹彎矗矗,江練泮濺濺。擊柝周廬晚,張燈別院先。餘霞搖綺暈,列宿舍珠躔。浩蕩三山島,稜層十丈蓮。 再趨天北極,立榻東偏。既用家人禮,仍占聖製篇。兕觥從酩酊,蟾魄待嬋娟。轉盻隨親指,環觀得縱穿。曲屏江浪蹙,巨柱赤纏。光透垂枝井,晶銜帶壁錢。蕭臺千級峻,重屋八窗全。 就席花墩匝,行樽紫袖揎。交輝方爍爍,起立復闐闐。邃宇會寧過,中宵勝賞專。鋪陳尤有韻,清雅不相沿。戶箔明珠串,欄釭水碧棬。規模商(戶甫)瓦鑄,款識魯壺鐫。 秦曲移箏柱,唐妝儼鬢蟬。窄襟珠綴領,高朵翠為鈿。喜氣排寒沍,輕颸洗靜便。層琳藉璣組,方鼎炷龍涎。瑪瑙供盤大,玻璃琢琖圓。暖金傾小榼,屑玉釀新泉。帝子天才異,英姿棣萼聯。 頻看揮斗,端是吸鯨川。推食俱均逮,攘餐及墜捐。海螯初破殼,江柱乍離淵。寧數披綿雀,休論縮頸。南珍誇飣餖,北饌厭烹煎。賜橘懷卵,酡顏釂寶船。言歸荷慈惠,末節笑拘攣。 放鑰嚴扃啟,籠紗逸足牽。冰輪掛銀漢,夜色映華韉。人識重熙象,功參獨斷權。五辰今不忒,六氣永無愆。天紀承三古,時雍變八埏。比閭增板籍,疆場罷戈鋋。文軌包夷夏,絃歌幅員。 恢儒榮藻薦,作士極魚鳶。慶冑貽謀顯,多男景福綿。迓衡常穆穆,遵路益平平。亭障今踰隴,耕耘久際燕。信通鵬海漲,威竄犬戎羶。東擬封雲、岱,西將款澗、瀍。 琳科宣蕊笈,玉府下雲軒。帝籍勤初播,宮蠶長自眠。絲登六寢,稃米秀中田。廟鶴垂昭格,壇光監吉蠲。靈芝滋菌蠢,甘醴湧潺湲。合教龍風革,頒經眾疾痊。雨隨親禱降,河避上流遷。 執契皇猷洽,披圖福物駢。太和輸橐籥,妙用絕蹄筌。此際君臣悅,應先簡冊編。雅稱魚罩罩,頌述鼓咽咽。詎比千齡遇,猶聞四始箋。臣起韋布,陋質愧駑鉛。 驟俾陪機政,由來出眷憐。恩方拜綸綍,報未塵涓。密席叨臨勸,凡蹤穴曲拳。雖無三峽水,曾步八花塼。渝望知難稱,才慳合勉旃。鈞天思盡賦,賸續白雲牋。」安中熙載云:「化工欲放陽春到,先教元冥戮衰草。疑冰封地萬木僵,誰向雪中探天巧。璿璣星回斗指寅,芳未知時已春。人心蕩漾趁佳節,燈夕獨冠年華新。 昇平萬里同文軌,井邑相連通四裔。蘭膏競吐夜烘春,和叔回車避羲轡。巍巍九禁倚天開,溫風更覺先春來。試燈不用雨花俗,迎陽為寒崔嵬。宣和初載元冬尾,瑞白纔消塵不起。 穆清光賞屬欽鄰,錦雲龍頒宴喜。初聞傳詔開睿謨,步障幾里承金鋪。調音度曲三千女,正似廣樂陳清都。遏雲妙唱韓娥侶,回雪飛花稱獨步。千春蟠木效紅英,獻壽當筵豈金母。 上林晚色煙藹輕,景龍遊人歡笑聲。霞裾月珮擁仙仗,翠鳳挾輦趨平成。銅華金掌散晶彩,翠碧重重簇珠琲。先從前殿望修廊,日出綺霞紅滿海。神光通透雲母屏,驪龍出舞波濤驚。 煌煌黼座承天命,座下錯浴如明星。榻前玉案真核旅,獸炭銀爐夜初鼓。憲天重屋訝雲屯,崇道簫臺疑蜃吐。前楹火柱回萬牛,藺卿璧碎色光浮。周圍照耀眼界徹,冰壺漾月生珠流。 點點金錢盡銜璧,豹髓騰輝粲銀礫。絲篁人籟有機緘,繳繹清音傳屋壁。須臾隨蹕登會寧,如驂鸞鶴遊紫清。彩蟾倒影上浮空,雲不點惟光明。四壁垂簾玉非玉,銀釭吐艷相連屬。 棼楣橫帶碧玻璃,一朵翠雲承日轂。萬光閃爍爭吐吞,龍銜耀輝四崑。又如電母神鞭馳,金壁不可捫。端信奇工通造化,豈比胡人能幻假。丹青漫數顧虎頭,盤解衣未容寫。 此時帝御鈞天臺,紫垣兩兩明三台。尚方飲器萬金寶,古玉未足誇雲雷。帝傍侍女雲華品,玉立仙標及時韻。四音促柱泛笙簫,應有翔鸞落千仞。龍瓶瀉酒如流泉,御廚絡繹紛珍鮮。 榻邊爭欲供天笑,快倒頗類虹吸川。厭厭夜飲方歡浹,玉漏頻催鼓三疊。金門初下醉歸時,正見冰輪上城堞。微臣去歲陪清班,惡詩誤辱重曈觀。小才易窮真鼠技,再賦愈覺相如慳。」熙載履道彥為二集中,今不復印行,故錄於此。 宣和初,徽宗有意征遼,蔡元長、鄭達夫不以為然,童貫初亦不敢領略,惟王黼、蔡攸將順贊成之。有諜者云:「天祚貌有亡國之相。」 班列中或言陳堯臣者,婺州人,丹青,精人倫,登科為畫學正。黼聞之甚喜,薦其人于上,令銜命以視之,擢水部員外郎,假尚書,以將使事。 堯臣即挾畫學生二員俱行,盡以道中所歷形勢向背,同繪天祚像以歸。入對即云:「虜主望之不似人君,臣謹寫其容以進。若以相法言之,亡在旦夕。幸速進兵。兼弱攻昧,此其時也。」 圖其山川嶮易以上。上大喜,即擢堯臣右司諫,賜予鉅萬。燕、雲之役遂決。時堯臣方三十三歲,遷至侍御史。會蔡元長復將起預政事,黼訹堯臣望風上疏以元長前日不合人情狀攻之。 初榜朝堂,然上猶眷元長,黜堯臣為萬州監稅。而元長竟不告廷,堯臣繼寢是行。黼敗,堯臣亦遭斥。建炎中,監察御史李寀疏其為黼鷹犬,誤國之罪,始詔除。 其初,秦會之主泮高密,堯臣以滄州掾曹同為京東漕同試官,因以厚甚。會之擅國,遂盡復故官。雖不敢用,招至武林,每延致相府,款密舊。 堯臣以前所錫萬金,築園亭于西湖之上,極其雄麗,今所謂陳侍御花園是也。會之殂,湯致遠為御史,欲露臺評,而周為高方崇,堯臣之妻兄,致遠之腹心,力回護之,遂免,先以壽終。 李仁父長編載胡交修繳其祠命之章,尤摘其姦。 其嗣懇為高作行狀,以蓋前,為高後亦悔之。 會之炎炎時,前御史敢於國門外建第,以此可見。為高之子樂云。 靖康之變,士大夫紀錄,排日編綴者多矣。其間蓋亦有逸事焉。 近從親舊家得是時進士黃時偁、徐揆、段光遠三人所上虜酋書云: 「大宋進士黃時偁謹齋沐裁書于大金二帥曰:嘗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若夫樂軟熟而憎鯁切,取諛美而捨忠良,雖堯、舜無以致治。 時偁淮右寒生,家襲儒業,老父每訓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罔可輕言,自取戮辱。』由是鉗口結舌,守分固窮,未曾敢以片言辯時是非。方今國家艱難,苟有見聞,寧忍甘蹈盲聾之域? 非不知身為宋民,不當以狂妄之辭干冒元帥聰德也;非不知一言忤意,死未塞責也。直欲內報吾君之德,外光二元帥之名,一身九死,又何憾焉! 時偁切觀我宋自崇寧以來,姦臣誤國,竊升威柄者有之,妨公害民者有之,大啟倖門、壅遏言路者有之,所以元帥因之遂有此舉。道君太上皇帝親降詔書,反己痛責,斷出宸心,乃傳大寶。 今皇帝即位未久,適丁國難,以孝行夙彰,天人咸服。今元帥斂城不下,蓋為此也。時偁伏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國書,正為催督金銀表段。 有云須索之外,必不重取;禮數優異,保無它虞。奈何都民朝夕思念,燃頂煉臂,延頸跂踵,以望御車之塵也?元帥豈不念天生萬民,而立之君,以主治之。 乃復須索他物,絡繹不絕,參酌以情,雖不足以報再生之萬一,然方冊所載,自古及今,未聞有大事既決,反緣細故而延萬乘之君者。證以國書,似非初意,愚切惑之。 念我國家曩昔傷財害民之事,結怨連禍之人,尚可目也。曰內侍、伶倫、美女是已,曰宮室、衣服、聲樂是已。今軍前一一須索,唯復謂此悉皆國害。堅欲為我痛鋤其根株耶? 亦欲驅挈歸境以為自奉之樂耶?軍機深密,非愚陋可得而知也。法曰:『上賢下不肖。取誠信,去詐偽,禁暴亂,止奢侈。』又曰:『為彫文刻鏤技巧華飾而傷農事者,必禁之。』 願元帥詳覽此章,熟思正論。殺人以梃與刃,無以異也。儻使宿姦復被新寵,是猶禾莠相雜,而耕者未耘;膏肓之疾,而醫者未悟,則將日漸月稽,習以成風,不害此而害彼,何時已矣? 時偁懵不知書,愚不練事。言切而其意甚忠,事雖小而所繫甚大。方議修書鋪陳管見,未及形言,眾乃自禍。嗚呼,天網恢恢,而不漏;老蠹巨惡,難於逃覆載之中也。 且如內侍藍訢、醫官周道隆、樂官孟子書,俱為平昔僥濫渠魁。今取過軍前,坐席未暖,乃忘我宋日前恩寵之優,不思兩國修講和好之始,尚循故態,妄興間諜,稱有金銀在本家窖藏,遂煩元帥怪問。 考諸人用心,雖粉骨碎軀,難塞滔天之罪。請試陳之。今焉明降御筆,根括金銀,以報大金活生靈之恩,切須盡力,不可惜人情。苟可以報大金者,雖髮膚不惜。只是要有,盡取於是。 有司累行勸諭,及指為禁物,稍有隱藏,以軍法從事。其措置根括,非不盡心。上至宗廟器皿,下至細民首飾,罄其所有,欲酬再造。 而天子且曰:『朕可以報金國者,雖髮膚不惜。』凡為臣子,固當體國愛君,疋兩以上,盡合送納。藍訢等不務濟朝廷之急,報元帥之仁,輒抵冒典憲,埋窖金銀,慳吝庸逆,無如此之甚者。 若使未過軍前,則人人蓄為私寶,論當時根括指揮,已合誅戮,切恐逐人。昨緣有司根取犒賞,亦嘗囚禁,挾此為仇,意要生事,厥罪尤不可赦。 愚謂正當擾攘之際,猶敢懷姦罔上,取佞一時,異日安居,為國患也必矣。亮元帥智周萬物,不待斯言,察見罪狀。文王問太公主聽如何,太公答曰:『勿妄而許,勿逆而拒。』 聖人垂教,良有以也。伏望元帥擴乾坤之度,垂日月之明。毋納諛情,以玷大德。將藍訢等先賜行遣,徇首京城。不惟掃蕩宿孽,又可以懲戒後人。仍願元帥務全兩國之驩,以慰生靈之心。 請我鑾輿,早還禁。軍前或有所闕,朝廷亦必不違。書之青史,傳為盛事,豈不韙歟!」黃時偁虜酋書「太學生徐揆等謹獻書于大金國相元帥太子元帥。揆等聞昔春秋魯宣公十一年,伐陳,欲以為縣,申叔時諫曰: 『諸侯之從者,曰討有罪也。今縣陳,是貪其富。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 王曰:『哉,吾未之聞也。』乃復封陳。後之君子,莫不多申叔時之諫,楚子之從諫。千百歲之下,猶且想其風采為不可及。昔上皇任用非人,政失厥中,背盟致討,元帥之職也。 大肆縱兵,都城失守,社稷幾亡而復存,元帥之德也。兵不血刃,市不易廛,生靈幾死而幸免,元帥之仁也。雖楚子入陳之功,未能遠過。 我宋皇帝以萬乘之尊,兩造轅門,議賞軍之資,加徽號之請。越在草莽,信宿逾邁。國中喁喁企望,屬車塵者屢矣。今生民無主,境內騷然,忠義之士,食不下噎。 又聞道路之言,以金銀未足,天子未還。揆等切惑之。蓋金銀之產,不在中國而在深山窮谷之間,四方職貢,歲有常賦。邦財既盡,海內蕭然,帑藏為之一空,此元帥之所明知也。 重以去歲之役,增請和之幣,獻犒賞之資。官吏征求,及於編戶。都城之內,雖一妾婦之飾,一器用之微,無不輸之於上,以酬退師之恩也。 又自兵興以來,邦國未寧,道路不通,富商大賈,絕而不造境。京師豪民,蓄積素厚者,悉散而之四方矣。間有從宦王畿,仰給於俸祿者,粥之外,儲無長資,豈復有金銀之多乎? 今雖天子為質,猶無益於事也。元帥體大金皇帝好生之德,每以赤子塗炭為念,大兵長驅,直抵中原,未嘗以屠戮為事,所以愛民者至矣。凡元帥有存社稷之德,活生靈之仁, 而乃以金銀之故質君,是猶愛人子弟,而辱及其父祖,與不愛奚擇?元帥必不為也。昔楚子圍鄭,三月克之,鄭公肉袒牽羊以迎。左右曰:『不可許。』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 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春秋書之,後世以為美談。揆等願元帥推惻隱之心,存終始之惠,反其君父,損其元數,班師振旅,緩以時月,使求之四方,然後遣使人獻,則楚子封陳之功,不足道也。 國中之人,德元帥之仁,豈敢弭忘?傳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揆等雖卑賤,輒敢浼死以紓君父之難,唯元帥矜之。」徐揆虜酋書「大宋進士段光遠謹齋沐裁書,百拜獻于大金元帥軍前。僕嘗讀春秋左傳,有曰:『親仁鄰,國之寶也。』 又嘗讀禮記聘義,有曰:『輕財重禮,則民遜矣。』讀至於斯,未嘗不三復斯言,掩卷長嘆,切謂非賢聖之人,疇能如此?仰而思之,在昔太祖皇帝,膺天明命,以揖遜受禪,奄有神器, 為天下君,創業垂統,重熙累洽,垂二百年,東漸西被,南洽北暢,薄海內外,悉為郡縣,殊方絕域,悉為鄰國,聘問交通,絡繹道路。其間義重禮隆,恩深德渥,方之他國,唯大金皇帝為然。 比年以來,本朝不幸姦臣用事,宦官橈權,罔知陳閉邪而格其非,罔知獻可替否而引之當道。欺君誤上,蠹國害民,靡所不至。姦臣可罪,庶民可弔,事一至此。則弔民問罪之師,有不得已而舉也。 共惟大金元帥舉問罪之師,施好生之德,念今聖之有道,憫斯民之無辜,斂兵不下,崇社再安,生靈獲全。深厚之惠,若海涵而春育;生成之賜,若天覆而地載。兩國永和,萬姓悅服。 夫如是,則親仁鄰,曷以加於此哉!特枉鑾輿,為民請命;重蒙金諾,與國通和。帝謂『髮膚亦所不惜,況於金帛,豈復有辭!』宵旰焦勞,不遑寢食,官戶根括,急於星火,竭帑藏之所積, 罄貧下之所有,甘心獻納,莫或敢違。雖曠蕩之恩,難以論報,而有限之財,恐或不敷。久留聖駕,痛切民心。夙夜匪懈,而事君之禮廢於朝;號泣旻天,痛君之民滿於道。 仰望恩慈,再垂矜念,冀聖駕之早還,慰下民之痛切。夫如是,則輕財重禮,曷以加于此哉!伏念光遠草茅寒士,沐浴膏澤,涵泳聖涯,陰受其賜,于茲有年,才命薄,報德無階。 今茲聖駕蒙塵于外,僕雖至愚,噫嗚泣涕,疾首痛心,其於庶民,尚幸仰賴元帥再生之恩,若天地無不覆載,於人無所不容。 僕是以敢輸忠義激切之誠,干冒威嚴,仰祈垂聽,俯賜矜怜。無任戰懼皇恐哀懇之至。不宣。」段光遠虜酋書俶擾之際,排難解紛,伏節死誼,有如此者。嘉其忠義慨慷,歲久慮不復傳,所以錄之。 張邦昌為虜人所立,反正之功,蓋出于呂舜徒。呂氏自甚詳,不復重紀。啟其端者,堂吏張思聰也。應天中興,思聰已死,詔特贈宣教郎。 思聰字謀道,知書能文,嘗從先人學。今其子孫尚有事刀筆于省中者,然亦不振。虜人立張偽詔, 與其謝牘,併錄于後。 「維天會五年歲次丁未二月辛亥朔二十一日辛巳。皇帝若曰:先皇帝肇造區夏,務安元元。肆朕纂承,不敢荒怠。夙夜兢兢,思與方國,措于治平。粵惟有宋,爰乃通鄰,貢歲幣以交歡,馳星軺而講好。 斯於萬世,永保無窮。蓋我大造于宋也。指斥不錄。今者國既乏主,民宜混同,然念厥功,誠非貪土,遂致帥府,與眾推賢,僉曰太宰張邦昌天毓疏通,神咨睿哲, 在位著忠良之譽,居家聞孝友之名,實天命之有歸,乃人情之所徯,擇其賢者,非子其誰,是用遣使諸部宮都署尚書左僕射權簽書樞密事韓昉持節,備禮儀,以璽綬冊命爾為皇帝,以授斯民。 國號大楚,都于金陵。自黃河以外,除西夏對新疆埸。仍世輔王室,永作藩臣,貢禮時修。汝勿疲于述職、聘問、歲致。汝無緩於忱誠。於戲,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立君而臨之。 君不能獨理,故樹官以教之。乃知民非后不治,非賢不守。其于有位,可不慎歟?子懋乃德,嘉乃丕休。日慎一日,雖休勿休。欽哉,其聽朕命。」虜人立張偽詔「天會五年三月日,大楚皇帝邦昌謹致書于國相元帥皇子元帥。今月初七日,依奉聖旨,特降樞臣俯加封冊。退省庸陋之資,何堪對揚之賜。尋因還使,附致感悰。 願亟拜於光儀,庶少伸於謝禮。未聞台令,殊震危衷。遂遣從官,具敷誠懇。重蒙敦諭,仰戴眷存。然而掩目未前,撫躬無措。恐浸成於稽緩,實深積於兢惶。 伏望恩慈早容趨詣,俟取報示,徑伏軍門。拳拳之誠,併留面。不宣。謹白。」謝牘建炎元年詔云:「九月二十五日,三省同奉聖旨:張邦昌初聞以權宜攝國事,嘉其用心,寵以高位。 雖知建號肆赦,度越常格,支優賞賜錢數百萬緡,猶以迫於金人之勢,其示外者或不得已。 比因鞫治他獄,始知在內中衣赭衣,履黃裀,宿福寧殿,使宮人侍寢。心如此,甚負國家,遂將盜有神器。雖欲容貸,懼祖宗在天之靈。尚加惻隱,不忍顯肆市朝。 今遣奉議郎試殿中侍御史馬伸問狀,止令自裁。全其家屬,仍令潭州日給口券,常切拘管。」建炎元年詔先是,祐陵在端邸,有妾彭者,稍惠黠,上憐之。小故出嫁為都人聶氏婦。 上即位,頗思焉,復召入禁中。以其嘗為民妻,無所稱,但以彭婆目之,或呼為聶婆婆,其實未有年也。恩倖一時,舉無與比。父黨夫族,頗招權,顧金錢。 士大夫亦有登其門而進者。逮二聖北狩,彭以無名位,獨得留內庭。虜人強立邦昌僭位之後,雖竊處宸居,多不敢當至尊之儀。服御之屬,未始易也。 寢殿之邃,不敢履也。一夕,偶置酒,彭生乘邦昌之醉,擁之曰:「官家,事已至此,它復何言。」即衣之赭色半臂。邦昌醉中猶能。彭呼二三宮人力挽而穿之,益之以酒, 掖邦昌入福寧殿,使宮人之有色者侍邦昌寢。邦昌既醒,皇恐而趨,就它室急解其衣,固已無及矣。邦昌卒坐此以死,蓋詔中及之者也。姑邦昌初終于秩焉。 烏乎,彭生者誠可誅矣。然當時在庭之臣,被二聖寵榮者,尚奉賊稱臣,賣降恐後。彼小人也,又何足道哉。彭事,陸務觀云。 粘罕相金國,取大遼,繼擾我朝。既歸,乃欲伐夏國。夏人陰為之備久矣。 忽求釁於夏,言欲馬萬疋。夏人從其請,先以所練精兵,每一馬以二人御之,紿言于金人曰:「萬馬雖有,然本國乏人牽攏。今以五千人押送,請遣人交之。」 粘罕遣人往取,皆騎射者,其實欲以窺之也。至境,未及交馬,夏人起,金國之兵悉斃。夏人復持馬歸國。粘罕氣沮,自此不敢西向發一矢。 玉隆外祖云。 揮麈後錄卷之五 汝陰王明清諡以節惠。孟子謂:「名之幽、厲,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易。」三代以來,君臣務取美稱,遂至失實。 國朝諸諡,宋常山退朝錄備載之,止於熙寧三年。 明清謹續之于後,然聞見未廣,姑存所記憶。遺落尚多,當嗣益之。 后諡 慈聖光獻宣仁聖烈昭慈聖獻  昭懷欽聖獻肅  欽成  欽慈顯恭   顯肅  顯仁  明節憲節   憲聖慈烈成穆   成恭諡 昭靜沈貴。           明達懿文後追冊為明達皇后。 明節和文後追冊為明節皇后。    靖淑王賢。 太子諡 憲茂。     元懿敷。     莊文。 諸王諡 端獻吳王顥。   端懿益王頵。   僖檉。  悼敏楫。  穆材。 哀獻俊。     厚。     惠价。   惠倜。 公主諡 賢惠蜀國公主。王晉卿室。   賢穆韓嘉彥室。    賢德懿行王師約室。 賢穆明懿錢景臻室。      賢惠張端禮室。    賢靜柔志公主。 淑和端福公主。        懿賢福公主。    悼穆徽福公主。    順穆介福公主。 宗室諡 恭憲世雄。        恭孝宣旦、仲湜、士緘、克。 榮穆宗暉。    僖簡宗景。 康孝仲御。        僖靖承裕。           僖安仲汾。    恭僖宗博。 僖穆宗墣。        和恭承顯。          康僖克戒。    勤孝宗惠。 敦和克和。        僖惠宗隱、宗勉。      修安克敦。     孝靖宗綽。 簡獻仲忽。        安憲宗悌、士□。      孝恪仲芮。     敦恪仲操。 良僖仲嬰、世恩、叔嶠。  孝僖宗袞、仲癸。      僖惠仲隗。    榮思宗諤。 孝良仲、令蘧。     修簡仲萉。         和僖仲防。     欽修仲碩。 榮孝仲嗟、仲革。     孝穆世瓞。         惠孝仲佺。     孝修世獎、令穆。 孝恪世膺、全稼。     安恪仲。         孝簡世輝。     順思仲。 孝恪仲摻。        孝恭世恪、世恬。      敦孝仲越。     孝敦仲僕。 恭惠叔糸先。      純僖仲麗。         惠和檢之。     忠孝世表、叔武、叔充。 榮惠世設。        良恪克章、叔珫、令瓘。   安良世括。     容孝叔亞。 惠恭世采。        榮恪叔雅、叔黔。      恭宜世鳴。     榮敏叔縱。 良恭世亨。        良憲叔敖。         益世逢。      孝敏士會。 思裕叔安。        莊靖叔苗。         莊節叔炤。     溫獻令圖。 良裕士空。        忠敏令穰。         孝榮令鐸。     良懿令瑤。 安惠世顒。        安僖秀王。         溫靖士棧。 恭靖士、不微、士樽。  襄靖令。         文獻今祉。 忠靖士珸。        康宗旦。 宰相諡 宣靖曾魯公公亮。     忠獻韓魏王琦。       文忠富韓公弼、張天覺商英。 忠烈文潞公彥博。     正獻呂申公公著。      忠肅劉同老摯、虞武允文。 正愍呂汲公大防。     忠宣范堯夫純仁。      忠懷蔡持正確。 文恭王禹玉珪。      正憲吳卿充。       莊敏韓玉汝縝。 文定韓儀公忠彥。     文王荊公安石。       獻肅陳秀公升之。 文憲劉德初正夫、何清源執中。文正司馬溫公、鄭達夫居中。 清憲趙正夫挺之。 文肅曾魯公布。      忠穆呂成公頤浩。      文和李士美邦彥。 忠定李伯紀綱、汪廷俊彥伯。文恭陳魯公康伯。    正獻陳福公俊卿。 文惠洪景伯适、史直翁浩。 文靖梁叔于克家。      文忠京丞相鏜。 執政諡 文憲蘇公易簡。      文定張太保方平、許公將。  文忠歐陽太師修。 清獻趙少保抃。      康靖趙叔平概。       章簡元厚之絳、蘇黃門轍、張于公燾。 簡翼張公璪。       脩簡胡公宗愈。       莊定王正仲存。 恭敏蒲傳正宗孟。     定簡溫虞弼益。       忠定孫傳。 忠穆郭公逵、張公懿。   安簡邵公亢。        襄敏王公韶。 康懿何中正。       康節張公。        忠肅陳公過庭。 文敏呂吉父惠卿、李漢老邴。恭愍聶昌。        恭敏薛公向。 獻簡傅公堯俞。      敏肅蔡公挺。        懿簡趙天觀瞻。 溫靖孫公固。       莊敏章公楶。        文節林子中希。 文簡張康國、鄧洵武。   文正蔡元度卞。       忠憲种公師道。 忠肅劉立道大中。     忠文張嵇仲叔夜、李彥穎。  文懿管歸師仁。 安惠鄧聖求溫伯。     忠武韓蘄王世忠。      忠烈張循王俊。 忠獻胡成公世將。     敏肅魏道弼良臣。      武穆岳公飛。 敏節王子尚庶。      章簡張彥正綱、程元籲克俊。 忠敏沈必克與求。 莊定劉共父珙。      莊簡李泰發光。       簡穆辛起季次膺。 簡惠周敦義葵。      莊敏汪明遠徹。       文安洪景嚴遵。 安簡王公剛中。      榮敏謝開之廓然。      愍節王正道倫。 文臣諡 文穆范成大。       忠文范蜀公鎮、宋尹喬年。  文恪王中丞陶。 章敏滕元發甫。      懿恪王宣徽拱辰。      文憲強翰林淵明、洪尚書擬。 文簡蔡鯈、程大昌。    宣簡李浦邦彥父。      忠愍徐給事禧、李侍郎若水。 忠憲耿傳。        忠毅向子韶。        忠簡張克戩、趙令幾、胡邦衡銓、張大猷闡。 忠顯劉公韐。       文昭曾翰林肇。       莊節王復。 恭愍錢歸、唐重。    定愍胡唐老。        威愍鄭驟、宗汝霖澤。 剛愍曾逢原孝序。     文靖楊侍郎時。       文定胡待制安國。 忠襄楊邦乂。       勇節郭永。         莊敏藺中謹、韓彥直子溫、林栗黃中。 忠壯章且叟誼。      康節邵先生雍。       節孝徐仲車積。 忠定劉元城安世。     文康葛銀青勝仲。      忠惠蔡君謨襄。 文忠東坡先生。      忠宣洪光弼皓。       獻簡陳邦彥良翰。 獻肅胡周伯沂、張大經彥文。 康肅吳明可芾。      文清曾吉父幾。 忠肅陳瑩中瓘、傅公晦察。 忠介王子飛雲。       清敏豐相之稷。 清孝葛君書思。      僖敏張如瑩澄。       賢節王庠。 忠鄒志完浩。       忠確張公克戩。       僖簡莊公徽。 肅愍宇文虛中。      節肅龔彥和夬。       文惠韓公粹彥。 文僖姚祐壽祖。      忠敏任德翁伯雨。      惠懿楊子偰。 武臣諡 忠愍高永年。       武莊郝質。         武恪賈逵。 忠敏姚麟。        武愍劉法。         忠節李彥仙。 忠壯徐徽言、李邈、馬彥博。 穆武高繼勳。       恭勇楊惟忠。 勤惠王德恭。       勤毅宋守約。        康理楊應詢。 康簡高敦復。       威肅劉仲武。        勇節郭永。 忠勇蘇緘。        武安吳玠。         武順吳璘。 莊愍种師中。       毅肅劉公昌祚。       忠介楊宗閔。 恭毅楊震。        武恭楊存中。        剛烈劉位。 忠朱沖。         勤威馮守信。        武僖劉光世。 武穆劉錡。        忠烈趙立。         義節王忠植。 莊敏王厚。        毅勇關師古。        壯愍曲端。 襄毅楊政。 外戚諡 恭敏李端、王師約。   壯恪劉永年。        惠節向傳範。 康懿向經。        良僖劉安民。        榮穆劉從愿。 良顯王憲。        榮縱向宗回。        榮僖高公繪。 榮穆陳守貴。       榮毅張縕。         榮安王說。 端節韓嘉彥。       僖靖鄭紳。         恭榮鄭翼之。 恭簡邢煥。        安毅郭崇乂。        忠節高世則。 榮懷高公。       忠定曹誘。         恭靖韓同卿。 端靖郭帥禹。 內臣諡 忠靖劉有方。       忠良賈詳。         忠簡劉瑗。 僖儉張茂則。       忠愍李舜舉。        僖敏宋用臣。 忠敏李憲。        安恪盧守勤。        忠憲梁和。 榮恪郝隨。        恭僖王中正。        恭敏裴詵。 恭節馮世寧。       勤惠王仲。         榮節康履。 大中祥符間,章聖祀汾陰,至泰山下,聚觀者幾數萬人,闐擁道路,警蹕不能進。上以詢左右,或云:「村民所畏者尉曹也。俾彈壓之。」即命亟召之。 少焉,一綠衣少年躍馬疾馳而前,氓大呼:「官人來矣!」奔走辟易而散。上笑云:「我不是官人邪?」王嵎季夷云。 樊若水夜釣采石,世多知之。宋咸笑談錄云: 「李煜有國日,樊若水與江氏子共謀。江年少而黠。時李主重佛法,即削髮投法眼禪師為弟子,隨逐出入禁苑,因遂得幸。佛眼示寂,代其住持建康清涼寺,號曰小長老,眷渥無間。 凡國中虛實盡得之,先令若水走闕下,獻下江南之策,江為內應。其後李主既俘,各命以官。江後累典名州,家于安陸,子孫亦無聞。」宋咸笑談錄鄭毅夫江氏書目記, 載文集中,云:「舊藏江氏書數百卷,缺落不甚完。予凡三歸安陸,大為搜訪,殘秩墜編,往往得之。閭巷間無遺矣,僅獲五百十卷。通舊藏凡千一百卷,江氏遺書具此矣。江氏名正,字元叔,江南人。 太祖時,同樊若水獻策取李氏,仕至比部郎中。嘗為越州刺史,越有錢氏時書,正借本謄寫,遂其本有之。及破江南,又得其逸書。兼吳、越所得,殆數萬卷。 老為安陸刺史,遂家焉,盡輦其書,築室貯之。正既歿,子孫不能守,悉散落於民間,火燔水溺,鼠蟲齧,奴僕盜去市人,裂之以藉物。有張氏者,所購最多。 其貧乃用以為爨,凡一篋書為一炊飯。江氏書至此窮矣。然余家之所有,幸而僅存者,蓋自吾祖田曹始畜之,至予三世矣。於余則固能保有之,於其後則非余所知也。 然物亦有數,或存或亡,安知異日終不亡哉。故記盛衰之,俾子孫知其所自,則庶乎或有能保之者矣。書多用油拳紙,方冊如笏頭,青縑為褾,字體工拙不一。 史記、晉書,或為行書,筆墨尤勁。其末用越州觀察使印,亦有江氏所題。余在杭州,命書者補其缺,未具也。」鄭毅夫江氏書目記明清案,馬令南唐書,及龍袞江南野史云:「北朝聞李後主崇奉釋氏,陰選少年有經業口辯者往化之,謂之一佛出世,號為小長老,朝夕與論六根四諦、天堂地獄、循環果報,又說令廣施梵剎,營造塔像,身被紅羅銷金三事。 後主因讓其太奢,乃曰:『陛下不讀華嚴經,爭知佛富貴?』自是襟懷縱恍,兵機守禦之謀,慌然而弛;帑廩漸虛,財用且竭。又使後主於牛頭山大起蘭若千間,聚徒千眾,旦暮設齋食,無非異方珍饌。 一日食之不盡,明旦再具,謂之折倒。時議謂折倒為煜之言。及大兵至,獲為營署。北朝又俾僧於采石磯下卓庵,自云少而草衣木食,後主遣使供獻以往,佯為不受,乃陰作通穴, 及累石為塔,闊數圍,高迫數丈,而夜量水面。及王師池州,而浮梁遂至,繫于塔穴,以渡南北,不差毫釐,師徒合圍。召小長老議其拒守,對曰:『臣僧當揖退之。』於是登城大呼而旨麾,兵乃小。 後主喜,令僧俗兵士誦救苦觀音菩薩,滿城沸湧。未幾,四面矢石雨下,士民傷死者眾。後主復使呼之,託疾不起。及誅皇甫繼勳之後,方疑無驗,乃鴆而殺之。」馬令南唐書龍袞江南野史觀宋、鄭所記,則知李氏國破之際,所鴆者非真。又以計免而歸本朝,遂饕岳牧之任也。 三朝史孟昶傳云:「其在蜀日,改元廣政。周世宗既取秦、鳳,昶懼,致書世宗,自稱大蜀皇帝,世宗怒其抗禮,不答。」三朝史孟昶傳書真, 今藏樓大防所,用錄于左:「七月一日,大蜀皇帝謹致書于大周皇帝閤下。竊念自承先訓,恭守舊邦,匪敢荒寧,于茲二紀。頃者晉朝覆滅,何建來歸。不因背水之戰爭,遂有仇池之土地。 洎審遼君歸北,中國且空,暫興敝邑之師,更復武都之境。下闕數字。實為下國之邊陲。其後漢主徑自、汾,來都汴、浚,聞征車之未息,尋神器之有歸。伏審貴朝先皇帝,應天順人,繼統即位。 奉玉帛而未克,承弓劍之空遺。但傷嘉運之難諧,適歎新懽之且隔。以至前載,忽勞睿德,遠舉全師。土疆尋隸於大朝,將卒亦拘於貴國。幸蒙皇帝惠其首領,頒以衣裘,偏裨盡補其職員, 士伍加於糧賜,則在彼無殊於在此,敝都寧比於雄都。方懷全活之恩,非有放還之望。今則指揮使蕭知遠、馮從讜等押領將士子弟共計八百九十三人,已到當國。 具審皇帝迥開仁愍,深念支離,厚給衣裝,兼加巾屨,給沿程之驛料,散逐分之緡錢。仍以員僚之迴還,安知所報。此則皇帝念疆埸則已經革幾代,舉干戈則不在盛朝,特軫優容,曲全情好。 永懷厚義,常貯微衷。載念前在鳳州,支敵虎旅,偶於行陣,曾有拘擒,其排陣使胡立已下,尋在諸州安排,及令軍幕收管,自來各支廩食,並給衣裝。緣比者不測宸襟,未敢放還鄉國。 今既先蒙開釋,已認融,歸朝雖愧於後時,報德未稽於此日。其胡立已下,今各給鞍馬衣裝錢帛等,專差御衣庫使李彥昭部領送至貴境,望垂宣旨收管。矧以昶昔在齠,即離都, 亦承皇帝鳳起晉陽,龍興汾水,合鄉關之分,以陳玉帛之懽。儻蒙惠以嘉音,即佇專馳信使。謹因胡立行次,聊陳感謝。詞莫披述,伏惟仁明洞垂鑒念不宣。」書真明清其後云: 「歐陽文忠公五代史世家序云:『蜀嶮而富,故其典章粲然。』此書文亦奇。尤先生所謂:『豈非出於世修降表李昊。』斯言信歟?」明清頃歲姚令威注五代史,惜乎不見是卷也。 國朝以來,父子兄弟叔姪以名望顯著薦紳間,稱之於一時者,如二呂:正獻端、左丞餘慶。二竇:可象儀、望之儼。二孫:次公何、鄰幾僅。二宋:元憲庠、景文祁。 二錢:子高彥遠、子飛明逸。二蘇:才翁舜元、子美舜欽。二吳:正肅育、正憲充。二程:明道先生顥、伊川先生頤。二章:莊敏楶、申公惇。二張:橫渠先生載、天祺戩。二邵:安簡亢、不疑必。 二蔡:元長京、元度卞。二鄭:德夫久中、達夫居中。二鄧:子能洵仁、子常洵武。三陳:文忠堯叟、文惠堯佐、康肅堯咨。三蘇:文安先生洵、文忠軾、文定轍。 三沈:存中括、文通遘、睿達遼。三王:荊公安石、平父安國、和父安禮。三孔:經父文仲、常甫武仲、毅甫平仲。三曾:南豐先生鞏、文肅布、文昭肇。三韓:康肅絳、持國維、莊敏縝。 三范:蜀公鎮、子功百祿、淳夫祖禹。三劉:邍父敞、贛父攽、仲馮奉世是也。 太宗實錄:「淳化五年五月,李順之平,帶御器械張舜卿奏事言:『臣聞順已遁去,諸將所獲非也。』太宗云:『平賊纔數日,汝何從知之?徒欲害人功爾!』上怒叱出,將斬之,徐曰: 『前代帝王,暴怒殺人,正為此輩。然其父戍邊以死。』遂貰之,但罷近職。舜卿父訓為定遠軍節度使,卒於鎮,故上念之。」太宗實錄明清後觀沈存中筆談云: 「蜀中劇賊李順陷劍南,兩川、關右震動,朝廷以為憂。後王師破賊,梟李順,收復兩川,書功行賞,了無間言。 至景祐中,有人告李順尚在廣州,巡檢使臣陳文璉捕得之,乃真李順也,年已七十餘。推驗明白,囚赴闕,覆按皆實。朝廷以平蜀將士,功賞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斬順,賞文璉二官,仍除閤門祗候。 文璉家有李順案款,本末甚詳。順本蜀江王小波之妻弟。始王小波反於蜀中,不能撫其徒眾,乃共推順為主。順初起,悉召鄉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財粟,據其生齒足用之外, 一切調發,大賑貧乏,錄用材能,存撫良,號令嚴明,所至一無所犯。時兩蜀大饑,旬日之間,歸之者數萬人。所向州縣,開門延納。傳檄所至,無復完壘。及敗,人常懷之,故順得脫去。 三十餘年,乃始就戮。」沈存中筆談如此,則當平蜀時逃去,無可疑矣。信知盜亦有道焉。然舜卿非太宗之全宥,則刑歸於濫矣。 頃見王仁裕洛城漫錄云:「張全義為西京留守,識黃巢于僧中。」王仁裕洛城漫錄陶穀五代亂紀云: 「巢既遁免,祝髮為浮屠。有詩云:『三十年前草上飛,鐵衣盡僧衣。天津橋上無人問,獨倚危欄看落暉。』」陶穀五代亂紀僧史言:「巢有塔,在西京龍門,號翠微禪師。」僧史而世傳巢後住雪竇,所謂雪竇禪師即巢也。然明州雪竇山有黃巢墓,歲時邑官遣人祀之至今。 而太平廣記載:「則天時,宋之問謫官過杭州,遇駱賓王于靈隱寺,披緇在大眾中,與之問詩有『樓觀滄海日,門枕浙江潮』之句。」太平廣記夷堅集言:「南嶽寺僧見姚泓。」夷堅集五季泛聞錄云:「太祖仕周,受命北伐,以杜太后而下寄于封禪寺。抵陳橋,推戴。韓通聞亂,亟走寺中訪尋,欲加害焉,主僧守能者,以身蔽之,遂免。太祖德之,即位後,極眷寵之。 年八十餘,臨終,語其弟子曰:『吾即澤州明馬兒也。』馬兒,五代之巨寇也。」泛聞錄贊寧續傳載云:「開寶末,江州圓通寺旦過寮中,有客僧將寂滅,袒其背以示其徒,有彫青『李重進』三字,云:『我即其人。脫身煙焰,至于今日。』」贊寧續傳而近日陸務觀清尊錄言:「老內侍見林靈素于蜀道。」陸務觀清尊錄季次仲季自云: 嘗遇姚平仲于廬山,授其八段錦之術。未知果否?要是桀黠之徒,多能逃命於一時,皆此類。文璉,洪進之子也。 真宗實錄:「召試神童,蔡伯俙授官。」真宗實錄之後,寂無所傳。 明清因於故書中得其奏狀一紙, 今錄于此:「司農少卿管勾江州太平觀蔡伯俙奏。臣輒陳愚懇,仰瀆睿聰。退省愆尤,甘俟竄殛。臣見係知州資任,乞管勾宮觀,奉敕授前件差遣於舒州居住,自熙寧八年八月三日到任。 伏念臣先於大中祥符八年真宗皇帝遣內臣毛昌達宣召賜對,試誦真宗皇帝御製歌詩,即日蒙恩,釋褐授守祕書省正字。臣遭遇之年,方始三歲。 及賜臣御詩云:『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終篇後批:『閏六月十五日敕賜。』見刊刻在本家收祕。續蒙宣赴東宮,侍仁宗皇帝讀書,朝夕親近,頗歷歲年。 以臣父龜從進士及第,臣幼小難以住京,因乞將帶出外,又蒙恩賚優渥。其後臣年一十七歲,以家貧陳乞差遣,仁宗皇帝聖念矜怜,特依所乞,仍有旨餘人不得援例。 自茲累歷任使。今來本任,至來年二月當滿。切念臣幼稚幸會,效官從事,勉勵愚拙,今已白首。重念臣生事蕭條,累族重大,又無得力兒男,可以供侍,一日捨祿,無以為生。 幸遇皇帝陛下,至仁至治,無一物失所,其於老者,惠卹尤深。臣以祥符八年三歲;甲子庚申節,未至衰老。 欲望聖慈特賜,許臣再任管勾江州太平觀一任,覬仍廩,稍得養單貧。祗飭閨門,相傳忠孝,庶幾補報,以盡餘齡。候敕旨。」蔡伯俙奏狀蓋元豐初,計其年尚未七十。司農少卿,今之朝議大夫也。碌碌無所聞,豈非聰明不及於前時邪? 御詩明清偶記其全篇:「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家世應傳清白訓,嬰兒自得老成姿。初當移步來朝謁,方及能言便誦詩。更勵孜孜圖進益,青雲千里看前期。」真宗御詩後閱朱興仲續歸田錄云: 「伯俙字景蕃,與晏元獻俱五六歲以神童侍仁宗於東宮。元獻自初梗介。蔡最柔媚,每太子過門闌高者,蔡伏地令太子履其背而登。既踐祚,元獻被知遇,至宰相。蔡竟不大用,以舊恩常領郡,頗不循法令,或被劾取旨,上識其姓名,必曰『藩邸舊臣,且令轉官。』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歲矣。 監司薦之,乞落致仕,與宮祠,其辭略云:『蔡伯俙年八十歲,食祿七十五年。』余謂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綿長如此者。」朱興仲續歸田錄以上朱錄中語,因併載之。 張耆既貴顯,嘗啟章聖,欲私第置酒,以邀禁從諸公,上許之。既晝集盡驩,曰:「更願畢今夕之樂,幸毋辭也。」於是羅幃翠幕,稠疊圍繞,繼之以燭。 列屋蛾眉,極其殷勤,豪侈不可狀。每數杯,則賓主各少愒。如是者凡三數。諸公但訝夜漏如是之永,暨至徹席出戶詢之,則云已再晝夜矣。 朱新仲言 韓忠憲億景祐中參仁宗政事,天下稱為長者。四子:仲文綜、子華絳、持國維、玉汝縝,俱禮部奏名。 忠憲啟上曰:「臣子叨陛下科第,雖非有司觀望,然臣既備位政府,豈當受而有之?天下將以謂由臣故致此,臣雖不足道,使聖明之政,人或以議之,非臣所安也。 臣教子既已有成,又何必昭示四方,以為榮觀哉。乞盡免殿試唱第,幸甚。」 誠懇再三,上嘉歎而允所請。忠憲既薨,仲文、子華、玉汝相繼再中科甲。獨持國曰:「吾前已奏名矣,當遵家君之言,何必布之遠方耶?」不復更就有司之求。 故文潞薦持國疏云:「曾預南宮高薦,從不出仕宦。」其後仲文知制誥;子華、玉汝皆登宰席;持國賜出身,至門下侍郎。為本朝之甲族云。 玉隆外祖云:「韓元吉著桐陰舊話,不及此。」玉隆 揮麈後錄卷之六 汝陰王明清韓持國既以忠憲任為將作監主簿,少年清修,不復以軒冕為意。將四十矣,猶未出仕。宋元憲欲薦孔寧極旼,偶觀其詩卷,迺得持國所和篇,誦之大喜, 遂捨寧極而薦持國,繇是賜第入館。嘉祐中,與司馬文正、呂正獻、王荊公號為四友。元祐初,登政府。後坐地,入黨籍,謫居均州。遇赦復官,以朝議大夫致仕,年八十四以卒。 嘗語其王仲弓寔曰:「以昔日受命覃恩上課,計以歲月寄祿,恰及是官,復何憾邪!」元龍、元吉,即其後也。楊如晦云。 仁宗朝侍御史王平,字保衡,侯官人。章聖時,初為許州司理參軍。里中女乘驢單行,盜殺諸田間,褫其衣而去。驢逸,田旁家收繫之。 吏捕得驢,指為殺女子者,訊之四旬。田旁家認收繫其驢,實不殺女子。保衡意疑甚,以狀白府。州將老吏,素彊了,不之聽,趣令具獄。 保衡持益堅,老守怒曰:「掾懦耶?」保衡曰:「坐懦而奏,不過一免耳。與其阿旨以殺無辜,又陷公於不義,校其輕重,孰為愈邪?」 州將因不能奪。後數日,河南移逃卒至許,劾之,乃實殺女子者。田旁家得活。後因眾見,州將謝曰:「微司理,嚮幾誤殺平人。」此與夫錢淡成何異,位雖不顯。 保衡娶曾氏宣靖之妹,生三子:回字深父,冏字于直,向字容季, 俱列兩朝史儒學傳。 所著書傳于薦紳為多。深父子,字道原,詩文尤奇。有先人行於世。 陰德之報,有從來矣。 李邯鄲命諸子名,世人難曉。後見孫長文云:「邯鄲之長子壽朋,取『三壽作朋』之義;次子復圭,本『三復白圭』;幼子德芻,以『三德苾芻』。」孫長文其指如此,宜乎人所不解也。 司馬溫公元豐末來京師,都人疊足聚觀,即以相公目之,馬至於不能行。謁時相於私第,市人登樹騎屋窺瞰,人或止之,曰: 「吾非望而君所願識者,司馬相公之風采耳。」呵叱不退,屋瓦為之碎,樹枝為之折。一時得人之心如此。晁武子云。 溫公在相位,韓持國為門下侍郎。二公舊交相厚,溫公避父之諱,每呼持國為秉國。有武人陳狀省中,詞色頗厲,持國叱之曰:「大臣在此,不得無禮。」 溫公作皇恐狀曰: 「吾曹叨居重位,覆餗是虞,詎可以大臣自居邪!秉國此言失矣,非所望也。」 持國愧歎久之。於此亦見公之不自矜也。李粹伯云。 王荊公在金陵,有僧清曉,於鍾山道上見有童子數人,持幡幢羽蓋之屬,僧問之,曰:「往迎王相公。」 幡上書云:「中含法性,外習塵氛。」到寺未久,聞荊公薨。 薛大受叔器云:「其婦翁蔡文饒目。」薛大受叔器 晏元獻父名固。在相位,有朝士乃固始人,往謁元獻,問其鄉里,朝士曰:「本貫固縣。」元獻怒曰:「豈有人而諱始字乎?」 蓋其始欲避之,生獰誤以應也。前人亦嘗記之。又元厚之作參知政事日,有下狀陳乞恩例者啟曰:「為部中不肯依元降旨揮。」 厚之亦怒曰:「止為汝不依元降旨揮耳。」 粹伯云。 治平中,有時君卿者,鄭州人,與王才叔廣淵為中表,游學郡庠,坐法被笞,以筆札,去為穎邸書史。裕陵以其有士風,每與之言。 時王荊公賢譽翕然,君卿數稱道于上前,宸心繇是注意。踐祚之後,驟加信任。然初非荊公結之,而才叔是時亦光顯矣。君卿後至正任團練使,卒于元祐間, 哲宗實錄有傳存焉。 其子希孟,以醫學及第,南渡後康志升允之帥浙西,辟為機幕。明受之變,樓上迺有從逆之言,為章宜叟誼斥退者。復辟之初,流于嶺外。宜叟繇此大用。 蔡持正之父黃裳,任陳州錄事參軍,年逾七十,陳恭公自元台出為郡守,見其老不任職,揮之令去,黃裳猶豫間,恭公云:「倘不自列,當具奏牘竄斥。」 黃裳即上掛冠之請,以太子右贊大夫致仕,今之通直郎也。卜居于陳,力教二子持正與碩,苦貧困,饘粥不繼。久之,持正登第。黃裳臨終,戒以必報陳氏。其後持正登政路。 恭公之子世儒,以婢殺其所生坐獄,而世儒知而不發,持正請坐。神宗云:「執中止一子,留以存祭祀,如何?」持正云:「五刑之贖三千,其罪莫大於不孝,其可赦邪!」竟置極典。 世儒子後以娶宗女補武官。或云:大將陳思恭即其孫。思恭子龜年,嘗為東宮春坊。孫長文云。 熙寧中,王和父尹開封,忽內降付下文字一紙云:「武德卒獲之于宮牆上,陳首有欲謀亂者姓名凡數十人。」 和父令密究其徒,皆無蹤,獨有一薛六郎者,居甜水巷,以典庫為業。和父令以禮呼來,至廷下,問之云:「汝平日與何人為?」薛云:「老矣,未嘗妄出門,初無仇怨。」 再三詢之,云:「有族妹之子,淪落在外。旬日前忽來見投,貸貣不從,怒而去,初亦無他。」和父云:「即此是也。」令釋薛而追其甥,方在瓦市觀傀儡戲,才十八九矣。 捕吏以手從後拽其衣帶,回頭失聲曰:「豈非那事脫邪?」既至,不訊而服。和父曰:「小鬼頭,沒三思至此!何必窮治。」杖而遣之。一府歎伏。 劉季高云。 汪輔之,宣州人,少年有俊聲。皇祐中,覓舉開封,以「周以宗強」為賦題,場中大得意。既出,宣言于眾,必為解魁。 偶與數客飲于都城所謂壽州王氏酒樓,聞鄰閤有吳音士人,亦同場試者,誦其所作。輔之方舉酒,失措墜杯,即就約共坐,詢其姓氏,乃云湖州進士沈初也。 輔之云:「適聞公程文,必奪我首薦。然我亦須作第二人。」後數日榜出,果然是汪輔之登第。熙寧中,為職方郎中廣南轉運使。蔡持正為御史知雜,摭其謝上表有「清時有味,白首無能」, 以謂言涉譏訕,坐降知虔州以卒。有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後數年,興東坡之獄,蓋始於此。而持正竟以詩譴死嶺外。韓德全云。 元豐中,先祖訪滕章敏公元發於池陽,時楊元素過郡。 二公同年生,款留甚懽。一日,元素忽問公曰:「令弟賊漢在否?」先祖坐間甚訝其語,伺小間因啟公, 曰: 「熙寧初,甫與元素俱受主上柬知非常,並居臺諫。 偶同上殿,陳于上曰:『曾公亮久在相位,有妨賢路。』上曰:『然。卿等何故都未有文字來?』明日相約再對。草疏已畢,舍弟申見之,夜馳密以告曾。 暨至榻前,未出奏牘,上怒曰:『豈非欲言某人耶?其中事悉先來辯析文字,見留此。卿等為朕耳目之官,不慎密乃爾!』言遂不行。吾二人繇此失眷。元素所以深恨之。」東坡先生滕公挽詩云: 「先帝知公早,虛懷第一人。」謂受裕陵眷簡最先也。又云:「高平風烈在,威敏典刑存。」東坡先生滕公挽詩滕蓋范文正之外孫,而授兵法于孫元規。滕公奮身寒苦,兄弟三人,誓不異居,而有象傲之弟,即申焉,恃其愛,無所不至,公一切置之。元祐中,公自高陽易鎮維揚,道卒。 喪次國門,先祖自陳留來會哭。朝士皆集舟次。秦少游時在館中,少游辱公之知最早,弔畢來見先祖于舟,因為少游言其弟凌衊諸孤狀,少游不平,策馬而去。 翌日,方欲解維,開封府遣人尋滕光祿舟甚急,乃御史中丞蘇轍劄子, 言元發昔事先帝,早蒙知遇,有弟申,從來無行,今元發既死,或恐從此凌暴諸孤,不得安居。 緣元發出自孤貧,兄弟別無合分財產,欲乞特降旨揮,在京及沿路至蘇州已來官司,不得申干預家事及奏薦恩澤,仍常覺察。奉聖旨,令開封府備坐榜舟次。 詢之,乃少游昨日徑往見子由,為言其事,所以然耳。昔人篤於風誼乃爾。今蘇黃門章疏中,備載其劄子。 先祖滕章敏莫府踰十年,每語先祖曰:「公不但僕之交游,寔師友焉。」滕章敏平日代公表啟,世多傳誦。 今載東坡公文集中者, 寔先祖之文也。 章敏死,先祖為作行狀。 東坡公取以為銘詩,其序中易去舊語,裁十數字而已。 章敏初名甫,字元發。元祐初,以避高魯王諱,以字為名。 曾密公諱易占,字不疑。歐陽文忠識其碑曰:「少有大志,知名江南。」為文忠所稱如此,則其人固可想矣。 既以豪俠自任,□信州玉山令,有過客楊南仲,文采可喜,氣概頗相投,公厚贐其行。會與郡將錢仙芝不,捃摭公以客所受為賄,公引伏受垢,不復自辯,竟除名,徙英州。 以赦自便,將愬其事於朝,行次南都而卒。時公子南豐先生子固,已名重於世,適留京師,而杜祁公以故相居宋,自來逆旅,為辦後事。公既不偶以卒,再娶朱夫人,年未三十,無以自存,領諸孤歸里中。 南豐昆弟六人,久益漻落,與長弟白華應舉,每不利於春官。里人有不相悅者,為詩以嘲之曰:「三年一度舉場開,落殺曾家兩秀才。有似簷間雙燕子,一雙飛去一雙來。」 南豐不以介意,力教諸弟不怠。嘉祐初,與長弟及次弟牟、文肅公、妹婿王補之無咎、王彥深幾一門六人,俱列鄉薦。既將入都赴省試,子拜別朱夫人於堂下,夫人歎曰:「是中得一人登名,吾無憾矣。」 榜出唱第,皆在上列,無有遺者。楚俗,遇元夕第三夜,多以更闌時微行聽人語言,以卜一歲之通塞。子固兄弟被薦時,有鄉士黃其姓者,亦預同升。黃面有瘢,俚人呼為黃痘子。 諸曾俱往赴省試,朱夫人亦以收燈夕往閭巷聽之,聞婦人酬酢造醬法云:「都得,都得。黃豆子也得。」已而捷音至,果然入兩榜,文昭中弟。兄弟三人,數年之間,並躋華貫。曾氏繇此遂興。 公永外祖云。 張芸叟治平初以英宗諒闇榜赴春試,時馮當世主文柄。以「公生明」為賦題,芸叟誤疊壓明字,試罷自分黜矣,及榜出,乃居第四,芸叟每竊自念,省場中鹵莽迺爾,然未嘗輒以語人也。 當世後不相聞。至元祐中,芸叟以祕書監使契丹,當世留守北門,經由,始修門生之敬,置酒甚驩。酒半,當世謂芸叟曰:「京頃作知舉時,祕監賦中重疊用韻,以論策甚佳,因自為改去,擢置優等,尚記憶否?」 芸叟方飲,不覺杯覆懷中,於是再三愧謝而去。前輩成人之美,有如此者。然得人材如芸叟者,雖重疊用韻,亦何愧哉。 朱希真先生云。 曾文肅為相,王明清祖王兵部作郎。一日,文肅曰: 「主上令薦臺諫,當以公應詔。」文肅先祖辭曰:「某辱知非常,一旦使居言路,儻廟堂有所不當,言之則有負恩地,不言則寔辜任使。願受始終之賜,幸甚。」先祖文肅歎息而寢其議。 故外祖祭先祖文曰: 「昔我先公,知公最久。引公諫垣,公辭不就。進退之際,益堅素守。」外祖祭先祖文謂此也。 曾文肅元符末以定策功爰立作相,壹意信任,建言改元建中靖國,收召元祐諸賢而用之,首逐二蔡,而元長先已交結中禁,膠固久矣,雖云去國, 而眷柬方濃,自是屢欲召用,而文肅輒尼之。一日,徽宗忽顧首相韓文定云:「北方帥藩有闕人處否?」文定對以大名府未除人。少刻,批出蔡京除端明殿學士,知大名府,仍過闕朝見。 文肅在朝堂,一覽愕然,忽字呼文定云:「師朴可謂鬼劈口矣。」翌日白上,以為不可。上乾笑曰:「朕嘗夢見蔡京作宰相,卿焉能遏邪!」 數日後,臺諫王能甫、吳材希旨攻文肅,上為罷二人,文肅自恃以安。 然元長來意甚銳,如蔡澤之欲代范睢也。甫次國門,除尚書右丞。踰月之後,文肅擬陳祐甫守南都,元長以謂祐甫文肅家,訐之于上前,因遂忿爭。 次日,入都堂,方下馬,則一頂帽之卒,喏于庭云:錢殿院有狀申。啟視之,乃殿中侍御史錢遹論文肅章疏副本。文肅即上馬,徑出城外觀音院,蓋承平時執政丐外待罪之地也。 是晚鎖院,宣翰林學士郭知章草免文肅相制,知章啟上,未審詞意褒貶如何?上云:「當用美詞,以全體貌。」詰旦告廷,以觀文殿學士知潤州,尋即元長為相,時崇寧元年六月也。 陛辭之際,尉藉甚渥,云秋晚相見。抵潤未久,而詔獄興矣。臺諫納副本,始於此。竑父舅云。 錢穆父與蔡元度俱在禁林,二公雅相好。元祐末,穆父先坐命詞,以本官知池州。元度送之郊外,促膝劇談,戀戀不忍捨。 忽吏來謁元度云:「已降旨,內翰除右丞。中使將來宣押矣。」穆父起慶之,元度喜甚,卒然而應曰:「卞也何人,不謂禮絕之敬,生於坐上。」雖穆父亦為色動。 蔡子因云。 范德孺帥慶州日,忽夏人入寇,圍城甚急。郡人惶駭,未知為計。疇諸將士,無有以應敵其鋒者。麾下有老指揮使,獨來前曰:「願勒軍令狀,保無它。」范信之。 已而師果退去。德孺大喜,厚賜以賞之,且詢其逆料之策。老卒曰:「寔無它術。吾但大言,以安眾耳。儻城破,各自逃竄,何暇更尋一老兵行軍法邪!」 晁武子云。 趙正夫丞相元祐中與黃太史魯直俱在館閣,魯直以其魯人,意常輕之。每庖吏來問食次,正夫必曰:「來日喫蒸餅。」一日聚飯行令,魯直云:「欲五字從首至尾各一字,復合成一字。」 正夫沈吟久之,曰:「禾女委鬼魏。」魯直應聲曰:「來力正整」,正夫之音,闔坐大笑。正夫又嘗曰:「鄉中最重潤筆,每一誌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魯直曰:「想俱是蘿蔔與瓜虀爾。」 正夫銜之切骨。其後排擠不遺餘力,卒致宜州之貶。一時戲劇,貽禍如此,可不戒哉。陸務觀云。 林仲平概,仁宗朝耆儒也。二子希旦、邵顏,早擅克家之業。仲平沒,有二幼子,尚在襁褓,未名。既長,兩兄迺析其名,示不忘父訓,曰希、曰旦、曰邵、曰顏。 後皆為聞人,衣冠指為名族。陳齊之云。 范景仁嘗為司馬文正作墓誌,其中有曰:「在昔熙寧,陽九數終。謂天不足畏,謂民不足從,謂祖宗不足法。乃裒頑鞠凶。」 託東坡先生書之,公曰:「二丈之文,軾不當辭。但恐一寫之後,三家俱受禍耳。」卒不為之書。東坡可謂先見明矣。當時刊之,紹聖之間,治黨求疵,其罪可勝道哉! 陸務觀云。 「歐陽觀,本廬陵人。家世冠冕,一祖兄弟,自江南至今,凡擢進士第者六七人。觀少有辭學,應數舉,屢階魁薦。咸平三年登第,授道州軍州推官。 考滿,以前官遷于泗州,當淮、汴之口,天下舟航漕運鱗萃之所。因運使至,觀傲睨不即見;郡守設食,召之不赴,因為所彈奏殆于 職務,遂移西渠州,迨成資而卒于任所。 觀有目疾,不能遠視,苟矚讀行句,去牘不遠寸。其為人義行頗腆。先出其婦,有子隨母所育。及登科,其子詣之,待以庶人,常致之于外。寒燠之服,每苦于單弊。而親信僕隸。 至死曾不得侍宴語。然其骨殖,卒賴其子而收葬焉。」 右龍袞字君章所著江南野錄歐陽觀傳。龍袞字君章所著江南野錄觀乃文忠父。 文忠自識其父墓云: 「太僕府君長子諱觀,字仲賓。咸平三年進士及第,以文行稱於鄉里。少孤,事母至孝。丁潘原太君憂時,尚貧,其後終身非賓客食不重肉,歲時祭祀,涕泗嗚咽,至老猶如平生。 喜待士,戒家人俸勿留餘,而居官以廉恕為本。官至泰州軍州判官,卒年五十九,大中祥符三年三月二十四日終于官。葬吉水縣沙溪保之瀧崗,累贈兵部郎中。 夫人彭城郡太君鄭氏,年二十九而公卒,居貧子幼,守節自誓,家無紙筆,以荻畫地,教其子修學書,卒年七十二,皇祐四年三月十七日卒于南京留守廨舍。祔葬瀧崗。 墓志起居舍人知制誥呂臻撰,工部郎中知制誥王洙篆蓋,大理平事陸經書石。有子曰□,早卒有;曰修。」文忠自識其父墓觀文忠所述,則觀初無出婦之玷。文忠又其考妣之賢如此。袞,螺江人,與文忠為鄉曲。豈非平時有宿憾,與夫祈望不至云爾?信夫毀譽不可深信,不獨碧雲騢一書而已。不可不為之辯。 文忠公親筆,今藏其孫家,明清親見之。 元豐中,太原府推官郭時亮首教授余行之有文字結連外界。神宗語宰相王岐公曰:「小人妄作,固不足慮。行之士人,為此恐有謀非便。」 時陸農師為學官,岐公素不相知,欲乘此擠之, 奏曰:「學官陸佃,與之厚,乞召問之。」翌日,上令以佗事召直講陸佃對事,未宣也。上徐問曰:「卿識余行之否?」 佃曰:「臣與之有故,初亦甚厚。臣昨歸鄉里越州,行之來作山陰尉,攜其妻而捨其母,臣以此少之,自是往來甚。」上曰:「儻如此,不足以成事矣。」然農師由此遂受知神宗,不次拔擢。 乃知窮達有命,雖當國者不能巧抑其進焉。行之既腰斬,時亮改京秩,辭不受。時人有詩云:「行之三截斷,時亮一生休。」行之,靖之族孫也。 陸務觀云。 李端叔之儀,趙郡人,以才學聞於世。弟之純,亦以政事顯名,為中司八座,終以「老龍」帥成都。兄弟頡頏于元祐間。端叔於尺牘尤工,東坡先生稱之,以為得發遣三昧。 東坡帥定武,辟為簽判以從,朝夕酬唱,賓主甚懽。建中靖國初,為樞密院編修官。曾文肅薦于祐陵,擬賜出身,擢右史。成命未頒,而為御史錢遹論列報罷。去國之後,蹔泊穎昌。 值范忠宣公疾篤,口授其指,令作遺表。上讀之,悲愴之餘,稱賞不已,欲召用之。而蔡元長入相,時事大變。祐陵裂去御書世濟忠直之碑,及降旨御書院,書碑指揮,更不施行。 且興獄治遺表中語,端叔坐除名,編管太平州。會赦復官,因卜居當塗,奉祠著書,不復出仕。適郭功父祥正亦寓郡下,文人相輕,遂成仇敵。 郡娼楊姝者,色藝見稱于黃山谷詩詞中。 端叔喪偶無嗣,老益無憀,因遂畜楊于家,已而生子,遇郊禋受延賞。會蔡元長再相,功父知元長之惡端叔也,乃訹豪民吉生者訟于朝,謂冒以其子受蔭,置鞫受誣,又坐削籍。 亦略見徽宗實錄。楊姝者亦被決。功父作俚語以快之云: 「七十餘歲老朝郎,曾向元祐說文章。如今白首歸田後,與楊姝洗杖瘡。」功父其不樂可知也。 初,端叔嘗為郡人羅朝議作 墓志, 首云:「姑熟之溪,其流有二,一清而一濯。」端叔墓志清者,謂羅公也。蓋指濯者為功父。功父益以怨深刺骨焉。久之,其甥林彥振攄執政,門人吳可思道用事。于時相予訟其,方獲昭雪,盡還其官與子。端叔終朝議大夫,年八十而卒。 代忠宣之表,今載于此: 「生則有涯,難逃定數;死之將至,願畢餘忠。輒將垂盡之期,仰瀆蓋高之聽。臣中謝。伏念臣賦性拙直,稟生艱危,忠義雖得之家傳,利害率同於人欲。未始苟作以干譽,不敢患失以營私。 蓋常先天下而憂,期不負聖人之學。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資以事君。粵自治平擢為御史,繼逢神考,進列諫垣,荏苒五十二年,首尾四十六任,分符擁節,持橐守邊。 晚叨宥密之司,再席鈞衡之任。遇事輒發,更不顧身;因時有為,止欲及物。故知盈滿之當戒,弗思禍釁之陰乘。萬里風濤,僅脫江魚之葬;四年瘴癘,幾從山鬼之遊。 忽遭睿聖之臨朝,首圖介之舊物,復官易地,遣使宣恩。而臣目已不明,無復仰瞻於舜日;身猶可勉,或能親奉於堯言。豈事理之能諧,冀神明之見嗇。未復九重之入覲,卒然四體之不隨。 空田畝之還,上負乾坤之造。猶且強親藥石,貪戀歲時。儻粗釋於沉迷,或稍紓於報效。今則膏肓已逼,氣息僅存,泉路非遙,聖時永隔。恐叩閽之靡及,雖結草以何為。 是以假漏偷生,刳心瀝懇,庶皇慈之俯覽,亮愚意之無他。臣若不言,死有餘恨。伏望皇帝陛下仁心寡欲,約己便民,達孝道於精微,擴仁心於廣遠。深絕朋黨之論,詳察邪正之歸。 搜抉幽隱,以盡人材;屏斥奇巧,以厚風俗。愛惜生靈,而無輕議邊事;包容狂直,而無遽逐言官。若宣仁之誣謗未明,致保祐之憂勤不顯。本權臣務快其私忿,非泰陵實謂之當然。 以至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聖恩而特。尚使存歿猶汙,瑕疵又復。未解疆埸之嚴,幾空帑藏之積。有城必守,得地難耕。凡此數端,願留聖念,無令後患,常軫淵衷。 臣所重者,陛下上聖之資;臣所愛者,宗社無疆之業。苟斯言之可采,則雖死而猶生。淚盡詞窮,形留神逝。」李端叔之儀代忠宣之表紹興中,趙元鎮作相,提舉重修泰陵實錄, 書成加恩,呂居仁在玉堂,取其中一對云: 「惟宣仁之誣謗未明,致哲廟之陰靈不顯」呂居仁麻制麻制中, 時人以為用語親切,不以蹈襲為非也。 端叔自號姑溪老農,文有六十卷, 與先人往還者為多,今尚有其親筆藏于家。 楊生之子名堯光,墜其家風,止于選調。家今猶在宛陵、姑熟之間村落中。 明清前年在宣幕,亦嘗令訪問,則狼狽之甚,至有不可言者。 蓋繇端叔正始之失,使人惋歎。王偁東都事略云, 端叔姑熟人王偁東都事略,非也。 姚舜明庭輝知杭州,有老姥,自言故娼也,及事東坡先生。云公春時每遇休暇,必約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處,飯畢,每客一舟,令隊長一人,各領數妓,任其所適。 晡後鳴鑼以集之,復會望湖樓或竹閤之類,極歡而罷。至一二鼓,夜市猶未散,列燭以歸。城中士女雲集,夾道以觀千騎之還,寔一時之勝事也。 姚令云。 「昭靈侯南陽張公,諱路斯。隋之初,家潁上縣家潁上縣 潁原誤穎,從津逮本改。百社村。年十六,中明經第。 唐景龍中,為宣城令,以才能稱。 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罷歸,常釣于焦氏臺之陰。一日,顧見釣處有宮室樓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歸,歸輒體寒而濕。夫人驚問之,公曰: 『我龍也。蓼人鄭祥遠者,亦龍也,與我爭此居,明日當戰,使九子助我。領有絳綃者,我也;青綃者,鄭也。』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綃者,中之,怒而去。 公亦逐之,所過為谿谷,以達于淮,而青綃者投于合淝之西山以死,為龍穴山。九子皆化為龍。而石氏葬關洲。公之兄為馬步使者。 子孫散居潁上,其墓皆存焉。事見于唐布衣趙耕之文,而傳于淮、潁間父老之口而傳于淮,載于歐陽文忠之集古錄云。」東坡先生所撰潁州昭靈侯廣碑以上東坡先生所撰潁州昭靈侯廣碑米元章辯名誌刻于後云: 「豈有人而名路斯者乎?蓋蘇翰林,憑舊碑,『公名路』,當是句斷。『斯潁上人也斯潁上人也 同前。』,唐人文贅多如此。」米元章辯名誌米刻略云爾。 明清比仕寧國,因民訟,度地四至,有宣城令張路斯祠堂基者。坡碑言侯嘗任宣城令,則知名路斯無疑,元章辯之誤矣。 明清向入壽春幕,嘗以職事走沿淮,有昭靈行祠,而六安縣有鄭公山,山下有龍穴,今涸矣,乃與公所戰者鄭祥遠也。因併記之。 曾文肅自高陽帥易青社,道出相臺,馮文簡作守,相見云:「本郡有一寄居王大卿,名尚恭,年高不出仕,有鄉曲之譽。願一見公,露少懇款。使其自言,相予共飯可乎?」 文肅頷之。翌日,俾之同坐,即之甚溫。請間云:「某有一子,頗知宦學趣向,不幸早死。啟手足際,自云初任荊南掾,曹秩滿,賃舟汎江而下,偶與一嫠婦共載,因而野合,有娠。 既抵京師,分首。聞婦人免身得雄,後售與曾尚書家作妾。今計其子,亦十餘歲矣,不知果否?」文肅云:「某向任三司使日,置一獲,云本貴種,失身自售,攜一小兒來見,俱隨行,某以兒子畜之。」 坐上因令呼來。大卿公一見,抱持大慟,云面貌與亡兒無少異者,今願以見予。文肅云:「雖如此,然事不可料。聞公今歲當任子,願為內舉畢,齎補牒來,當遣人送歸。」王且悲且喜。彼此後皆如文約。 文肅諸子兄弟,名連絲字,表德上以公字,此子取名約,字公詳,示不忘曾氏。而公詳之異母弟,亦連名綯,字公敏,後易敏功。公詳仕至郡守,終奉直大夫。敏功子炎,以公詳蔭入仕,嘗為樞密使。 嫠婦在文肅家生二子。至今兩族如一家焉。婦亦姓王,果名族。從弟乃信孺革,與其子鼎相繼尹京云。 外祖手記 揮麈後錄卷之七 汝陰王明清國朝以來,自執政徑登元台,不歷次揆而升者:薛文惠、呂正惠、畢文簡、丁晉公、王文惠、龐莊敏、韓獻肅、司馬文正、呂正愍、章申公、何清源、鄭華原、 白蒙亨、徐擇之、沈守約、葉子昂。獨相而久者,章子厚是也。 故其罷相制云:「為之不置次輔,所以責其成功。」章子厚罷相制後來秦師垣豈止倍其數邪?前此如王文公、蔡師垣,雖信任之篤,古今所無,見之訓詞,然中書、右府,各皆官備,而未始專持柄權,歲月之深如是。 秦得志之後,有名望士大夫,悉屏之遠方;凡齷齪委靡不振之徒,一言契合,自小官一二年即登政府,仍止除一廳,循故事伴拜之制,伴食充位而已。蓋循舊制,二府一員伴拜,不可闕也。 稍出一語,斥而去之,不異奴隸。皆褫其職名,恩數奏薦俱不放行,猶庶官云。 御書碑額,其始見之宋次道退朝錄。 御書閣名,或傳蔡元度為請祐陵書以賜王荊公家,未詳也。次道所紀碑名之後,韓忠獻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勳」,曾宣靖曰「兩朝顧命定策亞勳」,富文忠曰「顯忠尚德」,司馬文正曰「清忠粹德」, 趙清獻曰「愛直」,高武烈曰「決策定難顯忠基慶」,高康王曰「克勤敏功鍾慶」,韓獻肅曰「忠弼」,孫溫靖曰「純亮」,范忠宣曰「世濟忠直」,韓文定曰「世濟厚德」, 姚兕曰「世濟忠武」,趙隆曰「旌忠」,馮文簡曰「吉德」,王文恭曰「元豐治定弼亮功成」,蔡持正曰「元豐受遺定策勳臣」,折可適曰「旌武」,劉仲偃曰「旌忠褒節」,陳長卿曰「褒功顯德」, 秦敏學曰「清德啟慶」。御書閣名,王文公曰「文謨丕承」,蔡元長曰「君臣慶會」,元度曰「元儒亨會」,吳敦老曰「勳賢」,梁才父曰「耆英」,劉德初曰「儒賢亨會」,楊正父曰「安民定功□ 運興德」,史直翁曰「清忠亮直」,秦會之曰「決策和戎精忠全德」,鄭達夫云「勳賢承訓」,何伯通云「嘉會成功」,蔡攸曰「濟美象賢」,余源仲曰「賢弼亮功」, 鄧子常曰「世濟忠嘉」、曰「蒙亨」、曰「醇儒」,王黼曰「得賢治定」,蔡持正曰「褒忠顯功」,蔡攸曰「緇衣美慶」,朱曰「顯忠」,童貫曰「褒功」,高俅曰「風雲慶會」, 秦會之曰「一德格天」,楊正父曰「風雲慶會」,史直翁曰「明良亨會」。其它尚多,未能盡紀,當俟續考。 元豐中,先祖同滕章敏王荊公于鍾山。 臨別贈言云:「立德、廣量、行惠,非特為兩公別後之戒,安石亦終身所行之者也。」王荊公先祖云:「以某所見,前二語則相公誠允蹈之。但未後之言,相公在位時,行青苗免役之法于天下,未審如何?」先祖公默然不應。 東坡先生為韓魏公作醉白堂記, 王荊公讀之云:「此韓、白優劣論爾。」 元祐中,東坡知貢舉,以光武何如高帝為論題,張文潛作參詳官,以一卷子攜呈東坡云: 「此文甚佳,蓋以先生醉白堂記為法。」東坡一覽,喜曰:「誠哉是言。」擢置魁等。後拆封,迺劉燾無言也。 「東坡先生為兵部尚書時,為說之言黃州時陳慥相戲曰:『公只不能作佛經。』曰:『何以知我不能?』曰:『佛經是三昧流出,公未免思慮出耳。』 曰:『君知子不出思慮者,胡不以一物試之。』陳不肯,曰:『公何物不曾作題目,今何可相煩者。』復強之,乃指其首魚枕冠曰:『頌之。』曰:『假君子手為予書焉可也。』 陳於是筆不及並墨,苶且笑曰:『便作佛經語耶!』說之請公書是頌曰:『不揆輒欲著其作頌始初本末如此,以視後之學者。』而留落頹墮,負其初志三十有三年矣。 今年以其頌歸謝甥伋,伋聞而有請,所不得辭,遂亟識之,以當時所書李潭馬贊歸伋。宣和七年乙巳二月十六日丁巳,朝請大夫致仕晁說之題。」晁四丈以道跋東坡書晁四丈以道跋東坡書,著之于編,欲使後人知作文之所因。 真今藏謝景思家。 李撰,字子約,毗陵人。曾文肅在真定,李為教授。家素窮約。夫人嘗招其母妻燕集,時有武官提刑宋者,妻亦預席。宋妻盛飾而至,珠翠耀目。 李之姑婦所服浣衣不潔清。各攜其子俱來:宋之子眉目如畫,衣裝華煥;李之子惷甚,然悉皆絃誦如流。左右共哂之,夫人笑曰: 「教授今雖貧,諸郎俱令器,它時未易量。提刑之子雖楚楚其服,但趨走之才耳。」 子約五子,四登科,三人至侍從,二人為郎,彌綸、彌大、彌性、彌遜、彌正也。宋之子浚,止於閤門祗候,果如夫人之言。 老親云。 陳虛中,瑩中之弟也。以名家典郡。知吉州日,徐師川通判郡事。師川恃才傲世,不肯居人下,嘗取虛中所判抹而改之,然非所長也。 虛中語師川曰:「足下塗抹之批判,雖不足道。然公所改抹未當,奈何。況夫佐官妄改長官已判,於法不輕。」即呼通判廳人吏,將坐以罪。師川知己之屈也,祈原之。虛中曰:「此亦甚易。君可使之前判如故,即便釋吏矣。」師川於是以粉筆塗去己之改字,以呈虛中。虛中遂貰之。虛中能以理服,師川不復飾非,皆可喜也。 蔡元度為樞密,與其兄內相搏,力祈解政,遷出于郊外觀音院,去留未定也。平時門下士悉集焉。是時所厚客已有叛元度者,元度心不能平。 飯已,與諸君步廊廡,觀壁間所畫熾盛光佛降九曜變相,方神逞威之際,而其下趨走,有稽首默敬者。元度笑以指示公曰:「此小鬼最叵耐。上面勝負未分,他底下早已合掌矣。」客有慚者。 元祐初,揚康功使高麗,別禁從諸公,問以所委,皆不答,獨蔡元度曰:「高麗磬甚佳,歸日煩為置一口。」 不久,康功言還,遂以磬及外國奇巧之物,遺元度甚豐,它人不及也。或有問之者,康功笑曰:「當僕之度海也,諸公悉以謂沒於巨浸,不復以見屬。獨元度之心,猶冀我之生還,吾聊以報其意耳。」 韓簡伯云。 汴水湍急,失足者隨流而下,不可復活。舊有短垣,以限往來,久而傾圮,民佃以為浮屋。元祐中,方達源為御史, 建言乞重修短垣,護其堤岸。 疏入報可,遂免渰溺之患。達源名蒙,桐廬人,陳述古。多與蘇、黃游。奏疏見其 家集中,用載於此:「臣聞為治先務,在於求民疾苦,與之防患去害。 至於一夫不獲所,若己推而納於溝中。昔者子產用車以濟涉,未若大禹思溺者之由己溺之心如此,故能有仁民之實,形於政令,而下被上施,欣戴無斁。 今汴堤修築堅全,且無車牛濘淖,故途人樂行於其上。然而汴流迅急,墜者不救。頃年並流築短牆為之限隔,以防行人足跌、乘馬驚逸之患,每數丈輒開小缺,以通舟人維纜之便,然後無殞溺之虞。 比來短牆多隳,而依岸民廬,皆蓋浮棚,月侵歲展,岸路益狹,固已疑防患之具不周矣。近軍巡院禁囚有馳馬逼墜河者,果於短牆隳圮之處也。又聞城內續有殞溺者。 蓋由短牆但係河清兵士依例修築,而未有著令,故官司不常舉行。欲望降指揮,京城沿汴南北兩岸,下至泗州,應係人馬所行汴岸,令河清兵士並流修牆,以防人跌馬驚之患,每數丈聽小留缺,不得過二尺。 或有圮毀,即時循補。其因裝卸官物權暫拆動者,候畢即日完築。或有浮棚侵路,亦令徹去。委都水監及提舉河岸官司常切檢察,令天下皆知朝廷惜一民之命,若保赤子,聖時之仁術也。」方達源奏疏達源生三子:元修字時敏,元若允迪,元道縱,皆有才名于宣、政間。允迪嘗為少蓬。世以為陰德之感。時敏之子,即務德也。 東坡先生自黃州移汝州,中道起守文登,舟次泗上,偶作詞云:「何人無事,燕坐空山。望長橋上,燈火鬧。使君還。」 太守劉士彥,本出法家,山東木強人也,聞之,亟謁東坡云:「知有新詞,學士名滿天下,京師便傳。在法,泗州夜過長橋者,徒二年。況知州邪!切告收起,勿以示人。」東坡笑曰:「軾一生罪過,開口常是,不在徒二年以下。」張唐佐云。 建中初,曾文肅秉軸,與蔡元長兄弟為敵。有當時文士,與文肅啟,略云:「扁舟去國,頌聲惟在於曾門;策杖還朝,足不登於蔡氏。」 明年,文肅南遷,元度當國,即更其語以獻曰:「幅巾還朝,輿頌咸歸於蔡氏;扁舟去國,片言不及於曾門。」士大夫不足養如此。 老親云:「米元章。」老親 紹興中,章子厚在相位,曾文肅居西府。文肅忽苦腹疾,子厚來視病。坐間,文肅忽思沙粥,時外祖空青先生曾公卷在侍側,咄嗟而辦。文肅食之甚美。 子厚猶未去也,詢其速致之術。空青云:「適令於市中貨沙餡擔中買來,取其穰入粥中,故耳。」空青子厚賞歎云:「它日轉運使才也。」子厚其後空青仕宦,果數歷輸輓。 石豫者,寧陵人。外惷而中狡。崇寧初,以交通閽寺,姓名遂達于崇恩,繇是至位中司。首言鄒志完,再竄昭州。 昭慈復從瑤華降復,元祐人立黨籍碑,皆其也。當時士大夫莫不憤其姦兇。後五十年,其子敦義為廣東提刑,坐贓黥隸柳州。 毛澤民受知曾文肅,擢置館閣。文肅南遷,坐黨與得罪,流落久之。蔡元度鎮潤州,與澤民俱臨川王氏。澤民傾心事之惟謹。一日家集,觀池中鴛鴦。 元度席上賦詩,末句云:「莫學飢鷹飽便飛。」澤民即席和以呈元度曰:「貪戀恩波未肯飛。」元度夫人笑曰:「豈非適從曾相公池中飛過來者邪?」 澤民慚,不能舉首。吳傅朋云。 錢昂治郡有聲,以材能稱於崇、觀間。嘗帥秦州。時童貫初得幸,為熙、河措置邊事,恃寵驕倨。將迎不暇,獨昂未嘗加禮。昂短小精悍,老而矍鑠。 一日,赴天寧開啟,待貫之來。久之方至,昂問之曰:「太尉何來暮邪?」貫曰:「偶以所乘騾小而難騎,動必跳躍。適方欲據鞍,忽盤旋庭中甚久,以此遲遲。」昂曰:「太尉之騾雄也雌耶?」 貫對曰:「雄者也。」昂曰:「既爾難,奈何不若閹之。」貫雖一時愧怒,而莫能報。其後貫大用事,卒致遷責。陸務觀云。 崇寧三年,黃太史魯直竄宜州,攜家南行,泊于零陵,獨赴貶所。是時外祖曾空青坐黨,先徙是郡。 太史留連逾月,極其歡洽,相予酬唱,如江樾書事之類是也。帥游浯溪,觀中興碑。 太史賦時,書姓名于詩左。外祖急止之云:「公詩文一出,即日傳播。某方為流人,豈可出邪?公又遠徙,蔡元長當軸,豈可不過為之防邪?」外祖太史從之。 但中云: 「亦有文士相追隨」黃太史魯直,蓋為外祖而設。 元祐中,有郭概者,東平人,法家者流,遍歷諸路提點刑獄,於擇。趙清憲、陳無己、高昌庸、謝良弼,名位皆優,而謝獨不甚顯。 其子迺任伯,後為參知政事,無己中首篇送外舅郭大夫詩是也。趙、高子孫甥,皆聲華籍甚,數十年間,為薦紳之榮耀焉。良弼,顯道之弟也。 曾國老弼,崇寧中為湖北提舉學事。時王慶曾作學事司幹當公事,按行諸郡,與之偕行。次漢陽,欲絕江之鄂渚,國老約慶曾晨炊,相與同渡,慶曾辭以茹素, 自於客館飯畢,而後追路。 國老怏怏,亟登舟。慶曾食未竟,忽聞國老中流不濟,舡中無一人免者。慶曾後四十年為參知政事。國老弟即文清,用其卹典補官,身貴而後有聞。 仲躬云。 錢忱伯誠妻羸國夫人唐氏,質肅公介之孫。既歸錢氏,隨其姑長公主入謝欽聖向后于禁中,時紹聖初也。先有戚里婦數人在焉,俱從后步過受釐殿。 同行者皆仰視,讀釐為離。夫人笑于旁曰:「受禧也。蓋取『宣室受釐』之義耳。」后喜,回顧主曰:「好人家男女,終是別。」蓋后亦以自謂也。 陸子逸云。 明清王歧公孫曉浚明處 見歧公在翰苑時令門生輩供經史對偶全句十餘冊。恨當時不曾傳之也。 先祖初任安州應城尉,有村民為人所殺,往驗其尸,而未得賊。先祖注觀之次,有弓手持蓋于後, 先祖即令縛之,云:「此人兩日前差出是處,面有爪痕,而尸手爪有血,以是驗之,當爾。」先祖訊治果然。 米元章崇寧初為江、淮制置發運司勾當直達綱運,置司真州。大漕張勵深道見其滑稽玩世,不能俯仰順時,深不樂之,每加形,元章甚不能堪。 會蔡元長拜相,元章知己也,走私僕愬于元長,乞於銜位中削去所帶制置發運司五字,仍降旨請給序位人從,並同監司。元長悉從之,遣僕持人敕命以來。 元章既得之,閉戶自書新刺,凌晨拜命畢,呵殿徑入謁,直抵張之廳事。張驚愕莫測,及展刺,即講鈞敵之禮,始知所以。 既退,憤然語坐客云:「米元章一生證候,今日乃使矣。」後元章以能書,得幸祐陵,擢列星曹。國朝以任子為南宮舍人者,惟龐懋賢元英與元章二人。 元章晚益豪放,不拘繩檢。 故蔡天啟作其墓碑云: 「君與西蜀劉涇巨濟、長安薛紹彭道祖友。三公風神蕭散,蓋一流人也。」又云:「冠服用唐規制,所至人聚觀之,視其眉宇軒然,進趨襜如,音吐鴻暢,雖不識者,知其為米元章也。」蔡天啟作其墓碑 李良輔者,憸人也。元符末,在永州主歧陽簿。有教授李師祖道,蜀中老儒,黃太史魯直之姻家,士也。范忠宣遷是郡,祖道作詩慶其生初,有「江邊閑艤濟川舟」之句。 良輔與之有隙,遂上其本,祖道坐此削籍,流九江。良輔用賞改秩,浸至郡守。建炎初,呂元直當軸,良輔造朝求差遣,元直舊知其事,詢所以然。良輔猶以為績,歷歷具陳之。 元直笑曰:「初未知本末之詳,正欲公自言之爾。」即命直省吏拘于客次,奏于上除其名,人皆快之。余晉仲云。 鄒志完元符三年自右正言上疏論中宮事,除名竄新州。鍾正甫將漕廣東。次年上元,廣帥朱行中約正甫觀燈,已就坐矣,忽得密旨,令往新州制勘公事。 正甫不待杯行,連夜星馳以往。抵新興,追逮志完赴司理院,荷校囚之。正甫即院中治事,極其暴虐。志完甘為机上肉矣。詰旦,忽令推吏去其杻械,請至簾下,勞問甚勤, 云:「初無其它。正言可安心置慮,歸休愒處。某亦便還司矣。」志完出,正甫果去。且遣騎致饋極腆。志完惘然不知所以。 又明日,郡中宣徽宗登極赦書,蓋正甫先已知矣。 未幾,志完被召,遂登禁路。紹興二年,秦會之罷右僕射制略云:「自詭得權而舉事,當聳動於四方;逮茲居位以陳謀,首建明於二策。罔燭厥理,殊乖素期。」又云:「予奪在我,豈云去朋黨之難;終始待卿,斯無負君臣之義。」罷右僕射制綦叔厚綦叔厚之文。 褫職告詞云:「聳動四方之聽,朕志為移;建明二策之謀,爾材可見。」褫職告詞謝任伯謝任伯之文。 綦,謝家也。秦大憾之。先是,高宗親批云: 「秦檜不知治體,信任非人,人心大搖,怨讟載路。」高宗親批丁卯歲,啟上詔毀宰執拜罷錄,謂載訓詞也。 至乙亥歲,復知御札在任伯之子伋景思處,作劄子自陳大概云: 「陛下是時尚未深知臣,所以有此。乞行抽取。」劄子得旨,下台州從伋所追索得之。 是秋,又令其黨曹泳為擇酷吏劉景者,擢守天台,專欲鞫勘。景思寓居外邑黃巖山間。景視事之次日,遣捕吏追逮景思,直以姓名傳檄縣令,差人防護甚峻。景思自分必死。 將抵郡城外,渡舟中望見景備郊迎之儀,一見執禮甚恭。至館舍,則美其帷帳,厚其飲食。景思叵測。是晚置酒延佇,座間笑語,極驩而罷。始聞早已得會之訃音矣。又踰旬,景思拜處牧之命。 二事絕相類,然終不知所興之獄謂何也。 先祖早歲登科,遊宦四方,留心典籍,經營收拾,所藏書逮數萬卷,皆手自校讎,貯之于鄉里。 汝陰士大夫,多從而借傳。 元符末,坐黨籍謫官湖外,乃於安陸卜築,為久居計,輦置其半于新居。建炎初,寇盜蜂起,惟德安以邑令陳規元則帥眾堅守,秋毫無犯。事聞,擢守本郡。 先祖之遺書,留空宅中,悉為元則載之而去。後十年,元則以閣學士來守順昌,亦保城無虞,先祖汝陰舊藏書猶存,又為元則所掩有。 二處之書,悉歸陳氏。先人每以太息,然無理從而索之。 先人南渡後,所至窮力抄錄,亦有書幾萬卷。明清憂患之初,年幼力弱,秦伯陽遣浙漕吳彥猷渡江,攘取太半。 丁卯歲,秦會之擅國,言者論會稽士大夫家藏野史以謗時政,初未知為李泰發家設也。 是時明清從舅氏曾宏父守京口,老母懼焉,凡前人所記本朝典故與夫先人所述史雜記之類,悉付之回祿。每一思之,痛心疾首。 後來明清多寓浙西婦家,煨燼之餘,所存不多。 諸姪輩不能謹守,又為親戚盜去,或它人久假不歸。今遺書十不一存,每一歸展省舊篋,不忍復啟,但流涕而已。 唐著作郎杜寶大業幸江都記云:「隋煬帝聚書至三十七萬卷,皆焚于廣陵。其目中蓋無一帙傳於後代。」杜寶大業幸江都記靖康俶擾,中祕所藏與士大夫家者,悉為烏有。 南度以來,惟葉少蘊少年貴盛,平生好收書,逾十萬卷,置之霅川弁山山居,建書樓以貯之,極為華煥。丁卯冬,其宅與書俱蕩一燎。 李泰發家舊有萬餘卷,亦以是歲火於秦。豈厄會自有時邪? 徐得之君猷,陽翟人,韓康公也。知黃州日,東坡先生遷謫于郡,君猷周旋之不遺餘力。其後君猷死於黃, 東坡祭文挽詞甚哀。 又與其弟書云:「軾始謫黃州,舉眼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此意豈可忘哉!」東坡與其弟書君猷後房甚盛,東坡常聞堂上絲竹, 中謂 「表德元來字勝之」 東坡者,所最寵也。 東坡北歸,過南都,則其人已歸張樂全之子厚之恕矣。厚之開燕,東坡復見之,不覺掩面號慟,妾迺顧其徒而大笑。東坡每以語人,為蓄婢之戒。君猷子端益,字輔之,娶燕王元儼孫女,為右階,觕有文采。 建炎中,富季申登樞府,以其故家,處以永嘉路分都監。時曾覿為雙穗鹽場官,與其子本中厚。曾既用事,薦本中于孝宗,遂得密侍禁中。韓氏子弟,亦有攀緣而進者。 本中娶趙氏從聖野之孫,即磻老家女也。蘇訓直云。 故事,兩制以上方乘狨座,餘不預也。大觀中,童貫新得幸,以泰寧軍承宣使副禮部尚書鄭久中使遼國,遂俱乘狨座,繇是為例。 韓勉夫云。 隆興改元歲,明清在會稽, 因為友人言:「先人初為曾氏,嘗於外家手節曾文肅公日錄。有庚辰歲在相位日一帙真,外家後來失去, 見於外祖曾空青三朝正論後序矣。 先人節本偶存焉, 其中一則,記趙諗事。諗弟詼,於渝州所居柱上題云:『隆興二年,天章閣待制荊湖南北等路安撫使。』再題云:『隆興三年,隨軍機宜李時雍從行。』 諗不軌事發,鑿取其柱,赴制勘所,具奏其所題之意,詼坐此亦死。如此,則隆興之號,豈可犯耶?」明清友人云: 「願借一觀。」友人遂以假之。亟馳元本送似當軸者,繼即開陳,遂改乾道之號。友人繇此迺晉用。然先人手澤,不可復取,而此書不傳于世矣。友人後登從班,交往既厚,不欲書其姓名。 初,諗以甲科為太常博士,謁告省其父庭臣于蜀道中,夢神人授以詩云:「天錫雄材孰與戡,征西纔罷又征南。冕旒端拱披龍袞,天子今年二十三。」 繇此有猖狂之志。伏誅時適及歲。刑部郎中王吉甫獨引律中文,以謂「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狀。」吉甫坐絀。詔改渝州為恭州。諗初登第時,太常少卿李積中女,有國色,即以妻之。 成婚未久而敗。或云,馮時可者,諗遺腹子也。 高俅者,本東坡先生小史,筆扎頗工。東坡自翰苑出帥中山,留以予曾文肅,文肅以史令已多辭之,東坡以屬王晉卿。 元符末,晉卿為樞密都承旨時,祐陵為端王,在潛邸日,已自好文,故與晉卿。在殿廬待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記帶篦刀子來。欲假以掠鬢,可乎?」晉卿從腰間取之。 王云:「此樣甚新可愛。」晉卿言:「近創造二副,一猶未用,少刻當以馳內。」至晚,遣俅往。值王在園中蹴鞠,俅候報之際,睥睨不已。王呼來前詢曰:「汝亦解此技邪?」俅曰:「能之。」 漫令對蹴,遂愜王之意,大喜,呼隸輩云:「可往傳語都尉,既謝篦刀之況,所送人皆輟留矣。」由是日見親信。踰月,王登寶位。上優寵之,眷渥甚厚,不次遷拜。 其儕類援以祈恩,上云:「汝曹爭如彼好邪!」數年間建節,循至使相,遍歷三衙者二十年,領殿前司職事,自俅始也。父敦復,復為節度使。兄伸,自言業進士,直赴殿試,後登八坐。 子姪皆為郎。潛延閣恩倖無比,極其富貴。然不忘蘇氏,每其子弟入都,則給養問卹甚勤。靖康初,祐陵南下,俅從駕至臨淮,以疾為解,辭歸京師。當時侍行如童貫、梁師成輩皆坐誅,而俅獨死於牖下。 胡元功云。 揮麈後錄卷之八 汝陰王明清黃太史魯直本傳文集序云:「太史罷守當塗,奉玉隆之詞,寓居江夏,嘗作荊南承天寺塔記。湖北轉運判官陳舉承風指,採摘其間數語,以為幸災謗國,遂除名,編隸宜州,時崇寧三年正月也。」黃太史魯直本傳文集序明清後閱徽宗詔旨云:「大觀二年二月壬午,淮南轉運副使陳舉奏:『臣巡按至泗州臨淮縣東門外,忽見一小蛇,長八寸許,在臣船上。尋以燭照之,已長四尺有餘,知是龍神,以箱複金紙迎之,遂入箱中。 箱複送至廟中。知縣黃鞏差人報稱:所有箱內揭起金紙錢,已失小蛇,止有開通元寶錢一文,小青蟲一箇。次日早,差人送臣船。臣切思之,神龍之示人以事,必以其類。 以臣承乏漕事,實主財賦。不示以別物,而示以錢者,以其如泉之流,行於天下而無窮也。不示以別錢,而示以開通元寶,以其有開必有通而無壅也。 示之以青蟲一者,其蟲至微,背首皆青,腹與足皆金色。青,東方色也,示其有生意;金,西方物也,示其有成意也。臣切以謂神龍伏見陛下復修神考漕運與鹽法, 使內外財賦豐羨流通,不滯一方而無有壅塞,公私通行,靡有窮竭,故見斯異。臣不敢隱默,謹述事由,開通元寶錢一文及小青蟲一箇,盛以塗金銀合子,謹專人詣闕進呈。』 奉聖旨:『陳舉特罰銅二十斤。其進開通錢青蟲兒塗金銀合封全,並於東水門外投之河中,以戒詭誕。』敬綴于編,仰見祐陵聖聰,明察姦欺。」徽宗詔旨繇是而知所謂陳舉者,誠無忌憚之小人,所為若是,不獨宜州之一事也。遺臭千載,可不戒哉。 伯祖彥輔,以文學政事揚歷中外甚久。元符中,為司農卿,哲宗欲擢貳版曹,已有定論。有賣卜瞽者過門,呼而問之云,何日可以有喜? 術者云:「目下當動,殊不如意。壽數未艾。更五年後,作村里從官。」是時伯祖已為朝議大夫,偶白事相府,言忤章子厚,遂掛冠去國。 明年,徽廟登極,已而遇八寶恩轉中大夫,又以其子陞朝遷太中大夫。又數年,年八十一迺終。伯祖名得臣,自號鳳臺子, 有注和杜少陵詩麈史行於世。 大觀中,有妖人張懷素,以左道游公卿家。其說以謂金陵有王氣,欲謀非常,分遣其徒游說士大夫之負名望者。 有范寥信中,成都人,蜀公之族孫,始名祖石,能詩,避事出川,以從懷素。懷素令寥入廣,以訹黃太史魯直。時魯直在宜州危疑中,聞其說,亟掩耳而走。 已而魯直死,寥益困,遂詣闕陳其事,朝廷興大獄,坐死者十數人。寥以無學籍,授左藏庫副使,賜予甚厚。寥又言潤州進士湯東野德廣實資助其垂橐,而趣其行。 德廣自布衣授宣義郎司農寺簿,賜緋衣。寥每對客言其告變,實魯直縱臾之。使魯直在,奈何。 舅氏曾宏父云。 張懷素,本舒州僧也。元豐末,客畿邑之陳留,常插花滿頭,佯狂縣中,自稱戴花和尚。言人休咎頗驗,小從之如市。 知縣事畢仲游怒其惑眾,禽至廷下,索其度牒,江南李氏所給也。仲游不問,抹之,從杖一百,斷治還俗,遞逐出境。 自是長髮,從衣冠遊,號落托野人。初以占風水為生,又以淫巧之術走士大夫門,因遂猖獗。既敗,捕獲于真州城西儀真觀,室中有美婦人十餘。獄中供出蹤跡本末。 時仲游死已久,特贈太中大夫,官其二孫。史冊不載,畢氏干照存焉。 蔡文饒薿帥維揚,郡庠有士子李者,不拘細行,以豪自任。文饒聞其名,呼與之言,遂延致書室,以教諸子,且不責以課程。已而文饒易鎮青社,攜與俱行。邦人疑之。 經歲辭歸,文饒贈遺甚厚,又惠槐簡一云:「此薿釋褐所賜。足下不晚亦當魁天下,官職壽數,與薿悉相埒。」後皆如其言。李即順之易,建炎龍飛第一人也。 廉宣仲云。 五代李濤與弟澣俱負才望。仕晉為內相,耶律德光犯京師,虜之以歸,仕契丹,亦顯。 有應歷集十卷。 濤後相漢,猶及見本朝,有三朝史中。 濤五世孫,即漢老邴也。漢老之弟唐老鄴,建炎初守越州,隨虜北去,亦為之用。事有可笑如此者。 道家者流,謂蟾蜍萬歲,背生芝草,出為世之嘉祥。政和初,黃冠用事,符瑞翔集。李譓以待制守河南,有民以為獻者,譓即以上進。祐陵大喜,布告天下。 百官稱賀于廷,上云:「九天睿澤,溥及含靈。萬歲蟾蜍,聿生神草。本實二物,名各一芝。或辟兵,或能延壽。乃合為於一體,允特異於百祥。」命以金盆儲水,養之殿中。浸漬數日,漆絮敗潰,雁盡露。上怒,黜譓為單州團練副使。 謝表云: 「芹獻以為美,野人之愛則深。輿乘而可欺,子產之志焉在?」李譓謝表譓,至之孫也。 政和中,將作監賈讜明仲奉詔為童貫治賜第于都城,既落成,賈往謝之,貫云:「久勞神觀,而竟未能小款。翌早朝退無它,幸見過點心而已。」 明仲領其意。詰朝既見,賓主不交一談。頃之,一卒持二物,若寶蓋瓔珞狀,張於貫及己之上,視之,皆真珠也。各命二雙鬟捧卓子一隻至所座前,又令庖人持銀鐐,即廳之側燎火造包子。 以酒食行,凡三。每一行易一卓。凡果楪、酒杯之屬,初以銀,次金,又次以玉,其製作奇絕,目所未。三杯即徹。賈亦辭出,蹔至局中,然後歸舍。 見數人立于門云:「太傅致意,適來大監坐間受用一分器皿及雙鬟,悉令持納。」計其直踰數萬緡,賈繇此雄豪,至今以富聞湘中。讜,逵之孫也。 賈虞仲云。 宣和庚子,蔡元長當軸,外祖曾空青守山陽。時方臘據二浙,甚熾。初,元長怨陳瑩中,以陳嘗上書詆文肅,編置郡中,欲外祖甘心焉。既至,外祖極力照矚之。 適瑩中告病,外祖即令醫者朝夕診視,具疾之進退,與夫所俱藥餌申官。已而不起,亦令作佛事,僧眾下至凶肆之徒,悉入狀用印係案。 僚吏以為何至是,外祖曰:「數日之後當知之。」已而朝廷遣淮南轉運使陸長民體究云:「盜賊方作,未審陳瓘之死虛實。」外祖即以案牘繳奏以聞,人始服先見之明。 中父舅 劉斯立跂,忠肅同老之子,克家能文。自號學易老人,有集行於世。政和中,以忠肅在黨籍,屏居東平,杜門掃,息交絕遊,人罕識其面。 有戚里子王宣贊者,來為州鈐轄,家饒財,多聲妓,重義好客。廨舍適同里巷,聞斯立之賢,有願交之意,託人寄聲,欲致一飯之款。斯立從之。且併招斯立所厚者預席,從郡中假侑觴之人,極其歡洽。 有李延年者,嘗坐法失官,亦居是邦,願廁其間,王君距之,延年大不平。適往京師理雪,時王黼為中司,延年與之有舊,因往謁之。黼問東平近有何事?延年即以王君開燕為言。黼又詢席間有何說? 延年云:「廣坐中及宮闈二月九日之事。」客退,黼遣吏以紙授延年,令筆其語。延年出於不虞,宛轉其詞。黼見之,怒云:「當先送大理寺。」延年皇恐,迎合以遷就之,且引坐客李禔為證。 黼即以上聞,詔付廷尉鞫治,遣吏捕斯立于鄆。方以忠肅諱日,飯僧佛寺,就齋所禽赴天獄,鍛鍊訊掠,極其苦楚。惟禔抵讕不承。方欲移理間,斯立之猶子長言,聞斯立之困辱,年少氣銳,遂自陳言從己出。 獄具,長言真刑,竄海島;斯立編管壽春府;席間主賓,既皆坐罪,下至奔走執事倡優侍姬,悉皆決杖。延年詔復元官。此亦一客不得食而然。然比之奏邸獄,則尤為酷焉。 禔,清臣子。斯立,王定國也。趙子通忠肅孫董云。 王倫,字正道,三槐王氏之裔。祖端,父毅,俱以材顯。母晁氏,昭德族女。家貧無行,不能治生,為商賈,好椎牛酤酒,往來京、洛,放意自恣, 浮沉俗間,亦以俠自任,賙人之急。數犯法,幸免。聞士大夫之賢者,傾心事之。先人在京師,正道間亦款門。先人以其倜儻,待頗加禮。一日,從先人乞詩送行,云天下將亂,欲入廬山為道士。宣和末,先人去國,不復相聞。 正道少與孫仲益有布衣舊,仲益官中都,每周旋之。靖康末,李士美罷相就第,正道忽直造拜於堂下,士美問其所以,自言「願隨相公一至禁中,有欲白于上。」 士美曰:「方退閑,薦士非所預也。」正道自此日掃其門。會有旨,令前宰執赴殿廷議事。正道又拜而懇曰:「此倫效鳴之時也。」士美不得已,因攜之而入。 倫自陳於殿下曰:「臣真宗故相王旦之孫也。有致君澤民之術,無路而不得進。宣和中嘗上書,言大遼不可滅,女真不可盟。果如臣言。今圍城既急,它無計策。 臣謹當募死士數萬,願陛下侍上皇,挾諸王,奪萬勝門,決圍南幸。」 欽宗忠之,慰勞甚厚,解所佩夏國寶劍以賜,且以片紙批曰:「王倫事成日,可除尚書兵部侍郎。」倫既拜賜,翌日再對,自言:「已得豪俠萬餘,悉願效死,幸陛下勿疑即行。」 時宰相何文縝已主和議,正道怒髮上衝冠。文縝斥曰:「若何人,敢至此耶!」正道曰:「爾何人,乃至此耶!」又曰:「萬一天子蒙塵,雖誅相公數百輩何益!」 文縝怒,以謂狂生,言既不用,恐為亂,請上誅之,且乞就令士執之。上意未決。正道懼無以自脫。時仲益在禁中,因求計仲益。仲益曰:「昨日所拜小戎文字在否?」 正道腰間取御批以示之。仲益曰:「得此足矣。子但立於從班中,誰敢呵子?豈有無故就殿上擒一侍郎之理乎?」倫從其言,入廁侍臣之列,人果不敢前。 翌日,文縝始畫旨送御史府,倫已得間出都矣。二聖北去,高宗即位於宋,倫走行在所,上書自伸前志,乞使沙漠,問二聖起居。自布衣拜五品,借侍從以往。 制詞略云:「冑出公侯,資兼智勇。朕方俯同晉國,命魏絳以和戎,汝其遠慕侯生,御太公而歸漢。」經年始還,不用。久之,徽宗凶問至,起拜龍圖閣學士,為梓宮奉迎使,浸登二府。 凡三四往返,竟留虜中。倫雖無大過人,然膽大敢為。既貴之後,凡往日故舊,與夫屠販之友,悉以自隨,而任以官。既拘于虜,虜人欲用為留守,不從而殺之。褒卹甚厚。 李平仲孫長文互言如此。 先人為之作御劍銘, 今載家集中。 靖康中,東坡先生追復元職。時汪彥章在掖垣,偶不當制。舍人不學而思,彥章戲曰: 「公無草,草渠家焚黃三字。」慚而怨之。 又一日,當草一制,將畢矣,偶思結尾不來,省中來催促,不容緩,愈牽窘。搜思甚久,院吏倉猝啟曰: 「第云『服我休命,往其欽哉』,可矣。」舍人然而用之。 宣和中,有鄭良者,本茶商,交結閽寺以進,至祕閣修撰、廣南轉運使。恃恩自恣。部內有巨室,蓄一瑪瑙盆,每盛水則有二魚躍其中。 良聞之,厚酬其價不售,迺為一番舶曾訥者所得。良遣人經營,云已進御矣,初未嘗也。良即奏以謂訥厚藏寶貨,服用僭擬乘輿。得旨令究實。良即以兵圍其家,捕其妻孥,械繫而搜索之。 訥之弟誼方醉臥,初不知其繇,仗劍而出,遂至紛敵。良即以誼拒命殺人聞奏,奏下,誼伏誅,訥配沙門島。靖康初元,訥以赦得自便,至京師,知時事之變,擊鼓訟。 初,蔡攸竄海外,繼遣監察御史陳述明作追路誅之。述度嶺而攸授首,就以述為廣漕代良,併往鞫治之。 述入境,良往迓之,就坐擒下枷訊,施以慘酷,良即承罪,錮押往英州聽敕,敕未下而良死,旅殯僧寺。述復姦利不法,為人所訟,制勘得情,詔述除名,英州編管。 至郡,寓僧舍,縱步廊間,良旅櫬在焉良旅櫬在焉 櫬原誤襯,從津逮本改。,驚悸得疾而卒。攢室相並,至今猶在。貪暴吞噬,何異酷吏之索鐵籠耶? 趙子通濬云。 江子我端友知經明道,馳譽中外。後盡棄舊業,鰥居孑然。年亦遲暮,惟留心內典,苦身自約,不復有世間之意。 結廬都城之外,惟先人時時過之,每舂容畢景也。乙巳歲春,與之俱至相藍,訪卜肆。子我云:「吾既無功名之心,何所問也?」子我先人強之。 瞽者布八字畢曰: 「官人,來年狀元及第矣。」瞽者子我顧先人云: 「術者之妄,有如此者。」子我相予一笑而去。 次年,值欽宗登極,下詔搜訪遺逸,吳元中作上台,以子我名聞,賜對便殿,有言動聽,自布衣拜承事郎尚書兵部員外郎。可謂奇中矣。子我,休復孫也。 朱新仲,少仕江寧,在王彥昭幕中。 有代彥昭春日留客致語云:「寒食止數日間,才晴又雨;牡丹蓋十數種,欲拆又芳。」朱新仲代彥昭春日留客致語魯公帖牡丹譜中全語也。 彥昭好令人歌柳三變樂府新聲。 又嘗作樂語曰:「正好歡娛,歌葉樹數聲啼鳥;不妨沉醉,畫堂一枕春酲。」彥昭樂語又皆中語。 蘇過,字叔黨,東坡先生季子也。翰墨文章,能世其家。士大夫以小坡目之。靖康中,得倅真定。赴官次,河北道遇綠林,脅使相從。 叔黨曰:「若曹知世有蘇內翰乎?吾即其子,肯隨爾輩求活草間邪?」通夕痛飲。 翌日視之,卒矣。惜乎世不知其此節也。趙表之云。 蘇叔黨以黨禁屏處潁昌屏處潁昌 潁原誤穎,從津逮本改。,極無憀。有泗州招信士人李稙元秀者,鄉風慕義,歲一過之,必遲徊以師資焉,且致饋饟甚腆。 叔黨懷之。宣和末,向伯恭出為淮漕,自京師枉道以訪叔黨,留連請委,叔黨道李之義風,而屬其左顧之。伯恭入境,首令訪問,加禮以待。 未幾,金虜南寇,高宗以元帥在河北,伯恭即命李金帛往,訪問行府犒師,上表勸進。行數程而與前驅遇。已而飛龍御天,補承務郎,繇是遂被眷知。後來官職俱至列卿。 王獻臣云。 蔡元長既南遷,中路有旨取所寵姬慕容、邢、武者三人,以金人指名來索也。 元長以別云:「為愛桃花三樹紅,年年歲歲惹東風。如今去逐它人手,誰復尊前念老翁。」元長初,元長之竄也,道中市食飲之類,問知蔡氏,皆不肯售。至於詬,無所不道。州縣吏為驅逐之,稍息。元長轎中獨歎曰:「京失人心,一至於此。」 至潭州,作曰:「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無家。如今流落向天涯。夢到瑤池闕下。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幾度宣麻。止因貪此戀榮華。便有如今事也。」元長後數日卒。 門人呂川卞老醵錢葬之, 為作墓志, 迺曰「天寶之末,姚、宋何罪」呂川卞老醵錢葬之, 為作墓志云。 馮于容云。 明清嘗於呂元直丞相高宗御札一幅云:「朕比觀黃庭堅集,見稱道其甥徐俯師川者。聞其人在靖康中立節可嘉,今致仕已久,想不復存。可贈左諫議大夫。或尚在,即以此官召之。」高宗御札其後乃知師川避地廣中,即落致仕,以右奉直大夫試左諫議大夫赴行在所。門蔭者以為榮觀。 師川既至闕,入對,益契上意,賜出身,入禁林,不旋踵遂登政府。初,師川仕欽宗為郎。二聖北去,張邦昌僭位,師川獨不拜庭下,持其用事之臣,大呼號慟,卒不自汙,掛冠以去,故上有立節可嘉之語。 圍城中,嘗置一婢子,名之曰昌奴,遇朝士來,即呼至前驅使之。既登宥密,頗驕傲自滿。朱藏一、趙元鎮並居中書,師川蔑視之。每除一登第者,則曰「又一經義之士」。 嘗與元鎮論兵,視元鎮曰:「公何足以知此!」元鎮曰:「鼎固不足以知之,豈若師川之讀父書邪!」師川大不堪,而無以酬之。卒不安位而去。後終於知信州。師川,德占禧之子也。 德占以吉甫薦命官,後為給事中,計議邊事。永洛之敗,死之。事具國史東坡先生行吉甫謫詞,有云:「力引狂生之謀,馴致永洛之禍」東坡先生行吉甫謫詞,是也。 德占一子,裕陵憐之,襁褓中補通直郎,後來一向以詩酒自娛,放浪江南山川間,食祠祿者四十年,始調通判吉州。平生釐務者三,數考,宣和末方入朝,後來登用甚驟焉。既沒而眷寵終不少衰。 其子嘗出示高宗所賜 御書光武紀,後復親批云:「卿近進言,使朕熟看世祖紀,以益中興之治。因思讀之十過,未若書一編之為愈也。先以一卷賜卿。雖字札惡甚,無足觀者。但欲知朕不廢卿言耳。」高宗親批師川沒後十年,瑀貧不能家,上表繳進此書,乞任使,託明清。 既干乙覽,上為之愴然,面諭執政,令即日除瑀官云。 建炎初,高宗駐蹕維揚,虜騎忽至,六飛即日南渡。百僚竄身楊子江津,舟人乘時射利,停橈水中,每渡一人,必須金一兩,然後登船。 是時葉宗諤為將作監,逃難至江滸,而實不攜一錢,彷徨無措。 忽婦人于其側,美而艷,語葉云:「事有適可者。妾亦欲凌江,有金釵二隻,各重一兩,宜濟二人。而涉水非女子所習,公幸負我以趨。」 葉從之,且舉二釵以示。篙師肯首令前。婦人伏于葉之背而行。甫扣船舷,失手,婦人墜水而沒。葉獨得逃生,悵然以登南岸。 葉後以直龍圖閤帥建康。其家影堂中設位,云「楊子江頭無姓名婦人」。豈鬼神托此以全其命乎? 許彥周云。 李釜,字元量,淮水人。家世業儒。其母懷娠誕彌之日,晨起,庖下釜鳴,甚可畏,聲絕免身育男,其父即名之曰釜。既長,迺負才名于未第時。 建中靖國龍飛,遂魁天下。政和末,自省郎出牧真州。向伯恭為判官,忤漕意,對移六合尉,伯恭但書舊銜。時蔡元長之甥陳求道為通判郡事,釜席間戲語云:「此所謂終不去帝號者也。」 是時語禁正嚴,求道告訐于朝,興大獄,釜坐免官,就擢求道守儀真。「死則死矣,終不去帝號。」 事見晉書載記,小寇王始之語。 向仲德云。 揮麈後錄卷之九 汝陰王明清王廷秀,字穎彥,四明人。靖康初,以李泰薦為臺屬。 高宗即位,擢登言路。著書號閱世錄, 其中一條載明受之變甚備。 蓋其所目擊。是時宰輔,如、二, 俱有記錄,矜夸復辟之功,悉皆不同,有如聚訟。不若穎彥之明白無偏。 今錄于左:建炎己酉三月一日宣麻,以朱勝非為相,罷葉夢得。左丞王淵自平江來,上殿對畢,除簽書樞密院。既受命之次日,有旨只依兩府恩例,不預省事。 四日,廷秀入對,以初除察官,未經上殿故也。五日,入起居畢,復宣麻殿門。即聞外變,宮門已閉。廷秀與察官林之平同宿,留於翰林院前。翰林院以臨安府使院為之。久之,入學士直舍。 李邴為內翰從官,王綯、孫覿、都司葉份亦在。少次,聞宣宰執云:「苗、劉兵殺內侍,且欲必得康履、曾擇、藍珪。」有一閹走入學士院,自剄不死,臥前廁。聞駕御樓,軍士山呼。 康履走入內中,步軍太尉吳湛尋捕,得於小亭仰塵上,擒以付苗、劉,即時斬首摽之。宣諭以「內侍有過,當為治之。二將與轉官。」其下對:「我等若欲轉官,祗用牽兩疋馬與內官,何必來此?」 已而復召侍從百官。廷秀從諸公上樓,見上座金漆椅子,宰執從官三衙士百官,皆侍立左右。樓下兵幾千數,苗、劉與數人甲冑居前,出不遜語,謂上不當即大位,將來淵聖皇帝歸來,不知何以處? 此語乃陳東應天上書中有之,故二兇挾以脅制,欲上為內禪之事。宰相從百官出門下,委曲喻之,使退,不從。左右請言太后出處分,於是上遣人請太后。 久之,太后乘黑竹輿,從四老宮監至樓上,命儀鸞司設帷幄,垂簾置坐,不能具,止坐輿中傳旨下諭,亦不肯從。又肩輿至門下,太后在輿中親宣諭,且以上仁孝,曉夕思念二聖,勵兵選將, 欲復讎雪恥,太尉等皆名家,不須如此。二兇抗言,必欲太后輔太子聽政。太后曰:「以太平時,此事猶不易。況今強敵在外,太子幼小,決不可行。不得已,當與皇帝同聽政。」委喻久之。堅不從。 太后復上樓。上白事於竹輿前,言事無可奈何,須禪位。太后未允。又令與百官同議。自朱勝非以下,皆不敢出言。獨有一緋官員進前曰:「陛下當從三軍之言。」眾甚駭之。 時有杭州通判章誼面折之曰:「如何從三軍之言!」其人逡巡無語。上亦怪而問其姓名,自陳云:「朝散郎主管浙西安撫司機宜文字時希孟。」上顧翰林學士李邴,令草詔。 邴乞上御札,取紙筆就椅子上寫詔,以金人強橫,當退避云云。寫畢,令持詔下,宣示二兇,兵退。上亦徒步歸內中,時己未刻。百官方出,見道傍臥尸枕籍,皆內侍也。 是日,凡宦者非入直在內,皆為其所殺,而財物盡劫取。明日,太后垂簾,朱勝非辭疾不出,太后使人宣召,又命執政親往府中召致之。太后復遣老宮監宣喻,乃出。 自是二兇更至朝堂,道間傳呼都統太尉,從以強虜兇焰可畏,行者開道避之。迫脅要索,惟意所欲。初一劄子凡十事,如改元,請上徙外宮之類。宰執委曲調護。其中有甚不可行者。 八日,遂改元明受。張浚自平江遣士人馮轓來議,欲以上為元帥領兵,移書痛責二兇。二兇諷朝廷以尚書召張浚,不從。又拜韓世忠節度使,除張俊秦鳳路總管,使領兵歸,不從。 復降麻建節度,使知秦州,遣人麻制授二人。二人械其使送平江獄。又欲起兩浙新舊弓手之半赴行在,廷秀入疏止之。時呂頤浩、張浚、韓世忠、劉光世、張俊同議引兵問罪復辟。 又加康允之待制,劉蒙直閣,吳說金部郎中兼提舉市舶,小人鼓動,乘時求差遣,而得之者甚多。有范仲熊者,轉運判官沖之子,祖禹之孫也,嘗陷虜逃歸,日與二兇交遊, 其賓客王世修、張逵、王鈞甫、馬柔吉皆締暱。五日之事,仲熊實與聞。至是,二兇諷顏岐薦上殿,除省郎,言凡臺諫章疏,乞露姓名行下。其意蓋欲言者懼二兇,不敢斥言其罪。 十六日,上出睿聖宮,以顯忠寺為之也。內人六十四人,肩輿過。二兇遣人偵伺,恐匿內侍故也。擒到內官曾擇,太后降旨貶嶺外,既行一程,復追回斬之,亦二兇意也。 又欲以其親兵代禁守睿聖宮,挾天子幸徽、宣浙東,宰相曲折諭以禍福,且以忠義歸之,以安其反側。頤浩等領兵次嘉禾。二十五日,召百官聽詔書,大意云: 狄人以睿聖不當即位,兵禍連年,今當降位為皇太弟兵馬大元帥,嗣君為皇太姪,皇太后臨朝聽政,退避大位,務在息兵。在庭愕然。廷秀與中司欲留班論列,以臺諫唯廷秀與鄭二人,遂不果。 就退睿聖宮,立班久之。上御坐,起居罷,宰執上殿奏事,議論幾數刻,傳宣令百官先退。仍云「已會得」。復聞上語宰執云:「若此傳之後世,豈不貽笑哉。」次日早,鄭入對,且言: 「既降位號,則乘輿服御,亦皆降殺,豈將易赭服紫耶?」 當夜歸,亦作奏狀,令吏寫,亭午方畢,即進入。未後,太后宣召,同中丞對簾前,宰執皆在,鄭對乞,次召廷秀。太后云:「今日之事,且因臣下有文字。宰執商量,且欲睿聖皇帝總領兵馬耳。」 廷秀對曰:「臣不知其佗。但人君位號,豈容降改?聞之天下,孰不懷疑?雖前世衰亂分裂之時,固未有旬日之間易二君,一朝降兩朝位號也。」太后乃云:「必是殿院不曾見諸人文字。 相公可同殿院往都堂看前後文字,便見本末。」既退,即隨兩府至都堂,朱勝非、顏岐、王孝迪、路允迪、張澂皆在坐。朱相自青囊取文字數紙,次第以示,最上乃持服人奉議郎宋邴書, 次即張浚奏言睿聖皇帝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下數紙不暇詳觀。其間亦有士人上書者,意皆略同。廷秀語朱相云:「此事朝廷當有後計。但天子位號欲降,於理未安。廷秀既當言責,不敢嘿嘿。 章疏言語狂直。」朱曰:「公為言官,自當言責。蓋章疏中有及大臣者。復語諸公曰:「昨日之詔,不可布于外,必召變。」而張澂云:「若以五日時事勢,豈爭此名位耶!」張欲行詔出,廷秀請少緩。 明日,鄭入章,引舜禪禹而親征有苗,唐睿宗上畏天戒禪位太子而大事自決。用其議,遂寢二十五日詔書。鄭遂遷西樞,以中書舍人張守為中丞。頤浩等會兵,日將至,兇徒氣挫,乃使王世修與宰執議天子復正。 往來數日。四月一日辰時,降旨召百官睿聖宮起居。門外侍班次,見宰執遣吏來問戶部尚書孫覿借金帶。至立班次,忽有戎裝紫衫帶子也。官員綴從官班,問之,乃是王世修,方除工部侍郎, 賜袍帶未至,先令綴班,方悟假帶之繇。蓋自渡江後,宰執從官並繫犀帶,今此異數,用安反側。 世修,王能甫之姪,前此選人,知鄭州榮澤縣,虜兵偶不曾到,而是邑全,李綱特與改官,遂為苗傅幕賓。午後,上出,百官起居畢,即上馬。百官掩班先行,迎於內東門外。杭州太守常視事在大廳之北。 至是,世修具袍帶。明日,有旨正朝。以苗傅為淮西制置使,劉正彥副之。使其避張、韓之兵,別路而往。又頒制賜鐵券帶礪之誓。三日,聞韓將前軍至臨平,為二兇設伏掩殺。 四日夜,二兇拔寨,道餘杭門出,轉龍山,繇富陽而去。明日,韓將、劉兵皆入,以張浚簽書樞密,頤浩右僕射,朱勝非知洪州,張澂知江州。韓將遣人擒王世修,鞫始謀,拘其妻子。 有旨令劉光世處斷。晚有文字至臺,申差察官就審實,朝廷亦恐諸將鍛鍊非實情也。是時察官唯陳戩,獨員將臺吏司獄至光世寨,取王世修實款。其初,王世修嘗與二兇語閹宦恣橫,而劉尤嫉之。 上自揚州奔播過浙西,道吳江,左右宦者以射鴨為樂。至杭州日,閹游湖山。世修以劄子具陳其事,張澂不納,世修磨而退。以其劄子示正彥,憤然曰:「公甚忠義。要須與公協力,同去此輩。」 俄又聞王淵為樞密,愈不平。苗、劉乃與世修等謀,先斬王淵,然後殺內侍。議已定,初四日,部分兵馬,且使人語淵云:「臨安縣界有強盜,欲出擒捕。」 五日早,令世修伏兵於城西橋下,俟淵過,即捽下馬斬之。繼遣人圍康履家,分兵捕內官,凡無鬚者皆殺。然後領兵伏闕請罪,脅天子禪位。此皆始謀實情。依所招具奏,明日戮之於市。 吳湛以輔二兇領中軍寨於宮門前申請除宰執侍從,餘人悉於中軍寨門下馬使悍卒持梃誰何,至歐擊從人,損壞輿轎,廷秀兩章引皇城司格令律文闌入法理會, 僅以章行,而悍將復匿之而不出,廷秀以臺中被受榜於皇城司前,軍士方少戢。至是,湛亦戮焉。貶王元、左言,皆殿帥,以當日坐視二兇之悖,不略誰何故也。 六日,廷秀對疏,言錢塘非可居,當圖建康為暫都計。上亦知此非處。一章言王世修等及康允之、劉蒙、吳說、范仲熊。讀至論仲熊事,上甚怪之,乃曰:「范仲熊莫不如是?」 對曰:「臣不知其它。但在宣和末進用,實出梁師成門下。」又入文字言希孟,上初怒甚,便欲梟首。宰執言此當自有論列,故廷秀章上,迺貸希孟死,流嶺南。而賞誼兩官。王廷秀閱世錄 穎彥高宗六龍幸海事云:「己酉十一月,駕幸會稽。覘者報虜人分兵渡江,一自采石入建康,一自黃州過興國軍。度采石者,杜充兵要擊於中流,小捷,奏乞上親征。二十五日,駕起會稽,至錢清,聞虜人十九日已度大江。 二十六日,駕自錢清回明州避虜。十二月七日,至明,侍從百官皆散,唯宰執從行。留張俊軍于越。辛企宗領中軍、李質領禁護從,士卒不滿數千。泉、福州海船皆至,廟堂即為航海計。 兵不欲行,九日遂噪,欲狙擊宰執。十一日,以張思正兵索城中,捕亂者,戮其為首數人,餘分隸五軍。以御營使司參議官劉洪道知明州,與張汝舟兩易。十六日早,上自府衙出東渡門登舟。 十八日,御舟泊定海縣。二十日,參政范宗尹入城探報,十六日已陷杭州,大肆焚戮。宗尹即回從駕。張俊以所領軍自越來明。知越州李鄴俊兵在明,乘賊先而恣掠鹵。 時城中人家少,遂出城,以清野為名,環城三十里居民,皆遭其焚劫。或以金帛牛酒餉之,幸免。與紛爭,殺之。有城南湯家子,先歐其卒,走眾來,痛擊垂死,積稻稈蔽之。 兵去,人或救之者,尚活,而膚體已焦裂,少刻而死。二十七日,虜引兵自餘姚道藍溪入黃鄮車,直抵湖塘,分屯於湖中田舍。二十八日,俊引兵禦之,小。於是虜人自城下呼請遣人來寨中議事。 明日,俊遣姓徐人抵虜寨,虜因釋甲與語,欲如越。官吏投拜拒之。自後相持不敢動。正月二日午間,西風,虜兵乘之叩西門,時俊與劉洪道坐城樓上,遣兵掩擊,擒斃二酋。虜奔北,墮田間,或墜水。 勢當追而鏖敗之,而俊亟令收兵。要之,得失略相當,僅能之而已。且張皇奏凱,而策勳其後。肆眚文云:「鄞水勦絕其大半。」蓋謂是也。其夜,虜兵拔寨西去。 俊遣人候伺,知虜人駐餘姚治攻具,請於臨安之大酋,益兵將復來。俊托以上旨,召扈從,八日盡起其眾,入台,行甚速,而李質亦以班直繼行。思正千餘徒屯江東。而質、思正、洪道猶過從,夜飲城中。 居民出者,已十七八。有士人率眾叩洪道馬首,願留以禦賊。洪道紿曰:「予當數敵而勝。若等事無慮。」復下令民遷城外者,得取其家之什物儲峙。於是舟入城者數千隻。 洪道擇其大者,留使官屬取公使高麗兩庫金銀器皿轢壓之,而實於簏輿帑藏儲糧,載之海舶。而洪道所將精卒僅千人,橫肆乘亂剽掠,州人怨之。 十三夜,洪道微服出城,既過東岸,恐人追襲,乃使盡揭浮橋之版。居人扶攜,沿索而渡。卒復邀奪其所,擁排遏抑,墜水者數千,哀號震天地, 城中惟崇節作院廂軍與無賴惡少僅千人,以監甲仗使臣監酒務李木者將之。凡此皆欲僥倖賊不至掠取公私之物者。十四日,虜果復至,營廣德湖舊寨前,遣老弱婦女運瓦礫填塹。 十五夜,植砲架十餘,對西門。十六日,以數砲碎城樓,守者奔散,奏東南縋城而出,或浮木渡江,生死相半。而奔逃村落者,與賊遇。由是遍州之境,深山窮谷,平時人跡不到處,皆虜人。 搜剔叢榛,如探巢取卵,殺掠不可勝數。既而破定海,以舟絕洋,劫昌國縣,復欲攻象山縣。至碕頭,風雹大作, 俗謂轉碕。海道最險處也。遂回。大率自正月十六日陷明州,至二月三日方去。 其酋長請於臨安之大酋,大酋乃四太子。云搜山檢海已畢。其明州取指揮報云:依楊州例。故自二月初遣人四面放火,城中惟東南角數佛寺與僻巷居民偶得存者。 虜人既去,城外小,以船盜取公私錢物,而村落兇頑,殺人攘劫,毒甚於虜。州縣官逃避未還。有蔣安義、張鼐者,受虜人偽命,蔣為安撫,張為通判,且授安義以兩浙運司印一紐, 安義遂領州事,繫銜出牓,自命其子知鄞縣,不逞以攘取。十二日,慈溪縣令林叔豹領鄉兵入城,見安義,奪其印。遺虜人十二人在開元寺病不前者,叔豹誅之。十六日,通判蔣賡自象山歸,郡官稍稍繼至。 洪道亦自台回至奉化縣,言已受命制置浙東,且樁糧料兵。遂之越,不知傅崧卿前此已收復也。洪道留奉化縣,比向日誅求益甚,而所將精卒,暴橫市肆。 邑人蔣璉,兇悍人也,前此聚防守,幸虜兵不至,自以為功,方肆強梁,會洪道卒有敺其黨者,一夕,引數千人圍岳林寺,欲縱火而殺洪道,縣丞白彥奎哀祈泣懇以和解之, 必使洪道殺敺人之卒,不得已取其卒杖流之,乃定。洪道既入城,與張思正縱其麾下斸民居窖藏。逃遁之家,偶脫死,餒餓甚矣,歸故址取所藏給朝夕,則卒強奪之。 雖焚餘椽楹藩籬可為薪者,人不得有。公遣數百輩持長竿大,撈摝河陂池井間,謂之闌遺錢物。輸公十不一二。洪道復苛配強斂,併得四萬緡,獻之行朝,欲蒙失守之罪。 三月十二日,乘輿自溫航海至明,時井邑已焚。蕩舟由城外徑之越。因言者罷洪道,以向子忞知明州。」王廷秀閱世錄穎彥家居四明之海濱,宜知其詳。 建炎庚戌,先人任樞密院編修,十月,淮南宣撫司奏楚州城陷,鎮撫使趙立死之, 高宗命先人撰其以進乙覽,嘉歎久之。 今載于後:「趙立,徐州張益村人。政和初,隸州之武軍中,出戍江南,值方臘亂,從軍往。立習知山川人情向背,累歷戰功,聲名隱然。又戍大名府,以捕賊功,補本軍都虞候。 資政殿學士王復守徐州,立在帳下。是時金賊已盡得河北,兵勢彌熾。轉戰京東,所至官吏望風避去。建炎三年三月,犯徐州,重圍既合,復率軍民登城力戰,命立專往來守禦。外援不至,孤城益危。 立六中飛矢,三中兵刃,猶拔矢裹瘡,灑血以戰。復忠之,自持酒,揮涕以賞立。賊帥粘罕在城下,憤其難拔,大益攻具。城破,復堅坐廳事,不肯逃,遣人謂賊曰: 『死守者,我也。監郡而次,無預焉。願殺我而捨僚吏與百姓。』賊猶喻復投降,復不從, 賊求死。由是與盡室百口俱被害。立巷戰,奪門以出,為賊所得。夜殺守者,入城潛求復屍,撫之慟哭,親為掩藏。立知賊兵乘勝貪得,城中弛備,鼓率殘兵,邀擊於外,斷賊歸路,盡焚營壘, 奪舟船金帛數千計,擾擊紛散四出,軍聲復振。盡團鄉民為兵,歃血相誓,戮力平賊,退者必斬。立之叔扆後期而至,立謂曰:『叔以我故亂法,何以臨眾?』促命斬之,威震諸軍,一鼓破賊。 遁去,追躡,殺獲甚多。遂推立為長。乘瘡痍之後,拊循其民,恩意戶至,召使復業,井邑一新。朝廷授忠翊郎,權知徐州事。立奏為復置廟城中,賜名忠烈。每出師與遇歲時,必率眾泣禱曰: 『公為朝廷守節以死,必能陰佑遺民也。』齊人聞之,歸心焉。杜充守建康軍兼淮南、京東宣撫使,命會兵楚州,立提忠義山寨鄉兵數萬人赴。是時賊號托落郎君者,圍楚益急。 往來艱梗,立斬刈道路,乃能行。至淮陰,與賊遇,自昕至夕,且行且戰,出沒賊中,凡七破賊,無有當其鋒者,遂抵城下。楚人被圍久,聞立來,懽迎鼓舞。是時立中箭鏃,入舌下,堅不可取, 命醫以鐵箝破齒,鑿骨鈕去,移時乃出,流血盈襟。左右毛髮皆聳,而立顏色屹然不變。建康失守,就命立權楚州事,時四年正月也。然賊騎未退,益兵不已。 用鵝車對樓飛砲架數百事攻州南門,半月間登城者數十,立皆率兵捍戰。後分四門出師掩殺,賊大敗解圍,驅殘兵去。渡淮六十里,駐孫村浦,立又敗之。 至五月,賊號四太子軍者,自二浙歸,又寨於州之九里涇,欲斷楚糧道,立又大破之。會朝廷分置諸鎮,嘉立殊勳,超轉徐州觀察使,承、楚州漣水軍鎮撫使,兼知楚州。 初,劉豫竊據鄆州,聞立在徐州,遣立故人葛進等三人書,誘令供稅賦,立大怒,不撤封,斬之。至是,又遣沂州進士劉偲自鄆挾兩黥兵持旗牓誘立降,且言金人大兵將臨,必屠一城生聚。 立令拽出就戮。偲呼曰:『我非公故人乎?願公聞一言而就死。』立曰:『吾知忠義為國,豈恤故人耶!』速令纏以油布,焚死市中。且表其旗牓於朝廷。於是立忠義之聲傾天下,遠邇嚮風下之。 賊又益以太子兵。留天長諸兵,皆會孫村浦。立念敵以眾抗孤軍,非鏖戰不能成功,提師襲之,賊大敗,奪器甲數千計,諸小寨皆潰。立私謂僚屬曰:『今賊自山東濟師不已。城中糧且盡,則無以其後。 將先取京東已陷沒諸郡,窒賊路及求糧旁邑,則吾事濟矣。且京東諸州,本吾民也,聞我之來,必解甲相迎。』是時鹽城縣水賊張榮者,乘亂鴟張,立親往禽之,併是糧食。 將經營京東,行至寶應縣,而承州報賊復聚楊州。立遂歸,而賊再傅城。立慨然曰:『賊終不捨去,惟有竭節死守此州而已。』出北門,臨城濠外誓眾曰:『不進而退者,必遭溺死,我且併族爾家矣。』 於是又大捷,生致首領三百人。賊以數十艘循潮河觀城,立取火箭射船,賊趣往救,則出兵劫之,焚溺死者淨盡無餘,擒渤海千戶李藥師等五十人。立每劫賊寨,必殺獲不貲。 或命偽於城頭張樂宴飲,賊疑立在座,立乃縋城潛入賊寨殺戮矣。立念賊傾國而至,憤懣激烈,致三書於賊酋龍虎大王等曰:『爾擁金帛萬艘,我以楚州全師,能各見大陣較勝負,亦英雄也!』賊不答。 至九月初,城守百餘日矣,賊併兵列大寨城下。立擁六騎出呼曰:『我鎮撫也!首領驍賊,其來接戰。』 南寨有二騎襲其背,立跋馬回顧左右,手奮兩槍,賊俱墜地,奪雙騎將還,俄北寨中發五十餘騎追立,立怒目大呼,人馬俱辟易。明日,列三陣邀戰,立以三隊應之。賊旁鐵騎數百,橫分其陣而圍之。 又中飛矢,立奮身突出重圍,持梃左右大呼,賊落馬者不知數。是月十六日,賊大進攻,具鵝車洞砲架以千計,薄東門。又明日,填濠將進。立率進備木寨臥龍,穿火濠,築月城,靡不備。 忽報賊將分布兵馬近城矣,立笑曰:『將士不用相隨,吾將觀其詭計淺深,且令此賊疋馬隻輪不返。』上城東門,未半,忽自外飛砲中其首,左右馳救之,猶曰:『我終不能與國滅賊矣。』 令轝致三聖廟中,聲言疾病祈禱,使賊不悟。言絕而終。然人聞其死,知城必陷,失聲巷哭不可止。眾以參議官程括權鎮撫使,猶守旬日。至二十九日,賊聞哭聲,知立死,百計攻城,烈火亙天, 然抑痛扶傷巷戰,雖婦人女子,亦挽賊俱溺於水。事聞,天子震悼。御史謂立之功,近世一人。雖張巡、許遠不能過。詔輟朝一日,特贈奉國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賜諡忠烈,與十資恩澤。 俟復楚,用監護葬事。建立廟宇,以旌其忠。時駐蹕越州,令寺觀作仙佛齋醮,為立及戰沒將士資冥福。所以致厚於其終者,靡有不及。觀立自起小校,至為將帥,忠義之氣挺然,鐵石其心, 雖手攬虎兕,足蹈河海,不少變渝。與士卒同甘苦,一飯必上下均濟,故人固其志以死。每掞奏,必言:『賊行滅矣,無足憂者。願上宵旰之念。』方主上以文武之略,啟中興之運,擢立於卑晦隱微, 授以淮南一道,其知之深矣。右僕射兼知樞密院范宗尹,當軸處中,與廊廟大臣,皆嘉立忠義,每於勸賞應酬於內者,惟恐後也。 而立亦不負君相之知又如此。是時,王復之子佾為樞府官屬,朝廷命專主楚州奏報。聞立被圍,又命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大將陳思恭會諸道兵,水陸並進,質責將帥,促令渡江,以援楚州。 故賊聞救兵且至,乘之益急。使立而無死,將盡殄醜,少刷人神之憤。然觀其所建立,足以震耀於世。雖未能酬其滅賊之心,而氣亦伸矣。 贊曰:『身與義不兩立,義存而身可亡,此古烈丈夫專於報國忠孝之心,託以死而無悔也。觀立天挺英勇,風節凜烈,豈彭城從昔名將帥所出,其山川氣俗,性習所鍾然耶! 先是,詔州縣遇寇至,許攜其民退保山谷,而立不為也。意其不忍與城俱亡,使少假之,肯與賊俱存哉。所以立死至城破,天為沉陰晝晦,而褒贈隱卹,照爛竹帛。其心明著天,與聖主知之矣。 智力雖躓於一時,而名譽動萬世也。張巡、許遠,皆出縉紳卿相之族,聞見習熟,臨難行其所知,易矣。立起自行伍,奮不謀身,較其時與勢,比巡、遠為尤難也。列其終始大節,與攻戰百數特詳焉, 庶幾為後世忠臣義士之勸。』」先人 揮麈後錄卷之十 汝陰王明清吳傅朋說知信州,朝辭上殿。高宗云: 「朕有一事,每以自慊。卿書九里松牌,甚佳。向來朕自書易之,終不逮卿所書,當令仍舊。」高宗說皇恐稱謝。 是日降旨,令根尋舊牌,尚在天竺寺庫堂中,即復令張掛,取宸奎榜入禁中。說所書至今揭于松門。仰見聖德謙仁之不伐也。傅朋自云。 靖康末,駙馬都尉王師約之子殏為龍德宮都監。祐陵北狩,御府器玩服御不能盡從者,悉為其掩有,攜以南度。事露,下廷尉伏罪,高宗欲戮之, 時叔祖子裳為棘卿, 啟于上曰:「殏誠可殺。但倘非其隱匿,則諸物悉為虜得,無從復歸天上矣。」上於是貸而不誅。 先人摹得其古□玉印數十, 今假于楊伯虎文昺未歸。 建炎己酉,高宗蹔駐蹕于建康。閩中禽苗傅、劉正彥,獻俘于朝,檻車幾百兩。先付之大理獄,將盡尸諸市。 子裳請對以陳云: 「在律俱當誅死。然其中婦女,有雇買及鹵掠以從者,倘殺之,未免無辜。願賜哀矜。」 上矍然曰:「卿言極是。朕思慮之所不到。」 即詔除二兇妻子之外,餘皆釋放,歡呼而出。 周望,字仲弼,蔡州人,有口材,好談兵。 嘗為康邸記室。建炎初,呂元直從而引用之,驟拜二府。高宗幸明、越,命其經略淮、浙,付委甚重。而昧於戎機,駕馭無術,遂至紛亂。平江一城,最為荼毒。責昭化軍節度副使,連州安置以死。紹興己卯,其家自理,詔復故官,澤及其子。 時凌明甫哲為右正言。明甫,平江人也,親見其鄉里被害之酷,遂上疏疏其罪,命迺寢。 吳越錢穆收復平江記,悉從紀實,不能采其文華之要。 雖有浮冗之詞,不欲易之:「建炎四年庚戌春二月,金人首領四太子者,自明、越還師,由臨安府襲秀州,二十五日犯平江府,午漏未盡四刻,兵自盤門入,劫踐官府民居,廥廩積聚,虜掠子女金帛, 乃縱火延燒,煙焰見二百里,凡五晝夜。三月初一日,出閶西,寇常、潤,於是平江府燒之既盡。士民前後遷避得脫者,十之二三;遷避不及或殺者,十之六七。 謹按,靖康之亂,金人再犯闕,太上皇帝、淵聖皇帝北狩,今上皇帝即位于睢陽,改元建炎。是年秋,移幸江都。三年己酉春,金人南牧淮甸。二月初三日,大駕渡楊子江,幸杭州。 金人叩江而不濟,已迺歸國。四月,大駕西還,駐蹕于金陵,寵其府號,易江寧為建康。議者謂金陵六朝建國,襟帶大江,崗嶺迴合,北貫淮、汴,西引川、峽,南洞襄、漢, 東壓吳、越、甌、閩、荊、廣之區,四達之國也。資其富饒,基本王業,以經理中原,收復京、洛,實為勝算。開封尹杜充久司留鑰,天下屬望,至是召赴行在,命為淮南、京東、西宣撫處置使, 俾提重兵,保諸路。又請隆祐太后領皇太子,帥六宮及宗室近屬,前往江表。百司庶府,非與軍興之事者,悉從焉。上獨與宰相呂頤浩暨三數大臣以次侍從官留金陵治兵。詔書有『誓堅一死,以保生』 之語,士民讀詔,感泣奮厲,以為中興之期,可指日而慶矣。杜公既有成命,淹迴未遣,人心稍惑之。閏八月一日詔云:『朕嗣位累年,寅奉基緒,愛育生靈,凡可以和戎息兵者,卑辭降禮,無所不至, 而敵人猖獗迫逐,凌犯未有休息之期,朕甚憚之。比命杜充提兵防淮,然大江之北,左右應接,我所守者一,由荊、襄至通、泰,敵之可來者五六,兵家勝負,難可預言,所議眾多,未易偏廢。 軫念旬月,莫適決擇。朕將定居建業,不復移蹕。與夫右趣鄂、岳,左駐吳、越,山川形勢,地利人情,孰安孰危,孰利孰害,以至彼我之所長,步騎之所宜,何嶮可守,何地可戰,甚地之錢物可運, 甚郡之粟穀可漕,其各悉心致思,以告于朕。昔漢高帝謀臣良將多矣,都雒之計已定,及聞婁欽一言,而用之之意立決。吾士大夫之確論,朕豈不能虛懷而樂從哉。三省可示行在職事官,共條具以聞。』 於是臣爭進避敵之計。拜杜公尚書右僕射,留鎮金陵,不復北渡矣。二十五日,大駕迺復南巡。九月初四日,駐蹕于平江府。二十五日,詔休兵已兼旬,可涓日進發。詞臣引孟子巡狩補助為說。 始,平江人猶幸於駐蹕,倚以為安。至是惶遽失望。蓋前此駕後諸軍,多阻亂不靜,人既畏之;又慮胡騎乘冬深入。於是遠有散之浙東、閩部者,而近者亦自匿於山巔水涯之際。 詔以工部侍郎湯東野為守臣,又命同知樞密院周望為淮、浙宣撫使,宿兵府城,將官陳思恭、巨師古、張俊、魯、李貴俗號李閻羅者。等悉隸望節制。又詔駕後諸軍,盡命先啟行,獨以禁請班扈蹕。 九月初四日,駕興,平江幸無釁,其民復稍稍安集。周望遣諸將各部署所隸兵,分護境內。 河內降賊郭仲威領其下萬眾,至自通州,屯泊于虎丘山。時大駕駐會稽。十一月,有旨,金人於和州欲渡采石,及自黃州渡兵,已至興國軍界,取二十五日移蹕前去浙西,為迎敵之計。 吳人復引領望。幸未幾建康府報,是月十八日,碙砂渡將官張超失守,賊登岸,杜丞相遣都統制官陳淬、提領岳飛、劉剛等二萬人,分陣頭迎戰,又命王全軍一萬三千人相繼往來策應。 二十日,陳淬與賊遇于馬家渡,凡十餘合,日暮戰酣,勝負略相若。會王領西兵畔敵。檄鎮江府韓世忠、江州劉光世應援,皆不赴。世忠已望風循海道潛去。 於是陳淬孤軍力弱,不能當,賊進逼建康城下,守臣陳邦光降之,通判楊邦義死焉。杜丞相奔儀真,收拾潰亡,移保淮甸。大駕頓于越州之蕭山縣,臣復勸南避,乃幸四明。於是平江大震恐, 周望、湯東野集耆艾士夫僧道,訪問所以為計者。且曰:『今戰守皆已無策矣。』蓋其意在迎降,而欲眾發其端。士民不答而罷。望斂諸將兵歸城中,懼其抗賊取怒也。 已而金人自建康取捷徑,劫廣德軍,掠湖州南境,破屬邑長興、武康、安吉,遂犯臨安府之餘杭縣,急趨臨安府。守臣康允之去之,民自為守。六日而陷,渡錢塘江,降越州守臣李鄴,遂犯四明,以窺行在。 有詔周望、湯東野等固守平江等。望自謂虜不敢犯境而過,始少安,遂倚郭仲威為腹心,俾盡護諸將,與張俊、魯居城中,遣巨師古控扼吳江,陳思恭屯楞伽山,李閻羅屯常熟縣。 思恭兵無紀律,村落五十里間,皆被其害,周望詰責之,斬隊將武節郎張振,乃戢。而郭仲威居城府外,為忠勇之論,望委任之不疑,士民亦顧望, 信以為重,晏然按堵如平日,而郊居遷避之家,往往而復。平江城堞完壯,而地下聚水,四圍渠塹深廣。周望又竭取民財錢穀,以鉅萬計,庫廩充牣,兵器犀利,沛然有餘力,以是人益安之。 過明年春正月,而來傳言者多云,賊自越州躡來路返金陵;或又謂,自臨安府昌化縣道宣、歙趨當塗渡江而歸,杭無疋馬隻輪矣。望等素不嚴斥堠,而四境無尉,野無烽火,但以傳言為信。 乃遣張俊、陳思恭等統兵,規入杭州,以邀收復之功。俊等行涉旬,纔及秀州,陳思恭偵知傳言者非實,走間道潛軍于湖州烏墩鎮以觀變。 二月十八日,張俊馳報,金人犯秀州崇德縣,俊統兵迎擊于宣店,走之。平江之人,且喜且懼,以俟後捷。十九日,徵鄉兵,發太湖洞庭東西山千艘命用,頭巡檢湯舉總之,前赴吳江,陣于簡村。 二十一日,金人犯吳江縣,巨師古兵不戰而潰,更以太湖民舟為向導,歸于西山。二十二日,郭仲威遣千兵拒守于尹山,已而退師。二十三日,府中令民逐便出城,留少壯者登埤以守。 是日,金人遊騎掠城東,郭仲威兵未合而返。守臣湯東野出奔,周望以郡印付仲威。二十四日,仲威會諸將飲城上,士民老幼數萬,叩頭出血,請加守禦之備。 仲威奮髯語眾曰:『即發遣騎兵。虜行破矣,民慎無擾。』人猶信之。日欲晡,金人大集于城下。仲威及魯兵火廣化寺,又火醫官李世康宅,望、仲威等皆宵遁。其下自城南轉劫居民,北出齊門而去。 民之得出郭者,多為所害。明日,金人遂據城。諸將奔遁,潛伏外邑,覘胡人之行也,競以兵還。三月初二日,張俊至自崑山。初三日,巨師古至自洞庭,李閻羅、魯、郭仲威等至自常熟。 初五日,陳思恭至自烏墩。各以力勝,惟仲威竊據之,揭牓于市曰:『本軍已逐退金人,收復府城。』或聞亦用此奏上。周望自遁所良久乃出,領兵之吳興。 十五日,始有詔周望等平江失守,可發遣諸將兵往常州以北衝襲金人,以功贖過云。初,金人燒劫之餘,金帛錢穀尚多,仲威即據城縱兵掠取,晝夜搜抉不已。 遺民間訪舊居,即執之,笞責苦楚,窮問瘞藏之物,民益憤。故自金人南渡碙砂,破金陵、廣德、杭、秀、常、潤、明、越,惟平江被害最深。蓋以兵多將庸,民始倚之而不去,既墮虜計,則又再遭官軍之毒。 是夏疾疫大作,米斗錢五百。有自賊中逃歸者,多困餓僵仆,或驟得食而死,橫屍枕籍,道路涇港為實,哭聲振天地,自古喪亂之邦,未有如是之酷也。 穆目其事,幸以身免。因階亂之由,與夫敗亡,次記之,以備後世史官採擇。目之曰收復平江府記者,本郭仲威揭示之文,具為吳人諱於不復云。建炎四年四月二十日記。」錢穆收復平江記仲威出于寇盜,號郭大刀。 明年,除楊、真二州鎮撫使。在郡長惡不悛。劉平叔光世為淮、浙宣撫,置司京口,遣其將王德禽仲威至麾下殺之。 紹興戊午,秦會之再入相,遣王正道為計議使,以修和盟。 十一月,樞密院編修官胡銓邦衡上書曰: 「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頃緣宰相無識,遂舉以使虜,專用詐誕,欺罔天聽。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今日無故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 且豫臣事醜虜,南面稱王,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牢不可拔,一旦豺狼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虜,商監不遠。 而倫乃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犬戎之天下;祖宗之位,為犬戎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虜人,則祖宗社稷之靈,盡夷狄; 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為左;朝廷之宰輔,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毀冕,變為胡服。異時豺狼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無禮,如劉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則怫然怒! 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曾童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梓宮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說啗陛下, 然而卒無一驗,則虜之情偽,已可見矣。而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卹,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虜決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以陛下為何如主也? 況醜虜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則梓宮決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決不可歸,中原決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不為慟哭流涕,長太息哉! 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累卵,尚未肯臣虜,況今國勢既張,諸將盡銳,士卒思奮。如頃者醜虜陸梁,偽豫入寇,固嘗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陰,較之往時蹈海之危,固已萬萬不侔。 儻不得已而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虜人下哉!今無故欲臣之,屈萬乘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之虛名,惜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 今內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 臣故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固不足道也,秦檜為心腹大臣,而不為之計。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陛下於唐、虞,而欲導陛下為石晉。 頃者禮部侍郎曾開以古議折之,檜乃厲聲責之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愎諫,已自可知。而乃建議日令臺省侍臣僉議可否,蓋畏天下議己,令臺省侍臣共分謗耳。 有識者皆以謂朝廷無人,吁可惜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矣。』夫管仲伯者之佐,尚能變左之軀,而為衣裳之會。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裳之俗, 而為左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也!孫近傅會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飢渴,而近伴食中書,漫不知可否。檜曰虜可講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 臣嘗至政事堂,三發問而近三不答,但云已令臺諫侍臣議之矣。嗚呼,身為執政,不能參贊大政,徒取容充位如此,若虜騎長驅,近還能折衝禦侮耶?竊謂秦檜、孫近,皆可斬也! 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街,然後羈留虜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胡銓邦衡上書疏入,責為昭州鹽倉,而改送吏部,與合入差遣,注福州簽判,蓋上初無深怒之意也。至壬戌歲,慈寧歸養,秦諷臺臣論其前言弗效,詔除名勒停,送新州編管。 張仲宗元幹寓居三山,以長短句送其行云:「夢遶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崑崙傾砥柱,九陌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生,易老悲如許。 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銷殘暑。耿斜河,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目斷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唱金縷。」張仲宗元幹長短句邦衡在新興,嘗賦云:「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空使猿驚鶴怨,誤薜羅風月。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邦衡郡守張棣繳上之,以謂譏訕,秦愈怒,移送吉陽軍編管。棣乃擇使臣之刻核者名游崇,管押封小項筒過海。邦衡與其骨肉,徒步以涉瘴癘,路人莫不憐之。 至雷州,太守王彥恭趯,雖不學而有識,適使臣者行囊中有私茶,彥恭遣人捕獲,送獄奏治,別差使臣護送,仍厚饟以濟其渡海之費,邦衡賴以少甦。彥恭繇此,賢士大夫推重之。 棣訐邦衡後,即就除湖北提舉常平,乘軺一日而殂。又數年,秦始聞仲宗之詞。仲宗掛冠已久,以它事追赴大理削籍焉。邦衡囚朱崖幾一紀,方北歸。至端明殿學士、通奉大夫,八十餘而終,諡忠簡。 此天力也。此一段皆邦衡之子手為刪定。 揮麈後錄卷之十一 汝陰王明清孫仲益每為人作 墓碑,得潤筆甚富,所以家益豐。 有為晉陵主簿者,父死,欲仲益作誌銘,先遣人達意于孫云:「文成,縑帛良粟,各當以千濡毫也。」仲益忻然落筆,且溢美之。既刻就,遂寒前盟,以紙筆、龍涎、建茗代其數,且作啟以謝之。 仲益極不堪,即以駢驪之詞報之,略云: 「米五斗而作傳,絹千匹以成碑,古或有之,今未見也。立道旁碣,雖無愧詞;諛墓中人,遂成虛語。」 翟無逸云。 韓璜叔夏為司諫,奉使江外回,赴堂白事。徐康國為兩浙漕,亦以職事入謁中書。康國自謂踐揚之久,率多傲忽。既詣省,候于廊廡,以待朝退,一綠衣少年已先在焉。 天尚未辨明,康國初不知為叔夏也,貌慢之,偃然坐胡床,雙展兩足于火踏子之上,目視雲霄久之,始問曰:「足下前任何處?」綠衣曰:「乍脫州縣。」 時方事之殷,外方多以獻利害得審察之命,因以求任使者。康國疑為此等,易之曰:「朝廷多事之際,隨材授官。乍脫州縣者,未易遽干要除。」 有堂吏過與之揖,康國且詫于綠衣曰:「此某中奉也。某在此,儻非諸公調護,亦焉能久安耶?」語未終,丞相下馬,遣直省吏致意康國曰:「適以韓司諫奉使迴,得旨有所問,未及接見。」 吏引綠衣以登,回首揖康國而趨。康國始知為諫官,驚悵恐怖,蹙踏子空,灰火滿地,皇灼而退。 是時有流言劉剛據金陵叛,剛知之,束身星馳,詣闕自明。適康國翌日再造,有黮袍後生武士復在焉。康國反前日之轍,先揖而問之曰:「適從何來?」武士曰:「來自建康。」 康國遽問曰:「聞劉剛已反,公來時如何?」武士作色曰:「吾即劉剛!吾豈反者,想公欲反耳。」康國又慚而去。越數日,竟為叔夏彈其「交結堂吏,臣所目」而罷。 外舅云。 傅崧卿子駿以都司奉使二浙,回行在所,時王唐翁、張全真為參政,子駿既至堂中,諸公問以部使者郡太守治狀,子駿曰:「浙東提點刑獄王翿殊不職。」 次欲啟知明州張汝舟,始悟適犯唐公諱矣,思所以避之,卒然曰:「明州張守尤無狀。」頃刻之間,二執政姓名俱及之。 錢德載云。 范擇同宣和中登第,得江西教官,自當塗奉雙親之官,其父至上饒而殂,寓于道旁之蕭寺中,進退彷徨。 主僧憐之云:「寺後山半,適有一穴,不若就葬之,不但免般挈之勞,而老僧平日留心風水,此地朝揖絕勝,誠為吉壤。」擇從之,即其地而殯之。其後擇驟貴,登政府,乃謀歸祔于其祖兆,請朝假以往改卜。 時老僧尚在,力勸不從。才徙之後,擇以飛語得罪于秦會之,未還闕,言者希指攻之云:「同以遷葬為名,謁告于外,搔擾州縣。」遷謫而死。 趙宣明云。 季漢老與秦會之賀進維垣云: 「推赤心於腹中,君既同於光武;有大勳於天下,相自比於姬公。」季漢老之云:「君既同於光武,仰歸美報上之誠;相自比于姬公,其敢犯貪天之戒?」漢老得之,皇恐者累月。 建炎末,范覺民當軸,下討論之制,論崇、觀以來,汎濫受賞遷擢,與夫入仕之人,官曹殽亂,宜從鐫汰。自此僥倖之徒,屏不敢出。 紹興辛酉,御史迺言以謂方事之殷,從軍之人,多有受前日之濫賞者,願亟罷此文,以安反側。詔從之。蓋是時秦會之初用事也。先是,宣和初,鄭達夫為相,達夫與會之俱華陽王氏。 會之以其兄楚材梓囑于達夫,會傅墨卿使高麗,達夫俾楚材以傔從墨卿,補下班,祗應泊回,即以獻頌,直赴殿試。祐陵實錄亦載之。 又王顯道以達夫冒寵,位中大夫祕閣修撰,且會之夫人同包也。金彥行安節為諫官, 嘗陳其事于會之中。 二人擯跡累年。至是御史希會之之旨,以為之地。繇此二人俱被峻用,不及一歲,皆登從班。 建炎末,先人為樞密院編修官, 被旨專一纂集祖宗兵制, 書成進呈,高宗皇帝覽之稱,諭宰臣范覺民宗尹云: 「王某所進兵制甚佳。朕連夕觀之,為目痛。可改官與陛擢差遣。賜其書名曰樞庭備檢。」 時秦會之為參知政事,素與先人議論不同。雖更秩,然自此去國矣。 王鈇,字承可,會之舅氏,王本觀復之子,會之心欲用之,薦于上,謂有史才,名適與先人偏旁相似。上忽問云: 「豈非修兵制者乎?」 會之即應之云:「是也。」 詔再除樞屬。 徐獻之琛,亦王氏甥,與會之為中表,而師川之族弟。會之知高宗眷念師川不替, 一日奏事, 啟上云:「徐俯身後伶俜可憐,有弟琛,能承兄之業,願陛下錄用之。」 上從其請。其後承可、獻之,皆為貳卿。會之並緣罔上,率皆類此。 紹興己未,周敦義葵為侍御史,梁仲謨汝嘉為戶部尚書。敦義欲論之,甫屬稿而泄其事于仲謨。時秦會之秉鈞,仲謨致懇款于會之,會之領略之。 是夕,敦義牒閣門,明朝有封事求對。翌日,會之奏事, 即擬除敦義為左史,天意未允。敦義方侍引,會之下殿,即喻閤門云:「周葵已得旨除起居郎,隔下。」 又明日,敦義立螭直前愬之,高宗喻會之云:「周葵遽易之,何也?」 會之云:「周葵位長言路,碌碌無所建明。且進退百官,臣之職也。 儻以臣黜陟不公,願先去位。」 上云:「不須如此。」 是日,批出周葵與郡,遂出守霅川。秦含怒未已,思多方誤之。未幾,易守平江。 會李仲永椿年為浙漕,應辦北使。會之喻意仲永,使為之所。 仲永之回,即入奏敦義在郡,錫燕虜使,飲食臭腐,致行人有詞。 講和之初,不宜如此。敦義落職罷郡, 謝表云:「雖宰夫是供,各司其職耳。然王事有闕,是誰之過歟?」敦義落職罷郡, 謝表自是投閑十五年。 紹興庚申秋,虜人敗約,復取河南故地。秦會之在相位,蹤頗危。時馮濟川為貳卿,一日相見,告之云:「金人背盟,我之去就未可卜。 如前此元老大臣,皆不足慮,獨君鄉袞,未測淵衷如何,公其為我探之。」翌日,濟川求對,啟上云:「金寇長驅犯淮,勢須興師,如張某者,當且以戎機付之。」高宗正色曰:「寧至覆國,不用此人。」濟川亟以告秦,秦且喜且感。濟川云:「適觀天意,必被逐。願乞瀘川,以為晝繡。」 至晚,批出馮令與外任。遂以為待制,帥瀘南,在任凡十二年。張文老云。 方公美庭實,興化人。其父宣和中嘗為廣南提學以卒。公美後登科,至紹興間,自省郎為廣東提刑,以母憂去官,服闋,復除是職,公美辭以不忍往,秦會之不樂,降旨趣行。 公美強勉之官,謝上表云:「三舍教育,先臣之遺愛尚存;一笑平反,慈母之音容未遠。」讀者哀之。已而竟沒於嶺外。蘇少連云。 馬子約純紹興中為江西漕時,梁企道揚祖為帥,每強盜敕下貸命,必配潮州,喻部吏至郊外即投之江中,如此者屢矣。 子約云:「使其合死,則自正刑典。以其罪止於流,故赦其生,猶或自新。既斷之後,即平人爾。倘如此,與殺無罪之人何以異乎?」二公由此不咸。後以它事交愬于朝,俱罷去。 初,熙寧中,子約父處厚默知登州,建言乞減放沙門島罪人。處厚時未有嗣,夢天錫一子,當壽八十,仕至諫議大夫, 前人之矣。 子約隆興初,以太中大夫致仕,壽八十一而終。太中,蓋官制前諫議大夫也。 紹興丁卯歲,明清從朱三十五丈希真先人文集,引文既成矣,出以相示, 其中有云:「公受今維垣益公深知,倚用而不及。」朱三十五丈希真明清讀至此,啟云:「竊有疑焉。」明清朱丈云:「敦儒與先丈,皆秦會之所不喜。此文傳播,達其聞聽,無此等語,至掇禍。」朱丈明清云:「歐陽文忠與王深父書云: 『吾徒作事,豈為一時?當要之後世,為如何也。』」明清朱丈歎伏,除去之。 近有名家子知邵州時,辛永宗為湖南總管,駐劄郡下。永宗兄弟,早侍上有眷。秦會之方自虜中來歸,與富季申爭寵,指諸辛為黨,會之深嫉之。 及會之登師垣,既竄其兄企宗、道宗,邵守迎合,按永宗冒請全俸,合計以贓,會之得所申,大喜,下本郡閱實焉。永宗實以嘗立軍功許給,有御札非偽,守先以計取得之,以送秦矣。 秦既當路,無從辯白,竟準以盜論,流端州,盡籍其家以責欠。選郡僚之苛酷者使錄橐,一簪不得與。償既及數,猶謂所遣官云:「前赴其家燕集,以某器勸酒,今乃不見,豈隱之邪?」殘刻有如是者。 呂稽中 紹興壬戌,罷三大帥兵柄。時韓王世忠為樞密使,語馬帥解潛曰:「雖云講和,虜性難測,不若姑留大軍之半于江之北觀其釁。公其為我草奏,以陳此事。」 解用其指為劄子,韓上之。已而付出,秦會之語韓云:「何不素告我而遽為是邪?」韓覺秦詞色稍異,倉卒皇恐,即云:「世忠不識字。此乃解潛為之,使某上耳。」 秦大怒,翌日貶潛單州團練副使,南安軍安置,竟死嶺外。張子韶云。 榮茂世薿為湖北漕,置司鄂州。有都統司統制官王俊,以其舊主帥岳飛父子不世狀詣茂世陳首,茂云「我職掌漕計,它無所預」之。俊遂從總領汪叔詹陳其事,汪即日上聞。 秦會之得之,藉以興羅織之獄,殺岳父子。知茂世不受理,深怨之。而高宗於茂世有霸府之舊,秦屢加害而不從。秦死,榮竟登從班。 汪訐岳之後,獄方竟而殂,豈非命歟。榮次新云。 舅氏曾宏父,生長綺紈,而風流醞藉,聞于薦紳。長於歌詩,膾炙人口。紹興中守黃州,有雙鬟小顰者,頗慧黠, 宏父令誦東坡先生赤壁前後二賦,客至代謳,人多稱之, 見于謝景思所刊行詞策。 後歸上饒,時鄭顧道呂居仁晁恭道俱為寓客,日夕往來,杯酒流行,顧道教其小獲亦為此技,宏父顧鄭笑曰: 「此真所謂效顰也。」宏父後來士大夫家與夫尊俎之間,悉轉而為鄭、之音,不獨二賦而已。 明清兄弟兒時,先妣製道服,先人云: 「須異於俗人者乃佳。舊見黃太史魯直所服絕勝。」先人時在臨安,呼匠者教令染之,久之始就,名之曰「山谷褐」。數十年來,則人人之,幾遍國中矣。 秦會之為相,高宗忽問:「陳桷好士人,今何在?可惜閑,當與一差遣。」會之乃繆以元承為對,云:「今從韓世忠,辟為宣司參議官。」元承、季任,適同姓名。 上笑云:「非也。好士人豈肯從軍耶?」因此遂召用。仲舅云。 姚宏,字令聲,越人也。父舜明廷暉,嘗任戶侍。令聲少有才名,呂元直為相,薦為刪定官,以憂去。秦會之當國,屢求官,不報。 張如瑩澄與令聲為中表,令聲托為扣之,秦云: 「廷暉與某,靖康末俱位柏臺。上書粘罕,乞存趙氏,拉其連銜,持牘去,經夕復見歸,竟不僉名。 此老純直,非狡獪者,聞皆宏之謀也,繇是薄其為人。」 如瑩以告令聲,令聲曰:「不然。先人當日固書名矣。 今世所傳秦所上書, 與當來者大不同,更易其語,以掠美名,用此誑人。以僕嘗見之,所以見忌。」 已而言達于秦,秦大怒,思有以害之。會令聲更秩,調知衢州江山縣,適當亢旱,有巡檢者自言能以法致雷雨,試之果然,而邑民訟其以妖術惑眾,追赴大理,竟死獄中。 初,令聲宣和中在上庠,有僧妙應者,能知人休咎,語令聲云: 「君不得以令終。候端午日伍子胥廟中見石榴花開,則奇禍至矣。」令聲初任監杭州稅任三載,足不敢登吳山。 將赴江山也,自其諸暨所居,趨越來訪帥憲。既歸,出城數里,值大風雨,亟愒路旁一小廟中,見庭下榴花盛開,妍甚可愛,詢祝史, 云「此伍子胥廟。」祝史其日乃五月五日。令聲慘然登車,未幾遂罹其酷。 弟,字令威,問學詳博,注史記行於世,三乘九流,無所不通。 紹興辛巳歲,完顏亮舉國寇淮,江、浙震恐,令威云:「木德所照,當必無它。」 故詔書云「歲星臨於吳分」者是也。高宗幸金陵,以其言驗,令除郎,召對奏事之際,得疾仆於榻前。徐五丈敦立戲云:「太史當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徐五丈敦立上念之,亟用其弟憲于朝。憲無它材能,不逮二兄,後登政府,命也。 熊叔雅彥詩,伯通之孫,早有文名。紹興初,入館權郎。秦會之秉鈞,指為趙元鎮客,擯不用者十年。慈寧回鑾,會之以功陞維垣, 叔雅賀之云:「大風動地,不移存趙之心;白刃在前,獨奮安劉之略。」叔雅會之大喜,起知永州,已而擢漕湖北。其後王日嚴曮為少蓬,權直禁林,會之加恩,取其聯入制詞中,翌日即除禮部侍郎。 甲戌歲,策士于庭,有引此以對大問者,遂魁天下。薛仲藏云。 外舅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凡六條,今悉錄之: 錢遹為侍御史,有長子之喪,聞曾文肅失眷,亟上彈章,既施行,然後謁告,尋遷中執法。吳伯舉天用當制,其詞云:「思蹇蹇以匪躬,遂呱呱而弗子。」未幾,擊吳罷去。 鄭亨仲云:「寇犯浦江境上,遹具衣冠迎拜道左,對渠魁痛毀時政,以倖苟免。寇謂遹受朝廷爵秩之厚如此,乃敢首為訕上之言,亟命其徒殺之。」亨仲居浦江,目其事。 汪彥章詔旨中 作遹傳,亦甚詆之。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 李孝廣,崇寧間為成都漕,以點檢邛州士人費乂、韋直方私試,試卷詞理謗訕;龐汝翼課冊係元祐學術, 譏詆元豐政事上聞。三人並竄廣南,孝廣遷官。 後紹興庚戌,孝廣之子倞屬疾于婺州,謂有妖孽,招路時中治之。時中始不肯言,倞託親舊扣問其詳, 時中云:「有一費乂者獨不肯。但已且莫知其故。」 尋以告倞,倞云:「若爾,某疾不復起矣。」 因自道向來費乂等事實。倞以告其父。後乂輩俱客死于路。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 政和初,方允迪將就廷試,前期聞御注老子新頒賜宰執,欲得之以備對。 會允迪與薛肇明有連,亟從問之,乃云無有也。一日,入薛書室,試啟書篋,忽見之,盡能記憶。 洎廷試,果發問。毛達可友得對策,大喜,即欲置魁選。而強隱季淵明為參詳官,力爭,謂其間贊聖德處有一二語病,必欲置十名之後。 達可尤力辨。既而中夜思之,時中人絡繹於諸公間,萬一轉而上聞,非徒無益,乃議置十二名,猶在甲科。 是時陳彥方以術得幸,又令使預占今歲甲科幾人,彥云七人,而中人輩欲神其說,密喻主司僅取此數。既而傅崧卿以上舍,薛尚友、盛以執政子皆置甲科,卒取十人;允迪乃在乙科第四。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允迪即外舅之仲父也。 紹興初,經從嚴陵邢鈐轄招飯, 時老璫趙舜輔在焉。 坐間,邢、趙相語云:「頗記吾曹同在延福宮時事否?」趙唯唯。因叩其事。 邢云:「一日,梁師成、譚稹坐于延福宮門下,二人寔從。主管西城所李彥者過門,下馬致禮于譚、梁甚恭。既去,譚謂梁:『早來聞玉音否?可畏哉!』趙問梁何言? 答云:『適見李彥於榻前納西城所羨餘三百萬緡,上顧彥云:李彥,李彥,莫教做弄。一火大賊來,斫你頭後怎奈何!』」不數年,彥果以橫斂被誅。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 孟富文庾為戶部侍郎,紹興辛亥之歲,邊遽少寧,廟堂與一二從官共議,以謂不若乘時間隙,分遣諸將削平諸路盜賊。其方張不易擒者,莫如閩之范汝為,乃以命韓世忠。 而世忠在諸將雖號勇銳,然病其難制,或為州縣之害,當選從官中有風力者一人置宣撫使,世忠副之以行。而在廷寔其選。眾乃謂孟人物既厖厚,且嘗為韓所薦,首遷本部尚書遣之。 又以為韓官已高,亦非尚書所能令,乃欲以為同簽書。上意已定。時洪成季擬為禮部尚書,呂丞相以孟除與成季參預之命同進。上留擬狀,值連數日假告,而已甚播。 初,沈必先為侍御史時,嘗擊去成季,至是沈召還舊列,成季亦復為宗伯,以呂丞相初拜,未欲論也,至是聞將大用,亟奏成季罷去。 上意以謂二相初拜,薦二執政,其一已先擊去,其一萬一又有議之者,二相俱不安矣。遂亟批出:富文除參知政事。 蓋適記前日除富文,誤當成季所擬官。二相亦恐紛紛,不復申前說也。 然亦議定,俟閩中使還,即罷之。而會逢多事,在位獨久,凡三年然後去國。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 紹興壬戌夏,顯仁皇后自虜中南歸,詔遣參知政事王慶曾次翁與后弟韋淵迓于境上。 時虜主亦遣其近臣與內侍凡五輩護后行。 既次燕山,虜人憚於暑行,后察其意,虞有他變,稱疾請于虜,少須秋涼進發,虜許之。因稱貸于虜之副使,得黃金三百星,且約至對境倍息以還。后既得金,營辦佛事之餘,盡以犒從者,悉皆懽然。 途中無間言,由此力也。既將抵境上,虜必欲先得所負,然後以后歸我。后遣人喻指于韋淵,淵辭曰: 「朝廷遣大臣在焉,可徵索之。」遂詢于王。 初,王之行也,事之粟,悉受頤指于秦丞相,獨此偶出不料。虜人趣金甚急,王雖所甚厚,然心懼秦,疑其私相結納,歸欲攘其位,必貽秦怒,堅執不肯償。相持界上者凡三日。 九重初不知曲折,但與先報后渡淮之日。既愆期,張俊為樞密使,請備邊。憂慮百出,人情洶洶,謂虜已背盟中變矣。秦適以疾在告,朝廷遂為備邊計,中外大恐。 時王以江東轉運副使為奉迎提舉一行事務,從王知事急,力為王言之,不從。乃自裒其隨行所有,僅及其數以與之,虜人喜,后即日南度,疑懼釋然,而王不預也。 王歸白秦,以謂所以然者,以未始稟命,故不敢專。秦以王為畏己,果大喜。已而后泣訴于上: 「王某大臣,不顧國家利害如此。萬一虜生它計,于數日間,則使我母子不相見矣。」 上震怒,欲暴其罪而誅之。初,樓炤仲輝自樞府以母憂去位,終制,起帥浙東,儲之欲命謝于虜廷。至是,秦為王營救回護,謂宜遣柄臣往謝之,於是輟仲輝之行,以為報謝使,以避上怒。 逮歸,上怒稍霽,然終惡之。秦喻使辭位,遂以職名奉祠,已而引年,安居于四明。秦終憐之,餽問不絕。秦之擅國,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過忤其指,例以罪行。獨王以此,情好不替。 王卒,特為開陳,贈卹加厚;諸子與,親戚族人,添差浙東者又數人,以便其私。議者謂秦居政府二十年間,終始不貳者,獨見王一人而已。方務德聞見手記近事 曾文清吉父,孔毅父之甥也,早從學于毅父。文清以蔭入仕,大觀初以銓試合格,五百人為魁,用故事賜進士出身。 紹興中,明清贄見云: 「傳經外氏,早侍仲尼之間居;提筆文場,曾寵平津之為首。」明清文清讀之,喜曰:「可謂題矣!」文清與明清詩云:「吾宗擇得羲之,令子傳家又絕奇!甥舅從來多酷似,弟兄如此信難為。」文清與明清詩徐敦立覽之,笑云:「此迺用前日之啟為體修報耳。」徐敦立 孫立者,壽春人。少為盜,敗露,竄伏淝河中。覺有物隱然,抱持而出,乃木匣一,啟視之, 銅印一顆云:「壽州兵馬鈐轄之印」。銅印印背云:「太平興國八年鑄」。印背後三十年,以從軍之勞,差充安豐軍鈐轄。安豐即昔日壽州也,遂用此。明清為判官日,親見之。 楊原仲愿,秦會之腹心,為之鷹犬,凡與會之異論者,驅除殆盡,以此致位二府,出守宣城。 王公明與原仲為中表,原仲為之經營,舉削改官,得知蘄水縣。往謝原仲款集,醉中戲語原仲云:「昔嘗於呂丞相處得公頃歲所與渠書,其間頗及秦之短,尚記憶否?」 公明初出無心也,原仲聞之,色如死灰,即索之,云「偶已焚之」。原仲自此疑公明,慮其以告秦,出入起居,跬步略不蹔捨;夜則多以人陰加防守。公明屢求歸而不從,深以為苦,如此者幾歲。 原仲移帥建業,途中亦如是焉。既抵金陵,館于玉麟堂後宇。諸司大合樂開燕,守卒輩往觀優戲,稍怠。公明忽客船纜于隔岸,亟與其親僕挈囊,喚而登之遁去。會散,原仲呼之,則已遠矣。 即遣人四散往訪之,邈不可得。原仲憂撓成疾而斃。 蘇訓直云。 魏道弼良臣與秦會之有鄉曲共學之舊,秦既得志,引登禁路。道弼恃其久要, 一日啟于秦曰:「某昨夕不寐,偶思量得一事。非晚郊祀,如遷客之久在遐方者,可因赦內徙,以召和氣。」 秦曰:「足下今作何官?」 道弼云:「備員吏部侍郎。」 秦復曰:「且管了銓曹職事,不須胡思亂量。」 翌日降旨,魏良臣與郡。出守池州,已而罷去。世言秦有度量,恐未必然也。 建中靖國初,陸農師執政。時天下奏案,率不貸命。農師語時相云: 「罪疑惟輕。所以讞上,一門引領以望其生。今一切從死,所傷多矣。」時相然其言,自是有末減者。 乾道初,忽降旨揮云:「法令禁姦,理宜畫一。比年以來,旁緣出入引例為弊,殊失刑政之中。應今後犯罪者,有司並據情款直引條法定斷,更不奏裁。」旨揮是時外舅方務德為刑部侍郎,入云:「切詳今來旨揮,今後犯罪者,有司並據情款直引條法定斷,更不奏裁。切恐其間有情重法輕,情輕法重,情理可憫,刑名疑慮,命官犯罪議親貴之類,州郡難以一切定斷。 今來除並不得將例冊引用外,其有載在敕律條令明言合奏裁事件,欲乞並依建隆二年二月五日敕文參詳到事理施行。」方務德得旨從請。二者皆仁人之言,其利溥哉!